
【七九】同流合污
*岳清源重生梗
*我救不了你,我和你去地狱
“!”
岳清源猛的睁开眼,努力的喘了两口气,面前的场景莫名的熟悉,满地弟子的尸体,一个带着奸笑的恶心男人,还有他身后……那张带着恐惧,惊讶与复杂的年轻面孔。
被扎成个马蜂窝的痛苦仿佛还是上一秒的事情,他一时无法从那感觉中回过神,可余光却瞥见无厌子身后缓缓举起剑的那人,于是,不需要思考,仿若下意识的动作,岳清源一道凌厉的灵气带着杀意出手,在无厌子万般惊诧的目光下把他也扎了个大窟窿。
无厌子缓缓倒下,临死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恐。刚刚还不愿出杀招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变了招式,下了死手。
无厌子倒下后,岳清源还愣在原...
*岳清源重生梗
*我救不了你,我和你去地狱
“!”
岳清源猛的睁开眼,努力的喘了两口气,面前的场景莫名的熟悉,满地弟子的尸体,一个带着奸笑的恶心男人,还有他身后……那张带着恐惧,惊讶与复杂的年轻面孔。
被扎成个马蜂窝的痛苦仿佛还是上一秒的事情,他一时无法从那感觉中回过神,可余光却瞥见无厌子身后缓缓举起剑的那人,于是,不需要思考,仿若下意识的动作,岳清源一道凌厉的灵气带着杀意出手,在无厌子万般惊诧的目光下把他也扎了个大窟窿。
无厌子缓缓倒下,临死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恐。刚刚还不愿出杀招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变了招式,下了死手。
无厌子倒下后,岳清源还愣在原地一下一下的喘息着,似乎还没能适应呼吸的感觉。沈九举着剑也愣在那里。他还没下手呢,怎么无厌子就……死了?一时之间,面前的人也让他觉得有点陌生。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忽然,岳清源颤抖着缓缓举起了手,在沈九疑惑的目光下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这一刻,他不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死,不好奇这是什么情况,不好奇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眼里只有怀里那人。他只是,好想好想他。
岳清源劲大的仿佛要把他勒死,最初的愣神过后沈九回过神来挣扎起来
“你……我……我喘不过气了!岳七! ! ! ! !”
岳清源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被这么一闹,原本要质问的话硬生生被沈九给咽下去了,他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可还没等沈九回过神,岳清源又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小九,收留我好不好?我跟你走!”
“?”
沈九不会了。
“你……你不是进苍穹山了吗?”刚才无厌子的话他可是听到了。岳清源现在也是小有名气的玄肃剑了。
岳清源摇了摇头,语气竟然有几分可怜巴巴的说“可我刚刚杀人了,苍穹山一定会把我赶出去的,我没有地方去了,小九,你就收留我吧?”
啊……?苍穹山有这种规定吗?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但是无厌子是江湖上有名的坏人啊,岳清源杀了他不该是回去讨赏吗?不是……
还没等沈九想明白这些,岳清源似乎已经写了什么放在地上,随即拉起他的手跑了起来。
深夜
沈九已经洗漱完,换了一身衣服,睡在了苍穹山山脚下旅馆的塌上。然后睡到一半,他猛的坐了起来“不对吧?岳七你杀无厌子苍穹山怎么可能把你赶出来?”
睡在塌另一半的岳清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笑了笑揽住沈九的肩膀把他压下来“嗯嗯小九说的对。快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沈九就这样被岳清源拉进怀里顺毛摸了好一会,又睡过去了。今天从他们见面开始岳清源就一直这样怪怪的。
每当他好像要想起什么,岳清源就打断他。
“岳七你是不是——”
“小九,你看这衣服好看吗?我觉得适合你。”
“啊?哦,是挺好看的”
“诶不是岳七你——”
“小九,我们晚上吃什么?叫花鸡好不好?”
“哦……听你的吧……”
“不对!岳七你——”
“快睡吧小九,我好困哦,有什么事我们明天说好不好?”
“?哦……那……那你睡吧。”
直到半夜,沈九还在
不对!
而此时的苍穹山,沈九他们只需要睡觉就好了,苍穹山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众多峰主弟子半夜不睡齐聚一堂,看着眼前那张白日在会场弟子尸体们身上找到的纸条沉默了。
师尊
会场的事是无厌子做下的,清源已经先行解决了。算是清源最后能为苍穹山做的。清源愧对您,愧对苍穹山多年教诲,您的知遇之恩清源只好来世再报。但如今清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与苍穹山就此别过。与您,与师弟师妹们,有缘再会!
孽徒岳清源敬上
老掌门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一脸无语,良久
“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好好的徒弟,好好的继承人,昨天还在规规矩矩的上早课。怎么今天不过出去一趟就要离家出走呢?苍穹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课业太多了?他太凶了?饭不好吃?同门不好相处?没道理啊!!!谁能给我一个理由!放着好好的第一修仙门派掌门人不当,偏要出去闯荡江湖?
难道孩子到了年纪都会有这么个梦想?当个四海为家的游侠,就是他的清源也逃不过?
“依我看……”
仙姝峰峰主轻轻开口“也不必特意去寻他。”
“哦?”掌门疑惑的转过头去。“或许,清源那孩子真的找到了他想做的事情。你们没发现吗?清源那孩子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总是郁郁寡欢,像有什么心事。该走的总会走的,你把他强留下来又有何意义?我们知道你待那孩子若亲子,既如此,你就更该依了他。他不是莽撞的孩子,想来也是深思熟虑了。”
“他还不莽撞!我就没见过比他更莽撞的!”掌门拍桌而起。
“咳咳。”百战峰主咳嗽两声“掌门师兄要是觉得你的弟子太莽撞了我可以和你换。”
“那……那倒是不必。好意心领了!心领了哈哈……”掌门又坐下了。
“总之,我觉得师姐说的对。清源这么大了总归不会伤着自己的。放他去闯荡闯荡不是坏事。若是他想通了,他自会回来。若是觉得外边的生活更适合他,就放他自由吧。
掌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
他仍记得那孩子上山那天,一身衣衫破旧,面容却是说不出的坚毅。他问他为何想要上苍穹山,他说,山下有人在等他,他要学成后回去救他。
后来,那孩子走火入魔,他又气又急,不顾他在结界后磕头磕的头破血流也要关他。谁成想他就敢做出了以命入剑的傻事。
想着他差点丢了性命,掌门既是愤恨也是无奈,干脆将他放出来,想着任他去吧。实则还是暗暗关注着。本以为他下山一趟就好了,没想到他最后还是一个人回来的。本想去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结果那孩子倒是先一步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几天几夜都不出来。再出来,就跟丢了魂似的,再也没有好起来。
想来,仙姝峰峰主说的没错。他在山上是不开心的。毕竟他一开始上山的目标就是下山。现在看来,他的“魂”回来了,他要下山去寻了。
千言万语万千思绪,最后也只化作一句“罢了。”
……
沈九睡熟了,岳清源却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压根没睡。是啊,怎么睡得着呢?今天发生的事太过玄幻。就是他也花了半天才消化。
另外就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沈九的问题。他高兴,高兴他回来了,他还有机会改变。可他又不满,为什么回来的不能再早些,终究还是让沈九遭受了那许多。
思来想去,他叹息一声,不想了。默默把怀中人搂紧了些许。万般皆是天意,只要这人还在,就是恩赐。
……
第二天,沈九是在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中醒来,耳边有鸟鸣,也有楼下小贩叫卖的声音。人声鼎沸,顺着开了一条缝的窗沿流进屋里。
他缓缓睁开眼,身上是软和的睡衣,盖的是带着阳光味道的薄被,他在一个干干净净的房间里。
他有多久多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这样睡过。
晨起,没有人牙子的鞭子打在身上,也没有秋府早晨浇在他身上的一盆冰水,更没有被无厌子粗暴的拽起来灌下什么不知名的药水,在恐惧与剧痛中仓皇逃窜。
这样的早晨,像梦一样。
“吱呀”
一道轻微的木质声响起。沈九微微偏过头,只见岳清源已经收拾打扮好,此时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小心翼翼的进来。
抬头一看,瞧见他已经醒了,微微有些惊诧,但转瞬恢复了正常,对他笑盈盈
“醒啦?洗漱一下,早饭我一会端上来。”
沈九有些征愣,但还是下意识听从的坐起来打算下床。常年的底层生活似乎已经让听从命令成为了一种习惯。
“诶,不用动,坐在那就好。”岳清源制止了他,快步走了过来。沈九就看着他把毛巾在水里细细洗涤,然后轻轻拉过他的一只手细细擦拭起来。
热水把毛巾也浸的暖乎乎的,抚在身上仿佛把过去的疲惫与脏污通通擦去了。
擦完手还有脖颈,然后是脸。沈九还没反应过来,热乎的毛巾啪一下就呼到了他的脸上。
“唔——岳七你!”
