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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泡泡泡

【赤安】强制许可

-婚后秀零,新年贺文,OOC的日常甜饼

-关于强制X行为的许可和约定,梗源见最后


Summary:如果戴上它,那就代表你随时愿意,并且被怎样对待都可以。



1.

“你有关注最近性犯罪方面的法律修订吗?”

降谷走进茶水间时,角落里两位女警官正在讨论眼下最热门的话题。

“强制性交罪改成了不同意性交罪。”话题的发起人说,“暴力、胁迫、酒精、不给予拒绝机会,这些以后都会算作犯罪。”

交谈掺进咖啡机运作声里,降谷在吧台前望着萃取液和热牛奶逐渐注满杯子。

和赤井秀一不同,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他永远不会在贩售机前等待一罐掉出的黑咖啡——冰凉、简易、缺乏香气的饮品,只为发挥提神功能而存在...

-婚后秀零,新年贺文,OOC的日常甜饼

-关于强制X行为的许可和约定,梗源见最后


Summary:如果戴上它,那就代表你随时愿意,并且被怎样对待都可以。



1.

“你有关注最近性犯罪方面的法律修订吗?”

降谷走进茶水间时,角落里两位女警官正在讨论眼下最热门的话题。

“强制性交罪改成了不同意性交罪。”话题的发起人说,“暴力、胁迫、酒精、不给予拒绝机会,这些以后都会算作犯罪。”

交谈掺进咖啡机运作声里,降谷在吧台前望着萃取液和热牛奶逐渐注满杯子。

和赤井秀一不同,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他永远不会在贩售机前等待一罐掉出的黑咖啡——冰凉、简易、缺乏香气的饮品,只为发挥提神功能而存在——美国人生活中充满这样的东西,哪怕已经结婚半年,降谷也始终坚持不被同化。

“我听说了,确实是很有意义的改变。”另一位回答道。她说话时与捧着咖啡打算离开的降谷对上目光,于是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降谷回以温和的微笑与颔首。在离开茶水间时,他听到身后传来那位女警的声音。

“某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以后大概会有麻烦了。”



2.

当晚十一点前,降谷都不觉得这条法律修订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影响,更不认为自己会成为“因此有麻烦的男人”中的一员。

直到赤井贴在颈侧叫了他的名字。

“降谷零君,”他的声音很低,略微有些沙哑,“可以吗?”

那时他们已经把床铺弄得一团乱,降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搭在赤井肩上的双手正在收紧,像催促也像推拒。

突兀而没必要的询问。

一丝怪异的直觉从脑海中闪过,但降谷来不及也不打算去仔细分辨。他在狙击手捕猎般的气息里轻轻点头,下一秒,脖颈和脚背就一起猛然绷紧。

残余的别扭感被彻底撞碎了。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大半个小时后,降谷仰躺在不应期和绵长的亲吻里思绪涣散时,那个称呼再度出现。

“降谷零君。”

清晰的全名、压抑的声音。

赤井接着问:“可以再来一次吗?”


故事不会在这里结束,怪异的事情总要连续发生三次,才会让人意识到这绝非偶然。

“降谷零君,现在可以吗?”

当同样的称呼与问句悬挂在清晨的空气里,降谷立刻甩掉了所有困意。

他挣开身后的怀抱,从被子里猛然坐直身体,低头望向赤井:“你到底怎么了?”

降谷说话时皱起眉,拿出审问的语调,灰蓝色瞳孔却仍然是朦胧的。

“我以为你有所了解。”赤井平静地回视,他不紧不慢地说:“日本刚刚修改了性犯罪的定义。只要不是明确的Yes,那么就都是No。”

“是这样没错,但我更希望……”

阳光下,降谷看见狙击手绿眼睛里有亮光微微闪动,像零星浮现的笑意。

“不,没什么。”他调转了对话的方向,“这样很好。”



3.

这确实是一件没办法开口的事。

暴力、胁迫、酒精、不给予拒绝的机会,已经包括了百分之八十他和赤井发生关系的场景。

在浴室、在厨房、在沙发、在RX-7后座,还有更多不那么合适的地方。如果有人统计的话,金发公安最常说的词语是“不”、第二是“等等”,比所有词语出现频率更高的是潮湿的呼吸和沉默。

只要不是明确的Yes,那么就都是No。

很可惜,在这个统计结果里,Yes出现的次数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而比起明确同意,降谷更没办法直截了当地说出他所想的一切。

比如,疼痛有时会让他更快乐;大多数反抗只是因为期待被压制的那一刻;他喜欢突然的、不打招呼的、有些强硬的手段。

以及,在某次类似扮演游戏的经历里,他的手被反铐在背后,赤井的史密斯威森划过脊椎,冰凉枪口勾起锁链一起摇晃。赤井用同样冰凉的语气贴在他耳边说,波本。

他几乎立刻就颤抖着到了,并且十来分钟后才勉强缓过来。

这大概是他目前为止体验最好的一次。


权衡之下,奉行日本文化的公安最终决定与赤井秀一进行一次严肃而平和的谈话——在“降谷零君,可以吗”这样的问句出现七十九次后。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每次都按照规定进行。”

降谷在餐桌一侧斟酌措辞。这张桌子比起联合搜查会议室的长桌小了不少,但足以充当维持谈判气氛的道具:“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已经习惯彼此,不必刻意因为法律修订而改变我们的……相处模式。”

“可我在日本领土上,应该遵守这个国家的法律。这也是你一直希望我做到的。”餐桌的另一侧,FBI作出发言,态度自然而真诚。

话音落在木质桌面,降谷差点控制不住拍案而起的冲动。好在专业的公安没有忘记谈话初衷,带着不算友善的微笑,他说:“在日本擅自活动的FBI也配说这种话吗?”

赤井挑了下眉。

餐桌中央,舒芙蕾上奶油已经开始融化,草莓倾斜着,随时要掉下来。如果他们继续僵持的话,就会错过这道甜点的最佳赏味期。

终于,赤井认输般叹了口气,略微弯起嘴角:“好吧,零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4.

几天后,时间来到一年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分享完晚餐,赤井在这张曾经的谈判桌上打开包装精美的礼盒。

纯白外壳里是深蓝色丝绒,降谷的眼睛在夜空下也会铺展出这样安静而迷人的色泽。

——一条手绳乖顺地躺在中央,暗红丝线,灿烂的纯金航海扣。

某个珠宝品牌的经典款。因为贝尔摩德的关系,降谷在组织时对此再了解不过,但这大概不是赤井熟悉的领域。

“新年礼物。”赤井取出手绳。他压低了声音,“如果戴上它,那就代表你随时愿意,并且被怎样对待都可以。

降谷望着礼物几秒,还是忍不住笑出来,把手腕递到赤井面前。


那天晚上,再没有“降谷零君”和“可以吗”这样破坏氛围的组合。降谷手腕上的红绳湿透了,变成更艳丽的颜色,一遍遍在他皮肤上留下细而绵长的痕迹。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沉浮着、没有休止地过去。

似乎是个再好不过的开头。



不可时宜的询问从在清晨、深夜、气氛正好的角落或是两次情事之间消失了。

对于他们来说,发生关系的场合太多也太随机,降谷往往会在离开公安大厦后就戴上手绳,直到次日出门前才会摘下。


第一次的手绳是赤井系上的,所以降谷自然地忽略了单手戴上它有多困难。而新年之后,赤井再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提供任何帮助。

某天傍晚,降谷正在书房生疏地调整搭扣位置。

狙击手偶然经过,立刻凭借出色的动态视力捕捉到爱人指尖的红色。他没有选择离开,也没有上前帮忙,而是就这样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仔细打量对方动作,绿色眼睛带着沉静的戏谑。

在这样的注视里,继续或者停下动作似乎都显得不对。降谷试图忽略,手指却因为慌乱变得更加不灵活。

细绳仍贴在他腕骨处游动。

恶劣的红色幼蛇,赤井秀一的狡诈同谋。

记不清与之搏斗了多久,航海扣两侧终于找到契合的地方,锁紧时发出“咔哒”的轻响,如同手铐合拢。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赤井的笑声,低而短促。


降谷绝望地发现“戴上手绳”的动作已经染上了其他意味。

期待、邀请、故作姿态,比起专供特殊用途的制服也没有好上多少。

更令人绝望的是,赤井总是碰巧适时出现在现场,沉默着,极有耐心地等待他做完这一切,再不紧不慢地采取行动。

简直像专门为此而搜寻的猎犬。

类似的事情早已发生不止三次,降谷警官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完全出于偶然;同样,降谷警官也不会放任这样的恶劣行径持续造成影响。

他必须采取措施。



5.

“降谷先生,佩戴饰品并不会让您显得不够专业。”

风见的话让降谷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现在他已经能轻松应对手绳的拆戴,但为了避免尴尬场面出现,他还是选择在公安的办公区进行这项每日活动。

等红色牢牢缠上手腕后,他把视线转向风见。

这位下属大概目睹了太多同样的画面,语气紧张却坚决:“您的能力和成绩大家有目共睹,这条手绳很适合您,一直佩戴也没有关系。”

降谷微微皱起眉,风见的表情因此绷紧了,他犹豫着想要补充些什么,却被上司打断。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降谷慢慢说,甚至透露出一种微妙的艰难,“我只是不希望它出现在我的工作时间。”

“在工作时间内,您的手绳会被衬衫和西装袖子完全遮住。如果不频繁戴上和取下的话,大家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降谷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垂下手腕。衣袖自然地滑落,遮住了那里所有的颜色。



6.

事实证明,风见裕也确实具备出色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很长一段时间里,降谷24小时佩戴着手绳,而赤井对此一无所知,某方面的生活终于回到了过去的轨迹里。

太过平静安稳的日子会让人渐渐失去警惕,这对所有人来说都同样危险,哪怕降谷警视正也不例外。

所以,联合搜查会议上,正处于激烈争执的公安理所当然地忘记了曾经的约定和插曲。


  

“我不认为你的提议是合理的,我们需要更加完善、精准的作战方案。”

降谷双手按在桌面,直视另一侧的人。

赤井靠在皮椅上,神色不为所动:“方案应该具备执行层面的灵活性和机动性,越精密的计划越容易出现漏洞。”

“漏洞?”降谷笑起来,起身走到会议室最前方,“赤井搜查官,让我来告诉你,你目前提交的方案有多少引人发笑的漏洞。”


金发公安早已脱下西装。此刻他熟练地挽起袖子,以此宣布自己进入了战斗状态,眼前巨大、空白的玻璃写字板就是他即将征服的疆场。

黑色代表组织、红色代表FBI、蓝色代表日本公安。不同颜色的马克笔在降谷手中轮转交替。

时间、地点、人员安排、情报支持。

他一刻不停地书写,条理清晰、思路飞快,不时从各种角度对已有方案加以拆解和批判,气势堪比1940年前法军谈起不可逾越的马奇诺防线。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直到他说完最后一句,把记号笔扔回笔筒,也没有收获任何异议。

包括那位总是和他针锋相对的FBI探员。


认输了吧,赤井秀一?

降谷望向他最亲密、最难缠的对手,目光自信而挑衅。

现在你该知道谁是日美联合搜查小组最出色的指挥官了。


而赤井的目光正落在其他地方。

不是降谷的眼睛,不是最初的方案,不是写字板上磅礴而出的计划和路线。

随着沉默的降临,他缓缓将视线终点沿着降谷的手臂收回。刚结束战略搏杀的指挥官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致命的错误,手腕上的细绳升起无形火舌,带着近乎灼人的触感。

降谷固执地和赤井对视,试图以此回避作战方案以外的一切。


目光相触时,他看到赤井低下头,拳头抵在嘴唇间发出一声轻咳,哪怕全然陌生的人也能听出其中闪过的笑意。

“了解。”他说,“我会好好考虑降谷警官的提议。”



END



文中提到的日本法律修订发生在2023年6月16日。

马奇诺防线:一战后法军为抵御德军入侵花费十二年修建的军事工程,一度被称为不可逾越的马奇诺防线。二战时,德军选择偷袭阿登高地,直抵马奇诺防线背部,因此防线未发挥任何作用。

红色手绳梗源:


提前新年快乐!!

  

  

羽裳

【整理】赤安圈神仙太太和文

*如题,为了方便吃粮,遂整

*包括赤安/秀零/莱波/冲安/……

*仅含写手,不含画手

*在老福特上有的会放链接(直接戳),若为同一系列的文章则放第一篇;如果没放就移步嗷三/wb(部分用户名已标注)

*以太太作为划分单元,每位太太的推荐文放代表作(尽量全面)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


一、蝶骨(嗷三Sphenoid019;wb蝴蝶解剖学)

    1.【赤安】蕾拉 

    2.【赤安】V的自白 ...


*如题,为了方便吃粮,遂整

*包括赤安/秀零/莱波/冲安/……

*仅含写手,不含画手

*在老福特上有的会放链接(直接戳),若为同一系列的文章则放第一篇;如果没放就移步嗷三/wb(部分用户名已标注)

*以太太作为划分单元,每位太太的推荐文放代表作(尽量全面)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

 

一、蝶骨(嗷三Sphenoid019;wb蝴蝶解剖学)

    1.【赤安】蕾拉 

    2.【赤安】V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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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鲨鱼老师19年出过实体书《binary(双星)》,绝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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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沼泽带老师17年出过实体书《Lover,Hunter,Friend&Enemy》,不过现在估计绝版买不到了,感兴趣的可以去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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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譬如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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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赤安】结婚日 

    10.【秀零】一次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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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全为个人整理,若有遗漏/推荐欢迎在评论区补充(之后会再进行整合)

(20230512二编)

🤐

现在的藕饼文我真是看吐了

有没有好同人文推荐了?求求大家给我推点好的吧,老文都行,急需洗洗眼睛,现在老福特是咋了?被娇妻文学轰炸了么?动不动标题就擦边,看着热度挺高的文点进去发现是一坨,下面还不忘来个彩蛋,这种到底是谁给的热度啊?好文全被这种屎刷没了,古早大佬回圈都刷不到

  啊,对,还有那种截个资源图,下面一堆求资源钓鱼的🙃

  啊啊啊啊啊啊孩子们不要被骗啊啊啊啊!!!怎么评论区那么多花钱买资源的!!!

  下面放一些评论区大家推荐的还有我这几天陆陆续续看过的好文,大家多多推荐!!

     最近评论区有些因为某几篇文中有部分借用《敖丙传》设定而抵制全文的现...

有没有好同人文推荐了?求求大家给我推点好的吧,老文都行,急需洗洗眼睛,现在老福特是咋了?被娇妻文学轰炸了么?动不动标题就擦边,看着热度挺高的文点进去发现是一坨,下面还不忘来个彩蛋,这种到底是谁给的热度啊?好文全被这种屎刷没了,古早大佬回圈都刷不到

  啊,对,还有那种截个资源图,下面一堆求资源钓鱼的🙃

  啊啊啊啊啊啊孩子们不要被骗啊啊啊啊!!!怎么评论区那么多花钱买资源的!!!

  下面放一些评论区大家推荐的还有我这几天陆陆续续看过的好文,大家多多推荐!!

     最近评论区有些因为某几篇文中有部分借用《敖丙传》设定而抵制全文的现象,我想说你们真正应该抵制的难道不是靠着藕饼tag恰烂钱的文么?那种ooc的多了去了,人家大大为爱发电为了剧情的合理性去查阅并借用了相关作品的设定,可能瓜都没吃全,甚至没时间吃瓜,莫名其妙文就被抵制了,甚至有些就借用了一下人名,不知道有些人是跟风还是什么情况,如果真抵制请去漫画和漫画作者下面去骂,和写同人文的大大们没有半毛钱关系,本身因为哪吒2爆火这个圈子素质已经参差不齐了,请保持清醒独立思考,以后看到类似的我会删评

 ↓↓↓↓↓

我道此生如簪雪 (我心中的短篇最神没有之一,格局太大了,文笔特别细腻,让人沉浸其中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一定!一定!要看这篇,感谢给我推荐这篇文的人让我没有错过这个宝藏🙏🏻ps:我不信有人能忍住看这篇不哭!!)

  
缚龙 (内含地笼)

  
全天界都知道我在追你 

  
相拥 

  
倾城记 (这个大大的文写的都很不错,可以去翻合集)

锦绣前程 (文笔超好!有点小虐,大大的文都可以放心看)

阴差阳错 

春光乍泄 

锁麟囊  

转校生 

破尘 

阴差阳错(和上面的同名) 
【封神榜】十绝阵(我太喜欢这种封神向的了,能写好这种的真的很牛!)

  
舍泪 

就如今夜

陈伤难愈  

笑疏狂(感觉文笔不错,但是是中长篇连载,入坑需谨慎) 

重逢 

听说中坛元帅吃醋了(虽然有彩蛋,但是不影响正文观看,写的真的很好) 

我心安  
镜花水月

海螺旧声 

老婆偷偷生下孩子后 (原大大因227事件退坑,文也快被删没了,这个是好心人搬运的版本)

老婆偷偷生下孩子后 (大大回来了!!大家可以去支持一下!)

他不会暗恋我吧 (校园pa)

坠星惊雷(上) 

坠星惊雷(下) 

莲心龙魂(封神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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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草式浪漫主义(现pa) 

穿心针 (哇,又找到一个神仙大大,文笔真好啊)

my soul pearl (刑警藕×神偷饼)

佳偶天成(上) 

佳偶天成(下) 

星君大人想离婚 (哪吒除妖归来发现老婆和天帝跑了(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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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欲和归属心 (这个里面的大藕太会撩了)

混元白日梦 

藕丝长 (又是新发现的神仙大大!写的超级好,但是很虐哇啊啊啊!!)

听说那个中坛元帅被老婆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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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见王(长篇论坛体,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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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盖星君又在逃命 (神话历史大乱炖,大藕饼带小藕饼的爆笑温馨日常,超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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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能睡着

【藕饼】老婆偷偷生下孩子后(9)

终章

——————————

哪吒身后是气喘吁吁追随而来的幼子。


李执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身为一条小龙,他这辈子自打出生就没因为飞得太快而喘不过气!


他是哪吒与敖丙的幼子,虽养得天真了些,只如今见此雷劫,怎能不明白姊姊将他支开是为了甚,不住目眦欲裂,龙须根根竖起,火速倒拱龙身,弹起便要以鳞片肉身护住湖心的阿爸。


却不想被父亲铺天盖地的混天绫瞬间封去了前路。


哪吒面无表情,望向天空中膨胀到几近爆裂的雷云。


身后传来幼子的呜咽咆哮,凭着浑身奶劲疯癫挣扎,浑圆的泪珠浸透混天绫。


他微一皱眉。


混天绫略一动作,便死死封住了李执的嘴。


哪吒冷淡侧...

终章

——————————

哪吒身后是气喘吁吁追随而来的幼子。


李执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身为一条小龙,他这辈子自打出生就没因为飞得太快而喘不过气!


他是哪吒与敖丙的幼子,虽养得天真了些,只如今见此雷劫,怎能不明白姊姊将他支开是为了甚,不住目眦欲裂,龙须根根竖起,火速倒拱龙身,弹起便要以鳞片肉身护住湖心的阿爸。


却不想被父亲铺天盖地的混天绫瞬间封去了前路。


哪吒面无表情,望向天空中膨胀到几近爆裂的雷云。


身后传来幼子的呜咽咆哮,凭着浑身奶劲疯癫挣扎,浑圆的泪珠浸透混天绫。


他微一皱眉。


混天绫略一动作,便死死封住了李执的嘴。


哪吒冷淡侧脸道:“聒噪。”


李执瞪大眼睛不甘:“——呜呜呜呜呜!!”


