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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角你欠我的老婆什么时候还!!(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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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角你欠我的老婆什么时候还!!(扭曲)

眠白树

【419谷雨黑花24h】《娟娟长远生》

【13:14】


还是吴邪在当主讲人,他这个人不怎么风花雪月,所以虽然占了这个很浪漫的时间点,但是故事并不浪漫,全都是些有的没的,真是抱歉。


谢谢老师们组织这次做饭活动,做饭最光荣。


——————————


今年从四月份起,我和胖子还有闷油瓶都在北京待着,胖子有一些陈年烂账需要打理,我偶尔给小花帮一些小忙,就当是卖身还债。小花说给我按照时薪算,也不知道现在还上了多少,从头开始算可能还到双眼皮吧,债多不压身,我早已经不在乎了,小花那么有钱,估计也不会在乎的。


闷油瓶就只是跟我们待着,几乎每天都要消失几个小时,一开始我还是很紧张,想在他背后贴一个失...

【13:14】


还是吴邪在当主讲人,他这个人不怎么风花雪月,所以虽然占了这个很浪漫的时间点,但是故事并不浪漫,全都是些有的没的,真是抱歉。


谢谢老师们组织这次做饭活动,做饭最光荣。


——————————

 

今年从四月份起,我和胖子还有闷油瓶都在北京待着,胖子有一些陈年烂账需要打理,我偶尔给小花帮一些小忙,就当是卖身还债。小花说给我按照时薪算,也不知道现在还上了多少,从头开始算可能还到双眼皮吧,债多不压身,我早已经不在乎了,小花那么有钱,估计也不会在乎的。

 

闷油瓶就只是跟我们待着,几乎每天都要消失几个小时,一开始我还是很紧张,想在他背后贴一个失物招领二维码,可惜没有征求到他的同意,但是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总是会回来的,我也就由他去了。说来也奇怪,北京又不是山里,都开发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他还要去周边探索什么,我跟踪了两次无果,该不会打什么短工去了吧,总之别被人骗了就好。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错过了雨村的村委会换届选举,胖子感到非常遗憾,因为闷油瓶经常作为我们家里的代表去参加村里的活动,胖子本来希望他能亮出他的领袖气质,借此机会直接打入村委会,以后我们在村里就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我说,“都他妈发配到这里了你还想这个,大俗人。”

 

胖子怒道,“你他妈懂个屁,隔壁的鸡现在都能骑在我们家鸡的头上拉屎,胖爷我受得了这委屈,我的鸡受不了,必须得想想办法当人上人。”

 

我说,“吃得屎中屎,方为人上人。”胖子很不认可,觉得那样只会成为屎人。

 

七月份有一天,我突然收到黑瞎子的短信,内容非常简短,只有两个字,“速来”,我还端着手机在琢磨,他第二条又紧跟着来了,“家,十万火急”。

 

我豁地站起来,此人在名分上也算是我的恩师,师门有难,我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况且连黑瞎子都平不了,想必是硬仗。我太久没遇上事了,一时间竟然有点手忙脚乱,屋里屋外趟了两遍想找一件趁手的家伙,惊讶地发现我的大白狗腿居然都找不到放在哪了,这简直是不可原谅的,如果被黑瞎子知道,他非得把我的头弹成如来佛祖不可。

 

我徒劳地操起一根痒痒挠抡了两下,心中大骂自己,吴邪啊吴邪,你怎么能这么放松警惕,以为天子脚下就没有恶人了,要知道真正奸恶之徒反而都在此处。就在这时,闷油瓶从外面回来了,我与他对视一眼,不由分说,抓住他就往外走,还找什么趁手的家伙,这家伙就够了。

 

我边往外走,边给胖子打电话,告诉他直接去瞎子家里汇合,一直到坐进车里,才发现闷油瓶出门的时候还把门口的菜筐拎上了,可能以为我表情凝重,是要跟他一起去超市血拼晚间特价菜。我无语了一下子,又想到这哥们就算光拿菜筐估计也能扣死几个人,随便他拿什么吧。

 

我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到了黑瞎子家门口的时候,估计今年已经没分可以扣了。奇怪的是他家门外看起来非常平静,行人在街上来往,四合院墙上那个拆字像一个时代特有的钤印。我深知最可怕的阴谋往往掩藏在这种平静之中,不由得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闷油瓶像一个影子一样极其沉默地跟在我背后,呼吸声和脚步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的动作和姿态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但是我太熟悉他,知道他已经进入了状态,随时准备好开无双。

 

我推了一下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空气里有一股过于浓郁的,湿润的甜味,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喉咙口,院门大开的那一刻,我惊愕地发现,天子脚下著名的大恶人正没有丝毫防备地站在我面前。

 

解雨臣穿着一条大裤衩,站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对视了五秒钟,他先开口打了招呼,说,“嗨。”

 

这感觉就像你花了无数时间做心理准备终于开了枪,结果发射出来一面小彩旗,这种落差实在是让人心灵上一个趔趄,很难接受。我走过去,往他的桶里看,发现里面都是紫红色的粘稠的糊糊。

 

我说,“这他妈的是什么,黑瞎子?”

 

小花说,“你在想什么?这是葡萄。”他指了指旁边的葡萄架,现在基本已经空了,又问我,“你要来试试吗?很解压。”

 

我没有接他的茬,问他,“黑瞎子呢?”

 

小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脚下仍然不停地在那个桶里踩来踩去,回头往屋里看了看说,“应该在里面,你找他干嘛?”

 

我掏出手机举到他面前,说,“我以为他被人十面埋伏了,胖子在路上。”

 

小花看了看那两条信息,脸上露出一个非常真实的笑容,可以看出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很好笑。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院门被一脚踹开,我们三个人一起往门口看去,胖子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能判个三年的违禁物品。他看着我们仨在这里悠闲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迅速从战意盎然转变为了一头雾水,好像张翼德在长板桥大喝一声,结果曹军纷纷叫好。

 

小花对他说,“你胆子真是够大的,赶紧把家伙事儿收起来,被抓起来我还得去提。”胖子把东西往屁股后面一塞,说,“怎么回事,瞎子怎么了?” 

 

小花耸耸肩,也不和我们解释,回头冲房间里叫到,“你的外援到了。”继续踩他的葡萄,胖子往桶里看了一眼,说,“干什么呢这是?”

 

小花说,“没看过?工业化之前葡萄酒都这么酿的。”

 

胖子露出嫌恶的表情,我看着他说,“实际上我们这边酿酒也是一样,只不过我们踩的是酒曲,茅台就是这么出来的,还有一些茶叶,都有这一道工序。”

 

胖子说,“您且打住吧。”

 

我继续说,“不过一般踩曲的都是年轻女人。”

 

胖子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又对小花说,“你这个就自产自销吧。”

 

我们正在说这些屁话的时候,黑瞎子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我们立刻看向他,他靠在门框上,脸上罕见地没有挂着咸湿笑容,抿着嘴,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头发仍然扎成个小辫子,挂了两片葡萄叶在上面,看起来像一个中年危机的葫芦娃。

 

他从沙漠里持续步行几十个小时出来,都不是这副插标卖首的样子,我的眉头不自觉地也皱起来了,问他,“瞎子,出什么事了?”

 

他看向我们几个,摇摇头,开口道,“你一个人来就行了,他俩没用。”

 

我心念电转,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胖子和闷油瓶都做不了,只有我能做的?模仿笔迹?和吴家有关?难道黑瞎子需要一个特别衰的人?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黑瞎子又开口了,他看着我说,“你PPT做得怎么样?”

 

这真是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答案,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很痴呆的,“啊?”

 

小花站在我旁边,终于大笑出声。

 

我简单了解了一下来龙去脉,大概是小花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每天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去值机的路上,人影也不见一个,每次回到家里都会立刻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一头睡倒。黑瞎子今天早上起来摘葡萄,发现他居然在葡萄架顶上睡觉。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建议小花享受一下生活,亲近亲近自然,没想到小花很爽快地答应了,所以现在他在享受生活,而黑瞎子要去享受一下小花的生活,替他工作。

 

黑瞎子长叹一口气,把自己头上的葡萄叶揪下来,说,“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我的愿望上达天听,葡萄里真的结出老婆来了。”失落之色溢于言表。

 

我心说好淫邪的愿望,又看看他们两个,觉得很好笑,问道,“你们这算什么,变形计?”

 

小花说,“他自愿的,我恭敬不如从命。”

 

我又问黑瞎子,“跑滴滴就算了,你怎么这种业务都接?论文降重和游戏代练接不接?接了自己还干不了,还得转手外包。”

 

黑瞎子说,“我自愿给他做大保健,谁自愿给他做PPT了?”又对我说,“徒弟,该你大显身手了,你如果做得好,我将来就把掌门铁指环传给你。”

 

我心想你活着的徒弟就剩下两个了,古墓派都人丁更兴旺些,同时其实心里又有些忐忑,因为我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也再没做过PPT,拿过笔记本电脑看了一下黑瞎子憋了一下午的成果,结果看到标题是华文彩云右方飞入,正文是方正宋三字大行紧,顿时放下心来,对黑瞎子说,“你不是海归吗?祖国送你出去就学个这?”

 

黑瞎子怒道,“我出去留学的时候也不学这个。”

 

我感慨道,“所以人一定要不断学习,才能不被时代所抛弃。”又想到,也许这是我翻身做师父的好时机,就谆谆教诲说,“其实做PPT这件事很简单,就和扫雷一个道理。”

 

黑瞎子说,“我虽然不会,但是也能分辨出你是不是在放屁,这和扫雷有什么关系?”

 

我说,“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我给人讲任何道理都用这句话做开场白,很引人入胜。”

 

这也是我这些年来的一个心得,作为一个导师婊,我真的遇到了太多想要给我传道授业解惑的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真的能教我的,只是比较擅长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说得很深奥,没有问题制造问题也要教。我碍于面子,往往还得恭恭敬敬地听完,其实还不如胖子教我的怎样更稳准狠地猴子偷桃管用。

 

我们是打算来江湖救急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和胖子十分落寞,本来就够热的,一腔热血都冲到了天灵盖,现在只能很郁闷地坐在院子里喝凉茶去火。我甚至还得做PPT,这感觉就像上学的时候冲去隔壁校打群架,结果被发了一张黄冈密卷,非常荒谬,想不到我都四十岁了,还要遭受这种命运的伏击。

 

闷油瓶一早就跑去研究院子里的葡萄架了,难得看起来很有兴味的样子,不过我可没钱给他弄个四合院种葡萄,最多在北京房子里的暖气管子上养棵三七,决定还是不跟他搭这个茬。

 

小花站在桶里和黑瞎子说话,情景看起来有点滑稽,他好像终于踩够了葡萄,问,“然后干什么?”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黑瞎子看了看那个桶,说,“然后就出来呗。”

 

小花说,“我出来了,葡萄怎么办?”

 

黑瞎子说,“葡萄都被你踩爆了,你说怎么办?它成长过程中你一直缺席,这时候开始关心它了?”

 

小花沉默了,看起来好像要发作,黑瞎子就笑了,夹着他的腰把他从桶里捞出来,像搬一个超市促销立牌一样把他搬回屋里去。

 

我看着他们俩,觉得很有意思,让人觉得很轻松。小花和黑瞎子在一起待着的时候,会发生一种很微妙的,几不可查的变化,很难形容,但是总归是好的。

 

我和胖子在庭院里的石桌旁边坐着打蒲扇,石桌上刻了一副楚河汉界,但是并没有棋子,我盯着桌面,在脑子里推演了几着,胖子趴在桌子上面,盖住了半副棋盘,哪怕是我脑中的卒子也没法在肉山上行军,只能作罢,又去研究黑瞎子给我留的家庭作业。才新建第一张幻灯片,桌子上就放下一个不锈钢大碗,里面装满了毛豆。我抬头一看,小花站在我旁边,穿了个宽松的白T恤,看起来刚洗完澡,很清爽的样子,和我上次见他比起来好像又瘦了一些。

 

别人看小花这个样子,很容易对他的武力值产生错误的估计,实际上跟闷油瓶和黑瞎子一样,他只是看起来瘦,但是身体尤其是上肢力量却很惊人,可以一只手把我拎在空中另一只手揍我,按理来说他的上半身应该和小拳石一样,这根本就不合理。

 

小花看了看旁边,好像是想找个地方坐,但是整个院子里也只有两张椅子,被我和胖子占了,他顿了一下,说,“屋里面有空调。”立马空出一张,胖子一骑绝尘,消失在我们视野之中。

 

小花得偿所愿地坐下,刚坐下就骂了一声,“操,王胖子火力也太旺,石头凳子给我坐得跟火炕一样。”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我刚想开口跟他搭话,手机就震起来,他一连接了四五个电话,基本都是在回答好我知道了,最后把手机扔在一边,不管了,拿起一个毛豆剥,叹了一口气。

 

他乍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憔悴,眼眶发青,精神头也不是很足,我说,“忙什么呢?把自己忙成这个鳖样。”

 

小花挥挥手,打了个哈欠,说,“混口饭。”

 

他不用详细说,我也大概知道,最近有几桩并购的事情,牵扯到多方,小花在其中斡旋,少不了劳神费力。我看着他,觉得他确实非常不容易。事情至此,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其实都进入了一个退休的状态,没有什么欲求,小花则不一样,他的欲求不是他的欲求,他被无数人的欲求裹挟着,又约束着无数人的欲求,二者缠斗不休,目之所及也没有一个终点。他作为我们中唯一一个有百度百科的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最身不由己,旁人光看他叱咤风云,却淋不到他头上的雨。

 

解雨臣得打把伞,我心想。

 

我现在也有点需要,因为黑瞎子院子里这个位置实在有点太晒了,我这一身江南皮革厂出来的肉皮都烤焦了。

 

小花见我看他,自己摸了摸脸,说,“怎么,最近没空去补针,脸垮了?”

 

我不理他的冷笑话,说,“你得量力而行。”量力而行这四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很可笑,毕竟当年很多人觉得我是天底下最不自量力的人。

 

小花往嘴里扔了一个毛豆,说,“我得尽力而为。”

 

我坚持说,“什么力不力的,你都四十了,你应该活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小花笑了,说,“我都四十岁了,不是十岁,也不是二十岁,你想想,吴邪,有人在乎四十岁的人快不快乐吗?”

 

我噎了一下,心想,社会对这个年龄段的人的关怀确实比较少,因为这帮人按理来说应该是社会中坚力量,从心灵和物质双重意义上都只有关怀别人的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那,还是会有的,一百岁的人应该会。”

 

小花又笑,说,“我觉得我挺快乐的,起点比较低,现在就挺好。”听起来倒不像假话,没有等我回答,又把碗往我这边推了推,说,“行了,吃毛豆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心想,只有你在吃,我还一个都没吃呢。又说,“你和瞎子——”

 

小花说,“我俩怎么了。”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

 

这件事我这两年终于有所感知,其实一旦往那个方向想了,就还是非常有迹可循的,只是我之前脑袋里总装了太多东西,并没有分任何心思在这上面。反正这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情多得是,这件事不知道我也不会死,只会很尴尬,所以也还好。

 

小花说,“我俩是不是什么?我俩是看你挺不顺眼的,你小心点。”

 

我说,“别打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你俩是不是在恋爱?你俩是不是搞对象?都太奇怪了,不合适。

 

小花低着头剥毛豆,模棱两可地说,“啊,就过呗。”

 

我说,“你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像合租室友一样,这样不行,你解语花的感情生活怎么能这样?一点也不劲爆。”

 

小花有点无语地看着我,说,“你想怎么样?我们俩每半年闹一次分手,我找他换一个肾,他找我配一次骨髓,中间再来六个前女友,再抽签选一个人出车祸失忆一回?”