岳清源快速的擦完一遍赶紧拿了下来,等沈九重见光明后看到的就是岳清源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把毛巾丢回水盆里。
擦洗完身上,岳清源又帮他套上鞋袜,然后站起身“小九再醒醒盹,我去把早饭端上来。”
看着岳七离去的背影,沈九也渐渐回神。从昨天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太魔幻了,昨天他还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转天就过上了睡在柔软的床上,拿热水洗脸的日子。
还有岳七,一见面就火急火燎的把他给绑架了。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出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也怕,问出口后,这梦一般的日子就如同水中的雾气般烟消云散了。
呵,他竟有几分贪恋这样的温暖了。
沈九再次仰躺下去,把脸埋在枕头和锦被之间。如果这是一场梦,请别叫他醒来吧。
片刻后岳清源回来了,沈九被他拉着坐在桌边。早饭比较简单,清粥,小菜,几个白面馍,还有一碟热乎的桂花糕。
瞧见沈九盯着桂花糕出神,岳清源主动解释道“我瞧着店家正好在卖,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拿了一碟上来。早上比较简单,若是不喜欢,等过会我带你出去找找有没有想吃的。不过还是先垫垫肚子吧,不然可能不舒服的。”
听着岳清源絮絮叨叨,沈九却是在发愣。喜欢,怎会不喜欢?比起从前从狗盆里扒些馊饭,亦或是偷偷捡被人吃剩的残羹剩饭,这样的饭,他怎会不喜欢。
鬼使神差的,他就将手伸向了那碟桂花糕。热着的桂花糕还是软的。入口,同他想的一样,甜的发腻。看来,桂花糕就是这样不好吃的啊。从前他在秋海棠房中有幸尝过。那时他还想着,等七哥接他出去,肯定能吃到比这好吃一万倍的桂花糕。想不到,还是一样难吃。
可就是这甜的发腻的桂花糕,竟让他有一种似乎要落泪的冲动。
“怎么样?好吃吗?”
沈九囫囵的把那一整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胡乱摸了一把脸不想叫面前的人看出异样来。
“难吃死了。”他说道。声音似乎都被那桂花糕甜的沙哑了几分。
“是吗?”岳清源的笑意淡下来“不好吃那就不吃了。”说着就要上手将那盘桂花糕抄走。谁知,沈九却按住了他的手“我又没说我不吃。”
岳清源被他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选择听从。“不过,也先吃饭吧,桂花糕饭后再吃比较好。”这一次沈九没有反驳,低下头安静的吃了起来。
岳清源没有吃,他只是在一边看着不知想什么。瞧着沈九吃的差不多了,岳清源忽然把玄肃拍在桌上,吓了沈九一跳,差点跳出去。反应过来后狠狠瞪了那家伙一眼。
岳清源斟酌半晌,还是不确定应该如何开口。这事他想了一宿,但他知道这结若是不解开,始终是横亘在他和沈九中间的一根刺,任凭他怎样讨好都无济于事。总归,还是要面对的。
其实上辈子沈九一开始不就表明了吗?只是那时的他没勇气面对,一步错,步步错。
活了两辈子,总该想明白了——不,或者说,其实上辈子他就想明白了。只是想要解释,却再也没机会了。
他缓了缓还是开口道“小九……我知你受了许多苦。我不求能得你原谅,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补偿。或者,若你听完后还是实在有怨,拔出玄肃,取我性命。但现在,我请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沈九面色一沉。果然,还是来了。美梦,总归是要醒的。
一方面,他心中的怨恨几乎要把他淹没了,若是原谅了,那些风餐露宿,任人欺凌的日子算什么呢?可另一方面,他又迫切的希望岳清源为自己辩解点什么,不论他说什么,只要他说,自己就信。
不论真假。
岳清源开口了“我当年,是回去了的。”沈九身躯一震,既有复杂,也有些欣喜。对,就这样吧。哪怕把他关在谎言的牢笼里一辈子他也认了。
“玄肃,就是我的性命。小九,你可明白?”就这样如此无厘头的两句话偏偏被岳清源放在了一起说。瞧沈九的目光他就明白,沈九其实没太听懂。毕竟这一次他未入苍穹山,还只是那个自学成才的野路子。
但岳清源没有着急解释,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说着“我十五岁拜入苍穹山,心有所系,急于求成。不成想,落了个走火入魔的下场。”沈九听到这里,手下意识的攥紧。
“或许师尊说的对,是我愚钝。所以,师尊将我关起来一年有余。一切打断重来。我……我别无他法,选择以命入剑。我尽了最大努力,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花了一年时间才修得了和从前一样的修为。可当我下山之时,秋府却已经……”
怎样自是不必说了。沈九垂着头神色不明。他对岳清源的了解告诉他,他没有撒谎。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不好笑吗?谁好像都没错,可他该怪谁?就这样原谅吗?那他对的起自己吗?
就在沈九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的内心天人交战之时,岳清源却明白,该下点猛料了。
“对不起小九……我明白,我没资格求你原谅。说到底,还是我无能。既如此,往后……照顾好自己。”
沈九皱着眉抬起头,不明白他在嘚嘚什么鸟语?却见岳清源猛的抽出了玄肃,吓了沈九第二跳。玄肃银白色的剑光一闪,可随即,岳清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结合刚才岳清源那句话,沈九只要不傻大概也能猜出些许。
他赶紧扑上去连忙把玄肃按了回去,同时一把揪住岳清源的领子把他掼到了地上,也不管什么生不生气原不原谅的喊到
“混蛋!我不原谅你你就要寻死不成?你以为靠这个就能要挟我了?我告诉你你做梦!你死啊!你现在死了我就把你喂狗,谁要管你!”