哪吒冷笑道:“你再骂?”


他自年轻时就极为浮躁,叫他与亲生幼子讲道理那是白搭。


更遑论此时正是要紧。


哪吒垂眸看向湖心沉睡的人。


天劫不甘地再次凝聚,滚滚冒着闪光,这次是成倍的狠厉,自九天之上轰隆劈下!


……


敖丙置身于一片混沌幻境中,随着斗转星移,他的思绪如电转,尚且未曾反应过来前,便置身于葱郁树林中。


水面如明镜光洁,碎金铺落,熠熠生光。


龙族青年茫然看着景致,弯腰半跪水边,银蓝长发倾落下,映照出一张熟悉陌生的面容。


那是少年时代的敖丙,比千年后少了疲惫哀愁,面颊尚有些圆润的婴儿肥,眼睛清澈而无辜。


没有怀过孩子。


没有倾全族背叛天界。


——更没有背负命运。


肩头被猛拍,敖丙颤了颤倏地回头,长年累月的战争使他极端敏锐,掌心同时凝结出尖锐玄冰。


小龙却惶惑微微睁大眼。


那高挑少年人抱臂,腕间乾坤圈微光轮转,偏头冷嗤道:“说你两句便要发脾气,你就敢在这儿跟爷横!你他娘不敢反驳龙王老儿,由着龙族几个败类长老作威作福,你他妈就仗着爷——”


敖丙的眼睛水润泛红,垂下龙角不说话。


哪吒顿了顿,又皱眉不耐道:“又委屈上了。惯得你。”


“爷算是知道了,我在你跟前是说不得你龙族老小……”


这只小龙平日里打几棍子闷闷不出声,嘲笑他几句温吞水似的低头,佛性得要命。


现下小龙表情无辜茫然,眼眶红通通,可劲盯着他一眨不眨的,面颊微微的婴儿肥白皙光洁。


哪吒心痒痒,抬了手,仍旧放下,笑了笑低声哄他:“诶,怎么哭上了,不准哭!”


“小爷往后不说龙王老儿的不是,我这是嘴贱惯了……”


哪吒少年时代,与成年后长相差别其实不大。


由于是神族的缘故,其实甚早便定型了,区别只在于经历了天庭的杀戮和权柄谋算后,他更成熟冷静,并不令人觉得像个少年郎。


——如今的哪吒,还是遥远记忆中最初的样子。


敖丙忽尔将额抵在哪吒肩上,慢慢吸气,平复心中的汹涌暗潮。


他习惯将一切情绪收敛于心,但这姿势却显得温顺而依赖。


哪吒局促僵硬半晌,指节顺着敖丙的长发抚了抚,微砺的指缘似不经意碰到龙角,敖丙惊喘着退开一步,睁大眼看着他。


哪吒躁动低哑哄他:“我们不是已经……”


敖丙深深吸气,轻声道:“住口。”


他说罢连退三步,转身消失不见,只余碧蓝远空下海波涛涛。


哪吒直勾勾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烦躁捋了捋硬直的头发,少年的暴躁脾气暴露无遗。


他还不能掌控自己的脾性,太急了。


……


敖丙回了一趟龙宫。


他率龙族背叛天庭时走得匆忙决然,甚至几千年间都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龙族的故土。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又回来了。


父王看上去更年轻些,眉宇间少了深入骨髓的苦闷,走路步子带风,还给他瞧偏远海域进贡的奇珍异宝,捏着人族制作的精美摆件新奇不已。


敖丙有意探听天庭之事,想试探着找出一切因果所在。


——不曾想倒是发现了怪事。


在这个世界里,天庭不与龙族为难,四海皆是兄弟。


人族与神族更是将妖族视为等同。


有如人为构造的美梦,和乐融融,却又真实存在。


龙王莫名其妙看着他,捋捋长须,皱眉沉吟道:“吾儿这将将回宫,怎的思虑这些?龙族大事有四海龙王与诸长老协同,更何况如今四海升平,你这些话即便说得再委婉,也切要藏在肚里!”


敖丙一时间脑袋缠着杂线,看看父亲,又低头应是。


龙王只摆手失笑,长长叹气:“你这孩子。向来甚么事都沉在肚里!我到底是不盼着你有大出息,将来这东海还是交给你打理,这些虾兵蟹将海中众族,不都盼着天地太平和乐?”


他和蔼看着敖丙,终于抛出了谈话目的:“父王瞧你正当龄,早些成家是好事啊……”


“到时你有了后继小辈,这般咱们敖家手里的权柄才更稳当,位子才能坐稳长隆……”


父王絮絮叨叨,敖丙吃惊得很,竟是一句也说不出。


他忘了,假使这个世界这么和平,那么龙族本身就不会那样团结了,斗争永远没有平息的一天,而父王更不是愿意服软的性子。


相谈不愉,敖丙回了寝殿,只打坐歇息罢了。


不成想一醒来整个华美的寝宫都吵吵嚷嚷,外头听是歌舞升平,突又是编钟敲打的声音。


他捂着额角合眼吸气不语。


侍从乌龟将他请出去,猝不及防倒是瞧见满殿都是年轻女人,神女妖女人族贵女比比皆是,更多的倒还是海族,皆握着青铜樽吃吃笑,余光隐隐希冀看着他。


这一个寝殿,竟全都是雌性,龙王想令他择偶的心思多么强烈。


龙族太子这名头不是盖的,大多数女人是没想过敖丙能这么……出挑。


敖丙个子修长高挑,这腰线细而韧,眉目清俊广袖飘动,肌肤更是冷白如瓷。


他的眼睛却很平和,像是经历过许多事体,懂得了太多旁人不知的辛酸,由此变得从容而温柔。


“咣当”清脆响声!


不知是谁手中的瓷盏摔碎了,众人才从迷蒙中清醒,可寂静却延续了下去。


敖丙抬头,却见一个红衣女人抱着手臂,面容冷漠站在原地。


唯独她鹤立鸡群,因为个子实在太高,比正常女人高出一个头,身材瘦削而骨感,黑色指甲尖长,漫不经心刮着腕间的金镯。


不是不好看,就是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再强壮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都显得无比气弱。


她的声音沙哑而中性,偏头带着不耐烦:“看我作甚!?再看眼珠捏爆。”


众女才堪堪收回视线,有几个竟然有些面红耳赤,带着羞意,也不知是为甚。


敖丙蹙眉,定定看着他,才摇头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红衣女人臂间绕着刺金红绫,抱臂挑眉,漫不经心道:“我还想问你,龙王老儿是闲得太慌?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干,他怎么不滚去拉皮条,当他娘的龙王?嗯?”


敖丙的唇颤抖着,发现竟无从纠正,这两句话里全是讽刺和脏字。


他闭眼不语,慢慢握紧了拳头,转身不再掺和一团乱麻。


女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戾气大的骇人,腕间金镯阵阵发颤,眼里泛着血红:“怎么?”


她居高临下,锐黑的指尖温柔抚着敖丙的面容,嗓音酥麻入骨,尾音上扬:“龙宫三太子,睡了男人只作不记得,当垃圾似的丢在一旁,嗯?”


满场皆寂,敖丙睁大眼睛,委实分不清是真是假。


即便是真的,他也不打算当真。


身量极高的女人偏过头,狠狠吻上他,辗转研磨撕咬,带着暴戾与偏执,一点也不在乎四周的人,将他重重抵在华美的墙边,舔了舔咬得鲜红的唇,邪性露齿而笑,上挑的眼眸紧紧摄着他的。


敖丙从禁锢中陡然发力推开她,满脸通红眼眸湿润,却冷冷道:“三太子,自重。”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莺莺燕燕们发出惊呼。


女人倒是朗声一笑,瞬间变化成年轻男人的模样,抱着线条流畅的手臂,眼尾凌厉上挑,要笑不笑,气势何等居高临下。


一宫室的女子也在看着“她”,目瞪口呆捂着胸口者众。


敖丙面无表情,冰白的面容毫无波澜。


哪吒冰冷说道:“我答应过你,明日便向龙王提亲,娶你为妻,往后一辈子守着你。而你为何反悔!”


哪吒太子的眼睛转为血红,半边面颊布满魔纹:“你说你喜欢蓬莱仙境,我便去置办宅院,有莲池,有雪山,有松林迷雾……我为你筹谋一切,如今你却想找个女人成婚,你到底有没有心?嗯?”


敖丙忽然松了气,温和却断然道:“我们不可能。”


他平静接着说:“你可能不信,但我早有我的爱人。”


哪吒双目赤红腾得上前两步,敖丙却化作条银蓝的小龙,呲溜从水波中游窜走了。


……


敖丙身为龙族,在海中速度飞快,转眼间哪吒便再寻不到他的踪迹。


敖丙失踪了。


这是十分可怕的事。


一族太子,即便在和平年代,也肩负这兴旺种族的重任,更遑论他还要跟父王尽孝,跟师父尽孝……需要找个女人成婚,延续种族血脉,将来为天庭抛头颅洒热血,继续为龙族赢得犬马功劳,直到颓然老去,才能喘口气。


可是敖丙忽然间,便似是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无论是关系暧昧有过床笫之欢的挚友,还是他的父亲师父与同门——都未曾见过他。


接下来的千年里,敖丙化作人族,在王都当着教书先生,跟着朝代的兴旺更迭随波逐流,过得清贫自省。


有个沧桑的人声,始终在他耳边回荡劝说:“这个世界不好么?你不喜欢天下太平?你不喜欢你的爱人还活着?”


“……你不希望一切平静?为什么要逃离他?”


那声音又变得匆忙尖厉,近乎咆哮着道:“这是最契合你的身体了!你若不领情,不随着天谱走,留在这里,你早晚魂魄尽散!连轮回往生的机会都没有!”


敖丙沉默半晌,道:“那就散了罢。”


生灵的本能都是趋利避害。


敖丙当然喜欢那样的世界,但他不属于这里。


无论经历了多少劫难困苦,他骨子里却十分天真单纯。


他的丈夫在另一个世界,为了他堕入无尽虚空,他们哺育了一双儿女,两个孩子稚嫩可爱。


那才是他的家。


这个世界的哪吒再好,也只属于另一个敖丙。


假如回不去,他也不能心安理得霸占那些幸福,那本来就不属于他。


他想的那样简单,可世事却复杂难料。


这个世界的哪吒成魔了。


……


几百年遍寻不得爱人,近乎走火入魔。


敖丙临走前那几句话他日思夜念,近乎心头灼烧成焦炭,遏制了几百年,终究是克制不住本性中的暴戾与占有欲。


他不知自己的小灵珠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被欺负?


难过了会不会偷偷躲着委屈,孤独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这几百年里到底有没有想过他?


他们有过风流缠绵的一夜,也许下过终生诺言,敖丙却忽然留下决然的言辞失去踪迹。


而每个大世界里过千年则有一劫,这片天地被外力控制,和平了太久,哪吒便成了唯一的变数。


一个为情而痴迷偏执到成魔的男人。


他成了真魔,却没有屠戮无辜众生,只是更疯癫的寻找自己的白月光。


发生在龙宫的那件事终究传开了。


如今谁都知晓,龙族失踪的三太子不爱他,用完了男人,便弃如敝履,把他当垃圾一样居高临下丢开。


那龙族冰美人当众说自己有别的爱人,断然拒绝哪吒的情意,给他戴了好大一顶绿帽。


可哪吒对他的爱意有如抽刀断水,几百年来为情所困,偏执入魔,神力暴涨的同时颓废冷漠至极。


他的眼里腥红嗜血,每天都漫不经心琢磨着,假如敖丙有了别的爱人,他要杀了了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再像强壮的凶兽一样把敖丙叼回自己的领地,每天日个十遍八遍,艹熟了,那样就老实了,再也不敢离开他去见别的野男人。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敖丙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


直到千年后的某一天,冰雪飘落天地间,挤挤挨挨纷纷坠下。


哪吒面无表情躺在雪地里,锁链穿透了他的肩胛,带着干涸发黑的血迹。


那是他自己绑的,防止发疯时屠戮无辜,李靖和殷夫人哀求不得,终究只能远远观望他的一切,失望且无可奈何。


哪吒睁着眼睛,散漫舒展长臂,雪花坠入魔化瞳孔,消散如泪。


广袖白衣的公子撑着油纸伞,一步步接近他,身上是熟悉温和的气味。


哪吒动了动眼皮,黑锐的指甲一颤,却冷漠拒人千里,汹涌的岩浆却即将崩裂漫出,合眼不语。


敖丙终于蹲下,为他拂去眉间雪。


他银蓝长发倾落,垂眸说道:“我是另一个大千世界的敖丙,占了他的身子这么多年,对不住。我快要把他还给你了。”


哪吒紧紧摄住他,瞳孔深处暗藏暴戾,像是瞧着死人。


气氛诡异僵持,剑拔弩张,却又小心而暧昧。


龙族太子却坦然淡静道:“我的灵魂在自然衰竭,没有遵循鸿钧的意愿与你成婚,并留在这个世界,所以我将受到魂魄消散的惩罚。”


哪吒终于喑哑开口:“我的灵珠,还给我。”


敖丙欲要开口,却捂住胸口喷出鲜血,红梅似的洒落雪地里。


他的面容像上好的名画,忧愁而带着成熟的韵味。


——虽然不是他的敖丙。


哪吒僵硬上前扶着他,蓦地松手,眼中带着掩饰极好的急切,眉心紧皱。


敖丙看着他,虚弱轻柔道:“珍惜这个世界,珍惜你娘,你比我的哪吒幸运。”


“他们都活得这样幸福,往后不要再做傻事。”


哪吒静静看着他,忽然问道:“……他呢?”


尽管没有指明,但敖丙却意会。


“我的哪吒走了,堕入虚空,再也没回来。”


他的语气甚至是内敛温柔的,哪吒却听出来,那是沧桑和无奈。


敖丙平静而温和道:“我会等他,直到最后一丝魂魄消散。”


哪吒的魔息慢慢收敛平稳,注视着熟悉的躯壳下,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他忽然绷紧嗓音,道:“他必也在等你。”


假如那个哪吒死了,残废了,消散于天地间,即便有一丝真魂留存,他也会挣扎着回到自己的灵珠身边。


他们都是哪吒,他怎会不知。


敖丙望着熟悉的面容,在冰天雪地中闭上眼,温柔道:“嗯,我知道啊。”


……


敖丙感受到灵魂的流逝,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每个大千世界都有不同的敖丙和哪吒,有些互为死敌不死不休,更有相见不相识,平行终陌路,又或情投意合,白头到老。


他是不幸的那一个,却也感激不公的命运。


……


再有意识时面容立即湿润了,似乎下雨了,耳边是滚滚雷声,敖丙想要睁眼,却怎样也睁不开来。


似乎有人抱着他,有力的臂膀托起他的身体,衣袂随着风雨飘摇,天雷震耳欲聋的响声回荡着,他的身体被包覆呵护着,没受到丁点伤害。


那人亲吻着他的耳朵,细致迷恋的,温柔缱绻:“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我是为你,才回到这天地间。”


青年的声音嘶哑而极尽柔和:“不要走,你睁眼看我。”


天雷在浓云中酝酿,不甘寂寞地轰然劈下!


哪吒甚至没有回头,金红的神力如穹顶铺落,凌厉的天雷却就此消弭。


闪电在刹那间照亮了敖丙雪白的面容。


沉睡千年的龙族美人,终于睁开了眼眸,困倦迷茫却很温柔。


哪吒颤抖着亲吻他的眉心,像是亲吻稀世珍宝:“……我的小灵珠,真乖,你是好样的,没有忘了我,没有忘了我们的孩子……”


最后一击重雷劈下,豆大雨珠飞溅,哪吒只是温柔为他拂去鬓间湿发。


敖丙疲倦地抚了抚他的面颊,轻声道:“我又梦魇了。”


他蜷缩起来,枕在哪吒的臂弯里:“……不过,总算是个美梦。”


漆黑的天幕被阳光穿透,大地渐渐复苏。


李执要扑上去粘着阿爸哼哼唧唧,被姊姊狠狠揪着耳朵拖走了。


哪吒抱着他跪在莲花池边,低头慢慢接吻,缠绵热烈。


敖丙沉睡了上千年,根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将那天神推倒压着,喘息吞咽着亲吻。


截教众仙瞧得目瞪口呆,捂住小孩的眼睛。


哪吒纵容地笑了,搂着他的腰肢揉着,低哑道:“慢点……慢点,你的身子受不住。”


敖丙伸手要将他的混天绫和火尖枪藏起来,哪吒半哄半就,边慢慢亲吻,哄着祖宗似的给了他。


敖丙顺势便要把上古神器藏起来,他想藏在龙身白肚子下面,这样就没人抢走了。


哪吒无奈又心疼,抱着问他:“怎么把爷的东西抢走了?嗯?”


敖丙茫然看着他,捂着脑袋半晌似是宿醉了,无辜执拗道:“这样你就不走了……在梦里陪着我。”


哪吒沉默了,动作顿住,最后抱着他许诺道:“我不走了,哪也不走。”


清风穿过四海,越过高山,与阳光相伴缠绕跳跃。


他抱着沉睡的敖丙腾起风火轮,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这只小龙也是那样义无反顾,执拗而天真地替他挡雷劫,与他同生共死。


那时他还没有爱上敖丙,问他傻不傻。


少年不识爱恨,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旁人因他牵累。


后来发现最傻的还是自己。


他与敖丙自天地混沌时便是一体。


是兄弟,是朋友,亦是情人。


灵珠与魔丸,永生永世都难以分割,能够弥补一切的,或许只有陪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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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打tag,我是没怎么注意感情线的也看下来了,而且就一篇这个。


正在读据说很好看的(不要重复推)


写不出太多读后感也不好评价,看了一个开头感觉很有趣(晋江柯同真的长,待我慢慢看)。晋江少有新一主角的。

《工藤警官有话要说》《工藤警官无话可说》


快新


推荐个人珍藏的热度低好看的文章。这里的新一也许就性格就不是那么完整,新厨看简介入吧。


《蜜月的低声私语》 p站翻译 中篇完结 

推荐给喜欢看感情线的。

好看不火。这里的新一就感情上非常木讷啊,没写正剧和案件,全部写的是快新感情线,新一性格弱化预警(没写他破案啥的)。

主要好看的点在于看着呆呆的新一一步一步踏入快斗布置好的陷阱,慢慢发现自己对快斗的「喜欢」。

这个是心机斗啊,太心机了,占有欲特别强,对新一很温柔,为了追他做了很多事…那话说的看的我脸红心跳,特别撩啊!新一你真的觉得那是朋友吗?