 

我说,“那倒也不是。”而且失忆的桥段,闷油瓶已经用过了,你们就不必了。

 

小花看着我失落的样子,就说,“那给你讲一个劲爆的,黑瞎子结过一次婚。”

 

这和我想的劲爆根本不一样,而且这件事也没出现在小花当年给我写的黑瞎子简历里,我停下打扇的手,震惊地看着他,赶紧把毛豆捞到自己的下巴底下,“怎么回事儿,快给我讲讲。”

 

这时候我脑袋里已经出现了很多画面,主要是把黑瞎子的脸换给上海滩里死了老婆的许文强,那这么说,小花难道是冯程程?但是如果要贴合真实人物经历,小花得是冯程程他爸还差不多。我看的那版冯程程还是赵雅芝演的,长期以来关于她的新闻标题都是四十皮肤似少女五十皮肤似少女六十皮肤似四十,这点小花倒是能对上,也许他真的打针了。

 

另外如果许文强不和冯程程异地,也许就不会娶另外一个老婆,我不由得想提醒小花一下,他出差太多,还是得注意注意。

 

小花说,“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想听吗?告诉你一下而已。”

 

我怒道,“你这奸商,放出这种标题特别有料的花边新闻,居然还不让我点击,以下内容付费才能浏览吗?你要多少?五块钱够不够?”

 

小花慢条斯理地跟我说,“我不想说,这件事让我很不快,不想讨论。”又说,“如果张起灵以前娶过老婆,你怎么想?”

 

我说,“干他什么事,你看他像娶过老婆的样子吗,取过西经还差不多。”

 

小花又无语,顿了一下,说,“等将来有一天,我如果解开了心结,就给你讲一讲,在这之前,你不要去问他。”他这话说得很诚恳,神情又很落寞,感觉有一些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在里面,让人很动容,而我冷眼看他,觉得他又在骗我。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嘶”了一声,一颗葡萄打中他的头,又滚落下来,紫色的汁水都沾在他的T恤上,我往葡萄飞来的方向一看,黑瞎子站在葡萄架旁边,手里拿着一串葡萄,叫到,“解雨臣,你是不是又在拿那件事骗人?”看来是都听见了。

 

小花说,“我哪里骗人了?你没有娶过?”

 

黑瞎子大踏步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像往储蓄罐里投硬币一样往他的嘴里塞了好几个葡萄,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那时候才十三四岁,几把毛都还没长全,而且那之后不久我们家就树倒猢狲散,她就回娘家了,再就没见过了,这算什么数!”

 

小花满嘴葡萄,含混不清地对我说,“你看看,他不仅是一个娶过老婆的人,还是一个老婆跑了的人。”边说边笑。黑瞎子在旁边很无可奈何地看他,我很少看到这个人有这种表情,很新奇。

 

我看着笑得几乎兜不住葡萄的小花,在无语之余心想,四十岁人的快乐的确低俗了点,但好歹是真的,就也不错。

 

葡萄看起来成色很好,我揪了几个吃,很甜,又问黑瞎子,“为什么种葡萄?我听说不好打理。”

 

黑瞎子很耐心地往小花头发上绑葡萄叶,回答我说,“葡萄藤长果实多,放在家里这叫一本万利,多子多福,很吉利,西方也一样,圣经里面大洪水结束之后,诺亚最先种下的就是葡萄。”

 

我说,“但是你又穷又没儿子。”

 

黑瞎子在墨镜之下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可不是吗,碰上的大洪水倒是不少,封建迷信不可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小花拍了一张,小花被晒得有点蔫巴,并不动弹,随便他摆弄。蝉非常吵,人反而安静,我们三人和葡萄架各据庭院一端,我们吃葡萄,岁月吃我们,有些人被嚼碎,有些人还囫囵。

 

我想,闷油瓶怎么不在葡萄架底下了,他又跑哪去了,二维码还是必须给他贴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花看看天,说,“终于不那么晒了,这里唯一的毛病就是遮阳不好,旁边这棵树是砍了后种的,还没成荫。”又对我说,“来都来了,做个饭再走吧。”

 

我说,“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吗?不应该是吃个饭再走吗?而且又吃毛豆又吃葡萄都吃饱了。”

 

黑瞎子说,“可是我还没吃呢。”

 

我说,“你连PPT都不会做,还吃什么饭?”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跑,后脑勺还是挨了五六个葡萄。

 

结果最后我们还是留下来做饭,更准确地说是胖子做饭,他吹了一下午空调,觉得精神非常爽利,很爽快地接了这个任务。黑瞎子说去帮胖子忙,张起灵又失踪了,我去洗了个头,又坐着刷了一会手机,发现黑瞎子发了一条朋友圈。原来他刚才没有拍小花,只拍了小花头发上的葡萄叶,配字“青春洪水”,图中一眼看去既没有青春,更遑论洪水,很莫名。底下很快堆起了一排问号,黑瞎子统一回复,图文无关,文案是豆瓣上抄的。

 

他不会做PPT,但是居然上豆瓣,真是岂有此理。

 

我从空调房中走出来,发现小花还趴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拿毛豆和葡萄做子,摆了一个残局。他下所有棋都很厉害,据说有他祖父遗风,我走近他,看了一会,瞎猜道,“千里独行?”

 

他摇摇头,说,“异地同心。”

 

黑瞎子在厨房唱歌,英文歌,他明明是个海归,但是英文发音并不怎么样,像GALA乐队主唱。

 

小花提起嗓子喊道,“别唱了!太难听了!”

 

黑瞎子唱得更难听了,还增加了一些R&B风格在里面,很挑衅。小花从石凳子上跳起来,冲进厨房去。


我们吃完饭已经很晚,又打了半宿麻将,小花又大获全胜,差点把我的裤衩赢掉,胖子言之凿凿地说小花和黑瞎子在桌子底下换牌出千,我也有这个怀疑,奈何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结果打完收牌的时候,发现了第五张幺鸡。黑瞎子说这是两个幺鸡生出来的小鸡,天底下只有他能说出这种屁话,我顺理成章地赖掉了所有赌债。当天晚上我们是在黑瞎子这边住的,厢房里的枕头都是那种古代的瓷枕,一看就是真东西,可是十分不好睡,我和胖子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纷纷落枕,站在一如既往气定神闲的闷油瓶身边,像华文华武。临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说,“我PPT还没有做。”

 

小花挥挥手,说,“跟你们逗着玩的,知道你们是不法分子,但是也得有点常识,我好歹是个董事长,哪有董事长还要自己做PPT的?我最近这一茬真的忙完了。”

 

黑瞎子看起来像是真的没有这个常识,很谴责地看向小花,小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闷油瓶毕竟拎了个菜筐来,不能空手而归,把黑瞎子架上最后的几串葡萄摘走了。走的时候我想,不知道黑瞎子把小花踩的那一桶葡萄原浆到底怎么办了,总之以后我不会接受从他俩这里来的葡萄酒馈赠。

 

 

 

过了一周,秀秀在我们平时聊天的群里抱怨,说,“花姐打麻将也太厉害了,把我刚上手的新镯子都给撸了。”

 

我秒回复,“他出千,你去搜他身。”

 

过了好一会,小花发了一串点点点,又说,“吴邪,你这个二五仔。”看来秀秀多半把她的镯子拿回去了。

 

我觉得很得意,回复他说,“今生卖花,来世漂亮。”小花是这个群的群主,迅速把我的群昵称改成“吴内鬼”。

 

我退出群聊,刷朋友圈,看见黑瞎子又发一条朋友圈,这次没有配字,只有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一本书,《电脑办公从新手到高手》,看来是要活到老学到老,成为Office三件套大师,第二张是一把卖茶叶蛋的小摊用的那种很丑的大伞,支在他院子里那张石桌旁,非常破坏庭院的整体和谐,底下评论一水都是骂他,小花点了赞,但是没有回复。

 

我也点了一个赞,想,丑就丑点吧,有伞就行。

 

 

 

 

没了。

 

 


_Azure_

【逻生日逻博向24h/流淌年代|09:57】警惕新型颜值协会诈骗

观前须知:

1. 是逻博24h活动突然掉落的彩蛋!Logos博,1W3一发完。

2. 架空大学校园背景,年龄操作下年差不大的逻博。

 设定上博比逻大一点虽然这不重要(也根本没体现出来)  

 倔强的年下战士(x 

3. 纯粹的短傻甜恋爱轻喜剧,生日了吃点甜的(?)

视角主要集中在博的第三人称叙事。

4. 好像没有什么好预警的了那我们直接走吧!↓





0.

博士第一次见到Logos是在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当时他叼着吐司抱着电脑在花坛边敲敲打打,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他熟悉的人带着一...

观前须知:

1. 是逻博24h活动突然掉落的彩蛋!Logos博,1W3一发完。

2. 架空大学校园背景,年龄操作下年差不大的逻博。

 设定上博比逻大一点虽然这不重要(也根本没体现出来)  

 倔强的年下战士(x 

3. 纯粹的短傻甜恋爱轻喜剧,生日了吃点甜的(?)

视角主要集中在博的第三人称叙事。

4. 好像没有什么好预警的了那我们直接走吧!↓





0.

博士第一次见到Logos是在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当时他叼着吐司抱着电脑在花坛边敲敲打打,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他熟悉的人带着一个生面孔从他面前路过。

——Mechanist抱着一叠书,偏过头,跟他旁边的人平常地说着话;而跟他说话的生面孔是个漂亮的萨卡兹,眉眼冷调,五官明艳,一双金红色的眼睛映着朝阳,像无机质的琉璃。可能是Mechanist说了什么不被认可的话,萨卡兹摇了摇头,尖耳上的一对金耳坠灼灼地一折光,在博士眼底留下一道鲜明的轨迹。

博士被那份美貌晃了晃眼睛。

等他回过神来,他手底下已经编辑好一条信息,给Mechanist发了过去:刚才在纪念花坛这边你是不是跟一个人走在一起?那个人是谁?

回过神来的博士看了看自己发的莫名其妙的消息,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丢人;但好在,Mechanist的信息回得很快,轻松地转移了博士的注意力。于是博士便知道,那萨卡兹是Mechanist的室友,代号是Logos,专业不是机械工程而是隔壁的理论源石技艺。

博士抱着手机思考了片刻。

这个过程中,他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吵吵嚷嚷;一方在说收手吧朋友这太丢人了,一方在说可是那双眼睛真的很漂亮……总而言之,在三分钟的犹豫后,后者还是最终占据了上风。于是,博士再度点开了跟Mechanist的对话框,给Mechanist发了条信息:“你有你室友的课表吗?”

“有是有。”Mechanist在对话框的另一边打字道,“但你要这个干什么?”

“想交个朋友。”博士打字。

然后他就看见Mechanist的对话框在“对方正在输入中……”停留良久,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迟疑。不过最后,博士还是收到了一份课表,和一句来自机械师的忠告。

“这是Logos的课表。”Mechanist在信息里说,“但我觉得我得提醒你一句,博士——这家伙的外貌对于他本人而言欺骗性极强。”

看见这条消息的博士挑了挑眉。

“能有多强?”博士满不在乎地打字,“我可一定要领教一下。”

 

 

 

 

 

1.

博士研究了一番Mechanist发来的课表,发现其中有一门课Mechanist也报了。想着初次见面有个熟人介绍会更好,博士决定先去蹭节课,跟他的朋友聊聊天,也顺便同那萨卡兹说两句话。

那门课是一门进阶的机械理论应用课,开在早八半这种糟糕的时间,于是博士还为了这门课特地起了个大早。他在八点二十五左右的时候准时准点地从教室后门溜了进来,找了个视野好的座位坐下,开始张望Mechanist和Logos什么时候会过来;但他在座位上等了半小时,课都被迫听了四分之一,他也还是没看见那两人的踪影。

博士开始怀疑要上这门课的人到底是谁。

于是博士再度掏出手机给Mechanist发消息:“是我看错课表了还是你和Logos其实一个人都没有报MECH2413你只是故意把这门课放在课表上骗我玩的。”

Mechanist这次回消息并没有那么快。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博士才看见Mechanist的头像慢悠悠地亮起来。Mechanist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打字也打得悠悠闲闲的:“怎么?你是来这门课找我们了吗?”

“那不然呢?”博士瞪着眼睛打字,决定以后去发明一个可以选择以“咬牙切齿”这个语气发送消息的社交APP。

“你是了解我的,朋友。”Mechanist回复道,“我从来不会上任何在早上十点半以前的课。”

博士深吸一口气。

“行吧。”他打字道,“那你室友?”

“Logos?Logos铁定是把这门课翘了。”Mechanist在屏幕另一边打了个哈欠。他看了一眼身旁女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好心地给博士建议道:“他在学期初上了三节课之后就宣称他觉得这门课太简单,之后的课他一堂都不会听的。总之,你现在可能在这座城市除了这门课的教室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找到他。”

博士怪叫起来:“他翘课?他明明长了一张把‘好学生’三个字写在脸上的脸。”

“我不是跟你说过?”Mechanist哈哈大笑,“他的外貌欺骗性很强。”

——由于一时鬼迷心窍被一堂他也根本没必要听的课硬控了一小时的博士:“……”

 

 

 

 

 

2.

博士悲愤地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不就是翘课。博士赌气地想,翘课我也会啊,你俩翘的课加起来能不能有我一半多还是个未知数呢……但翘课冠军居然能因为见色起意栽在翘课这桩事上,被骗出一次早起还浪费一小时,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博士退一步越想越气,于是他决定在课间直接拎包跑路。然后他意外地发现,这天的天气其实很好,天朗气清,日光灿烂。博士被太阳晒着,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微妙地变好了一点。

“事已至此。”博士想,“干脆去附近那家书店看会儿书吧。”

于是博士轻车熟路地溜出了学校,拐过几条巷弄,在街区的拐角处推开书店木制的厚重大门,连带着门口的风铃也发出一声脆响。他同书店老板(一位总是笑眯眯的小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上楼,转弯,熟练地走到一个书架前站定……然后陷入了沉思。

博士揉了揉眼睛。

“不是吧。”他盯着那排书架,小声且疑惑地自语道:“之前这儿不是放了很多诗集吗?”

早晨的书店很安静。博士从一楼爬到二楼一个鬼影子都没看见,所以他也根本没料到,他这句话扔进空气里,居然还让他听了个响。

他听见一个声音从他面前的书架对面传来:“你在找诗集?”