岳清源偏过头去“我岂敢……也没有要挟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的罪状,以死谢罪不足惜。若你还不解气,鞭尸三百还是喂狗什么的我也没意见的。”
“你!”
沈九都被他震惊了,这是岳七吗?明明委屈的是自己怎么感觉受害的是他?去苍穹山几年别的没学会脸皮好像厚了不少啊?把他的岳七还他!岳七以前很纯情的!
沈九咬牙切齿却又说不出话,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让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猛的把手里的领子撒开,转身向门外走去。岳七慌忙站起来,莫非演过了?
“小九!你去哪?”
沈九站定冷哼一声,欣赏够了岳七暗暗抓耳挠腮的模样这才慢悠悠的回过身“是谁刚才说要补偿我一辈子的?莫非这会就不算话了?”
“小九你……”岳清源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谁要你的破命,拿了也是脏了我的手。你死了,我受的苦找谁还去?”
说罢转身又走。岳七站在原地,被巨大的惊喜砸的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远处的楼梯口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还不跟上!”
岳七这才回过神来
“诶!来嘞!”
end.
(内有抽奖)11/18 拉普拉斯召开会议,探讨是否就兔毛手袋屡次破坏研究室规章制度对其进行适度劝诫。会议共持续6小时,以兔毛手袋最新发表的论文作结。
1999这边也搞一个抽奖,因为不确定抽到宝子的喜好挑了几样东西市场价格差不多的供中奖的宝子选,宝子可以从必胜客联动鸭鸭包,罗森悠长夏日:香蕉脆片礼盒(确认了一下小春雀儿皮肤2025.05.19前都可以用)兔毛同人个志《固有习性》,三选一(参考p234)
红心,蓝手,评论参与
11/30我生日的时候开这样owo
(内有抽奖)11/18 拉普拉斯召开会议,探讨是否就兔毛手袋屡次破坏研究室规章制度对其进行适度劝诫。会议共持续6小时,以兔毛手袋最新发表的论文作结。
1999这边也搞一个抽奖,因为不确定抽到宝子的喜好挑了几样东西市场价格差不多的供中奖的宝子选,宝子可以从必胜客联动鸭鸭包,罗森悠长夏日:香蕉脆片礼盒(确认了一下小春雀儿皮肤2025.05.19前都可以用)兔毛同人个志《固有习性》,三选一(参考p234)
红心,蓝手,评论参与
11/30我生日的时候开这样owo
《遗腹子》·上
#原著延伸+魏无羨共情
BGM:蛍火
《遗腹子》
“到底是不是晓道长的骨肉这个问题,只能问薛洋自己了。”魏无羡侧首,看向床榻上昏迷的薛洋,“其实,这个问题……我想晓道长心中已有答案。倒不如说,我更想知晓您真正得到答案后,会如何做?”
道人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魏无羨...
#原著延伸+魏无羨共情
BGM:蛍火
《遗腹子》
“到底是不是晓道长的骨肉这个问题,只能问薛洋自己了。”魏无羡侧首,看向床榻上昏迷的薛洋,“其实,这个问题……我想晓道长心中已有答案。倒不如说,我更想知晓您真正得到答案后,会如何做?”
道人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魏无羨知道他的意思。只听他声音微微沙哑道:“我不知道。”
“我们之间……已不是只言片语、你情我愿就能化解的境地了。”
声音隐隐沉痛。孱弱的薛洋就躺在他身边,仇敌和爱侣的身份在这个人身上叠加。对于这个和他互通情愫、同枕而眠、甚至已有夫妻之实的人来说,晓星尘不可能再与之兵戎相见,更枉提一刀两断。
魏无羨叹一口气,心想大概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关系了。
晓星尘和薛洋,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最不可能走上同一条道路的两个人,人生本该毫无接轨。却突然如两条被风无端裹挟的蛛丝,缠绕在一起,不清不楚、深陷泥瘴。晓星尘跨三省抓捕薛洋,薛洋又转过来戕害晓星尘,最后却甘愿守他大半辈子的残魂碎魄,逆天改命誓要把逝者拉回人间。
人生疲惫至此,尘归尘,路归路也罢,可薛洋早些年结下的仇,偏偏此时开了花,结了果。被人设计中了恶蛊,竟阴差阳错以男儿身有了仇敌的孩子。
魏无羡觉得这俩人真真霉穿了地心、霉到了极点。仿佛全天底下的荒唐事都叫这俩人遇上了。
晓星尘沉浸在痛苦中的憔悴模样,任谁也很难袖手旁观。魏无羡宽慰道:“其实想要薛洋开口也不难。活人的嘴向来硬,撬开了也不一定是真话,还是魂魄最实诚。”
——“共情之法。”
魏无羨在薛洋身旁躺下,将灵识与薛洋相贴。薛洋的魂魄意料之中的不配合,好在他尚虚弱,共情不是很困难。睡久了云深不知处精致的竹床,魏无羨被义庄的木板咯得生疼,蓝忘机托起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
陷入昏迷之前,魏无羡满脑子都是刚才问晓星尘是否愿意和薛洋共情时对方的神情,跟当年一味规避恐惧的自己如出辙。他能体谅,陈年仇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忘记的,当年他不想做的,晓星尘同样艰难。这世上没人是神,更没有人能指责他的挣扎。
正这么想着,熟悉的眩晕感袭来,魏无羡沉沉睡去。再次睁开眼,却被浑身上下的寒意冻得发麻,但却打不出一个哆嗦。他周身正泡在林间的一潭冰凉澄净的泉水里,四周寂寥幽静,偶尔是树叶瑟瑟和蛐蛐的声音。
阴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啊,吹啊。
魏无羡一直一动不动地看着水潭,又冷又僵,虽然他完全不想这么做,可他共情薛洋,身不由己,这小流氓的魂魄还欠揍的很,不能由着魏无羡随意调转场景,没有办法,泡着吧。
过了快要两刻钟,天色已经昏黑,魏无羡甚至以为他共情错了人,薛洋向来惜命,脑子齁傻了才会在这泡冷水!但除了薛洋,倒也没谁的魂魄这么不听指挥了吧……
正想着,身体的主人终于动了动,视线所及,澄明如镜的水面立刻映照出此人的样子。
俊秀的五官,阴郁的神态。
不错,此人正是薛洋。
看到水面那具苍白的躯体,皮肤上还有着几道明显的新旧剑伤,魏无羨暗暗评价,身材竟然还不错。估计是薛洋十余多岁少年之时,虽然这个头与前世的魏婴相较,威武不足,肌肉过瘦显得逊色几分,但好在四肢劲瘦匀称,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是个灵活矫健的骨相。
不过薛洋十来岁就这么高了吗?金麟台伙食不错嘛。
本来都是男人,薛洋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货色,魏无羨大大方方地看,薛洋也大大方方地站,就在魏无羡目下移,快看到关键部位的时候,猛然想起:夭寿!这是生养了小师叔儿子的人,如此这般好像有点不合适!
魏无羨悻悻想回避,奈何薛洋还在看着水面发呆,魏无羨只能转移注意力去看余光里的景物,突然瞥见角落里静守的一抹黑色身影。
魏无羨心中奇道,宋岚?