《荔枝》 中短篇一发完 强推❗️

路西法大大yyds。这是一个快新都小心翼翼想要抓住对方的故事,发自内心的想要与对方并肩作战!很强的宿命感,把宿敌直接的惺惺相惜都写出来了,真的把特殊的「宿敌」诠释的很完美。

路西法大大的文章快新都很有张力…也很推荐ta的《入流》《冰山》。我是从快新论坛追ta追到了lof:)


《与玫瑰保持一致》 中篇完结 推荐

我印象很深当时认为的被埋葬的宝藏。非常好看的花吐梗。

印象中非常好看2刷了,但是我又忘了……是大学里相遇的快新,总之至少很符合我的胃口。


《灵感侦探》 中篇完结 翻译文 推荐

好看。新一的眼睛能看到美丽之物,越圣洁的人金色的生物环绕在身边就越多。能看到一些魂灵,有守护神保护他。

很美很圣洁很温柔的故事,更多的不剧透了。这里的ks都是特别特别特别纯洁美好的人。看完之后有种被净化的感觉。


《你和我所不知道的事》 长篇完结 强推❗️

很神的文。当然这个老师写的都很神。老文而且其实不算冷吧,但是发现它的人感觉又不多。我很喜欢啊,是带有悲伤色调的,救赎向,中间有案件。

柯南没能变回新一,新一这个身份死了。柯南从7岁长到17岁,小兰不知道其中的事情。写了很多细腻的情感,真的很触动人。斗27岁啊,真的等了他10年。

新一活下来很不容易。他爱很多人,很多人爱他。灰原哀为了「赎罪」也付出了很多,很喜欢这篇文里柯哀的关系。

很喜欢的一段原文摘抄

「只见她只是微微偏过头来,伞布依旧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再加上细密的雨水不断地自天空降落,把她本就显露出来不多的秀丽的脸更是模糊了一层。

"这世界上,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灰原不甚清晰的声音自雨幕中传来,缥缈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没掉,"也多的是你不需要知道的事。"」


《酸橙》(不是链接)上篇同作者主页下合集,断更了。

abo,新收养快,年差较大,也是有点悲伤色调在的。新一内心没有那么强大,他独自坚强的活了很多年,成为了侦探。

快新父母都去世了,都是孤儿,快依赖新,新想到过去的自己,收养了快。互相支持的故事。

活性炭大大的特点就是,新一真的是一个成长的少年,他也有无法释怀的事,也有迷茫和脆弱。这种文风感觉给小说蒙上一层朦胧伤感的雾。但是他最终还是会走出去,变回自信的少年。


《变成宿敌的猫怎么办》 连载 推荐

工作日日更稳定,晋江也能看。原著向魔改,有案件描写,有正剧(对快斗组织),这个脑袋嗡嗡也喜欢,感情线写的也很舒服。

新一情感表示较主动,我很喜欢这篇文里新一对感情坦诚的态度 ,这篇文里快斗是更小心的人。

第二喜欢的是新兰关系的处理,不是简单的一笔带过,或者给小兰草率的按了一个结局。而是他们真正的公诚开布的谈话。很少的作者能做到这一点。

ps:这个老师在晋江上还有一篇《抉择》全文能看,比较虐剧情发展较慢,新一轻度ooc,看着入吧。


《白日做梦》晋江 长篇已完结 推荐

原著魔改,两人会进入同一个梦。作者有脑洞,剧情写的不错,新兰快新之间的感情处理是一个亮点。但是我觉得快新前期感情线发展差点意思耶,不够细腻(可能是我比较叼),后期还是很好看!必须推荐


不提到《血痕的研究》(不是链接),也是把新兰快新感情处理很好的一篇,而且正剧。原文ao3上好像完结了的,lof有翻译。

问题是没翻译完,生肉啃的难受死了,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看不下去啊。《血痕》这个好看是真的特别好看,就是翻译卡住了太难受了!(翻译一直订阅着几个月更新了一篇aa)就不贴链接了,感兴趣自己搜。


《交叉世界线系列》 翻译 中篇完结 

这个设定很有意思啊…大新一和小新一互穿耶,交往、交往前互穿,两个世界不一样,后来的世界有点遗憾之处,被挽救了…

温暖的小故事。


cookie谁有饼主页  强推

这个老师的文章都很神,把快新那种不言自明默契写的很出超,而且这个老师笔下的快新都很温柔,是感情很柔软的那种。我很喜欢ta的文风。

《永久的玫瑰》热度比较低的中篇未完结合集,大学背景。好看但是断更了😭

《一生一次》合集里是一发完,这里都是热度比较高的,好看,但是看过的人应该多,我是一篇一篇看过去的。

《漫寻天荒》终于完结啦!!!哨向,是好看的,绝!七年后再次相遇破冰的故事,不是破镜重圆!


求推

1、晋江柯同,少原创,新一主角,不接受新一和奇怪的原创组了奇怪的cp😥

2、若是快新经典的文已经看完了,大大收藏一堆,除了真的冷门宝藏没必要推。我感觉现在一翻快新tag老是有莫名其妙的高热度低质量文章在首页上挂着,推文看过的多,没什么新鲜血液了,逛tag老是遗憾离场…

lof你就不能看看你的首页推送程序吗,首页推的我全看过了啊!!永远都是那一些滚来滚去。

3、求求正剧向,治愈救赎向的文章(前面推过了几篇)。嗯很希望有像E老师《不完美系列》那样,有一点小小的不完美和遗憾,但是他(们)能继续一起向前走。

快新 无cp cb都OK啊。呜呜呜这么看新中心的无cp cb真的好少啊……



根据「个人阅历」持续更新,我也没有太多收藏习惯,收藏夹没啥东西,所以我想起一篇就编进去,看到好的也编进去咯。

tag乱打的有问题见谅。


8.27三编

9.7四编,《漫寻天荒》完结啦!




dew

【快新】中长篇整理(1)

♠️为了以后方便自己N刷,于是有了这个系列,希望也能够帮到大家(๑•ᴗ•๑)♡

♠️排名没有先后,只是按照作者的字母顺序来进行排列。

♠️为了方便归类,将篇数≥3(除作者说明为短篇外)的文章均视为中篇或长篇。

————————————

✒︎作者:啊晚Awan

午夜纯白 已完结  共44篇

名柯+魔快背景的超能力者们

阳光斑驳的小路 已完结 共15篇

新一失忆了,快斗寻找他

美丽印记 已完结  共5篇

灵魂伴侣梗,搞笑文,论“灵魂伴侣的灵魂伴侣不是我怎么办?”

血痕的研究 未完...

♠️为了以后方便自己N刷,于是有了这个系列,希望也能够帮到大家(๑•ᴗ•๑)♡

♠️排名没有先后,只是按照作者的字母顺序来进行排列。

♠️为了方便归类,将篇数≥3(除作者说明为短篇外)的文章均视为中篇或长篇。

————————————

✒︎作者:啊晚Awan

午夜纯白 已完结  共44篇

名柯+魔快背景的超能力者们

阳光斑驳的小路 已完结 共15篇

新一失忆了,快斗寻找他

美丽印记 已完结  共5篇

灵魂伴侣梗,搞笑文,论“灵魂伴侣的灵魂伴侣不是我怎么办?”

血痕的研究 未完结

A Study in Scarlette

血痕的研究

原著向正剧,探案

有的人觊觎永生,而新一只求多活一天

 腐男子系列(完) 共7篇

*是两位K新太太锁死了的故事,搞笑文



✒︎作者:安柠柠柠柠♡

【快新】Moonlight 连载中

*前期S→K(单箭头)

*欢迎来猜K是什么时候心动

-无神主义者也会有信仰存在

-永悬不落吧,我高贵的月亮



✒︎作者:Degenerate

【快新】Together 已完结  共19篇

     私设:名柯黑衣组织和魔快的组织是同一个boss,即乌丸莲耶

【快新】你走向光 已完结  共11篇

前期十分十分慢热,快斗要到很后面出场

基调整体沉重,请在心情愉悦期间阅读

以上均为一个合集里的内容,但设定略有不同,所以单拎出来

【快新】拍摄吧,怪盗1412!  已完结

Summary:隐退多年的前怪盗现世界级魔术师黑羽快斗,接到了电视剧《怪盗1412》的拍摄邀约……



✒︎作者:海边参

为了抓住宿敌跟他结婚了 已完结  共13篇

·原著背景的先婚后爱



✒︎作者:狐声。

[快新]暗夜同行 连载中

接M19业火的向日葵结尾。



✒︎作者:旧落书

【快新】魂兮归来 已完结  共97篇

工藤新一他死了,没有死前的记忆。后来变成了鬼,被绑在黑羽快斗身边。成为地缚灵。再后来与黑羽快斗经历了毛骨悚然的一切

-灵异向半原著

-人鬼情未了系列

注:不是无限流,只是一般的下副本

【快新】魂兮何归 已完结  共51篇

【副本制,魂兮归来第二部】确定关系后,一边走副本,一边谈恋爱。

-灵异向半原著

-走副本恋爱后的故事



✒︎作者:梁琰琰_欻欻歘

【快新】致命追猎 已完结  共10篇

中篇原著向破案正剧

设定为侦探和怪盗依旧处于宿敌阶段的大学生KS,工藤新一已恢复身份,与黑羽快斗结识在东都大学,且意识到了黑羽快斗与怪盗基德之间的关系但并未揭穿

宿敌向结局没有HE或BE倾向,没什么恋爱情节



✒作者:铭漾·

【快新】交换生  已完结

名侦探到了怪盗的学校当为期两个月的交换生,却找到了一生的……?



✒︎作者:柠檬味的樱沫

【快新】与死对头联姻进行时 已完结  共20篇

工藤新一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曾经的死对头在一起,婚后,两人相处的剑拔弩张,但慢慢的,他发现……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错?恋爱始于联姻,但心动从未停止。

🍀傲娇总裁斗&清冷警察新

🍀与高中死对头联姻怎么办?工藤新一说“且看谁能斗过谁”



✒︎作者:日暮里

【剧情向中篇】水果硬糖 已完结  共12篇

正剧向,主剧情,朦胧感情线
 【剧情向中篇】遗忘岛 已完结  共20篇

剧情向,快新已交往,携手破案



✒︎作者:Souls Alike(别问二刷) 

[快新]Miss Pandora 已完结  共15篇

潘多拉小姐

单性转,a药操作,苏苏撩撩的怪盗绅士和风评严重被害的侦探。



✒︎作者:雪无

【快新】心想事成 已完结  共60章

原著向+穿书

平时精明恋爱上就是个憨憨斗×直变弯新



✒︎作者:迎仔

【快新】逃生魔术 已完结  共54篇

原著风|微花吐梗

毛利兰死亡预警,兰是新一的前女友(应该算是)

工藤新一自杀预警

上面那两条不一定是真的



✒︎作者:月华巫者

【快新】天空与海洋的颜色 已完结  共22篇

几年后,黑衣组织已经覆灭,工藤新一恢复了身体,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黑羽快斗还在追寻潘多拉,同时也成为了家喻户晓的魔术师。

【快新】illusion 已完结  共12篇

《See you next illusion》故事发生在两年后,黑羽快斗已经升至大学,潘多拉已经被毁,怪盗基德的敌人消失,怪盗基德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快新】如何饲养一只受伤的宿敌 共43篇

设定:几年后,怪盗基德已经销声匿迹,黑衣组织尚存。世界观继承《名侦探柯南》

【快新】捡到的侦探 已完结  共26篇

当你在自家后院发现一位昏迷的侦探(全裸),你该怎么办?

惊慌失措?欣喜不已?视而不见?

都不是,黑羽快斗只是十分冷静的把侦探捡回了屋子。

然后叉腰注视着“它”

【快新】危险同居 连载中

强强|甜文+正剧|长篇|HE|

简介:

怪盗基德突然来警局“投案自首”了!

然后,在基德的主动要求下,工藤新一不得不与基德开启了危险的同居生活。



✒︎作者:∞

可视范围 已完结  共8篇

黑客斗×网安新

Summary:

黑/客“快盗基德”算是彻底和网/络/安/全局的“银色子弹”先生杠上了。

难道遇到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说实话他已经在为这一生能寻到如此对手而感到兴奋,燃气了自己久违的斗志,还对“银色子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而现实中,黑羽快斗在咖啡店里兼职的时候,遇见了在犯/罪心理学读大三的工藤新一……

[快新长篇完结]以爱之名 共27篇

Summary:

这一切都是个错误。

工藤新一愣在了原地,手腕上的印记有些发麻。本来应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但他的脑子里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怎么会和一个小偷是灵魂伴侣?

附加标题:原著向/灵魂伴侣AU/无黑衣组织/双重身份背景下的伪三角恋

[快新中篇连载]伪装艺术 缘更

Summary:一个毫无道理的灵魂互换



吃鱼用吸管

【长顾】又见青山

·病弱昀(并不弱。。。)

·退休日常


  

  长庚拨弄了下炉中的炭火,等着壶里的药再滚一圈,抽空看了眼塌上无所事事正同样看着他的顾昀。

  

  

  那人一手撑着额角,稍稍仰脸盯着长庚瞧,手里的玉笛被他两指捏着转,动作稍微卡了下,笛子“啪嗒”一声掉在了面前的地毯上。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很明显没有准备自己收拾。

  

  

  长庚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起身,捡起笛子放在顾昀早就伸出来的手中,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又抄起挂在一旁的厚外衣,给人又裹了一层,绑住作乱的手。

  

  

  这祖宗很...

·病弱昀(并不弱。。。)

·退休日常







  

  长庚拨弄了下炉中的炭火,等着壶里的药再滚一圈,抽空看了眼塌上无所事事正同样看着他的顾昀。

  

  

  那人一手撑着额角,稍稍仰脸盯着长庚瞧,手里的玉笛被他两指捏着转,动作稍微卡了下,笛子“啪嗒”一声掉在了面前的地毯上。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很明显没有准备自己收拾。

  

  

  长庚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起身,捡起笛子放在顾昀早就伸出来的手中,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又抄起挂在一旁的厚外衣,给人又裹了一层,绑住作乱的手。

  

  

  这祖宗很明显没准备消停下来,把本来几乎盖住全身的大衣三两下蹬到腿边,面无表情地嘴欠,“想热死你义父?”

  

  

  长庚时刻惦记着给在养身体的顾昀保暖,整个屋子里的暖炉几乎时时刻刻都燃着,寒冬腊月里屋子周围的雪留不住半刻就匆匆变成第一股春意。

  

  两人出门不多,卧室里薄薄的单衣其实足够。

  

  

  长庚没应声,灭了炉子滤掉药渣,把碗里的药一边搅一边扇,耐心十足地等它到能入口的温度,俨然一副不卑不亢的贤惠媳妇样。

  

  

  顾昀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披着衣服走到长庚旁边一同坐下,把肩上的衣服裹在长庚身上,两人缩在一件衣服里同样绰绰有余。

  

  

  “行了,下次一定记着喝,行不行?”顾昀没脸没皮地用自己的胸膛贴上长庚的手臂,鼻尖几乎要戳到眼前人的脸颊,只要微微上前就能两唇相碰。

  

  

  “子熹,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在担心你。”长庚偏过头,面前的火光照得他眸色深沉,和整个人的暖色调格格不入。

  

  

  他没什么表情,但顾昀感觉他眉间有条微乎其微地褶皱,看起来很累。

  

  

  他一下噤了声,盯着暖炉上明明灭灭的火星看了半晌,刚动了动唇,话还未出口,就被他闷在喉咙里的咳声打断,接连不断让他透不过气。

  

  

  长庚在他的后心周围的几个穴位揉了揉,又不断地顺着他的脊背,端了杯水等着喂他。

  

  

  顾昀好不容易倒匀了气,就着长庚的手抿了口水,长叹一口气倚上长庚,“哪能啊,跟我家小殿下并肩作战呢。”

  

  

  长庚似乎很受用,扯了下嘴角,用手背贴着碗壁试了试温度,递到顾昀跟前。

  

  

  顾昀一口气灌完,还能稍稍回味一下,这是长庚亲自配的,翻来覆去给陈姑娘看了许多遍,说是调理气血,比他之前喝过的药好太多。

  

  

  他直接低头衔住长庚递来的果脯,顺势舔了下长庚的指尖,嫌不够似的又去寻他的唇瓣,果脯莫名其妙的就在长庚的脸颊鼓了一块。

  

  

  顾大帅向来管杀不管埋,点了火就跑,快步走回塌上,一只手枕在身后闭着眼,但嘴角一直没下去过。

  

  

  长庚熄了汽灯,把顾昀裹好被子抱在怀里。

  

  

  黑暗中安静半晌,直到长庚以为顾昀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你说我会不会太依赖你了。”

  

  

  长庚很轻地挑了下眉,飞速地措辞,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其实很享受顾昀全身心依赖的心理春风化雨地说出来。

  

  

  顾昀听他没接话就知道这兔崽子绝对没憋什么好话,干脆身子一翻背对他,表示自己不需要回应。

  

  

  长庚没忍住笑,亲了亲顾昀的鬓发,又一路流连到他的唇角,蜻蜓点水地贴了下。

  

  

  一夜好眠。

  

  

  

  

  

  

  长庚醒时习惯性往旁边一捞,但身旁空空如也,在卧室环视一圈也没找到人。

  

  

  他迅速披衣下床,在院子里一片冷冽的白中找到了顾昀。

  

  

  他倒是自觉,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实,最外面披着绀色的厚斗篷,从中伸出来的手中捏着几枝带雪的梅花。

  

  

  他回身等着长庚过来,未束的头发落花流水地铺了一肩膀,眉目在一片雪白中更加清晰,眼角的痣红得扎眼。

  

  

  还在不断落雪,很快就在顾昀的头发外衣上落了薄薄一层。

  

  

  长庚对他笑了下,接过他手里梅枝,牵住他的那只手,“外面太冷了,回屋找个花瓶?”

  

  

  顾昀回握住他,“再呆会,天天被你……金屋藏娇,闷都闷死了。”

  

  

  长庚闻言一顿,被他的措辞噎了下,也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帮他拢了下外衣,也就由着他去了。

  

  

  雪不算小,没多久二人都被雪罩了一层,长庚想伸手帮他掸下,被顾昀躲开了。

  

  

  “这样也算陪你共白头了。”顾昀这话说得没什么波澜,好像是随口扯得闲话,但看向长庚的眼神偏偏沉静得令人心慌。

  

  

  长庚看着他近乎苍白的脸色几乎瞬间冷下脸来,不由分说地挡住他还想再折花枝的手,把他拽回了屋子。

  

  

  长庚给他换了件衣服,又拿毛巾一点点把他头发上的水分吸干。

  

  

  顾昀已经习惯了心安理得地接受长庚细致入微甚至有些琐碎的照顾,端着杯热茶慢慢地喝着。

  

  

  顾昀摘下来的几枝梅花已经被长庚找了个素白色的花瓶装起来,放在床榻旁的柜子上,看起来和在雪堆里别无二致。

  

  

  “长庚?”

  

  

  长庚不紧不慢地给他按揉着头,不厌其烦地重复手里的动作,但就是不吭声。

  

  

  顾昀往后一靠,枕在长庚腿上,手在他腰间占够了便宜,才开口:“你怎么气性越来越大了,跟我这种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一点不一样。”

  

  

  他一脸坏笑,“恃宠而骄吗?”