“啊?”博士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有另一个来看书的人站在书架的另一侧。透过双面式书架的骨骼,他确实能看见对面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条认知莫名让博士有点高兴。

“是的。”博士说,“以前这儿有一面墙的诗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全变成期刊了。”

“店主前些日子请人来打扫过这里。”另一个声音道,“这面书架当时被工人翻转了,我也是今早过来找不到位置,问店主才知道的。”

那是个有些书卷气的声音。

博士也不知道这个形容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平心而论,那个声音或许能用很多不同的词儿来形容——因为那是个很好听的少年音色,调子带些清朗的冷意。博士就是莫名从那把声音里感受到一股不疾不徐的文气,仿佛声音的主人总是时常同文字与语言为伴似的。

阳光从他身侧的窗外照进来,博士眨了眨眼睛。

“所以那些诗集现在在你那边?”博士问。

“是的。”声音说。

“好吧。”博士看了一眼两边都贴着墙的巨大书架,认命地叹气,“那我在二楼绕半圈走过来吧。”

“你想看什么书?”另一侧的声音提出一个天才建议,“我可以帮你拿了递给你。”

博士说:“太麻烦你了吧?”

那声音很平常地道:“不会。”

博士弯了弯眼睛。

于是他也不再和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客气:“请帮我拿一本巴勃罗的集子吧,哪本集子都可以。”

书架后的人似乎沉吟了片刻。

博士看见那道人影伸手,似是从书架的高处取了一本书下来;然后,他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肤色苍白但手指修长、轮廓流畅的手拨开了他面前的书本,将一本《看不见的河流》从书与书的空隙中递了过来。

博士的视线在那只手上停留了几秒。

片刻的怔愣后,他从那只手里接过了诗集。

“谢谢。”博士笑了笑,“你怎么正好拿到我最喜欢的一本?”

“凑巧罢了。”书架对面的人一本正经地道,“我们会在这么个早晨相遇,本来也就是凑巧。”

“那倒也未必。”博士摇了摇头,“这座城市里会在这个点来看书的人并不太多。”

“比如什么样的人?”书架对面的人问。

博士摸了摸鼻子。

博士说:“如果我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我这时候就会说,‘对艺术与文化有追求的人’。”

“所以你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书架对面的人似乎也笑了笑。

“我只是个诚实的人。”博士摊开手,“我在旁边的H大读书,今天是逃了早课过来的。”

书架对面的人顿了顿。

然后,博士听见那个人道:“这么巧?”

下一秒,他面前这层书架上的书又被那双漂亮的手轻巧地拨开。

然后,博士看见一点金芒在他面前轻盈的闪过。

 

——来自一对闪着光的金色耳坠。

耳坠的主人有一双朝阳样的金红眼睛。

 

——那害他早起还浪费了一个小时的罪魁祸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站在书架对面朝他看过来。

博士看着那双眼睛,彻底愣在原地,在短短的两秒内深刻地感受到了人生的荒诞不经。而Logos显然对他这个充满波折的早晨完全一无所知。那美貌的萨卡兹只是看着他,无知无觉地道:“我也是翘了早课过来的。”

“是……吗?”博士呆滞。

“是。”Logos说。

他很平常地注视着博士。但……博士想,萨卡兹自己恐怕不知道,那双眼睛只要认真地看着一个人,就愈发显得光彩夺目。

然后,博士听见Logos清清淡淡地开口,问他道:“你想交个朋友吗?”

 

 

 

 

 

3.

“原来是这样。”Mechanist喝了口啤酒,陷入沉思,“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又和Logos搅和到一块去了。”

Mechanist说完这话又觉得好笑。Mechanist把酒瓶放下,看了博士一眼:“你现在不气他逃课害你白早起了?”

“哎这个。”博士汗流浃背,立马给自己找补:“这是因为我很宽宏大量。”

“嗯宽宏大量。”Mechanist说。

“我要做一个不对任何事情双标的人。”博士晃了晃手指,严肃地道,“既然我自己也会翘掉没必要的课,我怎么能指责他呢?他翘课,只能说明我们性格相似,天生就适合认识彼此。”

“啊对对对。”Mechanist棒读,“所以你和Logos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然后,Logos昨天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音乐剧,你就这么答应了?”

“那当然。”博士得意道,“他主动约我,而不是我主动约他,我觉得我已经赢很大。而且我本来也很喜欢看音乐剧。”

Mechanist无言地看他一眼:“我印象中你听那种偏歌剧的古典唱法比较多吧。”

“是啊?”博士摸不着头脑。

Mechanist又喝了一口啤酒。

博士恼:“你是不是有什么话瞒着我没说。”

“我没有。”Mechanist举起双手投降:“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一直到他和Logos约定的日子到了,博士也没有想通Mechanist到底在意有所指什么。但好在,那一天也是个几乎完美的一天。博士在夜色里出了门,搭了辆电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剧院门口。

他在他们约好见面的树下看见了萨卡兹。入秋了,Logos穿了件长风衣。驼色这样很温柔的颜色,套在他身上却也无端显得犀利。萨卡兹站在树下,眼神放空,那张脸在夜幕里愈发显出一种冷感而不好接近的美貌。

……博士想,他发呆发得有点可爱。

于是博士走过去在Logos面前打了个响指,笑道:“Logos?”

“博士?”Logos抬头看向他,“你到了?”

“等久了吧。”博士笑眯眯地道,“我给你带了杯玛奇朵。”

喜欢甜口的女妖睁了睁眼睛,带着不太明显的雀跃将博士提的饮料接了过去。

“我在等你的时候也给你带了点东西。”女妖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翻翻找找,翻到最后翻出来一串冰糖草莓。

“在隔壁街区的一条小巷子里。”Logos还挺骄傲,“我去的时候摊主本来已经打算收摊了,最后还是给做了。”

博士看他拿着冰糖草莓越看越好笑。这冰糖草莓跟女妖整个人的形象气质简直违和到了极点,女妖却偏偏大大方方地拎着。博士把冰糖草莓接过去:“你自己要不要尝一颗?”

“不用了。”Logos摇头道。他想了想,有点心虚地补充一句:“在等你的时候,我已经把给我自己买的那串吃完了。”

博士:“……”

“这种会买冰糖草莓吃的人。”博士在心里嘀咕,“源石院那群教授怎么把他说得跟个小魔头似的。”

于是博士也赶在剧目开演前吃掉了他的冰糖草莓,然后和女妖一同走进了剧院。Logos挑了个好位置,视野绝佳,又不会因为太过靠近舞台反而视线受阻。博士跟Logos并排坐下的时候心情相当愉快。他想,这一定会是个很祥和的夜晚。

——然后博士就度过了各种意义上都很意料之外的两个小时。

在第一首歌的调子响起来的时候博士就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了,而这种不对的感觉在他心中逐渐生根发芽、愈演愈烈,直到整场音乐剧过去了一半,台上的主演在一堆音符的高潮处给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黑嗓、而台下的伴奏将电吉他搓得快要冒火星子的时候,博士才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这场音乐剧走的是摇滚流。

现代音乐剧的种类五花八门,以什么音乐流派作为底色其实都不奇怪。只是博士自己听的还是以古典居多,对于摇滚处在一个“知道有这种玩法但一直没自己尝试过”的状态里。而他之所以会这么猝不及防,可能是因为来约他的人是Logos。毕竟,Logos虽然有时候有一些怪点子,但个性很安静,情绪很淡漠,总而言之,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喜欢听古典的脸——

和女妖在散场后一同走出剧院的博士看看自己身边依旧面容神情都很平静(事实上,他在观看音乐剧的整个过程中都显得平静得几乎过了头)的女妖,突然觉得自己脑内转过的念头有种似曾相识感。想到这里,他无言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正好看见Mechanist幸灾乐祸地发来一条消息:“也该散场了吧。摇滚好听吗博士?”

博士:“……”

博士将手机扔回了兜里。

Logos顺手将喝完了的玛奇朵杯子扔进垃圾桶,转头看他:“错过了什么信息吗?”

“没错过什么信息。”方才灌进他脑子里的一大群音符还在他脑子里开交响乐。博士甩了甩头,看向Logos:“但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听摇滚乐?”

“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Logos蹙了一下眉,“当然是因为好听。”

一个意料之外的朴实无华的理由。

Logos看了博士一眼:“你不喜欢吗?”

博士思考了片刻。

“你别说。”博士笑了一下,“我以前没尝试过听这种古典和现代结合的曲子。”

“那你听了觉得怎么样呢。”Logos饶有兴致地问。

那个瞬间,博士突然意识到,女妖其实不是在寻求认同,也不是在寻找共鸣。他好像只是把自己的生活分享一点给另一个……他或许觉得有趣的人,然后平常地对对方的想法感到好奇。这种好奇跟社交期望无关,几乎显露出一种干净的天真。

博士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但在荷尔蒙作祟之外的部分,这种相处方式也确实让他觉得自在。

“我觉得很有趣。”博士也很诚实地说,“事实上,在适应了风格之后会觉得是好听的。作为一种艺术表达的形式,它在抒情这方面有着相当出色的自由度与先锋性。”

“你这样觉得吗。”Logos忽而笑了一下。

博士:“……”

博士被他笑得七荤八素,一下忘记自己还打算说什么了。他后来只记得,浅淡的花木香里,街灯晕开的光圈下,女妖带着那点晴光映雪的笑意,很清淡地对他说:“那我们之后还可以一起看。”

 

 

 

 

 

4.

“所以我觉得我机会很大。”博士言之凿凿地说,“你看,他都已经把我考虑进他的‘之后’里了。”

特蕾西娅:“……”

特蕾西娅无言地看着博士:“我不好评价。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开始觉得跟你聊天有点丢人,所以我现在甚至不想祝你成功。”

“别呀。”博士愁眉苦脸道:“你还是祝我一下吧。我已经花了几天时间琢磨如果要约他出门的话约在哪里比较好了,再没个熟人点拨我一下,我是真受不了了。”

“他不是都约过你了?”特蕾西娅叹气道,“他约你去听音乐剧,你也约他干点你喜欢的,礼尚往来,不就好了?”

“这又不一样。”博士自我认知相当清晰,“是我对他感兴趣,又不是他对我感兴趣。”

“有什么区别吗。”特蕾西娅道。

“区别在他被我拒绝大概啥事没有,但我如果被他拒绝很难不难过。”博士悲痛地道。

特蕾西娅再度陷入了沉默。

“其实我有一计。”特蕾西娅说,“反正肯定是他不会拒绝的。”

博士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他如果跟你说起他有个写论文的好点子。”特蕾西娅伸出手指晃了晃,“你不管他说什么,严肃地认同他就好了。”

“但我不是要约他约会吗。”博士目标清晰。

“只要你能做到一直认同他,他肯定会拉着你去实验室或者实地考察或者图书馆。”特蕾西娅自信道,“按辈分我还是他小姨。这我能不知道他?”

“这么简单?”博士陷入了沉思,“那之前阿斯卡纶还跟我说想追他的人都失败了。”

“他本来就是个很简单的人。”特蕾西娅叹气道,“只是对于他而言,之前那些人都还没有让他感兴趣到想聊论文的地步。”

“怎么。”博士笑了笑,“看来你最终还是认同了我的良好的自我感觉?”

“他都约你去听音乐剧了。”特蕾西娅揉眉心,“我还能说什么?”

 

 

 

“我最近有个想法。”在之后的某天,他们一起吃午饭的时候,Logos突然沉吟道,“一个关于理论源石技艺的一般施放条件的相关研究的想法。”

捕捉到关键词的博士警觉地抬头。

“你具体在琢磨什么?”博士问。

“严格意义上来说。”Logos陷入了沉思,“你知道的,我平时使用的源石技艺是以‘语言’为媒介的。只要发音正确,就可以传导出相应的效果。”

“嗯哼。”博士也很严肃地跟着点头。

“所以我在思考,造成影响的究竟是‘语言’还是‘语义’。”Logos搅了搅奶茶杯里的冰块,“我认为或许二者的影响皆有,但这里需要一个定量分析,并分别计算出‘语言’、‘语义’与仪式之间的影响关系。如果我们可以用某种算法将其量化,萨卡兹巫术的大批量运用或许就不再不可能了。”

博士听着听着开始觉得这点子真不错。

“但这大概在可行性上会有些阻碍吧。”博士思考道,“除非我们能找到一个……呃,并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的咒术使用者?”

“你说得对。”Logos一拍手,“我之前问过母亲,族群内部如果有在一般智力测试中得分低于四十的术师,我会很乐意支付报酬让那位同胞来辅助我的研究。”

“你母亲怎么说?”博士问。

“我母亲说我如果这么闲的话可以把军事委员会里现已堆积成山的文书工作做了。”Logos瘫着脸道。

博士:“……”

Logos揉了揉眉心:“想笑就笑吧。”

博士憋笑道:“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和你妈妈说话很有意思。”

“所有不靠谱的人说话听起来都很有意思。”Logos叹气道,“但我后来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好点子。”

“什么好点子?”博士问。

“我可以去教一只乌鸦说话。”Logos相当严肃地说,“然后让它来充当这一部分的受试人。”

“……”

博士在那个瞬间突然懂了特蕾西娅说的那句“只要你能做到一直认同他”的重点为什么会落在能不能上。

但面对这个听起来完全是在开玩笑的句子,博士还是严谨地思考了片刻。

“不对。”博士一皱眉,“我觉得这里有些隐藏的问题。”

Logos喝奶茶的动作顿了顿:“……什么问题?”

“你不能假定乌鸦不能理解语言。”博士严肃地指了出来,“在这种分析过程中,任何未经检验的假设都可能对结果产生极大的影响。”

Logos:“……”

Logos沉吟道:“你说得有道理。”

“是吧。”博士很认真地帮女妖想起办法来,“所以你要不要去和你妈妈再商量商量?”

Logos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柄骨笔,转了转。

“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女妖突然道。

博士看他:“什么办法?”

“我先发明一个能够让我和乌鸦交流的咒术。”Logos打了个响指,“这样不就能了解它们的认知水平了?”

 

 

 

 

 

5.

半个月后。

特蕾西娅:“……所以你要跟我解释说这是他在我们的实验室里养了一只乌鸦的理由吗?”

“这不是。”博士摸鼻子,“在做严谨的研究吗。”

“我以为你会在听到他说‘教乌鸦讲话’的那部分就大喊着‘噢不不不不不’然后终结这场对话。”特蕾西娅开始掐人中,“你就算喜欢他那张脸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

“我——”博士跳了起来,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一样哑了火。博士摸了摸鼻子,理不直但气壮地小声道:“……让我从‘感兴趣’到‘喜欢’的,又不是那张脸。”

“去去。”特蕾西娅挥手,“Mechanist什么都跟我说了。你个见色起意的说这些。”

“随便你怎么说我吧。”博士一拍桌子,“但你得同意他接着养那只乌鸦。”

“你到底站哪边的!”特蕾西娅大叫起来。

“我站人类的进步那边!”博士也喊,“他已经快要把那篇关于乌鸦的社会形态、认知能力和行为逻辑的前置论文写完了,你想把那只乌鸦扔了也得等这一步做完了再说。”

特蕾西娅沉默了片刻:“……还真让他琢磨出能跟乌鸦交流的咒术了?”

“是。”博士这下理直气壮了,“而且他已经给自己的咒术做完了拆解,具体的运作方式和相关程式的检验也一并放在附录里了。”

这下特蕾西娅也陷入了沉思。

“所以你这段时间就一直在跟他琢磨乌鸦。”特蕾西娅说。

“也不止琢磨乌鸦。”博士道,“他其实在拆解咒术的环节遇到了一些……语义翻转上的麻烦,所以我们顺带去解决了一些语言学毛病。”

博士说到这里,得意起来:“这种时候还就得是我这种完全不会任何源石技艺的人提出一些聪明的点子。换了任何一个其他对源石技艺有了解的人都会察觉不出许多细节问题。”

特蕾西娅突然没忍住,笑了一下。

“干嘛。”博士对她的行为大为不满。

“没什么。”特蕾西娅挥了挥手,“你就接着跟他琢磨去吧。我现在倒真想知道你们两个天才最后会琢磨出个什么了。”

 

 

 

 

 

6.