他猛地反应过来:并非薛洋长得快,这不是十五六岁的薛洋,这已经是晓星尘和宋岚已死后十九岁的薛洋了。
对了,晓星尘死后的薛洋!
魏无羨顾不得视奸不视奸了,重新打量水面这具身体。左腹一侧的剑伤的确是新的,仔细辨认还有霜花剑痕。
没错,这时候孩子确实已经上身了。
可是这肚子也太扁了,难道已经生了?孩子呢?给凶尸带吗?看来薛洋哄孩子还不如他呢,魏无羨暗暗回忆自己当年是如何精心栽培思追,心道,薛洋这爹当的,不称职。
像是要替他爹抗议,魏无羨正想着,小腹处突然穿来一阵钝痛,从身体最柔软的地方传出来的,分外难耐,饶是素来极能忍痛的薛洋直接弓起了腰。好一会儿,魏无羡才从这一阵疾痛中缓过来,薛洋似乎也懵了。
他视线迅速移到水面,表情微动,仔细看向自己的小腹。
许久,魏无羨才从他一向笑容可掬的脸上看出一丝错愕。
魏无羨呆住。这表情,难道他还不知道?
薛洋显然比他更难以置信。
他伸手抚上自己单薄的小腹,那阵钝痛的余温还在手掌下的身体里反响,那是孕育生命的奇妙的痛感。此刻五感与精神相通,魏无羨和他都能够清晰的凭借母体的本能分辨出这股疼痛的来源。
那是一个鲜活的、娇嫩的、脆弱的、薛洋和晓星尘结合的新生命。
薛洋的表情完全凝滞住了。不知何时,薛洋的手指微微蠕动,狠狠摁向那道霜华所致的新伤。伤口的疼痛并没有使薛洋感到什么要紧,随之而来的强烈的腹痛却使他支撑不住跪倒在水潭中,浑身细微的颤抖起来,痛苦太过强烈,魏无羡觉得小腹里有柄尖刀在搅拌,薛洋最终忍不住泄露出一丝呻吟。
他低低的喘着气,低低的笑了出来,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放肆,到了后来就成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这孩子太命大了。
除了感叹,魏无羨此刻哑口无言。可以确定了,时在晓星尘自刎后仅仅不到一个月,那些纷乱的变故,通通已经发生过了。而这个不合时宜的孩子,竟然没有被他亲生父亲一剑捅掉。
此刻说命大和命苦都已经不能形容。真的除了可悲,就是可笑。
魏无羨默然,薛洋也终于从冷水中起身,穿上了衣服。他之前的表情全都消失了,又换回了那副懒散的神色。
薛洋打了个响指,宋岚迅速面无表情的跟上去。
出了林子,魏无羨才发现这不是义城的地界,似曾相识却又叫不上来。直到沿着河滩走出一段距离了,魏无羡才猛然想起,这里就是薛洋从栎阳回来碰到阿箐的地方。
那阿箐呢,她还活着吗?
已经到深秋,夜风呼啸,薛洋身上的水汽未干,体温骤降,魏无羡从小就怕冷,禁不住随着薛洋打了个寒噤。薛洋躲在宋岚身后避风,还是直打哆嗦。他低低地道:“把外袍脱下来。”
宋岚顺从地照做,薛洋张开胳膊让他伺候着穿上,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宋岚死白的眼睛,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洗澡么?”
凶尸当然不能回答。魏无羡回忆起温宁当初的情状,他估计此刻宋岚一丝神智都没有。
薛洋道:“因为我把给你指路的小姑娘杀了。她太吵了,跟你一样讨厌,我就割了她的舌头,溅了我一身血。”
薛洋笑了两声,道:“你猜怎么着?洗了个澡,洗出一个孽障来。”
宋岚正给他系扣子,薛洋手伸到他脑后,微微一拨,道:“我由衷觉得二位道长可真是高风亮节令人钦佩,在奸人手里落得这么个下场,怎能叫人不痛心!”薛洋眼睛里闪过阴险的光,“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晓星尘炼成走尸,你们二位并肩作战,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怎么样?”
宋岚的额角青筋直跳,似乎有一瞬想暴怒而起,薛洋迅速将刺颅钉按回原位,宋岚的动作生生止住。
薛洋戏弄得逞般大笑了起来,笑够了,才命令宋岚接着给他挡风,往义城的方向去。
共情至此已经真相大白了。魏无羨操控不了薛洋的魂魄,既来之则安之,抱着旁观心态接着看下去。
他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薛洋亲自解答。
之后时间闪过的很快。似乎薛洋开始沉浸在了日复一日散播尸毒粉,炼尸补魂的日子之中。
魏无羨想起义城里做纸人的那个老妇人,原来薛洋就是在这时候掌握了用活人炼尸的方法。
只不过关于补魂之术,薛洋费尽心思,依然找不到一点办法。
起初义城还没屠尽的时候,薛洋总会在宋岚杀完一批人后自己上街买菜或者说直接白拿,保证自己的身体还能撑的住频繁的消耗。后来义城里基本没活口了,就让宋岚隔几天跑到义城百里外的菜市场屯点东西,自己泡在义城里研究补魂的方法。
好几次,薛洋都撞见了阿箐。小姑娘已经成了孤苦的鬼魂,警告外面的人不要进城,对薛洋避之不及。
魏无羡以为薛洋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有时阿箐甚至会趁薛洋睡熟的时候偷偷来找晓星尘垂泪,而魏无羨知道,薛洋其实没有睡。事实上,他很久没有熟睡过了。
魏无羡心想,阿箐虽无恶意,但夜晚阴气重,比较利于魂魄温养,阿箐的哭泣恐怕会让晓星尘的魂魄不得安生。薛洋显然很介意阿箐半夜来晓星尘棺边哭泣,有时会突然睁开眼睛叫她的名字,黑魑魑的夜里,仅仅是腔调诡谲的两个字都显得恐怖无比。阿箐吓得浑身颤栗,好几天都不见踪影。
魏无羡突然想,或许这时的薛洋还猜不到,日后阿箐会成为他计划流产的致命关键。凭他现在的羸弱程度,就真的放心地把阿箐放在义城四处给他招风惹事?八年的时间,如果真的想减少麻烦的话,薛洋有的是功夫杀了她。阿箐一个亡魂再怎么能躲,对于鬼修薛洋来说,也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他留着小姑娘一直到那种千钧一发的关头才动手,是在打算什么?