  

  

  长庚给他气得懵了半刻,手上动作一顿,被顾昀敏锐地捕捉到后没心没肺地笑了半晌。

  

  

  

  

  

  

  高热来势汹汹,却也意料之中。

  

  

  顾昀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感觉世界天旋地转,却还在强撑着睁开眼看长庚熬药。

  

  

  屋子里的苦药味一阵又一阵,混着暖气朝顾昀扑来,他从来没觉得药味那么刺鼻过。

  

  

  “你把我放壶里煮了吧……”他勉勉强强发出了类似人的声音。

  

  

  长庚就把炉子架在床边,好随时给睡觉不老实的人掖被子。

  

  

  事实上顾昀只是睡觉不老实,现在他浑身没劲,像是从骨头缝中在冒酸水,根本不想挪动一寸。

  

  

  “我不该把你放出去淋雪,你着了凉还没好全。”长庚拿手帕沾掉顾昀额头上的细汗,又试了下温度。

  

  

  “睡一觉吧子熹,药好了我喊你起来。”长庚给他裹了被子抱在怀里,搭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地拍着。

  

  

  顾昀昏昏沉沉,就算睡了也一定睡不安稳,他干脆泡在安神散的味道里,看完炉子里的火苗一下一下地舔着药壶。

  

  

  “陈姑娘上次给你的方子快喝完了吧,再用个几副药就差不多能好全了?”顾昀抬眼盯着他看。

  

  

  “嗯。”长庚把他汗湿的发丝拨开,“睡会儿,头疼吗?”

  

  

  顾昀还在自顾自地说:“她一直说平心静气你到底听进去没有,怎么退位之后反而更烦心了……”

  

  

  

  “我好多了,”长庚出声打断他,背着光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但声音温和,“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顾昀噤了声,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长庚,他两瓣唇徒劳地启合数回,终是半个有用的音节都没吐出来。

  

  

  他愤懑的想,把沈易噎得哑口无言的那张嘴一见了长庚竟是话都不会说了。

  

  

  他比长庚更想自己能平安健康的陪伴他的余生,但天愈寒,他愈觉得自己行将就木。

  

  

  身上的温度好像尽数散在了周身的锦被上,唯独捂不暖他,顾昀朝着长庚挪了挪,慢慢伸手捉住了他的袖口。

  

  

  

  他忽然疲惫得睁不开眼,恍惚间听见积雪压折梅花。

  

  

  

  

  

  

  

  

  

  他这一夜烧得格外厉害,基本上昏过去了,长庚喊都喊不醒。

  

  

  眼窝连着眼尾潮红一片,眼角的痣藏在里面黯然失色。

  

  

  喝进去多少药都基本被顾昀吐了出来,长庚无法,只能一点一点地给他喂着水。

  

  

  顾昀一阵反胃,水还没咽下去就撕心裂肺地开始咳,但人好歹是清醒了一点,摆着手说不出话。

  

  

  长庚怕他再被呛着,坐在床头抱着他,手在他胸口不断顺着气。

  

  

  顾昀软垂着脖颈向后仰,后脑搭在长庚的肩上,灼热的呼吸扑了长庚满颈,他困难地呼吸。

  

  

  “长庚……”顾昀没发出实际上的声音,微乎其微的气声也被长庚尽数捕捉过去。

  

  “子熹,我在这。”

  

  

  长庚的名字被顾昀翻来覆去念了数十遍,中间还夹杂着一点听不清的音节,但只要顾昀出声,长庚便字字都有回应,不断地告诉顾昀自己就在他身边。

  

  

  见顾昀稍微安静了一点,长庚反复吸了几口气,攥着他的手紧了又紧,终于还是没忍住,颤抖着将唇贴在了顾昀的鬓发边。

  

  

  顾昀其实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一片混沌间感觉到长庚微凉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亲了下自己,有气无力地笑骂:“你义父都这样了还有心思闹我……”

  

  

  他最后一个字刚说了一半,睁眼便看见长庚微微眯着的双眼通红一片,他被他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

  

  

  顾昀撑起身体转过身去,凑到长庚身前贴着他,“长庚?”

  

  

  他这种姿势有点累,于是两手攀上长庚的肩,满意地扳过长庚的脸,仔细看着自家心肝儿。

  

  

  他皱着眉,拉着他躺下,“快睡,熬成兔子了。”

  

  

  长庚一下破了功,无奈地冲他弯了下眼睛,本来蒙在眼睛上的水汽凝聚成泪,顺着眼角滑下。

  

  

  顾昀伸出拇指在他眼角抹了下,“怎么了。”

  

  

  长庚没立即应声,把顾昀哄得闭上了眼才慢慢出声,“我心疼你。”

  

  

  不只是心疼你一副残躯病体,心疼你因为先辈恩怨被加害于身,心疼你为破碎的社稷劳碌一生,直到最后才能真正心安。

  

  和你在大漠明月下的每一次蹙眉。

  

  

  

  他们心照不宣,顾昀全都知道。

  

  

  那夜长庚睡着时比顾昀还要再早点,顾昀盯着他阖上的眼睛看了很久,继而在他眼皮上很轻地吻了下,被长庚搂进怀里拍了拍后也闭上了眼。

  

  

  其实睡了几个时辰就已经天亮,但顾昀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梦,一步之间越过半个寒冬,看见了第一枝抽芽的柳。

  

  

  他起床后心情很好,披着衣服看长庚做早餐,长庚看他挂在脸上的愉悦也跟着高兴,“大将军在梦里打胜仗了?”

  

  

  顾昀就着长庚的手吃掉他递来的糕点,“梦见……”

  

  

  长庚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身听着。

  

  

  “折新绿,送给心上人了。”

  

  

  

  

  于是长庚在第一场春雨中收到了随手摘下的树叶,明显很不走心,但收到融化冰雪滋润的第一批新芽实在是绿得可爱。

  

  

  长庚无奈地摇摇头,塞进了自己原先放安神散的荷包里。

  

  

  

  

  

  【END】

  

  

  

  

  

  

  

  

  

  

  

  

  

  

  

  

  

  

  

  

  

  

  

  

  

  

  

  

  

  

  

  

  

  

  

  

  

  

  

  

  

  

  

  

  

吃鱼用吸管

【朝俞】殒魇

-发热/噩梦/受伤

-哭唧唧的小朋友

-ooc/注意避雷


        因为太喜欢你,所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能望见世间所有与你环环相扣的美好。  


        又是下着雷雨的夜。


        厚重的窗帘隔住了街上的光,却隔不住不绝于耳的雨声,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发热/噩梦/受伤

-哭唧唧的小朋友

-ooc/注意避雷




        因为太喜欢你,所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能望见世间所有与你环环相扣的美好。  








        又是下着雷雨的夜。



        厚重的窗帘隔住了街上的光,却隔不住不绝于耳的雨声,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格外明显,玻璃被分划成毫无规则的碎片。






        这是今天的第四个手术失败的患者,连续几小时高注意力的手术还是没能留住生命消逝的轨迹,撞进大脑的就只有家属嘶哑的哭泣。




        “是你!是你!!你——你害死了我儿子!!”一个被其他人搀扶着的中年女人转身就对着谢俞开口骂道。




        瞪大的眼睛了布满了红血丝,像分纵交织的蜘蛛网,却总也兜不住她眼里不断蓄积聚累的泪。





        谢俞脸上没什么表情,大半张脸被口罩遮住,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露出的眼睛缓缓颤了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想理会家属接近于无理取闹的谩骂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谢俞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第四个。


        今天的第四个手术失败的患者。


        他不在意?是他害死别人的?


        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办公室里的时钟越走越快,分针时针的速度接近于重合,最终定格在一点四十。




        他连续做了七个小时的手术,身体早就透支了。谢俞的头昏昏沉沉的痛,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翻涌起密密麻麻的钝痛。




        门外的鸣笛声又响起了,谢俞拖着酸痛的身体走进急诊室,看清推床上躺的人后,他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贺朝。


        他的朝哥。






         贺朝满脸是污黑发紫的血迹,意识接近于混沌,呼吸微弱到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彻底没有气息。




        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事物开始逐渐扭曲,走廊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熄灭,谢俞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发抖发颤的自己。




        好冷。


        好想贺朝。





        “朝哥……”









        谢俞猛地睁开眼睛,额间被冷汗浸湿,几缕头发沾湿贴在额头上,他浑身都在因为剧烈运动而不断痉挛。




        喉间充斥着痛感,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干得像要冒烟,额头的温度高得吓人,整个人都处于踩在云端的状态。




        谢俞撑着身体坐起来,费力的偏头看了看身边,希望找到爱人的身影。



         空的。


         一点温度都没有。









        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和无措感涌上心间,他像走失的孩童,到处寻找家人的身影。




         谢俞下意识地下床想要出卧室去找贺朝,但是陷入梦魇几小时的身体根本撑不起强行走路,昏昏沉沉的大脑更是无法思考。




        谢俞几乎是刚下床就腿一软倒在了床沿边,直接跪在了地上的白色毛毯上,腰撞在床头柜的角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俞疼得冷汗直冒,他咬着下唇准备借着床边的支撑力把让自己站起来。




        生病的人本来就心思脆弱,持续蔓延的疼痛加上难受得快要裂开的身体,这一撞竟是把谢俞的眼眶撞红了。




  


        “谢俞?!”贺朝几乎是刚听到声音就冲进了房间,他快步走到床边,“你别动我抱你。”




        贺朝伸出手穿过谢俞的膝窝和腰后,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放在了床上,贺朝无意间的动作刚好托在了谢俞刚刚撞到的地方,他又是疼得一颤。




        贺朝皱着的眉就没有展开过,他单手捧着谢俞的脸,用指腹轻轻抹去谢俞眼角挂着的生理盐水,有些心疼的吻了吻他的脸颊。




        “没事了——没事,”贺朝掀开了谢俞的睡衣,轻轻帮他揉着被撞到的地方,“撞到腰了?”




        “嗯……”谢俞难受得不想多发一个音节,他脱力似的倚在床头,无力地垂下眼帘,眼眶和鼻子都因为发烧泛着红,乌黑的羽睫轻轻颤抖。






        贺朝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拿出体温计塞给谢俞,试探地把手覆上他的额头。




        烫的吓人。






        “难不难受?”贺朝现在脸黑的刮一下能掉三斤煤,语气也不自觉地变硬,“生病了不和我说?自己扛很舒服?”




        一连串的问句像机关枪射出的子弹,每一颗都在谢俞心上不轻不重地划过,留下循环着的血液的痕迹。







        他又想到了那篇无尽的梦,被黑暗吞噬的医院长廊,病人家属无由地谩骂,爱人布满血迹接近于快要消散的生命。


        原来下意识地悲伤总是尽数与爱相扣。




        他在害怕。


        怕自己抓不住永远披着光在向未来的美好走去的贺朝。











        谢俞觉得他有点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情绪,真的是被贺朝宠坏了,一两句不算数落的话都能让他掉出眼泪。




        他偏过头,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在深色的被子上砸出点点斑驳的水渍,身旁的台灯给谢俞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可怜。




        他试图把自己蒙起来,他捏住被子的角盖住了自己。





        谢俞最擅长的就是忍,他能云淡风轻地藏住所有他不想让你窥见的情绪,这些他平常不会有的动作总是会在生病的时候尽数展露。




         从被子里传出竭力压抑的抽泣像钝器一下一下地砸在贺朝的心上,他也顾不得什么生气不生气了。





        贺朝想掀开被子,却被被子里的人死死揪住了被沿,他哭笑不得地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谢俞。



        “别闷自己,”贺朝声音里掺着毫不掩饰的心疼,“一会儿闷出汗会受凉。”




         “小朋友?”贺朝的语气温柔到接近于在哄,“出来好不好,乖。”




        “你别看我!”谢俞太阳穴难受得突突直跳,他喉咙发紧,眼睛也被泪浸得发酸发胀。



        他还是不想让贺朝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太狼狈了。他想。










        不断的耳鸣冲撞着耳膜,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心跳声在被子里格外明显,厚重的被子透不出任何光,他好像又陷在了急诊室漆黑一片的走廊里。




        他好像听到被子外的贺朝低低地叹了口气,床沿的凹陷消失,带着温度的手离开了被子,贺朝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他呼出的灼热气息拍打在他蜷缩着的身体上,不透光的被子让他整个人无力又昏沉,谢俞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升温,垂下的软发都被不断冒出的虚汗打湿。





        难受间他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庆幸感,贺朝没有看到他这幅样子,发烧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哪有那么矫情。







        贺朝端着一碗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粥和从药箱里翻出来的头孢,回到房间看到的还是一团一动不动的鼓起的被子。




        他抿了抿唇,有些强硬地掀开被子,他揽着谢俞的肩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慢慢地喂他喝水。




        谢俞实在烧得没力气了,软垂着脖颈靠在贺朝身上,埋首在他颈窝肩汲取带着温热的气息,感受他侧颈有力的跳动。







        “给你温了粥,喝点,”贺朝拿着勺子搅了搅还冒着热气的粥,“然后吃了药再睡。”



        “不要……”谢俞把头埋在贺朝胸前,用了眨了眨酸胀的眼睛,流出来的生理盐水洇湿了浅色的睡衣。




        “必须喝,”贺朝托着谢俞的脸把他从自己怀里转过去,“胃里这么难受直接吃药一会儿又该胃疼。”





        谢俞有些耳鸣,发热带来的眩晕让他感觉自己在海里,上面是裹挟着些许碎光的浅色海面,下面是无尽深渊般的海底。



        他像是被巨大无形的手捂住口鼻压在海底,眼睁睁看着仿佛伸手可触的海面,匀布的阳光逐渐分崩离析。



        不能呼吸。













        谢俞很久都没有理他,贺朝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语气对生病的小孩来说太凶。




        “宝贝儿我知道你难受,也不想听我说话”贺朝放软了语气,安抚地在谢俞头上摸了摸,“我说慢一点,你听着,你现在胃是不是难受?如果不喝点粥垫垫直接吃药会胃会更疼。”



        贺朝的拇指轻轻按了按谢俞的唇,“所以喝一点粥好不好?”




        “我不怕疼——”贺朝的语气温柔地快掐出水来,谢俞的耳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上绯红。



        “嗯,我怕,我怕你疼,”贺朝俯身吻上谢俞的额头,“我心疼你。”





        谢俞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拿起粥里的勺子很努力地喝了一小口,果不其然被烫到了。



        谢俞: ……



        贺朝拿过他手里的勺子,指尖覆上他的嘴唇,微凉的指尖倒是恰到好处的缓解了粥的烫。




        “宝贝儿……”贺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喝粥之前不吹的吗?”




        贺朝一边吹一边拿勺子搅粥,试了试温度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谢俞。




        “吃药,吃了药再睡。”贺朝拿着两粒头孢带着水喂着谢俞吃下去,药倒是没花什么功夫。




        谢俞难得没有反驳什么,可能是因为头孢没有冲泡的药那样苦,也可能是给发烧折腾的实在没什么劲。




        他就这贺朝的手吞下了两粒头孢,生咽硬吞的动作搞得谢俞喉咙生疼,他拿起水喝了两口好像依然没有什么用。




        “饿不饿?再喝点粥?。”贺朝托着谢俞的腰把人在自己怀里又箍紧了点。




        “不想吃,”谢俞把头埋在贺朝胸前像小动物那样蹭了蹭。




        贺朝低下头吻了吻怀里人微微发红的眼皮,给谢俞埋在被子里,然后准备出去把电脑拿进来接着看文件。



        “你去哪?”谢俞费劲地撕开眼皮看着贺朝的动作,有些发晕地眯了眯眼。




        “去把电脑拿进来,你先睡好不好?”贺朝帮谢俞拨开垂盖在额头上的软发,“我一会就过来。”




        谢俞没有理他,一双覆着薄薄的水雾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朝,贺朝觉得自己的心被猫咪的肉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贺朝和他对视了几秒,突然轻笑一声,败下阵来。



        “你真是……要了命了。”








        因为太喜欢你,所以就算你是无声的沉默,我的坚持也会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贺朝认命般地掀开被子,把谢俞揽进自己怀里,隔着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他。




        “睡吧,我陪着你。”




【END】


        

        



        







        






        



        




        




        








吃鱼用吸管

【添望】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办

-ABO系列

-时间线在高中

-陈木味Alpha×雏菊味omega


我写的信息素喜欢那种看起来特别夏天,让人能联想到意气风发的轻狂少年。


        属于盛夏时节的阳光铺洒在校园,疯长的枝叶在窗外乱晃,聒噪的蝉鸣不绝于耳,空气中蔓延充斥着夏天特有的闷热,风停在窗边,拂起轻薄的窗纱。


        大街上的人们拿着蒲扇躲在树荫下乘凉,有说有笑地吃着面前刚刚从冰箱里拿出...

-ABO系列

-时间线在高中

-陈木味Alpha×雏菊味omega



我写的信息素喜欢那种看起来特别夏天,让人能联想到意气风发的轻狂少年。







        属于盛夏时节的阳光铺洒在校园,疯长的枝叶在窗外乱晃,聒噪的蝉鸣不绝于耳,空气中蔓延充斥着夏天特有的闷热,风停在窗边,拂起轻薄的窗纱。




        大街上的人们拿着蒲扇躲在树荫下乘凉,有说有笑地吃着面前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瓜,面前的空气似乎都掺杂着甜丝丝的味道。




        夏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按时来到。








        学校里的窗户被晒的发烫,A班教室里的人似乎感觉不到烦闷的燥热,依然神气活现地拿着卷起的书本疯狂打闹。





        江添趴在课桌上抓紧一切时间补眠,昨晚作业压得连年级第一的学霸都写到凌晨,这还不算上盛望赖在他房里粘着他的时间。




        七月的阳光太过刺眼,光线透过纱窗钻进教室,强烈的紫外线晒得坐在窗边的江添紧闭着眼睛皱起了眉头。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眉心间好像有一条若隐若现的褶皱,凑近了看,江添的睫毛在轻轻地打颤,教室里的嘈杂声加上窗外的蝉鸣,他睡得并不安稳。






        盛望习惯性的回头,伸手想问江添借只签字笔的笔芯,看到江添趴在桌子上睡觉并不奇怪,他关注到江添紧皱着的眉头后也跟着皱了皱眉。




        他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本习题册遮在江添脸前,薄薄的本子挡住了窗户反射进来的阳光,盛望趴在江添桌子上,仔细地描摹着眼前人脸部的轮廓。




        江添习惯休息把银丝框眼镜摘下来,纤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耸立在脸间,他的眉目清晰干净,是清冷式的美感。





        尽管是天天看在眼前的人,这样一看也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是属于他的。


        盛望感觉到自己的心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眼前人的眼睫颤了颤,他慢慢的睁开眼,盛望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就被人轻轻抓住了手腕。



        “……”江添垂下眼睛盯着那只被自己抓住的还举着书的手腕,“望仔,我没睡着。”




        盛望有种小孩子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但他细一想,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于是非常快地调整好了心理,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你也该起来了,”盛望转过身去,音量稍稍降低了些,“马上上课了,你不想菁姐踏着高跟鞋叫你起来吧?”