博士得承认,他其实挺能理解特蕾西娅的,至少在他跟Logos合作的这段时间里……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在女妖面无表情地说出一个新点子时陷入片刻的自我怀疑。他有时候也会想扯着女妖的衣领子喊,“不要用你那张脸说这种话啊!”

但Logos的想法有些时候还确实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抛开形式总让人忍不住想吐槽这一点来看。博士只是觉得,凡事都要辩证、客观地看待;比如,养乌鸦显然还是有很大的说法的,而“在吃薯条的时候用薯条搭出一座塔形结构用以验证某种特定物理结构的机械强度”这种点子则显而易见地更多出自于女妖的本性里热爱玩乐的那个部分。

阿斯卡纶在听博士讲述这套论调的时候直摇头。

“哀珐尼尔上回提出一个让我觉得不错的点子还是踩影子大赛。”阿斯卡纶不怎么善良地点评道,“他后来找到了一群愿意帮他实践一些在机械上和源石技艺上的怪点子的人——我是说Mechanist、Scout和Pith他们。他倒是一直苦恼于语言学这块没什么人能跟他聊,现在倒也有了。”

然后阿斯卡纶相当酷地给她刚才提到的所有人做了个总结:“你们真是一群怪人。”

博士对这个攻击性极强的总结并不是很生气,他听了其实还有点高兴。

“这算是他的朋友认证的我跟他认识还没超过三个月但关系已经很好的证明吗。”博士虚心地向阿斯卡纶请教道,

阿斯卡纶额头上青筋暴起。

“首先我认为朋友的部分有待商榷。”阿斯卡纶道,“然后我也不是很想听你在这里用更多奇怪的话来折磨我。”

“那我去找凯尔希或者特蕾西娅聊。”博士相当能屈能伸。

阿斯卡纶:“……你要不还是和哀珐尼尔接着去琢磨你们的乌鸦吧不要再来污染我们的耳朵了!”

 

 

 

博士觉得阿斯卡纶说的有点道理,于是他确实去找Logos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们认识三个月这天,他突然接到了一个噩耗。

“这个部分该采集的数据都差不多采集完了。”Logos很平和地对他说,“所以从这个周末起,我们不用再每周去实验室见面了。”

博士抱着电脑敲敲打打的手一顿。

“这个周末不用。”博士问,“以后也都不用了吗。”

“嗯。”Logos说。

博士看了看电脑屏幕,突然就觉得有点心气不顺。

Logos的情绪太稳定,情感表达也太淡漠。博士承认这样的个性很吸引人,但有些时候也不会那么好——比如现在,博士会有种感觉,好像他和Logos的关系也就是这么清清淡淡的普通同事、点头之交,项目一结束就分道扬镳。

……怎么一起搞了半天学术还从朋友降级到同事了!

特蕾西娅到底都出了些什么点子!

……都已经降级成同事了,如果我在今天说我想追他,是不是直接就会等于雷区蹦迪……

一连串不怎么好的念头在博士的脑海中呼啸而过。博士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干了什么,总归,过了大概三十秒,Logos看了他一眼,很平淡地指出:“按照你现在的打字力度,你的键盘的使用寿命大概会缩短70%以上。”

博士:“……”

博士默默地停下了在砸键盘的手。

Logos蹙眉:“你在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吗。”

“我没有。”博士说。

“你如果不高兴可以跟我说。”Logos先是很平铺直叙地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又道,“所以既然这个周末不用去实验室,我们去约会吧。”

博士:“……?”

 

 

 

 

 

7.

博士在过度的震惊中宕机了。

他的大脑光是理解Logos的前半句就已经过载运转了,没想到他还没做完阅读理解,这女妖就突然又轻描淡写地扔了后半句出来——这下好了,彻底死机了。

博士花了整整五分钟才回过神来。

“不……不是。”他看着女妖,结结巴巴地道,“你说的约会是我想的那个约会吗?”

Logos:“……”

Logos陷入了沉思:“……原来约会有别的义项解释吗?”

博士:“……”

“你要不先说一下你理解的义项是什么样的。”博士拍了拍自己的脸,尝试让自己冷静一点。

考虑到这是Logos,博士想,他会说一些听起来非常恐怖的怪话那简直太正常了——正常到对于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于是博士严阵以待起来,等着Logos用一个非常Logos式的解释把他创死。

Logos想了想,然后同样用一种很严谨的学术口吻道:“以‘恋爱’为目的或是基础的小型出游?”

“……?”

博士又呆住了。

Logos看了两眼呆在原地的博士,并不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女妖皱眉,在博士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

博士一个激灵。

方才因为爆炸的多巴胺暂时被抑制的感官重新开始运作,过量的血液和热气直冲上他的头顶——于是博士又不得不懵了片刻。

“不是。”回过神来的博士一把抓住Logos。他甩了甩头,很轻地咽了咽口水:“你真的确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Logos蹙眉,“我当然知道。”

“那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博士组织了一下他支离破碎的语言功能,“你为什么会说要跟我去约会。”

“这难道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Logos道,“因为我知道两件事情。”

“什么两件事。”博士忍不住问。

“我喜欢你。”Logos说,“同时你也喜欢我。”

 

 

 

 

 

8.

女妖说这句话说得其实非常轻松。但他说完之后,看见博士呆呆地看着他的神情,又品了品自己的手腕被对方圈住的姿势,莫名就后知后觉地觉出点羞涩来。

有些不自在的Logos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

没挣脱。

他突然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心跳也有点加速。

都怪博士。他想,他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博士在这个瞬间突然就回过味来了。他审慎地看了女妖两眼,然后问了一句很不聪明的话:“‘喜欢’在你这里也应该没有别的义项吧?”

Logos:“……”

Logos突然就不想跟他说话了。

女妖无言且愤怒地站起来:“我走了!”

“哎不是。”博士惨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再度尝试把他拉住:“话还没说清楚呢你先别走!”

Logos恼火地把他的手甩开了。

博士又手忙脚乱地来拉他。

Logos又甩了一次。

博士三鼓作气地来拉他!

Logos再次恼火地尝试将他甩开……但博士这次用的力气也很大。他们纠缠了几个来回,没纠缠出什么名堂——然后女妖就被慌不择路的博士直接从背后抱住了。

那个瞬间,他们都愣了愣。

“我……”博士的脑子转得飞快。他立马解释道:“你如果不高兴我马上放开,但你得答应我,我松手了也不准逃跑。”

Logos:“……”

Logos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没有不高兴。”

抱着女妖的博士感觉自己一阵头晕目眩。在社交距离下浅淡的花木香现下几乎将他萦绕,博士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却也听见女妖的心跳声——都是一样的杂乱、冲动而毫无章法。Logos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抱着,又安静地说了这么句话,博士福至心灵地觉得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以你是真的喜欢我。”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完了这句话,像是生怕自己得到一个反驳一样。

女妖在他怀里窸窸窣窣地动了动。片刻后,他们转成了面对面的姿势。博士看见Logos看了他一眼,又匆匆把头敛下去。然后,女妖仿佛不是很乐意一样地道:“……有那么不明显吗?”

博士的呼吸漏了一拍。

他低下头,将女妖的脸捧起来,很轻很轻地咽了咽口水。

“为什么?”他问。

“你要问这个。”他听见Logos闷声闷气地说,“为什么不先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喜欢我呢。”

“……”博士茫然了片刻。

Logos的问题好像还真把他问住了。

本来,当女妖将这个问题抛给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起他第一天见到女妖的那个清晨,和当时一个瞬间的惊艳——然后,“一见钟情”这几个大字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但那是一见钟情吗?他其实不知道。

当时的他和现在的他面对女妖时的心境大抵并不相同。

当时的他只是为一双漂亮的眼睛目眩神驰了片刻。当时的他没有经历过书架后被拂乱的思绪,没有被冰糖草莓的甜意卷过唇齿,也没有见过女妖在街灯下冲他露出的微笑,更不知道这位源石院的天才即使在琢磨一些听起来不算很聪明的点子的时候……看起来也熠熠生辉。

当时的他不会每天见到女妖就很开心,不会总想着要怎么把女妖逗笑,也不会在想起这个人的时候总胡思乱想,想要拥抱,想要亲吻,却也总还想到许多许多想和他一起做的事,想到许多无关荷尔蒙的未来。

而博士突然在这时候听见Logos低声道:“我其实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但这种‘没有理由’反而能让我确定,你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任何客观条件加持下的一个憧憬、一个幻象,或是一个闪闪发光的战利品。”

“投影总是遥远的,人们也不喜欢自己的投影被打破,或是被改写。”Logos想了想,补充道,“但你一直在靠近真正的我。”

博士突然灵台一清。

“你说得没错。”他恍然道,“……我所看见的真实的你对于我来说独一无二。”

“所以在我之前意识到这两件事情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意外。”Logos垂眸,道,“这座城市这么大,翘课的学生也那么多,但我们就是走向了同一座书架。”

博士心念一动。

“这样说来,这是你喜欢我的答案吗?”他猜测道,“因为你意识到了我是在很认真地喜欢你?”

Logos:“……”

博士并没有想到他一句话把Logos又惹恼了。

“你都在想些什么!”Logos恼火道,“我如果要因为一个人喜欢我就喜欢他,那我成什么了?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明明是对等的。”

Logos牵住了博士的手。

然后他轻声说:“因为你在看见我的时候,我也看见你了。”

 

 

 

 

 

 

 

 

 

 

9.

“好了。”

博士一拍手,“以上你们所看到的就是全部的内容了。”

凯尔希和特蕾西娅对视了一眼。

特蕾西娅默默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而凯尔希深吸了一口气。

“我再向你确认一遍。”凯尔希面无表情地道,“你确定这是你准备给《萨卡兹巫术通解》作的他序吗?”

“是。”博士骄傲,“你就说我写得怎么样吧,是不是关于这本书是怎么来的前因后果全都交代了吧。而且这段回忆,你看,其实我现在回看一遍依然觉得从叙事文本的角度来看它相当具有戏剧性和趣味性——”

凯尔希:“……”

凯尔希炸着毛打断了他:“你都交代了些什么!交代你当时是怎么和一作谈恋爱的吗!”

“这不重要吗!”博士负隅顽抗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当时恋爱脑发作,我就不会不管Logos说什么都附和他,然后他写这本书的历程将会卡在养乌鸦的环节堂堂终结——你就说重不重要吧!”

“这跟恋爱脑有个鬼的关系。”特蕾西娅望天道,“Logos如果今天告诉你他打算用骨笔撬起整个塔卫二,你会反驳他吗。”

“我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他。”博士说。

“你这不是怎样都会全肯定吗!”特蕾西娅已经太受不了了。

“这只是恋爱脑没好罢了。”博士严肃道,“至于为什么没好,那得问Logos。”

屋内的两位女士放弃了跟他争辩。

“这样好了。”凯尔希瘫着脸道,“我把Logos喊过来问问他的意见。”

博士:“……”

博士汗流浃背:“……咱们要不还是有话好商量?”

 

 

 

但很显然凯尔希并不想跟他有话好商量,而特蕾西娅也不想拦着凯尔希。于是,喜闻乐见的,在大约十分钟后,虽然坏点子很多但脸皮很薄的女妖赶到现场,对博士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指拿骨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并阻止了一桩惨案的发生。

博士当时意见很大。

“你不爱我了。”博士抽噎,“你拿骨笔敲我。我明明都已经收着了——你知道的,结尾的地方本来还该有一个吻。”

Logos:“……”

Logos头顶冒蒸汽:“你快别说了。”

博士知道他不经逗,于是从善如流地见好就收。他转身,老老实实地从包里拿出另一叠稿子交给特蕾西娅和凯尔希:“这个版本你们估计会喜欢。”

——这个版本确实含蓄很多。博士将叙事的重心放在了《巫术通解》的面世过程上,语言也更加平实质朴。于是所有人很快达成一致,顺顺利利地给这篇二稿的他序敲定了通过。

“怎么下雨了。”走出两位女士的办公室时,博士眯了眯眼睛。

“我知道你没有带伞。”Logos从包里取出一把黑伞撑起来,无言道,“……所以即使凯尔希没有叫我,我也会过来一趟的。”

“多好。”博士美滋滋地说,“我的宝贝儿心疼我淋雨。”

Logos沉默了片刻。

他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没有用那篇一稿会让你不开心吗?”

“怎么会?”博士扬了扬眉。意识到Logos误会了什么,他失笑道:“宝贝儿,我写那篇一稿只是想跟你调个情。”

Logos:“……”

被欺骗了感情的善良女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写那么可爱。”博士碎碎念,“真发出去我自己都不高兴。还是我们收在家里,偶尔拿出来当回忆录看看得了。”

“好了好了。”女妖又在冒蒸汽,“这个话题先打住吧。”

 

 

 

 

 

当时的博士其实并没有太把《萨卡兹巫术通解》出版前的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横竖认为自己的二稿虽然笔墨含蓄但字里行间也已经把故事写得尽兴,所以他还确实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他在从书店买下一本第一版发行的《萨卡兹巫术通解》并高高兴兴地回家翻开时,还是因为一点意料之外的细节愣住了。

他注意到的是Logos写在前言前的致谢名单。

Logos是个很严谨也很有礼貌的人,所以他的感谢名单写得事无巨细——从提供实验室的特蕾西娅到被请来协助研究的乌鸦,只要是他认为该感谢的人,他就都感谢了一遍。

博士的目光落在那份感谢名单的末尾。

——那行字似乎直接用女妖漂亮利落的手写原稿转印的,所以一眼扫过去很容易就能在目光里留下鲜明的印象。

 

“致与我一同见证了这份研究诞生的爱人。”




<end.>




附录一:《乌鸦的认知能力概论》摘录

……

其综合智力可等效视作四岁稚童的心智。与之不同的是,语言神经中枢的缺失使得乌鸦的交流与人类的“语言”还相去甚远。换言之,吟诵咒术的乌鸦可以被视作在主观上理解自己在进行“施法”的动作[15],却不能理解咒语本身的含义。

经过学习,或对咒语的影响范围有一定的认知。然,该过程更像是某种反射行为的形成[327],而并非人脑对于语义的处理与理解。

……


附录二:(此为附录一的文末参考第15条目)

《沟通术的基本术法原理与运作方式》

……



后记:

1. 9:57是9+5+7=21,谐音爱你(严肃

感谢超大杯主办提供的彩蛋时间,看到就很喜欢,数字论证爱好者大成功(什么

2. 一开始想起名叫《表里不一》后来想了想换了个更好笑的标题)

3. 设定上博的专业其实是……理论物理,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语言学学位的,他甚至还有个文学士学位(

4. 逻带博去听的音乐剧是《摇滚黑与红》(严肃)(

5. 其实正儿八经点说,隔着书架说话那段大概是双双一见钟情吧(笑

本人,灵魂相吸浪漫桥段的忠实拥趸(严肃)

这辈子也是有了

6. 好孩子不要学习翘课行为,角色干的,与作者无关(心虚)

7. 事已至此最后再度庆祝一下我们哀珐尼尔小朋友的生日吧()生日快乐河谷最美丽的波光萨卡兹的未来和希望闪闪发光的天才晨星()

很抱歉给你写了太多搞笑文,对不起,新的一年还敢(被诅咒了

8. 谢谢你看完这篇搞笑文,也谢谢你看完作者的碎碎念!