魏无羨百思不得解。或者说,他其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这个答案放在薛洋身上,只会让他觉得可笑的难以置信。
薛洋记忆中的画面还在飞快地流转,魏无羡只得把思虑放回眼前。
透过这双眼睛,他看到薛洋对尸体照顾得很仔细,但他并不像魏无羡臆想地那样,对着尸体做出一些荒诞疯狂的事。他甚至极少提及那个孩子,仿佛这二者一点关系都没有。每次擦拭晓星尘的身体时,薛洋都淡淡且认真的做着,偶尔会说一些家常话,无非是些过去总能让晓星尘忍俊不禁的俏皮话。当然,晓星尘不可能回答他。薛洋本人也往往在中途戛然而止,表情愣住,继而闭嘴不谈了。
做完一切后,再次把尸体摆成双手合十的安息姿势,把拂尘放在那人手中,就离开了。每日如此。
宋岚在义庄做饭的时候,薛洋偶尔会从一堆奇奇怪怪的符箓古籍中抬头看他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仿佛想起了什么。
薛洋吃饭的时候,宋岚就在旁边守着等他吃,吃完了薛洋就吐,有时候吐的没劲了就不吃了,什么时候饿得没有吐意了什么时候吃。宋岚收拾好了一切就到门口站着,有时一站就是好几天。
薛洋还变得极度畏冷惧寒,每天夜里都要像刚被晓星尘救起时那段日子一样生火取暖。他找出过去晓星尘的衣服穿上,靠着棺材依偎在篝火旁。雪夜里,这样似乎就能驱除一切寒冷和苦痛。
薛洋夜里总是浅眠,一点风吹草动和月光就会醒。三个月以后半夜会腹痛,这时魏无羨都能感觉出来薛洋的焦躁,换做略有常识的成年人便知这是胎弱体虚的表现,薛洋一个市井摸爬滚打的流氓,自然不懂这些,也不会去调理吃药,五六个月的时候还不显怀。
伤佛被孩子和鬼道的反噬掏空了精力般,薛洋整个人越来越消瘦,四肢瘦削笔直,只有腹部微微隆起。
魏无羨共情中看着“自己“这幅憔悴模样,作为一个男人,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深深的自卑感来。
薛洋是怎样想?魏无羨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很久很久不出义城,薛洋独来独往,在阴气和雾气越来越浓的义城里不见天日,肤色苍白的不像个活人,像一只惨淡的游鬼。
魏无羨跟着他一齐度过了守着晓星尘的尸首日复一日的生活,渐渐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疼痛,心态从一开始还能勉强开两句玩笑到了后来,渐渐变得跟薛洋一样沉默寡言。
魏无羨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鬼。一只跟薛洋一样半死不活的厉鬼。
所有对这个恶徒的厌恶和排斥心理此刻都化为了一团死灰。偶尔在麻木中激起的粉尘,除了怜悯,还是怜悯。
来年初春的一天,薛洋出了一次义城。传送符的光火一落下,魏无羡就惊讶的发现,面前居然是金光瑶微笑的脸。
“成美离开这几年,从未回来看过我这个朋友。”金光瑶背手笑道。
听到这个称呼,薛洋不耐烦地皱眉,他抖去白袍上的风尘,叹气道:“你知道,我惜命的很。所以我也不好回来,什么比活着逍遥更叫我舍不得呢。”
这是几个月来薛洋跟活人说得第一句话。魏无羡恍然从阴沉的义城来到繁华通明的金麟台,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等金光瑶笑着说下一句,薛洋很了解怎样让金光瑶冷脸,打断道:“我看你也没多想我。这一套对付你那个种马爹和好夫人就行了,别对着我笑。我最近容易吐。”
金光瑶的笑脸果然裂了。魏无羡新奇的看到金光瑶的笑容这样失态,好不容易强打起精神活跃起来。
只听金光瑶开门见山说:“尸体被人偷走了一部分。我想你帮我保存和镇压剩余的残肢。”
薛洋翘腿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的听着,突然道:“丢了哪一部分?”
金光瑶道:“一条左腿。”
薛洋笑得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尾音上挑。
“小矮子,你要大祸临头了。”
“没错。你不打算帮我?”
“怎会?不过仙督也知道,我名声不好,小心眼,好记仇,在外边学了两年讨价还价,所以再用我也不是那么好用了。我要你拿东西跟我换。”
金光瑶有点晦涩不明的看着他,听不出语气:“成美,你这几年变了很多。”
薛洋自顾自的说:“我猜那个人一定是你身边的人。你猜来猜去这么多年,有没有猜出这个人是谁?”
金光瑶淡淡道:“没有。不过,我能猜出,你身边的人是谁。”
在薛洋微微变化的眼神下,金光瑶叹了口气,道:“你觉得就你在那座城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各世家当真没人知道吗?宋子琛都到我兰陵地界买菜来了,成美你真的可以。”
“你真的甘心,守着晓星尘的残魄一辈子吗?夷陵老祖早已经死了,你不行,就没人行了。”
这也是魏无羡同样想问的问题。
甫一出口,四周沉寂了。
薛洋没有回答。
须臾,他站起来,从胸口掏出一个锁灵囊。他把那个干瘪的锁灵囊在金光瑶眼前晃了晃,笑道:“晓星尘的魂魄排斥我。我试过所有,但都被他抵触了,他就是要跟我犟到底。可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从来不认命。活着的,我能送下去;死了的,我也能从阴间拉回来!孟瑶你不会不理解我。如果你不能,那你早在青楼里跟你娘一起死了,怎么还有做百家仙督的一天?”
听到他提到母亲,金光瑶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魏无羨猜他想到了孟诗,想到了金光善,想到温情的蓝曦臣,也或许是现在正把他推向悬崖绝壁的已死的聂明玦。
他徐徐道:“你我很相似。但成美,我从来不会把精力浪费在不可能的人身上。”
“但你会浪费在死人身上。像我一样,不是吗?”
薛洋被黑发遮住的眼睛隐隐闪着绿光:“残肢我会想办法帮你镇压,但我要凝华霜。”
金光瑶眼神闪动,道:“凝华霜可是保命的东西,你……”
薛洋没回答,打了个响指。一只状貌若蜘蛛的邪祟在这声脆响中从屋顶爬进殿中,悬停在二人面前,仿若一只硕大的鬼手。
金光瑶心下一惊:这东西在芳菲殿顶待了这么久,他竟丝毫未觉!
邪祟顺着薛洋的手指指的方位,颤巍巍地去端桌上的那盘点心。就在点心离薛洋的手不到一寸时,突然掀飞了盘子猛扑上去,利爪直指薛洋的脖子。薛洋早有预料,袖口抖出一张符箓,贴在它脑门,邪物立刻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声,不多时被熊熊的绿色火焰吞没,化作一缕青烟。
青烟散去,金光瑶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盯着薛洋,后者喘了口气,在这惊疑的眼神里笑嘻嘻地叹道:“跟了我一路了。人真不能有破绽,连这等不入流的小鬼也欺软怕硬,都压到我头上来了。”他似乎有些站不稳,想把手撑在什么地方休息一下,口中喘息不平地道:“你看我这个样子,不用凝华霜,怎么帮你收拾聂明玦?”
“你到底怎么了?“金光瑶被他这幅羸弱样子惊诧到笑脸都不能维持下去,“你这几年究竟在干什么!”
薛洋道:“传送符……好像,用不成了……”
他昏过去了。
薛洋在金麟台昏睡了一天一夜。金光瑶探了他的灵脉,始终一言不发。
薛洋用不了传送符,此法消耗灵力过大,只能从兰陵境内徒步离开。当日恰逢兰陵举办清谈会,各派仙门名士云集,兰陵已是万人空巷。
走的时候,熹微的晨光中下起了小雨。
金光瑶给他撑伞,终于开口了。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魏无羡觉得他的语调不同以往场面上的任何表现,几乎平淡冷硬过头了。
金光瑶道:“今后作何打算?”