        江添看着盛望的背影,觉得他颇有些小孩子心性,于是暗暗地勾了勾唇角。






        杨菁抱着一堆卷子走进教室,照例在上课前几分钟时敲着教鞭开始挨个报上次周考的成绩。




        江添照例还是还是第一,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波动,盛望恨戳戳地反手敲了敲江添的桌子,“靠,又比你低一分……”




        江添垂了垂眼眸没有回答,他鬼使神差地拿起签字笔杠掉了试卷上原本自己的名字,飞快地写上了盛望两个字又飞快地涂掉。



        幼稚怕是会传染……








        好不容易熬到第四节课下课,江添受徐大嘴之命去了教导处主任的办公室,说是要帮忙筛选颁奖人选和致辞。




        班里的人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准备去食堂吃饭,饿了一上午的胃早就在饥饿地叫嚣着不满了。




        江添拿出手机,毫不掩饰地在一楼楼梯口的监控底下光明正大地给盛望发了几条信息。



        盛望还呆在教室里等着和江添一起去梧桐外的丁老头家吃饭,他桌上还堆着大大小小的试卷和练习册,抽屉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哦:下来,我在楼梯口等你。


        你再说一遍:马上。


        哦:嗯。





        江添还是一样地话少,连打字都不愿意多往外蹦几句话,但简单的三言两语还是让盛望抑不住的心悸,像初春的风吹过荒原,到处有生命盛开。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推开门一路跑着到了楼下,看到江添在台阶下靠着墙等着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很安心,真的非常非常的安心。




        盛望向下跑时发梢被风拂起,阳光在洒了他一身,瞳孔被光印成了琥珀色,敞开的校服不住地往外翻起,漏出里面白色体恤的内搭,他的眼里装满了江添。



        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










        江添的眸子动了动,止住了想要过去接住盛望的想法,站在原地等着他向自己跑来。





        眼前闪过的是带着微卷的棕色马尾,发间夹带着香甜的洗发液的味道,她的目标很明确的是向盛望奔去。




        盛望很明显也是被突然揽住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摔在楼梯上,他扶着栏杆稳了稳身子,抬眼望向眼前的女生。




        那女生像是比盛望小一届,白皙的脸蛋带着几分淡淡的薄红,她的手里攥着一封淡桃色的信封,信封的边缘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褶皱。




        她咬了咬下唇,视线撞上盛望的眸子后飞速的移开,她徒劳地动了几次唇都没有开口,把信封塞到盛望的手里后挽着她在一旁观战的快速的闺蜜逃离了现场。



        盛望手里抓着信封一脸茫然的站在楼梯口,手足无措地看向了一脸平静站在墙边的江添。






        他们两个依稀还能听见两个女生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和期待。




        “啊啊啊啊啊盛望真的好帅啊啊啊啊!!”


        “皮肤好白啊天哪!!”


        “这次能成功吧——”


        “肯定能!!!!!”








        盛望几步跨下了台阶,随手把信封装进了校服的口袋,他对着江添笑了笑,接着说道:“哥?走了去吃饭,饿死了。”





        江添垂了垂眸子没说什么,但行走的步伐几乎是平常的两倍,他本就比盛望高一些,走起来也会比他快,盛望需要小跑才能追得上。



        盛望盯着他哥的小动作没说什么,但眼睛里盈满了笑意,他实在没憋住,几步快走上前拉住江添的手,轻笑了一声。




        “唉——”盛望也不准备吃饭了,拉着江添往宿舍方向走,“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



        江添抿了抿唇没有答话,反握住盛望的手装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衣服还算比较宽松,路过的人不仔细盯着看看不出来。






        江添像是气头上的孩子般谁的话都不答,只是一味地拉着盛望往前走。



        盛望被他连拖带拽地拉上了楼梯,心想一定要看江添能干出什么事来。







        江添反手把宿舍门关上,还没等盛望进到房子中间,江添就转身抵住了盛望,把他挤在墙角间不能动弹。




        “望仔,”江添还是那副平常清冷的表情,但眼睛却是一瞬不眨地盯着盛望,他的唇边掺杂了一点笑意。




        盛望觉得自己的脸颊和后颈的腺体都因为江添的眼神在发烫,他挪了挪位置,想逃出江添的视线范围内。



        但身体却是在下一秒就被眼前人揽着腰拖了回来。




        江添稍微释放了一点信息素,浓郁的陈木味抵上盛望的脊背,信息素见流露出的占有欲几乎要把盛望逼疯。




        “江添——”盛望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你再这样我就真的要去找那个女生了……”




        江添的眸子暗了暗,眼底充盈着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他揽住盛望肩膀的手微不可查地稍微用了点力。




        陈木的味道突然变得轻渺,从窗口窜进来的风把盛望的理智从江添那捞了回来,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盛望回味了一下刚刚说出的话,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他有些急促地抬头去看江添。



        江添比他高了一些,盛望抬头也只能仰视着他,少年清瘦却不单薄的身体充满了压迫感。




        “我——”盛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添,“我不是故意的。”




        江添稍微眯了眯眼睛,像高傲的猫那样坚决地走出了房间,留盛望一个人在宿舍的门后懵逼。



        盛望:???






        盛望一边在心里觉得自己离冷战不远了,一边小跑着出去追江添。



        江添比盛望高,腿也比他长一些,快走起来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可以把人甩出好远,盛望心道不好,江添是真的没准备等他。




       两人就这样追赶着回到了教室,到最后也没有吃午饭,马上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盛望偏着头从座位上瞟着身后的江添,对上身后人的目光后像触电一样马上躲开了。




        盛望恹恹地转过身来,看着杨菁又迈着和上午几乎一模一样的步伐走上讲台,眼睛后的目光严厉地扫了教室一圈,接着开始上课。




        英语课盛望听得魂不守舍,他无聊地转着手中可怜的笔,神已经不知道飞到哪个天际遨游了。




        “盛望!”杨菁向盛望的额头掷了一根粉笔,可惜力道不够,只掉在了盛望身前的桌子上,“看你半天了,发什么呆呢?应该流到你脑子里的血都流到胃里消化去了吧?”




        盛望掀了掀眼皮看向杨菁,想辩解一下自己中午其实并没有吃午饭这件事,可还是屈服于菁姐的威力之下没敢开口。




        盛望垂下眼眸直了直身体,把笔放下准备装个样子听课,让他现在恢复到平常的专注力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只能勉强应付到晚自习。




        





        下了晚自习,A班的人回家的都走干净了,直留下住宿舍的还在不急不慢的收拾着东西。




        盛望背着书包站在江添桌子前看着,江添像个大爷似的慢慢悠悠地收着书和笔记本,这是坚决不和盛望一起走回宿舍了。




        他百无聊赖地攥着书包带子站在江添桌前,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仿佛回到六七岁小孩的动作,他干脆坐在了江添桌子前的椅子上,盯着他的动作。




       “你还回宿舍吗”盛望伸手拿了他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一只签字笔在手上把玩,“按你这速度,熄灯了都不一定能到寝室。”




       江添掀起眼皮看了盛望一眼,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笔给我。”




       “江添……”盛望抿了抿唇,把笔递给了江添,“我不是故意的。”




        清甜的雏菊味在教室里弥漫开来,像充斥着阳光气味的森林丛间,清新的空气迎着光掠过树桠间,叶子的筋脉被印的清晰透亮。


        这种气味让人不自觉的想浸在里面。





        “盛望,”江添移开目光定了定神,“你把那信拿出来看一看。”




        他又看向了盛望,投向眼前人的目光不夹带一丝情感,江添的眼睛像是冰封的湖谷,漂亮却又让人不敢靠近。




        陈木味又一次在教室里散开来,两种味道交杂缠绕在一起,盛望稍微怔了怔,属于Omega的本能叫嚣着让他往后缩了一点距离,他忍着稍红的眼眶看向江添。




        窗外聒噪的蝉鸣延绵不绝,梧桐叶被白天的阳光晒得干燥,散出来的味道充斥着光的气味,树叶的味道充盈着整个夏夜。





        “哥,”盛望四肢无力,他撑着卓沿站到江添面前,“我错了……”




   





        窗外月光浪漫,他说:“我只有你了。”




        盛望脱力般向地下摔去,一半是因为属于Alpha的信息素蔓延的实在恐怖,他有些受不了,还要一半,他是故意的。




        他想看江添会不会后悔,想看他会不会接住自己,想看他会不会像平常一样任着他闹腾。




        盛望被眼前人抱了个满怀。






        江添腾出一只手,安抚似地拍了拍盛望的后背,他站起来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接着半蹲下,手贴上了盛望的额头。



        “不舒服?”江添细细地感受了一下掌心下的温度,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后松开了手。




        他握住盛望的手捏了捏手中的盛望的指尖,接着开口柔声道,“回宿舍了?嗯?”




        盛望缓了缓站起身来,整个人挂在了江添身上,他细细地嗅着江添后颈的气味,满足地眯了眯眼。



        “回去吧,困了。”





        今年的七月还是像往常一样炎热,仲夏夜里有心动,有偏爱,有属于意气风发的少年们的年少轻狂,有人陪你一起吹晚风。




        夏天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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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新】The Best Man

*久别重逢。关于一场婚礼。全文1.8w+

 

/写在前面(划重点):

/这篇文从3月开始构思,4.4开始动笔写第一个字,完稿时间是4.8。原本是约稿,但今天因为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作罢,于是决定直接发出来。

/需要强调的是,在写这篇文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盗一真的活着,不知道官方卖平和会卖到表白这一步,不知道甚至出了一张ks站在镜子前面的跟结婚似的图……

/这篇文本身风格也和之前的短篇差距很大,属于一次非常大胆的尝试,可能效果不如之前的行文方式好。有意向读下去的朋友,请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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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关于一场婚礼。全文1.8w+

 

/写在前面(划重点):

/这篇文从3月开始构思,4.4开始动笔写第一个字,完稿时间是4.8。原本是约稿,但今天因为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作罢,于是决定直接发出来。

/需要强调的是,在写这篇文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盗一真的活着,不知道官方卖平和会卖到表白这一步,不知道甚至出了一张ks站在镜子前面的跟结婚似的图……

/这篇文本身风格也和之前的短篇差距很大,属于一次非常大胆的尝试,可能效果不如之前的行文方式好。有意向读下去的朋友,请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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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市郊,一个被雅致花园包围的礼堂。在这个阳光澄澈的下午,宾客如云,马蹄莲在每一个象征浪漫和幸福的角落开放。

这是典型的英式婚礼现场,随处可见熨得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和蕾丝花边礼帽。皮质手套端着盛满Pimm’s的高脚杯,草坪上浮动的裙摆比早春的樱花更绚烂。

 

阿笠博士站在迎宾处,对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露出和蔼的笑容。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宾客都像是收获了一整天的快乐,一位穿着鸡尾酒裙的女士忍不住上前亲吻了一下他的面颊。阿笠看起来是害羞了,抿着嘴没脸红。长相圆润的人总有一点可爱的魅力。

他需要在婚礼当天提供全方面的支持,确保婚礼顺利进行。迎接宾客,保管戒指,在婚宴活动上发表演讲,活跃氛围,主持舞会。身为首席伴郎,阿笠感觉责任重大。

 

担任ring boy的不知是从谁家找来的孩子,看起来乳牙都没长全,调皮得不可理喻,完全不像当初一年级的少年侦探团——好吧,这帮孩子那时候也没少惹事。阿笠只是想抱怨这个孩子太不安分,在整个会场窜来窜去,不时在一些女性宾客的尖叫声里从她们裙底爬出来,并且迄今为止已经砸坏了两瓶香槟和五瓶苏格兰威士忌。

首席伴郎为了维护秩序,追着这个小麻烦在会场里跑。但身形注定了他会在这场追逐里落入劣势。十几分钟后,阿笠撑着膝盖喘气,男孩却突然在他身前不远的位置停下了。

 

“伯母,你真漂亮——”清亮的声音穿过衣香鬓影,从被打碎的威士忌上方甜甜地飘过来,“这个送给你。”

阿笠抬头,看见男孩乖巧地递过一支马蹄莲给身前的女士。

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淡雅的紫色纱裙垂在脚踝,漂亮的腰背线条滑进柔顺的茶褐色卷发。天使般的面容,和她的实际年龄完全不相匹配的,少女般的蓝色瞳孔。那是多少男人的梦。演艺界的明珠,不会衰老的阿佛洛狄忒。

工藤有希子那双被冠以全世界男人梦想的眼睛微微一动。

糟糕——阿笠条件反射般上前,把男孩抱起来。

影后已经接下了马蹄莲。为了制止那双蓝色眼睛里的涟漪变成海啸,阿笠有些艰难地说:“小弟弟,以后遇见漂亮的美人,一定要叫姐姐。”

男孩眨巴着天真的眼睛,看着有希子额角的突起。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可能确实难以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能做到笑靥如花,同时额角青筋暴起。

“记住了吗,小弟弟?”影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温柔的询问,也像是来自杀手的威胁。

于是小男孩不知怎的就跑掉了。他大概是吓坏了,阿笠想。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有希子也转身离去,他注意到工藤优作在不远处的花园长椅上看报,影后大概是去找丈夫输出苦闷去了。

 

于是一个调皮的麻烦并没有止住,宾客们持续遭受着小麻烦的骚扰,类似的状况层出不穷。阿笠博士累坏了。他有些沮丧地想,为什么伴郎只有一个?

他在人影较少的地方停下脚步。隔着层层精致的衣衫、耀眼的配饰和满目琳琅的马蹄莲,他的目光转向婚礼的新郎。

西装的颜色比东京晴朗的日空深,比夜晚的星空更浅。翻领上佩戴象牙色康乃馨,胸口袋里三角折的方巾缀着浅蓝的满天星。皮鞋擦得锃亮,发型也是经过了精心设计。天空,海洋,马蹄莲的色彩全都荡漾在那双眼睛里。

这是工藤新一的婚礼,那人今天帅得难以言喻。

 

天才的高中生侦探,人脉上通演艺界,下通小学生,红通日英美核心政府机关,黑通已倒闭水厂的众多高级干部。今天新郎的好友全都在场,老实说他完全可以安排不止一个伴郎,毕竟这么大的场面总是需要更多人手来把控。

即便只从众多人选中挑一个,还在一堆马蹄莲中找告白位置的服部平次似乎也比目前的首席伴郎更适合这个角色。但偏偏,工藤只邀请了他,这位相对来讲更加年长的挚友。

身为首席伴郎,阿笠博士感到困惑。

 

新郎正站在少年侦探团身边。在乌丸的黑衣组织覆灭后的今天,孩子们都已经快要长到他的胸口,依然会思念一年级结束时转学去了美国的柯南。工藤新一看着孩子们,偶尔露出属于江户川的微笑。

你又搞错了,元太。吉田步美故作严肃地说:新人不是new couple,是newlyweds。

元太只记得花童是flower girl。圆谷光彦忍着笑把单词本往后翻了一页:他到现在分不清bride和groom哪个是新娘。

小岛元太几乎有些抓狂:你们刚刚不也忘了晚礼服是tuxedo!

单词游戏似乎正进行到高潮。孩子们的求知欲总是超乎想象,或许他们只是想更好地融入这场英式婚礼,毕竟除了整个婚礼的形式之外,摄影师、厨师和小提琴手都是从伦敦来的纯正英国人。

 

让我看看。光彦假装忽略元太的抓狂:伴娘是bridesmaid,然后是伴郎——

他的声音停住。于是步美凑过来:怎么了?

元太也忘记刚才的嘲讽,绕到两人身后,看向光彦手里密密麻麻的单词本。

“best man?”

三人同时念出这个短语,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

 

好奇怪。步美抬起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新郎:为什么伴郎的英文是best man?

是啊,这不是「最好的人」吗?元太和光彦的眼神加入进来。

工藤笑了笑。他眼里的海与天温柔地荡漾起来,纯白的玫瑰和马蹄莲就在那里绽开。

 

阿笠博士竖起耳朵等着工藤新一的回答,然后他觉得腿被什么撞了一下。一个趔趄站稳后,他看见来去无踪的小麻烦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从他身边跑开,轻快地奔向新郎的方向。

小麻烦冲过去抱住新郎的腿,工藤也差点被撞倒。他看起来并不介意男孩把满脸的酒精和奶油擦在精心打理的西装上,还伸手摸了摸小麻烦的头。

……

工藤新一感觉良好,但首席伴郎感觉不太好。这意味着他要去取作为备用的礼服,重新帮新郎打理一番。他必须确保婚礼是完美无缺的,新郎应该帅得没有一点瑕疵。

 

有瑕疵的新郎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抬眼看了过来。隔着层层精致的衣衫、耀眼的配饰和满目琳琅的马蹄莲,阿笠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清楚那双年轻的眼睛。

他听见工藤说:是啊,我们当然会让最好的人来做伴郎。

 

 

--

 

阿笠博士对于整个婚礼的困惑不止这些。

没有flower girls,没有任何bridesmaid或是grooms-lady,甚至大家到现在都不知道新娘究竟是谁。简直神秘得闻所未闻。

 

这件事早在送请帖之前就成为了爆炸新闻,直到现在,走在会场的人群间,你依然能听见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人们对于新娘的好奇已经达到近乎疯狂的程度。

和工藤关系好的女性友人几乎全被排除在外,因为毛利兰、世良真纯和铃木园子等人坐在一起悠闲地喝香槟,宫野志保似乎和初次见面的白马探非常聊得来,其他异性朋友几乎都参与了关于新娘的讨论。排除所有可能的情况后,猜测就朝着一些大胆的方向发展了。

或许他喜欢的是男人?本来就是啊,一个知情人终于忍不住加入谈资:他之前的对象,可是大魔术师黑羽快斗啊。

短暂的静默。然后人们很快消化了这两人过去没有传出任何绯闻的震惊,想象力没有极限,一个新的猜测几乎成型。

 

说到这里,需要插叙一下。一年前,享誉世界的魔术师黑羽快斗获得英国皇室颁发的大英帝国勋章,在一周后的欧洲巡演中遭遇意外事故,下落不明。当天,英国警方携手驻英日警捣毁了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的巢穴,这个组织以寻找传说中的潘多拉为最终目标。

几天后,人们从爆炸后的巡演现场找到一具焦黑的尸体,从尚且完好的组织中提取出大魔术师的DNA,自此黑羽快斗确认死亡,年仅22岁。此后,代号1412的国际大盗销声匿迹。

时间很快来到上月,怪盗基德的预告函和天才侦探工藤新一的婚礼讯息同时冲上头版头条,引起日本范围内的轰动。

「届时,我将出席名侦探的婚礼,预祝新婚快乐。怪盗キッド」

一个似乎与宝石无关的预告,一个没有透露新娘身份的婚礼。它们在同一天的同一时刻,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回到那个新的猜测。人们这样梳理逻辑:丧失了爱人的天才侦探很快另寻新欢,甚至可能不是新欢而是什么老情人,因为新人的另一个可能就是要来赴约的怪盗基德,毕竟工藤新一和怪盗基德当年传出的绯闻比全日本的樱花还多。

太合理了。分析继续:基德的做派不就是有点反英雄的英国绅士吗?工藤肯定是为了他而办英式婚礼,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应该延续家族传统办美式婚礼啊,听说工藤夫妇当年那场盛大的婚礼是在美国加州的一个教堂举办的……

 

同性婚姻,侦探和怪盗。听起来十足荒谬,传统的日本政法机关一定不会送上祝福,基德的粉丝不一定会同意。但人们向来喜欢爆炸性新闻和反常识的东西,他们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并连篇累牍地补写此前被他们错过的精彩三角关系。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阿笠博士耳边飘过,首席伴郎几乎有点头疼。婚礼仪式就要开始了,新郎却完全不在意人们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新婚燕尔的紧张。他站在一簇马蹄莲后,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碰了碰耳朵。

阿笠刚刚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西装,现在他的每个动作都能吸引到全世界的目光。

 

“竟然没有人期待这会是个破镜重圆的故事。”一个微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笠转过头,看见一个紫色短发的女人。她的穿着不像其他女性宾客那样华美,只是选了一条休闲的长裙,搭配缀着白色玫瑰的遮阳帽。现在女人拿着酒杯,指尖似乎有些不稳。

首席伴郎尽职尽责地替她稳住酒杯。

 

“大家都喜欢出轨和婚变之类的戏码,专情专一难道不好吗——话说,你不会连我都不认识了吧?”女人微阖着眼睛,前言不搭后语。阿笠怔了怔。

“惊讶什么,我可不是不请自来的。”她说着掏出精致的请帖,打开后几乎怼到阿笠脸上。

被邀请人的姓名处用漂亮的字迹写着“黑羽千影”,毫无疑问是工藤新一亲自写的。但阿笠没能细看,他的眼镜都快要被请帖蹭掉了。

有些醉意的女人合上请帖后放回手提包里,瞳孔清明了又涣散,随后露出一个堪称烂漫的笑容。阿笠担心她的状态,于是慌忙扶住她。

 

他束手无策,因为你永远没法估量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心里的悲伤,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整年。

 

黑羽千影忽然把手臂搭上他的后颈,用一种怀念、伤感的语调低声说:“但是魔术师不就该给人带来惊喜么?” 