留下评论即可助力作者看到高兴一整天(露出渴望评论的眼神)

沅淽

第73章 权柄

“长庚将看完的海纹纸凑在火盆上点着了,幽幽的火光照亮了他年轻俊美的脸,使他看起来竟有一些不真实。”

约了黑箱操作换选票夺临渊的雁王庚,建议设备亮度调到最高观看😇

第73章 权柄

“长庚将看完的海纹纸凑在火盆上点着了,幽幽的火光照亮了他年轻俊美的脸,使他看起来竟有一些不真实。”

约了黑箱操作换选票夺临渊的雁王庚,建议设备亮度调到最高观看😇

remirror逆镜
很突然的……罗德岛各职业体验t...

很突然的……罗德岛各职业体验time!(1)​

很突然的……罗德岛各职业体验time!(1)​

_Azure_

【Logos博】一个关于公主和巨龙的俗套童话故事

观前提示:

1. 去年发在nga的旧文搬运。

以前就有朋友跟我提过nga天天抽楼不如把文发在更安稳一点的地方,但我因为懒一直没琢磨()这次我推都落地了我不勤快一把好像有点不礼貌(而且nga经常莫名其妙吵些乱七八糟的架乌烟瘴气的

也算是建设一下tag吧!

2. cp为Logos博,2W短篇一发完。这篇里的博是男博。

3. 为了满足个人xp所以出现的产物,标题里的公主是小罗。

泥塑了但没完全泥 小罗还是男的也没有女装 本人的xp只是给他一个公主头衔

4. 和标题一样是个俗套的童话故事甜饼。

5. 有番外 明天搬过......

观前提示:

1. 去年发在nga的旧文搬运。

以前就有朋友跟我提过nga天天抽楼不如把文发在更安稳一点的地方,但我因为懒一直没琢磨()这次我推都落地了我不勤快一把好像有点不礼貌(而且nga经常莫名其妙吵些乱七八糟的架乌烟瘴气的

也算是建设一下tag吧!

2. cp为Logos博,2W短篇一发完。这篇里的博是男博。

3. 为了满足个人xp所以出现的产物,标题里的公主是小罗。

泥塑了但没完全泥 小罗还是男的也没有女装 本人的xp只是给他一个公主头衔

4. 和标题一样是个俗套的童话故事甜饼。

5. 有番外 明天搬过来

以下正文。




0.
故事的起因是,帝国的公主绑走了一条巨龙。





1.
事情发生的时候,巨龙正好好地睡着觉,直到一位公主带着法术的气息从天而降。
凭心而论,公主闹出的动静已经很小了。缓降术包裹着公主的身体,让公主优雅地落在地上,就像一片软而轻薄的云。但巨龙还是被公主吓了一跳。
它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巨大的、无机质的黑色竖瞳与公主面面相觑。公主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草木枝叶,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和面前妖异的巨大眼瞳对视。
公主有一双很特别的金红色眼睛。巨龙看着那双眼睛,刚苏醒的脑子有点乱。巨龙毫无边际地想,这双眼睛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没有来到深渊沉睡之前,看见的天边的晚霞的颜色。
有点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作收藏。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巨龙。”沉默了三秒后,公主对巨龙说,“我们的国家正在分崩离析,而我们的女皇殿下……”
巨龙看着公主,有点烦躁地一甩尾巴,打断了公主的发言。
“我没有什么兴趣,魔族的公主。”巨龙道,“我知道你们的女皇有些有意思的计划,但那不足以让我离开这方舒适的水土。而且,小家伙,”巨龙眯起眼睛,“你或许不清楚,我并不是一只擅长战斗的巨龙。我的肌肉和爪子都比同族孱弱不少,我大概连一支只有十来人的小型游击队都打不过。我无法对你们的女皇造成任何帮助,你还是回吧。”
“不,我很清楚您的价值。”公主摇头。再开口时,公主换成了某种不可知的古老语言:“日安,博闻广识者,全知全能者,机关算尽的谋略家与指挥家,世间最远见卓识的头脑——‘博士’先生。”
公主优雅地向巨龙行了个屈膝礼:“以帝国之名赞颂您。”
巨龙皱了下眉。
它有点粗鲁地拿爪子碰了碰公主:“你知道的还不少,小家伙。怎么?你们是打算请我回去做军师?”
“正有此意。”公主很安静地道。
“啊哈。”巨龙没什么反应地道,“这倒令我很惊讶了。但只是这样我可看不出你们的诚意啊。”
“如果您在担心报酬的话。”公主道,“帝国愿意为了您双手奉上我们能给予您的一切。”
巨龙眯起眼睛。
“我喜欢的东西不太多。”巨龙道,“但就像所有龙一样,我喜爱收集漂亮的事物。”
巨龙的眼睛落在公主胸前的吊坠上。
这就是为什么巨龙一眼就确认了来人的身份。那是一块极为美丽的红色宝石,正在昏暗明晦的微光里熠熠地闪着火彩。它的颜色纯净,质地也纯净,是秾艳至极的金红色——像是太阳燃烧的天空。光华和色泽在它身上仿佛拥有生命。辉光流动着,而宝石安静地贴在公主的胸口。它就像在极热烈地跳动一样。
任何人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巨龙知道它的价值曾经吸引了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涉险——而此刻这颗宝石安静地、大剌剌地躺在面前人的胸前。
“旁的东西打发不走我。”巨龙道,“我要你胸口的‘女妖之心’。”

女妖之心从来都只能由女妖之主佩戴,而女妖之主不得以任何形式损毁、隐藏它,只能让宝石在自身的胸口前永远高悬,招摇过市。
女妖们相信自身族群选出的女妖之主既能有和“女妖之心”相匹配的美貌,也有能永久守护族群的圣物不受侵犯的实力。如果有一天女妖之主不再拥有女妖之心……那这位女妖之主也不会再受承认。对于任何一任的女妖之主而言,女妖之心都是几乎比生命更重要的事物。

“不行就算了。”想到这里,巨龙假惺惺地叹气道,“小家伙,我知道这样东西对你们意义重大……”
“可以啊。”
“……所以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你得体谅我,毕竟一只像我这样的巨龙当然只想要点非同凡响的——等等?”
巨龙震惊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耳鸣了吗?”
“您没有。”公主平静地道,“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我会在事成之后将它双手奉上。或者说……如果您信不过我,”公主沉吟了片刻,而后,伸手到自己的脖颈后解开了吊坠结。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拈着那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为之疯狂的宝石,姿态却很坦然。他拿着它就像拿着一根树枝,或是捧着一只白鸽。
“我相信您。”帝国的公主道,“我可以现在就把它给您。只是,您得跟我回去。”
巨龙愣住了。
它的视线从宝石向上移动,移到公主的手臂,公主的脸颊,直到它和公主再次面面相觑。一个睁大了眸子,一个面容平静。
“……疯子。”巨龙喃喃道。
“您接受吗?”公主只是问他。
巨龙盯了公主半晌,突然大笑起来:“我怕了你了,小家伙。”
随着它的话语,它的身影在一瞬间开始极速地缩小、缩小,直到它变成一个和公主差不多高的影子。巨龙的面容隐没在兜帽的阴影里,公主很有礼貌地没有窥探。然后,巨龙似乎是适应了一下自己人形的四肢。他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一把抓过公主手中的吊坠。
巨龙把那枚宝石举了起来。
离开了主人的肌肤,它的光华似乎也丝毫不减,流光溢彩。巨龙着迷地看着,喃喃道:“真漂亮啊。”
“需要我带路吗?”公主彬彬有礼道。他毫无波澜地默许巨龙拿走了那枚象征着权力、财富和美貌的宝石,仿佛它本就不属于他一样。
巨龙不由得又打量了他几眼。
“带路吧。”巨龙不情不愿地嘀咕,“毕竟礼都收了……魔族的公主,你绑人是有一套的。”
公主叹气道:“您是自愿的,不算我逼迫您。”
“我就是被你强迫的。”巨龙振振有词,“你要是不来找我我也不会出去。”
“……”
“敢说一个不字我就不帮忙了。”
“……您高兴就好。”
“我怎么觉得你在心里骂我呢,小家伙?”
“没有的事。”





2.
公主一带巨龙回了主城就搬来了一沓厚厚的文件交给巨龙。
“先生,这是我和殿下前些时日草拟出的大致战局规划书。”公主向巨龙解释道,“请先生过目。之后的许多指挥调度如有疏漏之处,就多仰仗先生了。”
“……叫博士吧。”巨龙被公主一口一个先生叫得不自在,“既然都调查出来了。”
“博士。”公主从善如流。
巨龙的手指点在规划书上,沉吟片刻:“有各个联邦的具体地图吗?”



巨龙就这么被公主带回国成了女皇的参谋和军师。他和公主签订了一份契约,至少一个世代之内,他都得留在这里好好打工。
但是巨龙对这份工作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公主是帝国的公主,帝国是公主的帝国,公主盼着帝国好自然无可厚非,巨龙可对帝国没什么兴趣。
巨龙答应打这份工,仅仅只是因为公主送给它的宝石,还有公主——的眼睛。
巨龙是一只活了很久的巨龙,他也见过许多不同种族的人的眼睛。无一例外的是,他可以很轻松地从不同的眼睛中读出点什么东西来。他最常读到的是各种各样的欲望——对金钱的,对权力的。他很少见到没有欲望的眼睛,直到公主站在他面前解下那枚吊坠。他拿着宝石清清淡淡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一点东西都没有。
有趣,巨龙想。这种清透反而显得晦涩了。而且那双眼睛可真是双漂亮的眼睛。女妖之心还不够,巨龙总得想个法子得到那双眼睛。
所以一肚子坏水的巨龙一边打工一边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把公主的眼睛挖出来,挖出来之后又要怎么保存。
可惜,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3.
没找到机会是因为巨龙打不过公主。
很显然,巨龙不是一条性格很好的龙。虽然他不是条非常典型的龙,但他还是喜欢一切龙喜欢的事物。比如闪闪发亮的宝石,比如光芒灿灿的金银,又比如……飞溅的鲜血和燃烧的火焰。
巨龙在第一眼看到魔族的皇城的时候就觉得这里很适合放火。但好在巨龙是条很有脑子的龙,他知道鉴于他和公主签订了契约他最好还是别这么做。于是巨龙拿着公主给他的地图乐颠颠地标记了一些地点——都是与魔族帝国交恶的国家的临近县城,打算有时间了就去杀点人放点火找找乐子。
巨龙想,这是帮帝国进行一点小小的威慑,公主还得谢谢他呢。

但巨龙第一次出门找乐子就被公主绑回皇城了。
公主来的时候并没有巨龙想象中的喜形于色。面对着满目的断壁残垣,公主……沉默了半晌,然后垮着脸把巨龙绑起来抓走了。
即使公主平常也没什么笑容,巨龙依然能看出来公主的心情很糟。
他感到疑惑。
“你不喜欢吗?”他问公主,“我算过了,这里可是个军事关隘。把这里清理干净了,明天再派军队来一扫荡,简直完美。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您最好少说两句。”公主提溜着被五花大绑的龙飞在天上,“免得我一时间忍不住将您大卸八块。”
巨龙很识时务地闭了嘴。

“不许再这样干了。”
回到魔族的主城之后,公主拿骨笔敲着巨龙的脑袋道。
巨龙捂了一下脑袋,委屈。
他恼道:“凭什么?我没有烧皇城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小家伙!”
“因为……”公主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却卡了壳。巨龙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半晌,却只看见公主摇了摇头。
“算了。”公主低声道,“我都没法让其他人类理解我,您又怎么会理解呢。”
巨龙没太懂公主在理解不理解地说些啥,但巨龙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他从未看见他流露出的……脆弱和迷茫。
巨龙看着面前的公主,很微妙的,他感觉自己的心底深处被什么东西很轻地挠了一下。他想,公主说到底也只是十六岁的公主。即使他手里狠戾的术法和他稳重冷淡的气质相当具有迷惑性——他也只是十六岁的公主。
……在想什么呢,莫名其妙。
巨龙甩了甩头,被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弄得有些烦躁。
“我当然不理解你。”巨龙道,“你对敌人还能抱有妇人之仁?”
“我不认可。”公主突然转过头来,“您杀死的那些人真的是我们的敌人吗?”
“你在开玩笑吗?”巨龙捧腹,“小家伙,我在掠过那座城市上方的时候听到许多人在耳语,在咬牙切齿地畅想他们的国家要是赢得了战争,他们要怎样把魔族的公主大卸八块呢。”
“可是他们甚至都不认识我。”公主低声道,“所以他们不是我的敌人。”
巨龙扬眉。他觉得公主说的话有点意思,表露出的神态也很有意思。公主似乎是有些难过的,但他好像又原谅了那些刺伤他的人。
巨龙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认为你的敌人是谁呢?”
“是仇恨本身。”
公主安静地道,“若是魔族同其他人类种族间的仇恨消弭了,若是我们在认识异族人时可以于身份之外先一步认识彼此——我才能去谈谁是我的仇敌,谁是我的友人。”
巨龙的耳朵动了动。
他冷哼道:“荒唐。你不如把人全杀了,这样怕是还简单一点。”
“若像您说的那样做。”公主不赞同道,“那即使在我死后数千年,这片大地也将永无宁日。”
“太可笑了。”巨龙发表重要点评。
“我知道我说服不了您。”公主突然道,“但您会答应我的要求的。”
巨龙好笑道:“凭什么?”
“——凭这个。”公主安静地道。下一秒,他并起手掌,十指如刀般向自己的眼睛插了下去。
“哎!”
巨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公主的方向翻了过去。对于他这样一条身体素质不太好的龙而言,人形做到这个速度已经是极限了。好在他的极限速度还勉强够快,所以在公主的手指插进他自己的眼睛的前一秒,他成功地抓住了公主的手腕。
“你干什么?”巨龙又惊又怒。
他喘着气道:“你拿自残来威胁我?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巨龙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被这小家伙威胁到了,在公主的手指朝他自己的眼睛插下去的时候。肯定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那双眼睛,巨龙想。他把他一瞬间的心慌和心悸全部推给这个理由。
“我没有拿自残来威胁您。”差一点变成瞎子的公主依然很冷静:“我只是想请您看一看我送给您的那枚‘女妖之心’。”
巨龙猝然低头。
被他别在腰间的宝石此刻正发着不详的红光。
“‘女妖之心’与我有个绑定诅咒。”公主道,“只要我毁掉我的眼睛,‘女妖之心’就会被彻底毁掉。事实上,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彻底毁掉它的方式。”
巨龙说不出话来。
公主的神色很平静,甚至……还有些愉快。
“我任何时候都能将它毁掉。”公主道,“本来我想直接给您下个诅咒的,但我不确定诅咒在您身上能不能起效。所以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您答应我的要求。”
巨龙看着公主:“和你的眼睛绑定。所以要想毁掉它,你会瞎。”
“毫无疑问。”公主道。
巨龙放了手。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喃喃道:“……你可真是个疯子。”
他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从他见到公主的第一面起,公主做的事、说的话都总是如此出人意表。
“并不。我认为我依然拥有纯粹的理性。”公主彬彬有礼,“我不想变成瞎子,您也不想失去‘女妖之心’,所以您会按照我说的做的。”
“……”巨龙无话可说。
“晚安,博士。”公主自然地起身,拍了拍手,唇角似乎还带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巨龙想,他大抵是看错了,“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
巨龙瞪着眼睛看着公主轻巧地翻出了他的院子。