魏无羡知道,他是指那个孩子。
此时芳菲殿巨大的落地铜镜中映照出薛洋苍白的脸。这个穷凶极恶的人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神情。那神情太柔和了,在薛洋此生始终布满阴鸷和张狂的面容上,竟恍然生出一种母性的光辉。那神情可以出现在江厌离脸上,出现在虞夫人脸上,出现在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的脸上,却断断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人脸上。那是魏无羨,或者说金光瑶,甚至晓星尘从未见过的薛洋的神情。纵使那三年有过,目盲的晓星尘也无从而知。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竟然能如此消磨掉一个人毕露的锋芒。
“霜华的一剑都没能送走,我也送不走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他走出几步回头,对仍静静望着他的金光瑶,忽然呲了呲虎牙,抬手,在眉前比了一个手势。
金光瑶看着他恶劣轻蔑的举动,却没能笑出来。
回去的路上,魏无羨回忆起金光瑶被雨雾掩盖的口型。
“这次是真的长不过你了。”
魏无羨恍然想起薛洋被清理的时候还是十五岁,正在长个儿。现在却已经是高挑的十九岁了。
腰部很痛。魏无羡能感到薛洋的腰椎在婴儿快速成长的几个月里,日渐扭曲变形。
小流氓腿脚很快,白色的道袍在清晨弥漫水汽的兰陵城一闪而过,人群中,仿佛初霁明月,清风再世,极少有摊贩认出这个几年前还掀过自己摊子的小霸王。
当年的小霸王如今十九岁,有了喜欢的人,快要做父亲了。
魏无羨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薛洋不能御剑。
和当年的自己不同,薛洋的鬼道修的比他奇淫巧邪,但也比他更长远,或者更持久,毕竟魏无羡自己再怎么叱咤风云也才活了二十多岁。不可否认,薛洋在这方面有很大天赋,假设当年是他掉下乱葬岗,撑不撑得住且不谈,起码薛洋在这条路上耗的比前世的自己更久。如果不待在义城里荒废这么些年,到自己当初那种程度也未必不能。
灵鬼双修的后果是难以揣测的,两种本就相生相克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当然要失去点什么作为代价。魏无羡当年是直接弃丹不用,故与灵力有关的招式一概作废,而薛洋的灵力不纯,自然也不能御剑,或者说剑术之类,薛洋根本不能精进。两种能力他都享受着,自然,灵力鬼道的反噬他也要承担双份,这个道理不用多说,相必薛洋本人比他更明白。
薛洋走得很快,魏无羡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出了兰陵境界了。行至一片布满荒坟的深林,周身都虚浮无力的很,薛洋也不停下来喘口气。魏无羨猜想他是不是担心义城出什么差错,所以才不敢在兰陵多休养几日?正想着,耳边疾风呼啸,一柄长剑从背后贯穿了薛洋的左肩。
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薛洋?真是你啊?你还没死!”
薛洋疾退,剑刃从身体里退出时摩擦着骨缝,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声音——若不是反应够快,被贯穿的就是心脏了。
魏无羡被这出其不意的一下痛得倒吸冷气,禁不住骂道:“偷袭就算了,出剑还这么歹毒!”
握剑者满身酒气,胡茬脏乱,可他眼里却放出莫名兴奋的光。魏无羡并不认识此人,不过这偷袭的伎俩倒是和以前那帮喊打喊杀的助士一样下流!换做以前的魏无羨被偷袭,那人早就被剐的悔投人胎了,薛洋更不可能手软。可此刻这副身体除了腹部和肩胛处疼的要命外,周身都是虚浮无力的感觉,连抬抬胳膊都很困难。饶是这样,薛洋祭出降灾,恶狠狠道:“你?”
“你忘了我了吧?我可没忘记你!” 男人道:“我被金家赶出来,你很开心吧,薛洋?风水轮流转,你被清理,我高兴得发疯!可原来你还没死……我沦落成这个样子,你竟然还没死?!”
薛洋倒真没忘记这个人,冷笑道:“元兄亲酿的酒倒是不同凡响。谁知道你喝了那么开心,连自己夫人都认不清?”
被戳到了痛处,那人面容一下子变得扭曲:“我,我那是……我本来……”
薛洋本就心系义庄,无心恋战,持降灾格挡的手臂发软,分外吃力。即使对方方寸大乱,薛洋也已经落了下风。魏无羨回忆起当年义城一战,薛洋的剑法还赢得过自己的赞叹,不至于连这等修为之人都对付不了。
顾及腹中孩子,薛洋不经意间护住腹部,束手束脚,几乎没有闲暇还手。那人正人来疯劲亳无理智可言,毒蛇般的剑法处处往腹部和双眼处刺!
魏无羡怒道:这手段还不如薛洋呢!
两个人缠斗中言语相向,魏无羡大概听懂了是什么意思:这个叫金元的人早年是金家门生,雄心勃勃,仙途却并不顺畅。薛洋初来乍到便名列首席客卿,金光善如此倚仗傲慢之人尤带三分示好,儿子金光瑶更是秉其授意,不厌其烦地为之善后。然而清谈会上,金元遥遥一见,那金光瑶身旁凭栏站着的,不过是一乳臭未干的毛头少年,面容年轻,却形容舒展,在一众名流当中毫无畏惧瑟缩之意,竟叫金元之时仿佛锁喉,不知如何上前搭话。
此日过后,金元胸中,始终酝酿着一股奇异的厌恶。
不日后的家宴,金元在众目睽睽之下,敬给薛洋一杯房中酒。
周遭的酒盅迎来送往,金元掺着酒气的话语也愈演愈烈,“上金麟台的年轻人多,站不站的住又是一回事”“兰陵不是夔州,不比乡里九流”,将薛洋的年纪、出身和言行举止数落敲打了个遍,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手中捏着的酒盅直直往斜坐在漆椅上的薛洋嘴边递。薛洋自顾自仍只夹桌上的菜品吃,待他弯腰靠过来,自然而然地顺势揽住他的脖子,好似也很亲昵。金元尚未反应过来,只见客卿笑眯眯地叼着筷子,猛地将他脑袋向下压得更低,另一只手地接过小酒盅,反手迅雷不及掩耳塞进金元嘴里,掰着下颌死死合住,叫他自己喝个够。
金元当初生怕薛洋饮得不多、效力不够,下足了猛药,却不想薛洋这样胆大包天不留情面!药效立竿见影,金元当众脱衣裸奔,甚至晕乎乎地当着众人的面,错调戏了金子勋的妻子。
金子勋为人,魏无羡已有领教,若是这般当众失了面子,还不气得发疯?金元什么下场可想而知了。
再看眼下,魏无羡心道:这厮这般狭隘愚蠢,害人不成反被害,我自然要与薛洋一个战线。何况薛洋此时身子不同往日,我可不愿见小师叔的孩子伤到分毫!
魏无羡这时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好在白袍宽大,金元没有发现薛洋身体的异样,不然只怕是凶多吉少。
魏无羡自然不是操闲心。眼见薛洋越来越力不从心,魏无羡也连带着越来越不安。
灵力使不出来,鬼道也不敢用,小流氓这运势还真是跟晓星尘如出一辙的臭——要是召开的邪祟突然也失控,那死就不是金元一个人了!
铮地一声,薛洋虎口爆血,降灾脱手。金元挟着怒气的剑势擦身而过,削下了薛洋肩角的衣料。
看着悄然坠地的布片,魏无羡惊起了一身冷汗。
差一寸就砍到了头!