阿笠没能细想她的话。他看着阳光浸透遮阳帽上的白色玫瑰花,似乎在想一些更为久远的事情。

于是威士忌像融化的冰糖那样沿着杯壁滑下。这句话淹没在了婚礼仪式前的钟声里。

 

 

--

 

 

“Sorry, just the newlyweds, please.”

金发摄影师无奈地放下相机。在这之前他已经用日语说了两遍。体态圆润的首席伴郎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现在摄影师开始考虑用韩语说第四遍。

工藤转过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人:“博士?”

阿笠如梦初醒。他似乎这才意识到婚礼仪式已经结束,现在新人已经被簇拥着走出礼堂,来到了阳光明媚的花园。前方的摄影师欲哭无泪,而他正紧挨着工藤新一左侧,和两位新人并排站立。周围宾客正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他。

哦,抱歉。阿笠快步离开镜头,有点尴尬。

 

现在镜头只属于两位新人了。工藤笑容浅淡,落了阳光的眼里似乎一片灿然。他身边的那一位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阳光无法落入那人的眼睛。

那里覆着一层始终无法看透的秘密。

 

那人穿着纯白的修身西装,米白色皮鞋刷得锃亮,翻领处同样佩戴着象牙色康乃馨,头戴一顶迈克尔·杰克逊同款的简约白色绅士帽。十几分钟前踏着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入场时,那张令众人翘首以盼的脸上却戴着一副微笑的扑克脸面具。

和已知的新郎身形多么相仿,都有惊为天人的身材比例,相信两人站在一起时全世界都会黯然失色。很多人第一时间尖叫起“基德大人”,但更多人持怀疑态度,觉得这不像基德张扬的作风,因为没有狂妄的开场白。

还有,浪漫主义至上的基德大人怎么可能连婚礼誓言都不说——“I do”都靠点头完成,宾客们的眉毛在那时候齐齐挑到天上,神父差点不知如何接话。

 

没有flower girls,没有bridesmaid或grooms-lady,直到现在,大家依然不知道婚礼的另一位主角究竟是谁。

 

在仪式前,首席伴郎负责保管的戒指被放在衣袋里,每隔几分钟阿笠都会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去确认东西是否还在,如果被小麻烦提前顺走了将会异常麻烦。白衣新人进场时他按照流程站在新郎身边,那时候他看见工藤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

那是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但你不会忽视掉一个耀眼的新郎身上的任何一处细节。

 

神秘的白衣新人在万众瞩目之下朝新郎走来。阿笠摩挲着口袋里的铂金戒指盒,越来越近的扑克脸让首席伴郎想起那张预告函,上面并没有说明怪盗现身的时间。

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被要求永远猜不到怪盗基德的可能身份。就像当年人们从未把黑羽盗一的死讯和怪盗基德的隐退联系在一起一样,黑羽快斗的死讯同样没有让人们想到其中的关联。阿笠博士不属于那绝大多数人,他知道工藤新一的绝大多数事情和众多沉默的真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他知道工藤新一曾经和恋人黑羽快斗那么要好,即便在无数个夜晚,月夜之下,他们代表的是截然不同的立场。

所以——

 

没有然后。因为小麻烦挥断他的思绪,朝他摊开手。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总得把东西给我,因为我是ring boy。

……

首席伴郎一点也不想交出戒指。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要交给一个熊孩子,而不是让他亲自来做?

 

当然最后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给了。神父用拉丁语宣读圣文,新人彼此宣誓,全世界都在那时见证这动人的爱情。Ring boy递上戒指,二人深情交换,他们未来的幸福道路上会开遍纯洁而美丽的马蹄莲。

阿笠不记得有没有亲吻的环节,因为那时他的思绪并不在会场里。

 

该怎么说才好,因为工藤新一明明没有参加黑羽快斗的葬礼,但站在他身边的人怎么看都像怪盗基德的替身。

这个世界是很危险的,在没有面具的情况下,身边的人随时都可能被易容高手替换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明知这样还要故作神秘,除非你完全不在意站在身边和你结婚的人是谁。

如果把缺席葬礼解释为过度悲伤,和替身结婚似乎就有点疯狂。总体来看,侦探好像还是对已故的爱人恋恋不忘。

 

类似气球爆炸的声音响起,五颜六色的纸屑和花瓣在花园里漫天飞舞。摄影师接二连三地按下快门,人们高举香槟,祝贺这对幸福美满的新人。

阳光渐渐西斜,清透的色泽暗下去,天地好似生了锈。阿笠看着那张在夕阳里锈迹斑斑的扑克脸,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黑羽快斗——或者说,怪盗基德——已经死去了,那么发预告函的究竟是谁?

还有工藤究竟在搞什么?优作和有希子都不管一管——

首席伴郎在会场里张望一圈都没看见新郎父母的身影。好吧,这对夫妇向来如此,或许他们本身比儿子更需要管束。

阿笠习惯性的把手伸进口袋,没有摸到任何东西。于是他想起来戒指已经交付出去,现在正在新郎的左手无名指上,闪烁着几近透明的光。

 

他的胳膊被什么人挽住。回过神来时,黑羽千影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整瓶苏格兰威士忌。也不知道她已经摄入了多少酒精。

“你好像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新娘是谁。”千影说。

阿笠想要纠正她,因为现在看来是两位新郎。但他转念一想,这个时代也没规定女士不可以穿男装,更何况没人知道面具后的脸后究竟是什么样。

啊哈。阿笠眯起眼睛笑:我想大家都很好奇——

不。她说。我刚刚说的是,你,比任何人,都,更想。

……

阿笠觉得有必要送她去休息一下,醒个酒什么的。

 

这样想着,他绅士地扶起这位喝醉的女士。朝会客厅走去时,中森银三和几个便衣与他们擦身而过。

阿笠忽然想起来,工藤新一还邀请了降谷零。那人似乎并没有出席。

 

 

--

 

技术员转过身,朝警视正做了个事先约定好的手势。降谷点点头,看向身旁的监控屏幕。

婚礼会场和周边的所有角落都处于严密监控之中。在其中几个画面里,便衣警察已经不着痕迹地打晕或带走了所有可疑人士。

正中央的监控屏上播放着礼堂的画面。工藤新一站在红毯尽头,大门已经打开,扑克脸的新人走进会场,宾客席正在因此沸腾。

“拦截到了。”降谷微微俯身,确保自己的声音清晰进入频道。

频道另一边是工藤新一的耳麦。新郎显然已经听到,但不能点头作为回应。

 

属于另一个频道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那是基德吗?”

“看着有点像——妈的,这家伙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想这么多干什么,先干掉这个再说。准备射击。”

“听我指令。三——”

 

白衣新人正在万众瞩目之下朝新郎走去,一步步走向幸福纯洁的马蹄莲。宾客们或震惊或疑惑,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摇摇晃晃的红点正爬上白色西装的后领。

工藤新一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

事态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看来现在必须要提前执行plan B。降谷显然和他想的一样,年轻的警视正已经抬起手,只要一声令下,分散在各处的下属们会第一时间出面,保护正在入场的白衣新人。

 

“二——”

“等等——”

被警方窃听的频道里,一个更加沉稳的声音传来。警视正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临时指挥中心的警员都绷住了神经。

一秒钟后,那个声音说:不像基德,先别轻举妄动。

白色西装上的红点闪烁了一下后消失,频道这边的众人无声松了口气。计划照常进行。

 

“你怎么总是畏首畏尾,万一这家伙又从我们面前逃脱呢?”

“我们已经失手过两次,去年那次究竟是谁的过错?”

“你——”

敌人内部似乎发生了争吵。临时指挥中心非常安静,婚礼现场一派雍容华贵。白衣新人已经走到了新郎面前,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神父开始宣读圣文,ring boy和伴郎站在新人身边。

在此之前警方已经破获了两个狙击点位,而这段敌人内讧的时间足够情报组锁定他们的全部位置。

婚礼现场的声音混着电流声抵达这一端,神父看向新郎,用标准的英式英语发问:“你愿意接受这位神秘人作为你的合法伴侣,与这位神秘人共度余生……”

降谷开始指挥下属行动,倘若一切顺利,再过十分钟,警方就能全面收网。

 

“你真的相信基德会来吗?”警视正边检查配枪里的子弹边说。

他在一周前已经问过一次类似的问题,这次其实是替风见这些彻夜工作的下属问的。警察们为这场婚礼付出了太多,他们太需要辛勤劳动被得到反复肯定。

降谷没有刻意凑到话筒边,传到工藤新一耳朵里的声音大概也不算清晰。

“……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吗?”降谷推开被当做临时指挥中心的货车后箱门时,神父对新郎的发问恰好结束。

工藤新一勾了勾唇角,用一种几近虔诚的语气说:I do.

 

 

--

 

司仪用银质餐叉敲了三下高脚杯的外沿,清亮的响声回荡在会客厅。众人安静下来,正在品尝英式糕点的、饮酒攀谈的,全都停下了正在进行的活动。

“Pray silence for the best man.”

掌声雷动。阿笠博士有些紧张地从两位新人身边站起身。

 

参与了整个迎宾环节的首席伴郎,凭借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和得体的绅士风度受到全体宾客的欢迎。宫野志保低调地朝他竖起大拇指作为鼓励,穿着鸡尾酒裙的女士遥遥送来飞吻,坐在近前的黑羽千影抛给他一个微醺的wink。

 

英式婚礼的正常流程。首席伴郎需要发表演讲,表达对新人的祝福,同时分享一些关于新郎的逸闻趣事,让整个晚宴的氛围变得轻松愉悦。

阿笠从来没接受过这等难度的挑战。在此之前他甚至系统学习了《如何写出一篇令人永生难忘的伴郎演讲稿》,熬了好几个夜,始终也没写出一篇令他自己满意的稿子。

他要写工藤新一的趣事,但不能和名侦探柯南扯上任何关系。他要写一篇令人难忘的稿子,但不能抄袭夏洛克在华生婚礼上惊为天人的表现。他要好好祝福这对新人,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新娘到底是谁。

……

阿笠看着坐在工藤身边的扑克脸,陷入沉默。

 

整个会客厅都陪他一起陷入了沉默。白衣新人察觉到首席伴郎的目光,抬起头与他对视。当然阿笠只能看到一副微笑的假面,现在他甚至觉得这张脸有点欠,像是在对他进行无情嘲讽。

他并不是毫无准备。确切地说,他完全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怎样说才完美得体。但此刻有什么牵制住他的喉咙,让他并不想将那些虚伪的祝词说出口。

 

诡异的沉默中,工藤忽然抬起手碰了一下右耳。他站起身,拍拍阿笠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于是僵局被打破,会场交给了新郎。工藤新一对众人说:博士可能有些紧张,让我们给他一点时间。他这段时间很辛苦。

阿笠闻言看向工藤新一。

新郎眼里的色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大海,天空,纯洁的玫瑰和马蹄莲,所有色彩一瞬间仿佛消失不见。好像时光在这时闪回5年前,那个天才的高中生侦探,站在惊慌不已的众人、满目愁容的警察和血迹未干的尸体前,准备自信满满地说出他的推理。

说到这里,婚礼进行到现在都没发生命案,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这可是东京死神的婚礼。

 

而这场婚礼本身似乎并不需要他来推理什么,大家需要的只是一个真相。关于他身边的新娘或新郎,关于这场婚礼的真相。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阿笠很想听一听别的,比如没有预告现身时间的怪盗基德现在在哪儿。他相信在场的宾客都想知道,并且不希望答案是“他现在在棺材里睡得正香”。

 

首先,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我的婚礼——工藤开口。

很普通的开场白。阿笠注意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我知道大家很想知道坐在我身边的究竟是谁,很抱歉吊了大家太久胃口。他继续。

“但在此刻之前都不是揭晓答案的好时机。我在此特别感谢一位不便透露姓名的警视正和他麾下的各位警官,就在五分钟前,他们成功逮捕了一群企图破坏婚礼秩序的罪犯。”

不出意外地,宾客席间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交头接耳。显然工藤新一请来的客人都对他吸引犯罪的特质有足够的了解,因此具备极强的心理素质。

 

白衣新人在这时站起身,在众人安静的注视之下缓缓摘下面具,然后是绅士帽。茶褐色的长发从帽子里散落下来。

这一次宾客席里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白衣新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就像那年她去替优作领奖时那样。这一出戏里,好莱坞影后没有任何台本,甚至连性别都掩饰过去,尽职尽责地扮演了一个神秘人。

阿笠博士的大眼睛变成了一对豆豆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宾客们情绪高涨,显然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果然不是什么正常的婚礼,这个年代还能放任老妈在儿子的婚礼上胡闹,优作在哪里,管管你的女人——

 

新郎为感到深受欺骗的宾客们留下消化的时间。半分钟后,他在嘈杂的会场里再次开口:我相信大家都很想念一个人,他已经消失一年多了。

这句话像一个咒语,让人声鼎沸的现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人们重新把注意力聚焦在工藤身上,好像下一秒,他就会让那个消失已久的人闪亮登场。

 

我已经听到一些猜测,其实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他继续。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似乎都不易察觉地温柔起来。天色已经暗了,会客厅里亮起烛光。一点摇曳的火光映在工藤新一深蓝色的眼底,像暗夜里冉冉升起的太阳。

 

“这场婚礼就是为怪盗基德举办的。”

 

 

--

 

风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我还是不太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工藤新一把咖啡放在桌上,继续一目十行地看桌上的资料:出于某种原因,组织知道了他就是怪盗基德。恰好他在伦敦找到了潘多拉,于是组织倾巢出动,想在抢到潘多拉的同时处理掉他——

他很聪明,降谷零说。还知道和警方合作。

工藤从资料中抬起头,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了看年轻的警视正。那表情似乎在说:这可是平成年代的鲁邦,你就只夸他一句“聪明”?

降谷几乎要笑了。

 

工藤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资料上,继续往下说:他应该是给当地警方提供了线索,让他们知道这个犯罪组织把主力集中在英国,于是政府就集中警力把组织一锅端掉。但可惜——就像当年对付乌丸那样——行动结束之后还是有些漏网之鱼。

 

桌面上摊开的资料全都是组织余党的详细信息,是风见等人熬夜加班搜集来的绝密档案。

工藤已经说到这里,风见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黑羽快斗导致了整个组织的覆灭,组织余党一定会去追杀他。如果黑羽快斗还活着,他必然不会回到熟人身边,那样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所以,在所有事情真正结束之前,那个年轻人大概率会选择只身对付组织余党,或许偶尔也会低调地借助外界帮忙,比如过去无数次被他玩弄于指尖的警方。

如果真是这样,可真是委屈这孩子了。风见想。众所周知,怪盗基德向来喜欢高调行事。

 

在风见消化这些信息的时候,工藤已经摊开了婚礼会场及其周边的平面图。警力布置和行动指挥方面的工作是降谷零的专长,这一点工藤并不担心,但这不妨碍他介入警方工作。

“那些家伙应该不会蠢到在会场里装炸弹,但保险起见,我认为还是应该提前做好排查。重点关注周边建筑的狙击点位,会场里要安排充足的便衣,不能留下死角。”工藤说。

风见正要问原因,自家上司已经看穿他的心思。于是他听见降谷说:算上去年,他们已经失手过两次,都是想要炸死基德,但后来又出现了基德的预告函。你觉得他们还会第三次犯同样的错误吗?

所以这次他们肯定会采用狙击或者近身搏击的方式,确保亲眼看见基德死掉。工藤接道。

 

风见点头。几秒钟后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这样,现场会有多少宾客?

“至少500人吧。”

什——风见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还以为最多不超过10个。

怪盗基德需要观众,他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露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工藤新一打断他。如果现场人数太少,那些家伙会产生怀疑。

好的。风见感觉手心渗出了汗。但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为了确保这次能杀死基德,他们会谨慎再谨慎。那些家伙还有家人朋友,都不是什么亡命徒,到时候还会想好退路,不会干出大范围扫射这种事来。他们的目标只是基德。”降谷说着顿了一下。

“况且要是连出席婚礼的宾客们的安全都保护不了,要我们警察有什么用?”

风见哑然。良久,他微微颔首。

 

降谷先生。工藤开口。被叫到的人转过头,示意他继续。

“这次黑羽也是受害者,而且他也是日本公民。”

年轻的警视正愣了愣。他当然知道侦探在说什么,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听到「日本」这个敏感的字眼。

你曾在国旗和樱花下宣誓,永远守护这个国家。你誓死守护的是这个国家的一切,她和她的人民——

年轻后辈总是表现得出人意料。为了自己的爱人,甚至能用这种带有一丝威胁意味的语气对公安绝密机关的警视正说话。

 

降谷很轻地笑了一声。他似乎并不感到被冒犯,反倒觉得有趣。这侦探和怪盗的爱情,略显荒谬的小孩子的把戏。

放心吧,他说。用的是和江户川柯南说话的语气。

“怪盗基德不是我负责的范围,公安和警视厅向来不做职责外的信息共享。中森警部能不能抓到基德,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工藤眼里的光跃动了一下。

 

春天是樱花开放的季节。窗外路过清风、阳光和花瓣,城市人来人往,天空明净如洗。这个时节适合郊游,赏花,适合久别重逢,适合喜结连理,适合一切美好的事情发生。

工藤似乎想说声谢谢,最后却只是极轻地呼出一口气。他背负了整整一年的重量,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三月得到释放。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降谷说:“你为什么确信他还活着?”

 

工藤沉默了一会。降谷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阳光洒在他肩头,落在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里。这一刻他好像从中看到了五年前的降谷零。

其实他们都是相对狂妄的那类人,在擅长的领域爬到精英位置,在大事上很少犯错。他们总有自信的底气,相信有些人的命运和自己盘根错节,相信自己一定有能力把什么人从地狱里拉回来。

工藤对上他的眼睛:当年您也不相信赤井先生死在来叶山道了,对吧?