4.
受公主的诅咒所威胁,巨龙是没法出去杀小虫子玩了,只能一天到晚蹲在院子里和他的文书工作大眼对小眼。
有一天巨龙受不了了。
“明天我要跟你一起去前线。”巨龙拍着桌子对公主道,“战事会很危险,我需要实时指挥你的行动。”
公主疑惑道:“可是您坐在这里靠指挥终端也可以监测场上情况并给我反馈。”
巨龙恼羞成怒:“你不让我捏死小虫子玩也就算了,连看看也不行?”
“……”公主神情很复杂地看着巨龙。
他好像想说点什么,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又露出那种让巨龙很不爽的神情了。
“好吧。”最后公主勉强同意了,“但您不能动手,要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巨龙举双手投降,“你别打你已经送出的礼物的主意。”



这是巨龙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见战场上的公主。
他一直有种公主不会杀人的感觉。虽然他知道公主的手上沾的血其实实在不少——几个邻国关于魔族公主的传闻他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但他一直没法把传闻中的公主和公主本人联系起来。
直到他看到战场上的公主,那个传闻中的影子才终于和公主微妙地重合了。
公主战斗的姿态是很干净利落的。这一场仗打下来,巨龙其实都不怎么需要指挥——邻国的军退虽然人多势众,但公主的个人实力实在是碾压得过于彻底。毕竟在这个存在高阶魔法的世界,一个顶级战力就能顶千军万马。
巨龙还没回过神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敌方几乎全军覆没,我方却也多多少少有些折损。一地的尸首和血花间,公主抬头,朝巨龙看了一眼。
……巨龙得承认,这幅画面在他的审美里算得上相当赏心悦目。毕竟公主长得好,衬着血红的残阳和惨烈的战局愈发显得他眉眼艳得惊心动魄。但巨龙最在意的还是公主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奇怪,是巨龙从未见过的样态。他垂眸看着面前分不出敌我的尸首时,巨龙发现他几乎读不出他的情绪——虽然公主的眼睛里鲜明地染着情绪,但那是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哀伤?有一点。愤怒?好像也有。巨龙甚至能读出点讥讽的意味来,但那之中又夹着些矛盾的怜悯,让他的神情显得复杂。
“你看不起今天和你交手的人。”巨龙走到公主身旁,很新奇地戳了戳他:“但你居然在给他们念诗。”
“我刚才念的不是诗。”公主道,“是萨卡兹的墓志铭。毕竟,你知道我是报丧女妖。”
“你们报丧女妖会给魔族之外的人类族群报丧?”巨龙觉得有趣。
“我会。”公主说。
“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别想逃。”巨龙扬起眉,“你既然也不太看得起在战场上同你交手的人,那你为什么要给他们报丧?”
“这很矛盾吗?”公主看向巨龙,还是很安静的一双眼,却无端让人觉得锐利,“我认为为意识形态所裹挟并让仇恨支配身体是一种相当愚蠢而无端的死法,与我希望他们能够解脱,很矛盾吗?”
“……”
巨龙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但他仔细想了半天居然也没找到反驳的话。
公主将骨笔收回袖口里。
“我并不像您想的一样天真。”公主道,“在言辞无用的时刻,我会杀人。”
看出来了,巨龙想。
“我甚至可以回答您——我并不讨厌战场。”公主掏出条手帕,烦躁地擦了擦自己面上的血,“毕竟我是个‘魔族人’。战斗会让我血脉贲张,我不否认。但我讨厌无用功,讨厌非理性的决断,而我们现在的战争——很不幸,两样都沾。”
公主冷冷道:“它除了增加仇恨毫无益处。”
巨龙没打断公主。他看着公主,觉得很新奇。他平常能见到的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公主冷淡,矜贵,漂亮,符合任何人对一位贵族老爷的想象。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公主这样的姿态,像一把锐到极致的出鞘剑。
“等着瞧吧。”公主道,“魔族和其他人类种群的纠葛必须终结。现在只有兽人族公然宣战,但境内的税收早已支撑不住东南角连年的战事。而西北部和西南部,精灵族和侏儒族也虎视眈眈。难道我们要等到卡兹戴尔的每个角落都燃起战火,等到我们引以为傲的大图书馆被付之一炬,等到我们的土地被战事燎成焦黑的余烬,再也无法变成肥沃的良田——我们再来追悔莫及?”
巨龙被突然发表长篇大论的公主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倒是早就觉得公主看军事委员会不顺眼,但他之前以为公主是在担心自己的继承权。他侧过头看了眼公主,心情有点复杂。
“我们需要改变。”公主揉了揉眉头,“可除了特蕾西娅殿下,大多数人意识不到这一点。”
“会很难的。”巨龙道。
他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然后,他愣了愣,好像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说出这么句话。
公主转过头看他一眼,稀奇道:“您居然不讽刺几句?”
“说了有用吗。”巨龙冷哼道,“既然你决定去犯傻,我拦着干嘛?”
“难就难吧。”公主道,“我不愿去追逐我们曾经虚无缥缈的荣光,我所求也非卡兹戴尔的黑色旗帜笼罩大地——我只希望卡兹戴尔四境重新安定。”
巨龙听着好笑。
他一边好笑一边想对公主说,小家伙,你才多大点啊。开这种空头支票,你未免也太狂妄。
但又有一部分的他在阻止他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巨龙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他的脑子好像在胡思乱想。他想起他见到公主的第一面,人类的身躯从深渊上方坠下,阳光从结界被撕裂的口子里洒进来。然后公主抬起头看他,一双比阳光还要更亮的眼睛。公主是帝国年轻的天才,公主好像永远都是一往无前而无所不能的。但这样的公主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会有蓬勃的野心和愿景。十六岁的公主站在焦黑的土地上,巨龙莫名有些恍惚。他仿佛看见公主一头扎进他自己描绘的那个一片漆黑的未来里,像被黎明前的深水吞没。
那时候公主会后悔吗?巨龙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公主大概是不会后悔的。他甚至会把自己的身躯点燃,做一把照亮深渊的烟花。
巨龙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很糟糕。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糟糕,他又说不上来。
他自顾自地出着神,没注意到公主蹙眉喊他:“博士。”
“博士!”
“啊?”巨龙回过神来,“有什么事吗,小家伙?”
“……”
公主其实也没什么事。
他只是自觉自己之前说得有点太多,等情绪过了便不免羞恼起来。他想找个由头转移一下话题。
“……收复了西北部的三处失地,今晚回去肯定会有庆功宴。”公主闷着声音道,“但我不想去。”
非常糟糕的话题转移,但巨龙接了:“那就不去。”
“可我还能去哪里呢。”公主道。
“你留个傀儡放在庆功宴上。”巨龙突然道,“我用空间法术带你出去玩。”
“去什么地方?”
“你想去什么地方?”巨龙看着公主,“极北的雪原和极光,失落之地的海域尽头和绵延冰川,只要你想,我们今夜可以去往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5.
公主最后接受了巨龙的提议。
巨龙变回了龙形,公主趴在龙背上搂着龙脖子。他本来以为会有很久的飞行,结果“唰”一下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公主摸了摸脚下的雪,有些懵:“这是你们的空间法术?我居然没在古籍上见过记载。”
“是啊。”巨龙摸了摸鼻子,想,可不能让这小子知道他一点法术都不会,瞬间传送靠的是科技,不然他怕是天天都要吃一壶诅咒。
“那是极光吗?”公主眯起眼睛朝远方看去。冰川上方,蓝绿色的光影正沉浮盘桓。
“是。”巨龙晃了晃尾巴,“你运气不错,今天正好见到了。”
“真漂亮啊。”公主赞叹。
巨龙变回人形,听到说话声偏头看了公主一眼,没想到一时竟看呆了。
他看见公主仰头望着天,眼睛微微睁大了,像是什么小动物一样认真又专注的神情。那双漂亮的眼睛染着星色,玫红和冷绿的色泽在他眼底盘桓。
公主很专注地看着极光,而巨龙看着他。
两个人都因为某种自己不常见到的颜色失语。
直到公主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转过头,很疑惑地伸手在巨龙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公主歪过头,“我刚才说了什么很令您吃惊的话吗?”
“呃——没事没事。”发觉自己失态的巨龙别开头,狼狈地找了个话题,“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经常来这一带捉鱼……你们叫鳞兽。这边冰湖下的鳞兽肉质很鲜美。”
“是吗?”公主的注意力很轻松地被转移了。他来了兴趣,“试试。”
骨笔光辉一闪,公主手里多了个小水桶。然后,巨龙看着冰湖湖面破了个口子,一条麟兽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跳进公主手中的桶里。
“你们以前也是这样抓麟兽的吗?”公主饶有兴致地问巨龙。
“……”巨龙把鱼竿不着痕迹地放回空间背包里,讪笑:“哈哈,都差不多,都差不多。”

公主和巨龙把鳞兽烤了。
巨龙生了堆火,找来根树枝,把鳞兽穿在了上面。公主很认真地盯着巨龙的动作,像是要盯出朵花来。
“怎么?”巨龙问公主,“你不经常吃烧烤吗,小家伙?”
“从未见过这样的烹饪方式。”公主摇头,然后又眼巴巴地盯起那条鳞兽。他没说话,巨龙却从他眼中读出“好香”两个大字。
巨龙忍住笑。他把烤好的鳞兽递给公主:“你吃吧,小家伙,我不算饿。”
公主接过鳞兽,动作优雅,幅度矜持——然后,在他咬下第一口鳞兽之后,巨龙就看见他的眼睛亮了。
巨龙笑了一下。
一天没吃东西的公主优雅但快速地把烤鱼吃完了。然后,注意到巨龙的目光,公主像是猛然注意到了什么一样懊恼地一拍脑门。
“哎呀。”公主很抱歉地道,“我都忘了,您还没吃呢。我再去给您抓点鳞兽来。”

于是他们一条一条地抓鳞兽烤鳞兽烤到了大半夜。
公主累了,巨龙也累了。公主问巨龙要不要回去,巨龙沉吟半晌道,留在这里也可以。
他变回龙的形态,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腹部。
“我保证可以在你特蕾西娅姨妈发现之前送你回去。”巨龙承诺道。
于是公主犹豫了片刻,然后从善如流地躺了上去。巨龙腹部的毛很柔软,公主躺在里面,像是躺在一个棉花糖一样不真切的梦境里。
他的衣服上还沾着白天的战斗留下的血污,先前抓鳞兽的时候还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水迹。巨龙看了两眼公主,忍不住想笑。
他对公主说:“你知道吗,小家伙,你这副狼狈的样子让我想起很久之前一个哄小孩的童话故事。”
公主说:“什么是童话故事?”
“……”巨龙卡了壳。于是巨龙谨慎地概括道:“是那种一听就相当虚假的、不切实际的、但描绘了某种美好愿景的故事。”
“啊。”公主打了个哈欠,“那听上去很像我母亲在我小时候为我唱的摇篮曲。”
巨龙来了兴趣:“什么摇篮曲?”
公主揉了揉眼睛,用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柔软的声音道:“她说女妖们的生活应该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美梦……在每一片林间都应该有女妖的低语,关于人们应该如何去写诗,骑马,周游世界——”
“后来呢?”巨龙向公主询问。
他没注意到他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像是也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她还跟你讲什么了?”
“她说等她退休了她就带我归隐。”公主轻声道,“她向我描绘她准备有怎样的一间小木屋……并不太大,却也不算太小。她要在后院种满植物,春天是鲜花,秋天是蔬菜……她还说打算带我去很多地方,去看雪山上日出时的金顶,去看湖泊边在清晨升腾起的薄雾,她还说要带我去叙拉古的南方,那里的兽人族喜爱在窗台上种满鲜花……”
巨龙跟着公主说的话想象着那些画面。
他想,公主的母亲想必也是美丽的。美丽的女士带着洋娃娃一样的孩子走过街巷,该是幅很美好的画卷——然后巨龙想其,他还从未见过公主的母亲呢。
“我真想见见你的妈妈。”巨龙对公主道。
“您见不到她了。”公主闭上眼睛,“她的血液浸没在帝国西境。她以一人之力拦住了莱塔尼亚的军队,但她也没回来。”
“……”
“她很会讲……您所说的童话故事,不是吗。”公主低声道。
他拍了拍巨龙的肚皮:“谢谢您听我说这许多废话,也谢谢您今晚带我来看星星。您也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回皇城。”

公主实在是累极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巨龙看着睡着的公主,大脑飞速运转。
他想要公主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想。而他步步为营了这么久之后好像终于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公主睡在他面前,没有用任何咒语保护自己。
巨龙一开始想从公主那里搞清楚的事情也搞清楚了个七七八八。他现在知道公主想要什么了,也见过了那双眼睛里的诸多神色,快乐的,悲伤的,愤懑的,迷茫的。
巨龙想起,在一个老套的童话故事里,异族人花了数载时间得到了精灵公主的信任——然后,在公主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身侧的时候,他取出锁链割断了精灵的翅膀。对于巨龙来说,此情此景简直是那个老套故事的再现。如果他想要丰富他的收藏,没什么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毕竟,他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得到公主的眼睛而留在皇城里的。而且,完好无损地拿到那双眼睛也就相当于他永久地拥有了女妖之心,他不用再受这小家伙歹毒的咒语要挟了。从任何角度而言,巨龙都没有什么不下手的理由。
巨龙变回了人形,轻轻地把公主放在了地上。公主睡得很安静,只有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地翕动一下。他的眼底有一片浅淡乌青,是这段时间长期的睡眠不足导致的。
巨龙很安静地看着公主。他出神了,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正下意识地搭在公主眼下的乌青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
像是个心疼的动作。
巨龙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把手收了回来。
他面上不显,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心乱如麻地想,我刚才在想什么?
——他的动作略有些大,公主被他惊醒了,但又好像没完全清醒过来。巨龙心里有鬼,盯着公主的动作,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只看见公主揉了揉眼睛,然后像是小猫一样咕哝了一声:“博士?”
下一秒,公主无意识地向全身都僵硬了的巨龙的方向凑近了。和方才在龙肚皮上找位置睡觉一样,公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他先是蹭了蹭巨龙的胳膊,然后将半边身子靠在巨龙身上,脑袋枕在巨龙肩膀上,继续睡了过去。
而巨龙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内心被一片五彩斑斓的弹幕刷了过去。
巨龙不知道他的心跳为什么会跳得这样快。好像在公主柔暖的身体依偎过来的瞬间,他的血液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玫瑰红色的飓风席卷过他的整个心脏。
……过了半晌,巨龙缓缓抬起没有被公主靠着的那只手,捂住自己红透了的脸。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尖叫,在向他一遍遍汇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靠过来了他的脸好软他好漂亮我靠他在蹭我胳膊等下他这样睡明天会不会落枕小家伙的黑眼圈好重啊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每天多睡点觉吗……
另一个声音则反复播报着同一句话:
我草,好他爹可爱。