腹中对薛洋剧烈动作的抗议越来越大,毫无征兆地袭来一阵剧痛,薛洋闷哼出声,紧接着就被当胸踢中,擦着地面撞在树干上。
魏无羡感到胸口剧痛,显然有几根肋骨断掉了,但眼下无暇顾及,金元下一剑已经赶到眼前,薛洋跌跌撞撞向一旁避去,但腹痛强烈,闷哼一声扑倒,金元对着他后背的贯穿伤,用力踩了下去!
他如愿以偿听到了薛洋的惨叫声。
魏无羡也感同身受地跟他喊,并想,此番恐怕是站不起来了!
果真,薛洋胳膊颤抖想要撑起,中途又脱力扑倒。金元抓住头发将他提起,使他仰脸面对自己。
薛洋面色凄白,额发纷乱,额头因痛沁出一层湿淋淋的冷汗。被一个仇人居高临下制服,简直是这糙天日地的小流氓最屈辱狼狈的人生时刻。
纵使知道结局安好,但要经历这个过程,魏无羡还是暗暗为未出世的孩子捏了把汗。
现在,也为了薛洋。
金元钳着薛洋的下巴,上下端详,忽然怒吼:“你以为你这点狼狈算什么?你有我当年狼狈么?我被扔出金麟台,在大街上被围殴凌辱,比你此刻加倍痛苦!金麟台上我活得如履薄冰,只是想出人头地,除了想给你下药那一次不仁义之外,有过何过错?”
“你呢?你品行低劣,修习逆天不伦道,却处处被维护,凭什么?”
他已经被落魄的生活打击得思绪混乱,破口大骂,修养全无:“你凭什么啊,凭什么啊!首席客卿是你的,酒席上的第一宾位也是你的,金光瑶护着你,他老子也包庇你,好像什么都成你的了。我苦练剑术,左右逢源,却毫无回报。我真是想不明白,老天爷怎么就不肯开开眼,让你这种杂碎碎尸万段烂死在阴沟里,却让我因为一点小错不得翻身!”
薛洋已经迷迷糊糊,手脚垂软,却在那一拳打向腹部时猛醒了似的,一把扼住了金元的手腕。
喉头堵了一口血沫,几乎发不出声。魏无羡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此刻的直觉告诉他,黑发下薛洋的眼神,一定非常恐怖。
金元看着薛洋激烈的反应,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眼神震惊地道:“难不成……你……”
他猛地将薛洋摁倒在地,掀开宽大的外袍,露出黑色劲装裹紧的小腹。薛洋已是到了极限,连阻拦都办不到,身体的异处暴露无遗。
金元呆愣半晌,哑然失笑:“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我说你为何从一开始就有所保留,原来是肚子里揣着个孽种!金家上下处处包庇你这个祸害,你竟然是个小暗\娼!你消失这几年,一定是金光瑶的意思吧?”
魏无羡朦胧中看到金元提起了薛洋的左手。
这只带着黑手套的左手瘦削修长,美中不足的是,小指的位置干瘪空落。
薛洋浑身隐隐发颤起来。
金元道:“你很在意这个吧?如果不在意了,又何必戴着手套呢?”
他扯下手套,让这只许久不见天日的左手曝露在赤裸裸的视线之中。
金元的视线里,这只左手只有四指。大半个手掌爬满了龟纹般的疤痕,断口丑陋,骨肉畸形。
金元后知后觉地,好像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放声狂笑。他摇晃着薛洋下垂的腕子,像疯子一样夸张的嘲笑声回荡在林间。
“老天爷是公平的,你懂吗薛洋?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你的人生并没有比我好过多少,就算我被聚众羞辱,而你被世家清理,到头来我们都是一样的!”
“但最不一样的是,你天生就是蚁鼠虫豕,而我比你好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我求而不得的东西,你也未必能得到,这是你的命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无羨此刻突然觉得很难过。对于断指,或许薛洋早就不甚在意了,他并不为此自卑,甚至不屑他人的同情。而晓星尘的死给他带来的震撼恐怕不仅仅局限于情爱。他跪在晓星尘尸体前那一刻,就像他跪倒在儿时的街边一样茫然。
此时此刻,魏无羡像是精神出了问题,疑惑起来了。
他感到小指断口处痛了起来。
那明明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旧伤,薛洋的身手也并不受制于区区一根小指。他能搅起腥风血雨的阵仗,能让万千走尸匍匐脚下,让死人起尸回生,这种陈年旧伤,怎么还会痛呢?
金元还在癫狂痛快的大笑着。那断口的刺痛像一盆泼头冷水,让薛洋想起了许久不曾流露出的恶态。
阴鸷、狠戾、邪佞、暴虐、疯狂,此刻统统重回他茫然的脸上。
金元癫狂的笑脸猛地一僵。
青黑的一双女人手,从他脑后慢慢伸出,覆盖住了他的双眼。
这只邪祟迎面重压而来的怨气,让魏无羡都感到一瞬间的窒息。
魏无羡有种不祥的预感。
金元抖成筛糠。从枯槁青黑的指缝间,隐约可见他鼓胀、布满血丝的眼珠。似乎对背后的东西骇然至极,却不敢回头,金元的两只恐惧与诡异交加的眼珠死死盯向身下。
鲜血从指缝间滴滴答答,落到薛洋的脸上,绽开朵朵梅花。
金元未能来得及叫出声音,就被无名力量凭空搂抱着向树林中疾飞而去。电闪雷鸣间,树干上赫然反插着一柄长剑。
魏无羡眼尖认出,那居然是金元的佩剑。
肉体被刺穿的声响和人的惨叫声响彻深林。这柄长剑赫然刺穿了两个躯体:一是金元,一是环抱着金元的应召小鬼。金元满脸滴滴答答流血,不知是从哪些窍孔中被生生勒挤出。
最后的视线中,有个人的身影,一深一浅走到自己面前。
他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你在跟我论命?”
金元身体重创,大脑却因恐惧和兴奋而疯狂咆哮,不停地从口中发出颤抖的暴骂声,忽然被抓住了后脑勺的头发,迎面往地上狠砸!金元仍在嚎叫不休的面孔随之被地面丛生的鬼刺淹没。再一提头,已是血肉模糊,五官依稀尚可分辨,整张鲜红的脸尤如筛子般布满针眼和血沟!
砰砰声和血肉翻飞的声音中,不知砸了多少下,魏无羡再看清薛洋手中提起的这颗头时,这张脸已经被割得一条一条不成人形,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只能看出他大张着的烂嘴里割成肉糜的舌头。
看着那张脸,魏无羡胃中翻腾,直觉想吐。虽然那些年他在射日之征中没少干过这档子事儿,但肯定没有一个人是被他用这种方法......