 

 

--

 

后来降谷把工藤送出警察厅,分别的时候降谷问他,为什么要以婚礼的形式开展行动,这次工藤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善于观察的警视正从他脸上读到的讯息是,他在思考怎么解释才不会觉得尴尬。

是我老爸老妈的主意。工藤说。

我跟他们讲,快斗肯定是遇到了麻烦,我得想办法帮帮他,然后我妈说——

 

“干脆举办个婚礼吧。”

那时候工藤一家正聚在客厅里。工藤新一喝着咖啡,眼角抽搐了一下。

“……认真的吗,老妈?我们现在在聊快斗被追杀的问题。”

当然了,有希子说,反正你们早就过了结婚的年龄。

她正在对着化妆镜涂口红,这场短暂的家庭聚会结束之后,她就要和丈夫一起去奈良过二人世界。

“你现在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不相信那孩子死掉的人,讲真这太浪漫了。如果我是他,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新一结婚。”

工藤新一额头上滑下黑线。然后他和有希子同时看向另一个工藤。

柯学世界智商最高的男人,最懂得宠溺妻子的完美男人,在儿子的求助和妻子的期待之中选择了支持后者。侦探小说家缓缓放下咖啡杯:我也觉得应该办个婚礼。

工藤新一:“……”

 

有希子露出了笑容。而男人对妻子的反馈显然不止这些。他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张被折起来的信纸,边打开边说:我还特意征求了一位老朋友的意见。

他这么快就给你回信啦?有希子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我明明还没来得及把东西寄出去。

而工藤新一看着那缓缓打开的纸,一种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那是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一些自少年时期奔涌而来的记忆。

 

信纸展开,上面只有一个斩钉截铁的感叹号:「!」

简单直接,高手之间的交流方式,代表着当然、肯定、我同意。

通常来讲,单看一个标点符号看不出什么。但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一眼就认出了这字迹,属于当年声称是他兄弟的大叔,所有乱七八糟事情的起因就是优作把1412写成了KID。这些事都是工藤后来才知道的。

 

等等,所以——工藤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感叹号上。

所以,怪盗基德一世,黑羽快斗的父亲,那人还活着?这些个老爸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们的儿子——

 

那你写给他的是什么?有希子眨了眨眼睛,出声时打断他的思绪。

优作神秘地笑了笑,工藤新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还用说吗。福尔摩斯的嘴角持续抽搐。当然是一个「?」。

 

 

--

 

于是婚礼开始筹备,公安开始部署,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宾客名单列了厚厚一摞,工藤把那些格外重要的宾客划分出来,亲自写了婚礼请帖。

 

黑羽千影从拉斯维加斯回来的那天,工藤新一亲自去羽田机场迎接她。女人穿着朴素的休闲装,戴着墨镜,淡紫色短发让人想起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她看起来似乎瘦了些。

千影停在工藤面前,把行李箱推给他,好像她千里迢迢飞回来参加他的婚礼,那么他来接她这件事就是理所当然。

工藤新一没说什么,微笑着接过,两人并肩走出航站楼。

那天阳光很好,白鸽从洁白的云层下掠过。千影说,拉斯维加斯连着下了好久的暴雨,现在总算能晒晒太阳,拥抱下久违的阳光。

她的声音里既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

 

开车去江古田的路上他们聊了很多有的没的。路过一片商业区的时候,高楼上巨大的显示屏正播放着最近的炸裂新闻,关于怪盗基德的预告函和工藤新一神秘莫测的婚礼。

很多人在这里驻足观望,一些洁白的鸽子盘旋在广场上方。大屏幕显示出怪盗的特写时,白鸽轻盈地落在高高的街灯顶端,从下面抬头看去,它们就像是停在了怪盗的肩膀和礼帽上。

 

“连它们都在怀念怪盗基德啊——”

工藤新一从后视镜看去,见后座上的人把手臂撑在车窗边,正用一种怀念、伤感的眼神看着高楼上的大屏。墨镜被她摘下来挂在胸前,那双淡紫色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千影阿姨。”

漂亮的淡紫色眼睛看过来。

或许现在并不是聊这件事的好时机,但工藤新一还是不动声色地开口:连您也觉得他死了吗?

白鸽扇动翅膀,齐刷刷飞向天际,鸟群挡住了人们观望屏幕的视野。这一刻千影忽然笑了。

不知道,她说。怪盗基德已经死过两次了。

 

白鸽飞走之后,人们重新看清了大屏幕的内容。上面不再是怪盗的特写,而是那张没有说明怪盗现身时间的预告函。

「届时,我将出席名侦探的婚礼,预祝新婚快乐。怪盗キッド」

标题居中写着予告状,右下角画着基德标志性的卡通头像,有点孩子气。但就是这样一封简单的信函,惊动了整个日本,让人们相信消失已久的人即将高调回归。

 

工藤新一从后视镜里看见女人的笑容。那是一种堪称明媚的笑,带着一点戏谑、一点怀念,在东京早春的阳光里,闪烁成有点孩子气的模样。

“不过,你知道吗——怪盗基德总是比怪盗淑女更擅长应对假预告函。”

 

 

--

 

事情就是这样。工藤新一说。

烛火摇曳,给马蹄莲镀上古铜色的微光。小提琴手安静地侍立一旁,宾客席间一片寂静。人们消化着他方才讲述的怪盗和侦探的故事,有人一边思考一边小口地啜起威士忌,好像这样就能辅助他们思考似的。

 

为了更好地帮助大家思考,工藤对故事做出必要的总结:他是我宿命的对手,我是他致命的观众。从17岁那年开始,和他较出高下已经成了我毕生的梦想。

“我一直在追逐他,这个猫鼠游戏的尽头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们都只是一直在向前跑,而我好像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追到他。

“或许是因为我缺一副滑翔翼吧。”

宾客席间爆发出笑声。有希子的脸上写着“新一真帅”,阿笠博士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

 

我只是想说,工藤继续:如果他能停下,转身,向我走来,这个游戏才有结束的可能。

“婚礼是我为他办的,预告函也是我自作主张伪造的。我和大家一样,都想重新见到他。过去一年里他遇到了麻烦,不方便像之前那样大摇大摆地出现,但现在这个麻烦解决了。

“现在观众都在场,困扰他的坏人已经被赶走。虽然预告函不是真的,但他从不会缺席任何一场有心人的邀约,世人都知道这一点。

“请各位原谅我,出于私心而送给他这样一份荒唐的礼物。

“我希望他能重返舞台。”

他顿了顿,随后举起酒杯,一字一句道:我也希望他能向我走来。

 

宾客席里,有人依旧一头雾水,有人感动到落泪,有人虽依旧一头雾水却感动到落泪。这可是侦探和怪盗的爱情故事,多么违逆世俗,又是多么难能可贵。

中森银三一个劲地吸鼻子,下属实在看不下去,给他递过纸巾。警部接过后狠狠抹了把脸,随后用力擤鼻子:妈的,这么感人。

 

众人纷纷效仿工藤新一的样子举起酒杯,透明的液体在烛光里荡漾。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地进行这一不知名的仪式,无人碰杯。

阿笠的眼神有些恍惚。一秒钟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酒杯空空如也,于是他开始犹豫要不要拿起一旁的香槟为自己倒酒。

 

“新一哥哥,我不明白。”

稚气的声音响起,人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工藤身边的小男孩身上。乳牙都没长全的ringboy拽着工藤的衣角:你刚刚一直在讲KID……那个人究竟是谁?你说他炸过发电厂、偷走很多宝石、扰乱社会秩序——所以说他其实是个坏人么?

工藤新一弯下腰。他用盛满香槟的高脚杯碰了一下男孩手里的饮料杯,眼里浮着温柔的笑意: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坏人。

“但我觉得他是the best man。”

 

阿笠手里的香槟洒在了洁白的桌布上。

 

与此同时,工藤的耳麦里炸开降谷零的声音。那人似乎正在全速奔跑,听起来非常着急。

“工藤,我们漏了一个。”降谷的语速很快,“有个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混进了宾客——”

“工藤新一,你他妈的居然耍我们!”

一个粗粝的声音在会场里炸开,教人辨不清方向。宾客们显然被这一声吓到了,开始惊疑不定地四下环顾。

在烛火幽微的会客厅里,无人看清的地方,有人掏出事先藏好的匕首,在人群里的便衣警察们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站在最瞩目位置的人。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降谷零破门而入。烛火疯狂跳动,盛有香槟的高脚杯坠向地面。黑色的人影已经近在咫尺,闪着寒光的匕首狠狠扎向工藤新一的胸膛。

随后是一声枪响。

 

 

--

 

道别的那天不是什么好天气。一道闪电乍现天际,工藤新一在玄关处停下脚步,看着他换好鞋,一步步走出家门。

如果你死了,我是不会去参加你的葬礼的。工藤忽然开口。

那时他转过头。大雨在这时伴着雷声倾泻而下,隔着厚重的雨幕,他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眼睛。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怎么说话。那段时间他在集中精力寻找潘多拉,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在那些缺少晚安吻和日常关照的日子里,他不知道工藤新一在做些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没告诉他,但工藤好像什么都知道,关于他这趟去英国的真正目的。

 

如果真的会走到那一天——他像英国绅士那样说。

“No flowers. My request.”

那天大雨倾盆,樱花被雨水拍打成泥泞。道别的时候他们连一个拥抱都没有。他拖着行李箱走掉,工藤在他身后关上门。

 

后来他真的差点死在伦敦,好在警察动作还算迅速,寺井黄之助也及时赶到。侍奉过两代大盗的老人向来办事可靠,买通负责尸检的医生,伪造魔术师死亡的证据,之后尽职尽责地陪在重伤的他身边,在异国他乡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

在那些雾蒙蒙的日子里,水电吃住都是问题。寺井常常上一秒满面愁容地看着他咽下硬面包,下一秒就为了躲避追杀而带着他被迫转移藏身地。

有几次他们睡在冰冷的桥洞里,睁眼闭眼都能听见泰晤士河的水流声。双脚都快被冻坏的夜晚,他看着身上第无数次复发的伤,觉得自己如果点燃一根火柴,或许就能和寺井爷爷一起在烛光里飞向天堂。

抱着这种想法迷迷糊糊睡去,他梦见自己的葬礼。等到吊唁仪式结束,所有人都离场,工藤新一只身来到他的墓碑前,离开时留下一朵雪白的玫瑰花。

 

那种日子似乎没有尽头,艰难辗转回到日本之后,组织余党依然对他紧追不舍,于是他依旧隐匿在黑暗之中战斗。

他会把敌人的线索匿名交到警方手里,但在一些枪击、爆炸、引擎失灵突然发生时,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和逆天的好运化险为夷。

 

偶尔夜里会忍不住去见见思念的人,通常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确认对方安好,他就转身走掉。但有时候他走到工藤宅前,抬头仰望那伏案的身影,再回过神来时,天空都快要破晓。

那时候他也会怅然地想,潘多拉对他的诅咒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明明后来他们都能紧紧拥抱,他都能够毫无保留地让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侦探面前摊开。他们都已经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了,他却还是习惯性地走得更快,独自去面对那些危险的事情,以保护为名义把那个人留在身后。

他忘了问问那人的意见,或许这一切并不是他们共同想要的。

怎么说呢。在某些瞬间,比如雪花落下,比如清晨睁开眼睛,比如喝到难喝的美式,比如看见路过的情侣拥吻——在这些微小的瞬间里,他也偶尔会感到胸口刺痛一下。

只是很轻微的一下。一开始他会逃避,但后来有人替怪盗发出预告函,那一天全世界都知道工藤新一要结婚。

他终于明白那道刺痛的由来,大概就是一种名为后悔的东西。

 

他已经不记得婚礼前的这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了。他会出席,也不得不出席这场婚礼,因为怪盗基德从不会让观众失望,哪怕预告函不是他写的。他还想衷心地祝工藤新一幸福,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要知道新娘是谁。

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能让工藤新一幸福的人究竟是谁。

 

这是他比任何时候都要低调的时期,他甚至默默地帮助工藤筹备婚礼。

帮那人挑选西装和皮鞋的款式,精打细算地购买鲜花和酒,通过各种途径请来地道的英国摄影师、厨师和小提琴手,监督柜员把刻着那人名字缩写的铂金戒指放进盒子里,再把它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他做了能做的一切,想要确保婚礼顺利进行,想要他的新郎帅得没有一点瑕疵。

 

在很早以前,中世纪的英国,婚礼并非总是基于两位新人自愿。有时新郎需要争夺新娘,甚至可能涉及到抢亲,于是新郎会选择一位强大且可靠的朋友或亲人陪他共同执行这项任务。这位“最好的男人”必须可靠,有能力保护新郎,帮助新郎完成任务,甚至在必要时与新娘的家族战斗。这个角色,就是如今众所周知的伴郎,best man。

这些资料是他在图书馆查到的。那时天色已暗,他合上书本,望着天花板出神良久。

他或许不是一位称职的爱人,甚至可以说糟糕透顶。他带着秘密莫名其妙地死在异国他乡,还在离开之前对那人说,请不要在我的坟前放上鲜花,不要留下任何不必要的念想。

他真的太糟糕了。

这样糟糕的他,却想要在马蹄莲盛放的婚礼上,安静地做一次那人的best man。

 

他准备了一篇虚伪得无懈可击的演讲稿,并且计划在演讲结束之后冒险登场。他需要一个假人作为辅助,用来转移组织余党的视线。当然这么做会很冒险,可能会让宾客们陷入危险,所以他会想办法让坏人的视线完全集中在他身上,把对群众的威胁降低到最小。

寺井爷爷会在暗中帮助他,他们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完美配合,再死里逃生。

怪盗基德的命运无非是这样。

 

但计划被打乱,事情好像变得有点混乱。

 

工藤似乎说了很多,讲了很多关于他和另一个人的过往。原来这场婚礼没有新娘。

在新郎讲述的故事里,怪盗跳下遇难船接住小学生侦探,他们一起留在火场里抢救梵高的向日葵,携手把绀青之拳物归原主,他还曾在机长中毒后和银翼的魔术师分工合作渡过坠机难关。

他们明明都已经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了,但魔术师总是走得很快,眨眼间就消失,或是遥遥飞往远方。

 

人们举起酒杯,不知是为了什么。回忆和幻象总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骤然坍塌,现实总是比愿望残酷得多。

烛光不安地跳动,古铜色的马蹄莲被小提琴撞倒,大门敞开,桌椅摇晃。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把整个故事割裂,工藤就站在那最危险的地方。计划原本不是这样的。那原本该是属于「他」的地方。

盛有香槟的高脚杯坠向地面。工藤新一对怪盗基德的背影说:我希望——

你能向我走来。

 

玻璃在地板上碎成千万片,晶莹,清脆。

世界在那一刻安静了,定格成一幅令在场所有人都永生难忘的画面。

 

人们屏住呼吸,有些人情不自禁地捂住嘴巴。黑色的人影停在距离工藤一步之遥的位置,神情错愕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手里的刀已经飞了出去,而在不远处的墙面上,一簇仍在颤动的马蹄莲边,插着一张扑克牌。

即便在光线昏暗的室内,人们依旧能看清那是一张梅花A。

万籁俱寂,只有烛光依旧在跳动。

 

半秒钟后,人群里的便衣一拥而上,把企图持刀行凶的人按倒在地。那人像只濒死的困兽一般抬起头,嘴唇仍旧开合,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地上的人用不甘、愤怒、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他,看着面前的白影,这个已经死过两次的幽灵。

 

坐在近前的黑羽千影用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抬起酒杯,抛给他一个迷人的wink。

女人用口型说:That’s my boy.

 

有些人的出场会自带聚光灯和音效,还有观众的掌声与叫好。在他收起扑克枪的时候,凝固的人群终于沸腾起来。观众席里掌声雷动,他们高声呼唤起那个久违的名号,激动得高举酒杯,热泪盈眶。

一年的时间在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太久了,久到足以上演一千多个生离死别。他看着那些盛满泪水的眼睛,恍然觉得,很多年以后,这或许会是比聚光灯更让他怀念的东西。

 

现在他重返了舞台。魔术的意义是给人们带来欢乐,现在所有人好像都无比幸福。

在所有的艰难险阻之后,漫漫长夜来到了尽头。他背负了一整年、甚至更久的重量,在这个樱花盛开的三月,终于得到释放。

他缓缓地从桌面上站直身子,覆着白手套的指尖抬起帽檐,雪白的披风在烛光里缓缓落下。

 

诸位——他浅笑着,转向一双蓝眼睛。

天空,海洋,马蹄莲的色彩全都荡漾在那双眼睛里。还有久违的星光。

 

“好久不见。”

 

 

--

 

童话故事的结局总是幸福快乐。卖火柴的小女孩从英国的桥洞来到日本的城堡,在这里,她的王子为她举办了一场婚礼。

所有的插曲都结束了。破坏秩序的最后一个人被警察带走,小提琴手开始演奏,碎掉的玻璃被清扫干净,烛火变得温柔而平静。

 

一颗绑着束带的奶油色花球被高高抛起。

传统的英式婚礼上,花球会被扔给在场的单身男士,他将受到最好的祝福,成为下一个新郎。

服部接到花球的时候显然是愣住了。和叶被推到他面前,身边的所有人都眯着眼睛看他,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睛里写着:你现在,立刻,马上,原地,站在这儿,给我表白。

 

后来人们端起酒杯,在会场里站了一周。中间的一小块空地上,新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在小提琴悠扬的乐声里,跳起新婚的第一支舞。

原本被戴在有希子手上的戒指,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怪盗的无名指上。怪盗和侦探跳起华尔兹,怪盗总是踩到侦探的皮鞋,后者也总是踩到他的披风。

画面是美好且感人的。

 

警察和宾客们站在一起,他们非常矛盾。代表着日本政府的意志,他们却站在原地看自己负责的罪犯和新婚丈夫跳舞。他们想做点什么,但不能破坏这美好的氛围,他们想履行职责,但会遭到人民的抗议。

怎么办?抓人还是不抓,什么时候抓?

刑事部搜查二课的警员们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家警部,只见中森警部笑着喝酒,高兴得像个五百来斤的孩子。

看什么?中森醉意盎然地举起酒杯,烛光里的酒液像晶莹的琥珀。

“今天基德回来,所有人都给我喝喜酒。”

 

怪盗扶住差点被他绊倒的侦探,余光瞥了眼正叉着腰大笑的中森警部。在那人身边,下属们不存在的眼镜碎了一地。

 

所以说,怪盗勾起唇角。

“你和降谷先生达成了协议?”

只是合作。工藤纠正他。

好的,下一个问题。怪盗扶着对方的腰转了半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工藤新一朝斜下方看去。怪盗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见了白天会场里格外恼人的小麻烦。

 

他瞬间就明白了。Ring boy当时撞了他的腿,似乎还撩开他的裤脚看了一眼,然后跑去抱住了新郎——

阿笠博士的腿可没有这么纤细。工藤说。

“你总是喜欢犯相同的错误。”

 

相同的错误。

经年的时光涌入脑海。17岁那年他为了替千影揭露一伙人伪造藏品牟取暴利的罪行,曾伪装成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进入展会。那时江户川撞到了他的腿,还在铃木专门为怪盗设置的归还藏品处前读出了他的心声。

 

怪盗浅浅地笑出声,单片眼镜的吊坠几乎落在侦探唇边。

“看来在你面前挑战萨士顿三原则还是太勉强了。”

 

其实妈妈比我更早认出你。工藤说。

怪盗眨了两下眼睛,侦探继续:因为这个世界上知道「漂亮」和「伯母」不能一起说的人只有两个,而其中一个已经提前跟她说好了,这场婚礼他不方便参加——

等等,等一下。Chotto matte。扑克脸几乎崩坏,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你是说,我老爸还活着?”