巨龙挪开了捂住脸的手,磨磨蹭蹭地看了看公主的睡颜。
他的视线扫过公主的眉眼,挪到公主利落漂亮的肩颈线条。公主长得好,他从见到他第一眼就知道的。只是一开始的那种单纯的对美的欣赏在什么时候变质成了加速的心跳,他早就已经忘记了。
巨龙数着自己的脉搏,绝望地想,完了,栽了。
或许在见到公主的第一眼他就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在那双比太阳还亮的眼睛掉进深渊的时候,他那样被那双眼睛所吸引。当时吸引他的真的只是那双眼睛的色泽吗?
巨龙在深渊里沉睡了太久,久到他已经忘却了自己的情感。他的族群早已不复存在了,他也很久不再做梦了,直到那双带着火光的眼睛把他唤醒。
他下意识地追逐着那双眼睛,然后被灼眼的火光一同点燃。
公主还很年轻。他的血统会让他年轻很久。巨龙想,公主有很多时间去一件一件地做到他想做的事,而他得承认他从一开始被公主身上那股不顾一切的一往无前所吸引。公主开始让他重新对这个已经不属于他的世界有了期待,他在期待公主所描绘的那个未来。
巨龙现在也还是很想要那双眼睛。但他想要的好像并不是把那双眼睛封存进玻璃罐里,而是……如果有一天他颤抖着吻上那双眼睛,眼睛的主人又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他想要那双眼睛永远如太阳一样高悬,又想要那双眼睛长长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露出欣喜的神情。
纷杂的情感和卡兹戴尔现在的局势把巨龙的脑子搅得乱七八糟,巨龙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什么头绪,只觉得头痛和困倦。
巨龙想,先睡觉吧,他一团乱麻似的爱情和理想还可以从长计议。毕竟他和公主作为长生种都还有时间,很多很多的时间。他只需要确保如果哪一天战火席卷过大地,公主不要被黎明前的深水杀死。
于是巨龙欲盖弥彰地变回龙形,拿尾巴把公主卷在自己的腹部,像是护着什么珍宝一样的姿态。过了不久,巨龙的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了起来。

而公主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清明,一点睡意都没有。





6.
公主劫后余生一样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想,还好他赌对了。
他想试探一下巨龙对他的态度。
公主知道有不少龙有收集人类眼睛的癖好,而巨龙看向他的眼神也确实有时候会让他觉得毛毛的。所以公主告诉巨龙他很困,在闭上眼睛之后也没有给自己施保护咒。
公主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巨龙的大尾巴上。
他冷静理智地思考了一番之后,得出一条结论:巨龙或许确实对他的眼睛有些感兴趣——从他一开始摩挲他眼皮的动作能看得出来。但不管怎样,巨龙似乎多多少少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要不然,这么好的良机在前,他不可能不下手。
公主看不出巨龙对他具体是什么感情,也不知道巨龙对他的感情有多重。他只知道目前巨龙不会伤害他,而确认到这也就够了。
于是公主决定安心地补个回笼觉。
在闭眼前,公主注意到了巨龙拿尾巴把他圈起来的姿势。
他拿手指很轻很轻地戳了戳龙尾巴,莫名有些恼地想:他是把我当什么需要保护的小孩了吗。





7.
“Logos。”
特蕾西娅推开公主的办公室门,“大图书馆的钥匙是不是在你这里?”
“是的。”在私底下,公主和女皇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女妖皱眉看着面前的地图,道:“在左起第二个柜子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抽屉的中间格。”
“好嘞。”魔族女皇轻快地走了过去,拿到了钥匙。在她打算开门离开的时候,她的视线突然被公主桌上的一盒小玩意儿吸引了。
“哟?”特蕾西娅拿起那盒曲奇,很新奇地左看右看:“谁给你买的?”
“啊,博士送的。”Logos揉了揉眉心,“他说我在忘了吃饭的时候可以顺手拿点饼干充饥。”
特蕾西娅眯起眼睛:“小Logos,你和那条龙的关系好像变好了。”
“有吗?”公主修改了地图上的一处标记,心不在焉道。
“有。”特蕾西娅神情严肃,“他之前会给你买饼干?他能有一天消停下来不找你的茬就不错了。”
“……”公主仔细想了一下,也开始觉得不太对劲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特蕾西娅捏了捏公主的脸,“多留个心眼,小Logos。他就算化了人形骨子里也是条龙,他跟我们从来都不是同类。”
公主微微蹙起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有些想要反驳他敬爱的殿下。
但他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他绑架的巨龙确实对他不太好,总给他脸色看,还似乎对他的眼睛有些奇怪的非分之想。但……公主给他的情绪起伏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他们都共事了这么久,他觉得他们算是朋友。
毕竟这世上也只有博士会带着他去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类难以踏足的地域,也只有博士愿意让他趴在他的背上带他滑过天空。在气流吹拂过他的四肢的时候,一向循规蹈矩的公主殿下总会感受到一种从未感受到的轻快。
当然,公主不能告诉女皇巨龙有时候会在工作日晚上偷偷带他出去玩,跟他抓鳞兽、爬山、滑雪,把公主隐约有些期待却没什么机会做的事情全做了一遍。
“我有分寸。”公主道,“而且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打不过我。”
女皇陛下在听到前一句话的瞬间还在皱眉,听了后一句话又沉默了。
“好吧。”特蕾西娅把曲奇盒子放回公主桌上,“但你还是得好好吃饭。就算有人偷偷给你加餐,你也还是要好好吃饭。”
“……我知道!”





8.
“您这段时间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公主有一天问巨龙,眼睛很是清澈。
“……”巨龙那总是飞速运转的大脑卡了壳。他一向能言善辩,但他现在一时间居然没编出来什么理由。好像面对着公主的时候,他的嘴巴就会变得不再流利。
“我高兴。”巨龙祭出了万能真言,摆出一副很高贵冷艳的样态试图蒙混过关。
“啊,这倒也是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公主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存在的小肚子,做出一副有些苦恼的样子来:“您这段时间给我买了太多吃的,我几乎要以为您是想把我养肥了再吃掉了。”
“咳——咳咳咳!”
巨龙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家伙,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啊,原来不是吗?”
公主眯着眼观察起巨龙的表情。他突然起了些捉弄人的恶劣念头。
于是公主拉长了脸。
“您不能怪我想得太多。”公主放轻了声音道,“我以为您讨厌我的。”
然后公主看见巨龙的表情变了。
他没在他面前带兜帽,于是公主看见巨龙张了张嘴,愤懑不甘和懊恼一同出现在那张脸上。公主心里觉得有趣,嘴上还在控诉:“您以前最爱笑话我想得太多,心慈手软,不切实际,还让您打了一份您很讨厌的工——我觉得您并不喜欢我。”
说到这里,公主蹙起眉,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受伤表情。
然后他相当意外的看见巨龙手忙脚乱了起来。像是被他的表情刺痛了一样,巨龙大踏步走到他身前,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喊他:“小家伙。”
“嗯。”公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要是一开始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你到现在还心有芥蒂,我向你道歉行吗?”巨龙放柔了语调,“我……你知道,人在什么黑暗狭小的地方待久了多少是会有些精神不好的。你别因为我那时候说的什么话而难过。”
“那您现在还讨厌我吗。”公主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看巨龙,“您还讨厌人类吗?”
“不讨厌,一点都不讨厌。”巨龙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软,毫无原则地道。
“我知道。”
公主突然轻笑了一声,把巨龙笑得七荤八素:“我知道您现在把我当朋友!我就是想逗您玩玩。”
“啊?”巨龙愣住。
公主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巨龙还是第一次看公主笑得这么开心,而他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好像一部分的他在因为公主诓他气得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地跺脚,而另一部分的他正对着那个灿烂的笑晕头转向。巨龙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他气恼道:“好啊,小家伙!你现在还敢跟我开玩笑了!”
“您惯的嘛。”公主无辜道。
“……”巨龙气呼呼地摔门走了。

公主没想到巨龙走了一个下午没回来。
他后知后觉地想,玩笑或许开得太过了。公主有点懊恼,他想,他该去给巨龙道个歉的。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该道什么歉,也拉不下脸去追踪巨龙去了哪里。
于是公主这天早早地就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只是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门里生闷气,既生自己的也生巨龙的。他就这么低气压地待了几个小时,直到晚上十一点,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把办公室门推开了。
“Logos?”巨龙一副被公主吓了一跳的样子,“今天的工作也不多啊?你还没休息吗?”
公主揉了揉眼睛,一副比巨龙还震惊的样子:“……我以为您还在生我的气?”
巨龙在看到公主垮着脸转骨笔的时候就知道,公主是在等他。这样一来,他就是有天大的气也消了,更何况他也生不起来公主的气。巨龙走上前去,把新买的饼干放在公主桌上,然后揉了一下公主的额头。
“怕了你了。”巨龙叹气道,“快去睡觉吧,祖宗。”
公主在他手心里蹭了一下:“您不能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巨龙结巴了一瞬。然后他又为他的结巴恼羞成怒起来。
然后巨龙把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的公主打包扔回了寝室,自己上天台吹风冷静去了。





9.
后来,巨龙在公主的身边待了很久很久。
他看着公主一天天长大,一天变得比一天冷静稳重,容貌也一天比一天昳丽。他参加了公主的成人礼,看着公主和兽人族的同样年轻的国王签订了止战盟约。
公主不是那个有时候会露出软弱神情的少年了。长大之后的公主比他的少年时期要更加锐利,更加目标明确手段果决。巨龙每次想起公主在很久很久以前站在焦黑的土地上对他说话的时刻,都会觉得精神恍惚。
当时那个少年所描绘的所有不可能好像都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
如果说巨龙曾经为那双眼睛心动,那成年后的公主就让他心折。巨龙想,公主既然要疯,那他就陪他一起疯下去,直到他们找到属于他们的结局为止。



但巨龙有时候还是会生公主的气。
有时候是因为公主的恶作剧,有时候是因为公主不好好吃饭睡觉——但他很好哄,公主软一下声音他就会硬邦邦地哼一声,表示他原谅了。
他唯一一次对公主大发雷霆是在公主二十一岁那年。
当时,南部的海岸线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巨龙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那对于人类而言有多危险。他让公主不要插手,结果公主没听他的指挥,独自一人扎进了海里。
过了半个月之后,公主还是回来了。
他是被沿海城市的行政长官紧急送回皇城的急救室的。据说他被发现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难以想象是什么形态的生物才会造成的狰狞伤口。巨龙看到他这副样子,又惊又怒。
于是公主刚一醒来就是巨龙乌云密布的脸。
“您先什么都别说。”公主相当自觉地开始高速解释,“我把那些家伙拦住了,然后一只一只杀光了。如果我当天不出发,不把它们引走,它们再向前一步就会危及到整个东海岸区十万人口的性命。”
“是,你清高,你了不起。”巨龙冷笑道,“眨眨眼能让人灰飞烟灭的东西,你就拿你一个人的命冒险。”
“……那毕竟是十万人,而且我有分寸……”公主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注意到了巨龙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巨龙道:“你有个鬼分寸。”
公主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揣度巨龙的心情和巨龙生气的原因。然后他开口向巨龙解释道:“我有注意保护我的眼睛不受伤的。”
“……?”巨龙给气笑了,“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女妖之心和我的绑定诅咒啊。”公主迷茫地道,“要是真的遇到了无法抵御的危险,我会解除诅咒的。我想,如果女妖之心出了什么问题,您会很伤心。”
“我也不想让您伤心。”
公主说完话,愣了愣——他为什么要加最后那一句?
巨龙深呼吸。
这很难评,巨龙想。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用前一句话把他气死,又用后一句话让他心软。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巨龙面无表情道,“你要不要再猜猜别的?”
“……”公主冥思苦想,然后灵光一现。
“是因为您和我的契约吗?”公主道,“您不用担心,如果我死去,我们的契约会自动解除的。您不用担心受到它的制约。”
……然后公主眼睁睁地看着巨龙的脸色变得更糟糕了。
“你觉得我在担心这个?”巨龙看着公主。他的情感表达一向带着龙族特有的直接,公主很少见他这样晦暗不明的神情。
“您……”公主低声道,“我知道您不喜欢被人类要挟。如果我现在解除和您的契约,能让您心情好一些吗?”
他艰难地抬起头:“我给您自由。”
巨龙面无表情地看着公主。
他的目光让公主心慌。
看到那个眼神公主就知道,他又搞砸了事情,他果然不擅长道歉。
“那好。”龙突然道。他抱起手臂,拿他那双黑眼睛看着公主:“你现在就解除契约。”
“……”公主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有些想再问问龙,您是在开玩笑吗?
可他在看到龙的那双黑眼睛的一瞬间就沉默了。
他没有在开玩笑。
于是公主垂下眼眸,开始低声吟诵咒文。金色的光辉在二人的身侧流淌,而随着公主吐出咒文的最后一个字——光辉在一瞬间消散了。
巨龙感到自己的灵魂突然轻盈起来。他知道那是契约解除的效果。但与他轻盈的灵魂相对的,是他沉甸甸的情绪。
——下一秒,病床上的公主哇地吐了口血。
巨龙瞳孔骤缩。
猩红的颜色刺在他的虹膜上,他在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口几乎要被疼痛捅穿。然后,剧痛过后的心口开始泛起细密的疼,像是有人拿着细长的钢针一针一针地往里戳,把他戳了个千疮百孔。
巨龙意识到一件事情。公主居然就算是顶着这样的伤势也要把契约解绑,也没有一句挽留的话——他沉默着想,公主的情感果然很浅淡,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
公主殿下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不在意女妖之心,不在意自己的死活,自然也不会在意被他绑回来的龙。巨龙心灰意懒地想,和冷清的公主相比,他俗欲太多。他既在意女妖之心,又在意公主的死活,还很在意……公主的视线会不会能有一天,长久地在他身上停留。
巨龙闭上眼,不去看公主苍白的面容和吐出的血液。
他知道,只要看了,他又会心软。
要不然就这样吧,巨龙想。与其守着一个不可能等到的回应,他还不如回深渊睡觉。





10.
公主吐出一口血之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他伤得太重,还用解除契约这样消耗性的咒术,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视线都模糊了。在模糊的视线里公主看到巨龙转身离开,是个毫无留恋的姿态。
于是公主闭上眼睛,颤抖着想,果然,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很讨厌我。



公主那口血吐得不太巧。
他本来情况就很糟,一口血吐出来又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几天。在此期间,他的意识一直是模糊的。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到巨龙沉默地看着他,和他记忆里一样黑头发黑眼睛,只是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神情。
幻觉吧,公主模模糊糊地想着。然后他感觉什么事物落在他脸上,很轻,很凉,像是雪花落在窗棂一样的力度。
公主眨了眨眼睛。
病中的人总是有点脆弱,他感觉一种无言的情绪攫住他的胸膛。于是公主慢慢把头侧到一边,眼圈慢慢红了。
他不想和幻觉先生说话,公主有些气恼地想。可能也是他的错觉,幻觉先生的身子好像僵了。他看见那个影子绕了过来,半蹲在他的床前。然后,那个影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擦去他眼睛里溢出来的液体。
“谁惹你不高兴啦?”他听见影子放软了声音问他。