金元的声带都被割坏了,声音像漏风的笛子般诡异刺耳。
看着他已经非人的疯癫模样,魏无羡只是为他感到可悲。
能在当年的兰陵世家混到那种地位,金元也不是个凡夫庸人。但是,金麟台的裙带关系岂是他一个改姓弟子能摸得清?他一时糊涂,怎知道自己糊里糊涂挖了金光善的墙角?纵使薛洋目中无人爱搭不理,金光瑶也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隐患。一杯小小的房中酒,就如此阴差阳错的葬送了自己的后半生。
那抱着他的应召小鬼像是渗进了金元体内,与他挣挤在一副血肉躯体里一般,金元整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就是一个鼓涨撑到极致的肉物,眼珠垂挂在眼眶边,口中的惨叫也越来越凄厉诡异。
魏无羨感到腹中的疼痛已经不仅仅是疼来形容。从小到大,从没有感觉过这种感觉的腹痛。因为实在是太疼了,魏无羨错觉他会死在这里。
这时,砰然一声爆裂,鲜血飞溅。一动不动的薛洋被淋得满头满脸、浑身是血。仿佛在他头顶淅淅沥沥下了一场血雨。
乌鸦哗啦啦地飞下来争食新鲜的碎肉,薛洋站在血泊里,突然抱头蹲下,失声惨叫。
与此同时,他的耳目口鼻也开始沁血,粘稠的鲜血不断的从嘴里往外涌,呕吐不完,耳朵里像有万鬼的哀嚎,视线里边一片血红。
魏无羡头痛欲裂,刚刚一瞬在方圆百里应召的邪祟,数量恐怕不下百只。薛洋这是要被反噬而死!
离义城还有较远距离,薛洋连站起来都成问题,无论如何也走不回义城。结果薛洋艰难走了几步,居然跑了起来。
薛洋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魏无羡了,他浑身发抖,跟着薛洋狂奔起来,不多时跑到镇外的医馆前,薛洋哐哐砸门,一个老头的声音远远响起:“谁啊?大早晨的就有病!”
薛洋扒住门框,已经发不出声音,隐忍半晌,一阵呼啸的阴风忽然平地卷起,撞开了大门。
老头已经走到门口,大门豁然敞开,吓得老脸一白,瞠目结舌。谁知再仔细看去,第一眼看到薛洋沾满血污的脸,第二眼看到他弧度诡异的肚子,更是满面骇色,六神无主道:“这这这这……怎会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薛洋努力忍下喉头一股上涌的血气,哑声森然道:“有什么开什么,你不会变通吗?”话音刚落,腹中又是一阵翻涌。
老头经他一吼,竟是吓得两眼翻白,要向后倒去。
魏无羨匆忙算算日子,薛洋腹中之子尚不满八个月,这般大痛,多半是要早产了。
余光里,那方才吓得翻白眼的老头竟趁薛洋剧痛分神之时,悄摸摸醒了,预备想逃。魏无羡模糊地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不能乱动!”
老头自然听不到他的话,绕开薛洋跑到门口,却迎面撞见两具悄然尾随而至、饥肠辘辘的走尸。
魏无羡听闻惨叫,已经麻木,身后之人被撕扯得如何血肉飞溅,不忍也无暇去看。
薛洋在反噬和生理之痛的双重摧折之下,脑中那一根维持神智的弦,悄然断掉了。
在此之前,他意识还算清明,尚能压制。走尸仅是浑浑噩噩、贪婪地寻觅于他的气息,却不敢靠得太近。可如今的薛洋深受反噬之害,走尸发觉主人受创,便骤然狰狞地向薛洋聚拢。
忽然之间,一道雪白剑光疾速盘旋,邻近的走尸瞬间被凛冽的剑气腰斩,薛洋身上凝重的鬼气也被冲散几分。
是拂雪。
薛洋靠在宋岚背上,嘴唇动了动,魏无羡辨别出那几个字是“回义庄”。
周遭景物飞速后退,薛洋躺在义庄的床上时,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恶狠狠地冲宋岚吼道:“滚开!”
宋岚默默地守在门外,屋里泄出薛洋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魏无羡感觉身体被撕成两半,痛得浑身痉挛,这简直是非人的痛苦,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肚子里蠢蠢欲动的胎儿,神智已经不清醒。魏无羨筋疲力尽,惨叫不断,无尽的痛苦中,他已经不能思考,薛洋绝望的痛苦影着他。
他想起自己前世的种种,泪光中,魏无羨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了蓝忘机的脸。
婴儿的身体已经出来了一部分,身下的鲜血流到了地面上,薛洋断断续续地,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着。他用残破的左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又脱力的垂下。
少年筋疲力尽,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过了好久,薛洋艰难的偏头,溃散的双眼慢慢聚焦。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墙壁,一直投射道义庄中央那副棺材里。
他还没有救活他。
像是回光返照般,呼吸越来越剧烈。薛洋大口大口喘息着,混沌与疼痛交加之际,魏无羨已分辨不出眼角是谁的眼泪,顺着太阳穴流进漆黑的头发里。
薛洋猛地抓住被单,艰难的喘息着,就像他这艰难的一辈子一样。
来自心脏的疼痛越来越多。
痛苦再次复苏,这股疼痛是来自七岁的那天,是来自与晓星尘自刎的那天,是来自他发现晓星尘的魂魄四散而去、却只在自己的招魂阵中悄然粉碎那天——
疼。好疼。我从来都很疼,疼得要死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我疗伤,最后却分居天平两段,在世道里划下冰冷的天堑。你觉得我不痛,你觉得我惜命,你一直以为我命天生轻贱,没有眼泪,没有沸血,没有心。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到底疼在哪里。
“晓 星 尘————!!!”
薛洋爆发出一声狰狞凄厉的惨叫。
呱呱坠地的婴儿啼哭和焦急的呼喊从痛苦中拉回了魏无羡的思绪。
叫醒魏无羨的是蓝忘机和晓星尘两个人。蓝忘机手足无措的拥抱他,仿佛也经历了这种痛苦,瓷白的额前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昔日冰冷沉静的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神情。
魏无羡浑身湿透,筋疲力尽的从共情中脱离岀来,就被蓝忘机拥进了怀里。蓝忘机抖着嘴唇道:“魏婴...”
他心急如焚,不停的呼唤魏无羨,无奈薛洋共情感情太强烈,完全脱离了魏无羡的掌控, 他只能看着魏无羡在梦中痛苦嘶号,却束手无策。
魏无羨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和汗水。
从义城阴沉的环境中猛然回到蓝忘机温暖安稳的怀抱,魏无羡鼻子一酸,差点恸哭出声。他紧紧抱住蓝忘机,泪水簌簌的流在伴侣的肩头。
他想晓星尘应该什么也听到了。视线余光里,道人坐在恶人的床前,视线对面是薛洋八年都没变过的脸。
魏无羡想,什么都不用说了。
在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中,无论是哪个外人,到了这个份上没人能说得清楚。可是亏欠了就是亏欠了。即使弥补不了,终究还有争取的余地。
“请救回薛洋,”道人面容凄然、声音颤抖道:“拜托了......”
后宫一些不敢苟同的审美
问:如果帝后都是疯批爱好者?
后宫众人:请别殃及池鱼谢谢Q-Q
本来因为画连载故事有点倦,想画个短篇梗图周更一下,结果因为人数众多画得更痛苦了哈哈哈
玩游戏的时候真的好喜欢陶凝
完全猜不透她的作恶逻辑,主控讨厌的妃妃她会刀,主控喜欢的妃妃她也会刀,
就很诡异啊有没有,在皇帝身上没感受到真爱,在她身上微妙地嗅到一点疯批的占有欲哈哈哈哈
后宫一些不敢苟同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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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很诡异啊有没有,在皇帝身上没感受到真爱,在她身上微妙地嗅到一点疯批的占有欲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