巨龙说是要走,但连着半个月,他还是冷着一张脸每晚都来看看公主。
他确实生公主的气,但他也确实一时半会儿放不下他。
巨龙想,等到他的伤好了,我就离开。
公主睡得不太安稳,巨龙看见的他总是蹙着眉。巨龙有些恼地揉上他的眉心,想,到底在因为什么事烦恼呢?就不能笑一个吗?
病房里的两个人总是相顾无言,直到第十五天的晚上。当时巨龙戳了戳公主的脸,然后借着月光,他看见公主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巨龙一时间僵在原地。
公主的目光不是很清明,好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巨龙看见他朝他看了过来。他正在内心疯狂地找着理由呢,就看见公主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眼圈慢慢红了。
巨龙看着他的眼睛,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手忙脚乱地跑到公主的床头蹲下,用手接住了公主落下来的眼泪。那眼泪是烫的,几乎要将他灼伤了。
“怎么啦?”巨龙软了声音,“谁惹你生气啦?”
公主一声不吭。
他好像还是没清醒,只是沉默地小声抽泣。巨龙被他的眼泪刺痛了眼睛。他六神无主地帮公主擦着眼泪,又手忙脚乱地拿自己的额头去贴公主的额头,是不熟练的安抚。
“……您为什么要走呢。”
巨龙发现公主抓住他的袖子。但他抓得很轻,巨龙随便一挣就能挣脱。
“……您走的时候都没看我一眼。”公主抽噎着道,“我不想拿契约把您锁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我以为您至少并不讨厌我。”
这下巨龙再迟钝也意识到他俩误会彼此了。公主的眼神还是不晴明,这反而使他的话变得更可信了。巨龙呆呆地看着公主,公主的每滴眼泪都让他的心脏一颤。
“我不想您走。但既然您这么讨厌我,我只能放您走。”公主哽咽,“解除契约好痛……”
“我没有讨厌你!”巨龙急急地道。他抱住公主,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是我的错,我没跟你说清楚,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还只是自顾自地生气……我从来都不讨厌你,小殿下。”
“我喜欢你的。”巨龙道,声音打着颤,“从一开始见到你就喜欢你。”
他不敢看公主,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巨龙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但等他低头看公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又睡了过去。
巨龙磨了磨牙。
他有点想把公主摇醒找他逼问一个态度,但最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于是巨龙只是沉默地抱着公主,看窗外高悬的月亮。
他不走了。
巨龙闭上眼睛想,说什么他都不走了。公主朝他走一步,剩下九十九步都可以由他来飞奔向他。





11.
公主睁开眼睛。
他睡了多久?公主模模糊糊地想,他的伤好了吗?南部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的大脑一点一点变得清明。而随着这个过程,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朝他打了过来。公主想起跟巨龙的争吵,想起巨龙生他的气,想起巨龙跟他解除了契约,想起自己好像在昏迷中迷迷糊糊看到了博士的幻觉……
公主怔愣了半晌,然后慢慢转头去看窗外。
然后他被吓了一跳。
他看见熟悉的人影坐在窗边,黑发黑眼,正拿着一份报纸慢慢看着。见到他看过来,那人似乎愣了愣,然后露出了惊喜神情:“醒了?”
他把报纸放下朝他走过来:“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你的官能应该都恢复好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公主看着巨龙,一副没转过弯来的样子:“……您没有走?”
“怎么?”巨龙哼了一声,“我当然没有走,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你……”公主瞠目结舌,“不是……?”
模糊的记忆片段断断续续地涌入公主脑内。
公主之前以为那是幻觉。
难道——公主睁大眼睛,难道那不是幻觉?
巨龙的声音好像还在他耳边。记忆里,那个清朗好听的声音收敛了所有玩笑语气,颤抖着、郑重其事地对他道:“我喜欢你的。”

“你不会断片了吧,我无所不能的公主殿下。”巨龙眯起眼睛,“你要是断片了,那我就只能把我说的话重复一遍了。”
巨龙看见公主的脸一点一点红了。
他把头偏到一侧,眼神躲闪。
“那看来是没断片。”巨龙笑起来。
他本来瞻前顾后、畏手畏脚,但公主脸上的红晕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巨龙清了清嗓子,打算把以前被公主捉弄的债全讨回来。
“我生气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觉得你不爱惜自己。”
“你受伤太重,我心疼了。”
——巨龙发现,他每说一句话,公主似乎就窘迫一分。但他一点都没有生气,也没表现出厌恶。
“您别说了,”公主连连摆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可我还没说到最关键的那句话呢。”巨龙趁着公主身上还连着一堆管子和仪器胡作非为。他走到公主面前,捧起他的脸。
公主脸上的红晕还没消,眼睛亮亮的。巨龙看着他这副样子,晕头转向,本来能脱口而出的话又卡了壳。
“……咳。”巨龙居然也觉得有些罕见的害羞。血液上涌,他想他的脸估计也红了。
于是巨龙顿了顿,郑重其事地道:“小殿下,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的。”
“——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是。”

“噢。”公主呆呆地点头。
随着点头的动作,他的脸在巨龙手心里蹭着,蹭得巨龙心里都泛起猫抓一样的涟漪。巨龙挠心挠肺,他眯起眼睛看公主:“你就说一个字?”
“不是……”公主摇了摇头,他银蓝色的长发垂落到巨龙的胳膊上,“我只是没想过您会……特蕾西娅殿下之前问我有没有意中人,我脑海中下意识浮现的是您。”
公主低声道,“我也喜欢您的。”
巨龙被他这一句话直击要害。
他说不出话来,巨龙想,他的表情一定很傻。于是巨龙贴了过去,垂着眼帘撩起公主额前的头发,在他额上缱绻温柔地吻了一下。
公主眸色深深地看着巨龙。他现在已经差不多完全清醒过来了,于是在巨龙同他分开的时候,他扣着巨龙的后脑将他拉近。
他们的第二个吻落在唇上,火热又缠绵。





12.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
巨龙还是一直留在卡兹戴尔。女皇知道公主和巨龙的契约已经解除了,于是她试探着问过巨龙他为什么要留下来。
“既然你这么问了,魔王。”巨龙眯起眼睛,“我是来偷你们境内最珍贵的那样宝贝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Logos一开始就把女妖之心给你了。”特蕾西娅道,“我们也没有别的宝贝了。你总不可能是要黑冠吧。”
巨龙有点嫌弃地看了看她头顶的黑色王冠:“不合我审美。”
特蕾西娅没有疑惑很久。
她有一天路过公主的办公室,看见公主在批文件,而巨龙在他旁边很随意地坐着。巨龙端了碗草莓,一个一个地给公主投喂;自始至终,公主头都没抬,很自然地就着巨龙的手指把草莓吃掉了。
特蕾西娅回忆了一下公主那又冷又硬还洁癖的糟糕脾气,好像知道巨龙指的是什么了。



公主说他对皇位没什么兴趣。女皇也懒得管他,只在心里腹诽,呸,恋爱脑。
在公主二十五岁那年,特蕾西娅捡回来一只被边境的邪恶科学家改造融合了魔族基因的可怜小兔子。
“我要这孩子当我的继承人。”特蕾西娅摸着小姑娘的头,“你们要是赞同的话那我挺开心的,你们要是反对的话那反对也无效。”
军事委员会里的血魔差点拍案而起,然后他被摄政王瞪了一眼。
血魔悻悻地坐下了,在心里骂道,呸,妹控。

女皇捡回来的小兔子一点点长大了。小兔子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和她身边每一个她能够模仿的长辈一样有想法。她会软软地喊公主叫哥哥,也会缠着巨龙给她讲睡前故事。特蕾西娅告诉她如果她变成魔王之后她应该如何如何,小兔子懵懵懂懂地听着。
后来,小兔子也不再懵懂。卡兹戴尔和周边诸国签订了止战盟约,与大陆上的其他国家恢复了商业来往。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中,特蕾西娅把自己的王冠交给了阿米娅。
阿米娅被教得很好。她的心很软,但在需要强硬的时候也会雷厉风行。在阿米娅继位之后的第五年,一个普通的下午,巨龙难得正经地给阿米娅递了一封文件。
“我想辞职。”巨龙道,“我打了几十年工了,对于龙来说能在一份工上坚持这么久已经非常伟大了。”
阿米娅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在战事不再频繁的今天,巨龙想卸甲归田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应该满足她的老师的心愿。
“我猜到您会想要归隐的。”阿米娅晃了晃耳朵,示意身侧的侍从把她给巨龙准备的几箱子金银珠宝抬上来,“我早就给您准备好临别礼物了。只是您……如果可以的话,您会经常回来看我吗?”
“那是自然。”巨龙忍不住笑起来,“以及——把你准备的礼物收起来吧,阿米娅。我不要这些东西。”
“啊?”阿米娅急道,“那怎么能行呢?您要收礼物的呀。”
“我自然有想要的东西。”巨龙道,“但我要的不是财宝。而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在此之前,我还要归还一样东西。”
巨龙举起他的手。
在他手里的是一枚闪闪发亮的红色宝石——它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一个瞬间就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认出了那枚宝石。
“在很久很久之前。”巨龙道,“你们的公主拿这枚宝石作交换,让我为帝国效力。现在,既然我要走了,这枚宝石自然物归原主。”
他大步上前,走到厅中站立的公主身侧。公主怔愣地看着他,道:“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没有收回的道理的。”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巨龙和他咬耳朵,“我想看你戴它。只有你才跟它相配。”
“……”于是公主不再发表什么意见。
巨龙扣上锁扣,女妖之心重新悬在女妖之主的胸口。金红色的辉光将公主的容色衬得极艳,它安静地待在公主的胸前,天造地设一样。
“我把帝国最珍贵的宝物归还给原主。”巨龙道,“我想现在我有资格要求一件礼物了。”
特蕾西娅这时候插了句嘴:“你要什么呢?”
巨龙顿了顿。
“我想要一个童话故事的结尾。”巨龙道。
王座之上,公主的眼睛睁大了。
而巨龙站在离他几十步远的王座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想邀请一个人。”巨龙慢慢地道,“一个很特别的人。他作为公主为帝国献出了他的前半生,既然现在天下安定,我想他至少有权利和我一同归隐。”
——就看他本人愿不愿意。
“我想邀请他和我一起,做梦,写诗,骑马,周游世界。我不强迫他,也不拿他的东西要挟他,他有自由地拒绝或是接受的权力。”
“……”特蕾西娅看了Logos一眼,在心底吐槽道,是说这龙怎么会这么好心把女妖之心还回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巨龙攥了攥手指。
他仰头问道:“公主殿下,您愿意吗?”

满堂的人都朝公主的方向看了过去。
公主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跟见了鬼似的,看着公主露出一个玉树琼枝的笑容。
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单手撑过栏杆,翻身下了王座。

巨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很奇怪,他们已经谈了很久的恋爱。但他看见公主翻身下台向他飞奔而来的时候,他仍然难以自抑地心动,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呼吸急促、血流加速。
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里,巨龙眼前突然浮现出两幅画面。
在第一幅画面里,他抱着公主,想,就算他现在不爱我,只要他向我走一步,剩下九十九步我都会奔向他。
而第二幅画面里,公主像一阵疾风一样从深渊的顶端落下。他胸口的女妖之心像太阳一样折射着斑斓的光,但公主的眼睛比那颗宝石更亮。
——然后,两个画面在刹那间重合了。
女妖之心划出一道灼目的弧度,而公主带着风声和欢呼声落入他的怀里。
像是他的太阳终于被他拥入怀中。



“好啊。”巨龙听见公主好听的声音。
公主抬起眼看他,眼神明亮,“先去哪里?去叙拉古看道上的鲜花吗?”









13.
故事的起因是帝国的公主绑走了一条巨龙。

而故事的结局是——
巨龙归还了帝国最珍贵的宝物,却带走了另一份独属于他的无价之宝。




<end.>


谢谢你看到这里(笑

樾樾渔时
    “史上唯一一个寿终正寝...

    “史上唯一一个寿终正寝的妖王三千年的内丹在她内府中端正地旋转起来,彤鹤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鹤唳,形将去日绝云似的展开初初长成的两翼。”

    “史上唯一一个寿终正寝的妖王三千年的内丹在她内府中端正地旋转起来,彤鹤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鹤唳,形将去日绝云似的展开初初长成的两翼。”

网瘾少年走上不归路

跨度有点长的🐠(其实也不是很长)

(室友说我把阿米娅画的像男的,于是补救了一下,应该没那么违和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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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与

· 喜欢的话 夏日有回音

自制底图×4

素材为自己拍摄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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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花问叶 颜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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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倪
烟绯:我不是,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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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思发芽中

  【物理守法】

  

  约自@嘉多宝JDBMOON 老师的稿稿,悄咪咪欣赏了很久来发发

  能约到这么帅的战斗模式烟绯我真的感动流泪,这一幕在心里转了大半年终于生出来了!˃ʍ˂

  【物理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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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之

非常非常喜欢这次的ss,yj写大炎的时候总是发挥得很好,孩子读着很开心。而作为今年主舞台的玉门,neta自我魂牵梦萦的河西走廊,好感度本身就是从100%开始加的。大哥的塑造更是在我的xp上爆炸,我可以变成墨魉或者器伥加入岁家吗,我真的很缺这样的哥哥(哭

所以比较鸡血地写了这些,希望大家喜欢(鞠躬

-

选择的文案如下:

p1.人不辞路,花难留枝。 

p2.黄沙远来三千地,洗罢流年一屈指。 

p3.长风不灭原上火,一夜征人望尽乡。 

p4.日落飞锦绣长河,天地壮我行色。 

p5.(无人会)登临意(春风不度玉门关)

p6.7.百丈黄沙吹雨,咫......

非常非常喜欢这次的ss,yj写大炎的时候总是发挥得很好,孩子读着很开心。而作为今年主舞台的玉门,neta自我魂牵梦萦的河西走廊,好感度本身就是从100%开始加的。大哥的塑造更是在我的xp上爆炸,我可以变成墨魉或者器伥加入岁家吗,我真的很缺这样的哥哥(哭

所以比较鸡血地写了这些,希望大家喜欢(鞠躬

-

选择的文案如下:

p1.人不辞路,花难留枝。 

p2.黄沙远来三千地,洗罢流年一屈指。 

p3.长风不灭原上火,一夜征人望尽乡。 

p4.日落飞锦绣长河,天地壮我行色。 

p5.(无人会)登临意(春风不度玉门关)

p6.7.百丈黄沙吹雨,咫尺惊雷连云。当年掷盏飞残暮,今宵抔酒对高城。天地入瓮瓶。 路断何妨豪兴,岁老但问归心。一夕春寒催铁甲,万点秋霜洒玉门。长梦悲古今。 

p8.云晞万象,烟荡孤径,挹罢河汉共伶仃。 

p9.“……为苍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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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图感谢@水穷云起菌 !

左刀行

大哥和小令

一次兄长的教导

大哥和小令

一次兄长的教导

靴下猫腰子
啊,是元与均棋 是11.13的...

啊,是元与均棋

是11.13的衣服 喜欢一些低调黑衣服和大学生毛衫  

啊,是元与均棋

是11.13的衣服 喜欢一些低调黑衣服和大学生毛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