 

工藤新一没有接话,那就是默认了。

如果是这样,那人这么多年都不回家,什么事都瞒着他,放任他成为二代大盗、未成年的时候就单枪匹马对抗黑恶势力、后来差点死在潘多拉的终局之战和英国的天寒地冻里——

这样想着,他看向站在宾客之间的千影。

错了,darling。女人微微摇着头,做了个黑羽家的人才明白的手势:想想你为什么能活着回来。

 

琥铂色的液体从杯沿滑下。成年人才被允许饮酒,小孩子只能喝果汁。酒的制作过程总是异常麻烦,乱七八糟的成分也多的数不清。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乱七八糟,大人们说谎,总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苦衷。

 

如果真的细想那些苦难的日子,其实很多地方都值得深思。

其实他也没有睡过几次桥洞,大多时候都能躺在一些虽不算太温暖但也并不寒酸的床上。有时候啃面包也会啃到他想吐,但食物供给从来没有中断过。一个人不会总有逆天的好运气,能够顺利躲过所有的恶意追杀。

以及,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从英国回到日本,这个过程似乎也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所以说——

 

千影露出明媚的微笑,酒香四溢的红唇美得不切实际。

虽然你老爸确实不是个东西——她抬了一下酒杯。

但他也是真的爱你。

 

小提琴的乐声来到高潮,怪盗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和爱人的配合比刚开始好了很多,进退之间已经非常默契。

 

婚礼结束之后,我们和老爸老妈们一起去拍一张合影吧。怪盗忽然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工藤笑着回应。

然后,还有一件事。

嗯,你说。

 

怪盗朝斜上方看去。侦探看着单片眼镜后面的眼睛,知道这人又要开始发表一些作死言论了。

“虽然你在这个故事里主导了一切,但这本质上是快新同人,这就意味着天亮之前我都会在你上面——”

Shut up. 侦探笑出了声。

 

乐曲在一个干净利落的音符中结束。新人深深地吻在一起。

宾客以最热烈的掌声祝福他们,警察也高举起手中的酒杯。这个荒唐的故事带有魔幻色彩,其中一位新郎也错过了本该属于他的婚礼仪式。但没关系,他们已经重新交换过戒指,他们未来的幸福道路上依然会开遍纯洁而美丽的马蹄莲。

 

工藤新一深深望进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眼睛。最蔚蓝的波涛,最璀璨的星光,最深情的、最动人的、最美好的一切都在那里。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在这个樱花盛开的美好春天,他打开一扇厚重的门,迎接仅属于他的、最好的人回家。

 

“欢迎回来,快斗。”

 

 

 

 

 

 

Fin.

 

李李特仑苏

【美瓷】未接通的电话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9:00

上一棒:  @纤尘丶墨染 

下一棒:  @废物理科生 




#灵感来源于电影《超脱》




————————————————————————————




-




棘手的学生,温和的老师。苏就是这么形容瓷即将面临的处境的。




那位年轻的教师,来自遥远东方的男人,面容和蔼,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黑框眼镜压在鼻梁骨和太阳穴上印出凹陷的痕迹,厚镜片总是带着污渍,雾状的渍块常常让他眉眼变得虚绰绰。男人说没钱买清洁剂,总是草草用水冲一下就算了。...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9:00

上一棒:  @纤尘丶墨染 

下一棒:  @废物理科生 




#灵感来源于电影《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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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手的学生,温和的老师。苏就是这么形容瓷即将面临的处境的。




那位年轻的教师,来自遥远东方的男人,面容和蔼,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黑框眼镜压在鼻梁骨和太阳穴上印出凹陷的痕迹,厚镜片总是带着污渍,雾状的渍块常常让他眉眼变得虚绰绰。男人说没钱买清洁剂,总是草草用水冲一下就算了。




瓷就是这样的,所有的财富都装在脑子里,面对的现实却过于贫瘠。起球的大衣,过季的T恤,洗到软烂发白的衬衫和针脚细密的裤弯补丁,全身上下,只剩一对黑眼珠光泽崭新。




这位温润的教师,即使贫穷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入职第一天狠下心去买了一套昂贵的西装,系领带的时候那平滑的触感都让他感觉不真切。可惜那群坏学生并不领情,将水桶架在门框上,瓷踏进门踩到机关,水哗啦一下全部浇在头顶,一个月的工资打了水漂。




他愣在原地,始作俑者起身大笑,带着全班同学鼓掌,掌声水声哗哗流进他的耳朵。男人顿了几秒,平静地拨开黏在皮肤上的头发,揉开糊住眼睛的水。世界聚焦的一刻他压低晶状体瞥见了欢呼人群中的一双蓝眼,冷漠的、带着嗤笑的、让人捉摸不透的。




瓷匆匆摘下眼镜,划痕和水渍使镜片看上去斑驳不堪,他用干燥的手心胡乱擦了几下,站上讲台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第一节课上,新教师没能得到学生的欢迎,男人费劲口舌地努力诙谐着气氛,那么多双耳朵,没有一个是听众。




底下坐着一群躯壳,空洞的内里就像塞不进棉花的稻草人,瓷攥着粉笔,坚硬的固体粉末直直扎进指甲缝,又因沾上水而变得干瘪,生锈一样覆盖在皮肤上。




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斜挎书包走了上来,完全不理会这场教学的独角戏,仿佛当瓷不存在。瓷抬头,撞上对方的蓝色眼睛,在阳光下被耀得近乎透明的虹膜里装着浑身湿漉漉的自己。




“做什么?”他皱眉。




“逃课。”金发少年懒懒地睨他一眼,上挑的眉毛、睫尾的扯动、淡色的唇纹,每一块肌肉都放肆地叫嚣着,无声地攻击着讲台上的教师。




男人说道:“不准。”




“没人征求你的意见。”他倨傲地扫了瓷一眼,抬腿就往外走。




瓷后来知道了他的姓名,不是在名册上,是在一众学生的嘴里。




的确,美利坚的皮囊极其出众,作风嚣张跋扈性格目中无人,在整个混混学生里坏得最透顶最彻底。攀附他的一群小弟甚至还要从老师身上找乐子,而瓷就是那个被捉弄的对象。




捉弄手段层出不穷,每天都换着花样来。粉笔被掉包成蚂蚁,往黑板上喷带脏话的涂鸦,故意写封道歉信打开一看全是恐怖照片。设局者并非美利坚本人,但肯定也乐意看瓷出糗,在大笑和喝倒彩的声响中他事不关己地坐着,对瓷诧异迷茫的表情嗤笑出声。




美经常跟隔壁学校打架,到现场的时候那毫不留情地一拳拳落在对方薄弱之处,表情狠戾得就像浴血的死神。甚至还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劝架的瓷拎起来甩到一边,完全不在乎师长身份。




苏说美利坚是布里维中学最难搞的刺头,瓷并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无法无天,是因为家里人在校方那边有关系吗?”




苏平静地回答:“是因为他家里没人了。”




-




少年走上楼梯,门口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身影,他眯起眼睛,浅蓝的虹膜紧压着,警觉地辨识那位不速之客。




“美利坚?”阴影里的男人出声喊他,语气里带着欣喜。美一愣,看清对方后皱起眉,表情冷漠又鄙夷:“谁让你来的?”




年轻教师腼腆地笑,不急不慢地抬手扶了下眼镜,狭长的黑色眼睛在这昏黑的夜里显得明亮摄人:“开门吧。”




美慢条斯理地弯下腰把塞在门底缝的硬纸板抽了出来,如此一来门就打开了。瓷问:“为什么不上锁?”




“麻烦。”美撞开他走进去。




屋内空间不算大,设施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另加一间厨房和厕所就没了,甚至连沙发都没有。劣质的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墙壁涂着灰色的漆,吃完的泡面盒摞在一边,衣服没拧干就挂在阳台上,沥沥拉拉一地水。




说是因为麻烦不上锁,实际上是完全没有上锁的必要。盗贼是不会偷破烂的。在这样一个有明显的生活痕迹的地方,瓷却感受不到一点人间烟火气,仿佛屋子的主人对这里毫无牵挂,甚至可以下一秒钟拉起行李箱就走。




美随意地仰倒在床上,抬起下巴轻佻地看着他,面前的男人局促地扶了扶眼镜,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张比自己肩膀还单薄的纸。美利坚瞥了眼,立刻就笑出声。




“家访记录表。”他轻轻念出声,随即呲牙低劣地讥讽,“布里维都糟糕透顶了,竟然还搞这种温馨无趣的幼儿园花样。”




“并不是。”瓷道,“原本是家长会。”




一周前的家长会,他和苏、南斯拉夫等一众教师特意策划了很多活动。教师们打了一天的电话亲自告知家长会的具体日期,态度诚恳地发出邀请,接电话的人要不就是把他们当成诈骗痛骂一顿,要不就是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瓷也担任了这项工作,几乎有三分之二的电话是他拨出的,面对那头的“行我知道了”“回头再说”等回答抱有极大的期待和雀跃。




家长会如期举行,没有一人如期到场。




瓷和南等了很久,等到新出炉的纸杯蛋糕都褪去了温度,他困倦地趴在桌子上,被风吹得手脚冰凉。




美发笑,嘲弄道:“家长会,烂法子。”




他顽石般冰冷麻木的双眼,还浑然不知自己真正内心的傲慢的愚蠢,瓷对美感到愕然,似乎马上就遏制不住将表格撕碎撒在对方脸上的冲动。但一侧目却又看见那人脊背上划开的校服,触目惊心的伤口在蝴蝶骨绽开,撕开的布料染上了血。




瓷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他家里没人了。




瓷对抗着自己的心软,脑海中有个声音在痛斥:你不应该同情这种坏家伙,可他还是垂下了手,提醒道:“你后背受伤了。”




美目光明明灭灭,像一支在风中摇曳的烛火,半晌他沉着眸子,语气不善:“你可以走了。”




“那就去医院。”瓷站在原地没有挪步的打算,接着拿出了手机,“我可以帮你打电话——”




美袭了上去,不轻不重地握住他欲要拨号的手,瓷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就往下倒去,在直直坠入床板的一瞬间伸手臂撑住墙壁。




啪的一声,灯光洒满了整间屋子。




瓷微微睁大了双眼。




隐藏在黑夜里的细节在明亮的灯光下全部暴露无遗。美利坚的脸上沾着污渍,漂亮的下眼睑满是一块一块的淤青,唇角渗出丝丝干涸的血迹,除了后背,手臂也带着伤。




“别打。我不去医院。”他抿紧嘴,微颦的眉仿佛是在恳求。




瓷看着他满身挂彩的窘迫样,心就像被狠狠抽了一下,并且猛然发觉,所有人只唾弃美利坚劣迹斑斑的行径,却忘了他负债累累的伤口。




他放回手机:“背过去,我来处理。”




美沉默几秒,摇头:“我没有医药箱。”




“明明会经常受伤,为什么不准备一些药品?”




“没钱。”美此刻倒是诚挚得像个正常小孩,“打赢了就不疼。”




“输了呢?”




金发少年不屑地睨了他一眼:“我不会输。”




“赢了输了又怎样,疼就是疼。”瓷转身,“我楼下买酒精。你好好坐那里别动,既然答应了不去医院,那就乖乖听我的话。”




美烦躁地一脚踹倒泡面盒。妈的,把谁当小孩。




几分钟后瓷跑了上来,手里拿着酒精和纱布,手里沉甸甸,兜里空荡荡。




上楼的途中遇到了这里的房东,对方是个胖乎乎的美国妇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夹杂着美的名字。房东说美利坚已经很久没交房租了,水电费也一并拖了长时间。女人说他再不交费就直接把人赶出去。瓷尴尬地笑,边笑边把钱递到她手里,那是他一个月工资里最后仅剩的美金。




“麻烦请稍微挪一下。”他拆开包装袋搁在手中,示意美转过身。




美利坚不情不愿地解下衬衫扣子将校服脱下来,背后的布料和伤口黏在一起结了痂,他却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面无波澜地把疤痕一并扯了下来,于是那处口子又开始渗血。




正式血气方刚的年纪,肌肉的轮廓线流畅清晰,背部的每一块隆起的骨骼都流露出极致的魅力。瓷却只注意到新伤旧伤交错纵横触目惊心,每道痕迹都狰狞可怖,张牙舞爪地昭示它们的来历是多么残酷又泥泞。




他用棉团小心翼翼地沾上伤口,那是一具破碎的躯体,用来消毒的酒精更像是灵魂罅隙的缝合剂。美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脖颈瞬间暴起几根青筋。瓷停住了手:“很疼,忍忍吧。”




美不吭声了,侧头,一双蓝眼隐忍着不耐:“你他妈擦的毒药?”




瓷眨眼:“医用酒精。”




擦完药又垫纱布缠绷带,好不容易弄完了。屋里闷热,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只剩一扇窗户呼呼漏点凉风。瓷热得领口湿了一片,美更狼狈,忍着疼痛而流下的冷汗使他看上去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什么医用工具都不准备还天天打架。你竟然没有因为伤口发炎而死掉。”瓷把散开的绷带缠好,抬头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




“伤得不重,而且有校医。”美说。




沉默一会儿,瓷突然没由来地冒出一句:“打赢了吗?”




“什么?”




“你说打赢了就会忘了疼痛,那你这次赢了吗?”




美利坚组织语言的大脑细胞宕机了,声带的振动也戛然而止。黑夜中毫无征兆劈下来的短刀,远方蓄谋已久的枪口,瞄准镜里的自己,噩梦的针管每天都要重复扎进手臂,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一切呼吸魇住。




“当然赢了。”他撒了谎。




-




南斯拉夫从打印机里拿出还泛着热度的A4纸,眯眼仔仔细细瞧了瞧,美利坚的名字被打成铅字真实地在上面挂着,他讶异地看向瓷:“你是怎么让他同意参加演讲的?”




“总会有办法。”瓷答。




他又穿上了之前那套昂贵的西服,裁剪得当的外套披在身上,给温润的轮廓线平添一层锋芒,只是下半身廉价轻薄的长裤略显窘迫,不过放在他身上倒也莫名顺眼。




南诚心评价:“挺好看的,直接在气势上震慑那群学生。”




“太夸张了。”瓷笑笑,没好意思告诉他入职当天被泼水的事。




“布里维也曾举行过演讲,不过后来就组织不起来了,”南叹气,“讲话不爱听,表彰没得表,批评倒是不少,但也不能天天念处分名单吧。”




那双明亮的红棕色眼睛顷刻蒙上一层疲惫和忧郁。瓷嘴唇动了几下,最终也组织不出有力的句子安慰,只得说:“会好起来的。”




总有办法的。会好起来的。他习惯用美好的将来时淡化苦难与坎坷,好像捱过了今天的黎明,明天的夜晚便不再那么黑暗了一样。




南斯拉夫绽开笑容:“我也相信。”




瓷拿起演讲稿走出办公室,美利坚正靠在墙上等他。他的脸侧和唇角贴上了创可贴,划破的校服也被瓷缝起来了,针脚细细密密的几乎看不出来。当然这也是有交换的,瓷帮他做了这些,他答应瓷参加这次的演讲。




“稿子读通顺了吗?”瓷问道。




美利坚瞥他一眼:“不算难事,我读了一遍很快就熟了。”




他第一次被邀请参加这样的正式活动,虽然表面上不屑,心里还是蛮高兴的,认认真真地改了稿子,嘴上说读了一遍,其实暗地里都快要背下来了。




瓷将美手里的稿纸拿过来看,扫了一眼后读出了声:“‘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是你改的吗?”




“乱写的。”美不自在地说道,“书里找的,觉得合适就改了。”




瓷盯着他的脸,笑了起来,美利坚感到莫名其妙,张嘴就要骂。




“你的眼睛是裂缝。”瓷说道,“有裂缝的地方就有光。”




美利坚愣住了,他花了两秒钟来反应,最终嫌厌地骂道:“操,矫情死了。”边骂边用脚尖搓着地板,好像在踢一颗透明的石头。




他们到主席台上的时候苏维埃早已在那里等着了,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生,垂着眼睛,黑色的眸子如一摊死水,阴沉沉的,让瓷觉得很不舒服。苏告诉他那是自愿来帮忙的学生,头一回这么有积极性,便也同意让他参与进来。




瓷对那个男生点头示意,对方回以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二十分钟后,学生稀稀拉拉地也到齐了,本来都各个无精打采,但看到台上的美利坚后,又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可以开始了。”瓷对苏比划着。




演讲进行得很顺利,美利坚的发言也没出任何差错。就在瓷的演讲环节即将结束的时候,那个黑眼睛的学生突然走上前来,瓷用余光看见逼近自己的身影,停下了讲话转过头去——男生拿着一把短刀向自己刺了过来。




他的双眼倒映出闪着寒光的刀尖,如盘踞的毒蛇呲起牙齿叫嚣着发动致命攻击,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臂劈过来,蛮横地捏住了锋利的刀刃。




“你要杀了他吗?”




美利坚的右手被割破,鲜血沿着手心流下来,他不动声色,只剩一双眼睛沉寂着冷漠。黑眼睛男生吓得面色惨白,短刀也扑通一声落在地上。美垂下手臂,伤口还在流血,他攥了攥,示意瓷继续讲。




美拎着人下去了,瓷脑袋乱成浆糊,思绪也理不清,只得照着演讲稿机械式地念。最后一行字读完后,他深深鞠了一躬,台下的学生因刚刚的插曲变得嘈杂,演讲完毕后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如一场宏大的奏鸣曲。




瓷匆忙跑向医务室,开门时美正坐在床上笨拙地给自己缠绷带,见他来了便说道:“人已经交给苏维埃了,他说会处理,我直接打了报警电话,总觉得苏维埃不靠谱。”




瓷一把扯过绷带,上面带着血污,手心的刀伤也没有任何处理:“你连酒精和药粉都不涂的吗?”




美愣了一下:“我不会。”




瓷将他的手拉到自己手里,认真地涂上药,美任由他捣鼓自己的伤口,表情看上去就和没事人一样。




瓷看着那狞恶的伤口,仿佛那把短刀是给自己的心上捅了个窟窿。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竟然对负伤流血习以为常甚至到了不再对痛觉有一丝不适的程度,他过往的成长究竟是多么残酷又苦楚。




瓷皱起眉头,刺眼的血扎得眼睛生疼又带着湿润感,他屏住呼吸不再眨眼,生怕被美利坚发现自己情绪的不对劲。美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心跳一顿,瞬间感到不知所措:“你干什么。”




“疼吗。”瓷问。




美静静地看着他,胸口里如同打翻了一盏酒精灯,奇怪的发闷的化学反应连绵不断地烧着了天。




打赢的小孩不会疼,因为胜利的喜悦将苦难取而代之。可瓷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却恍然回神自己在受伤,在流血,在结痂在愈合。皮肤割裂,血肉撕扯,拳脚是淤青的祸端,刀枪是伤痕的恶源,感知痛觉的前提是有人会真切地为你的痛苦而痛苦。




“疼。”他道。




“疼,很疼。”美又重复道,“可我以后受伤了不会包扎怎么办,那会不会更疼。”




他咽了一下喉咙,想也没想就说道:“我的出租屋可以装下两个人的。”




-




瓷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两年未见的面孔甚至有些陌生。他的微笑带着距离和礼貌:“俄警官,好久不见。”




“早就晋职了,”灰眼睛男人眼底匿着晦暗,轻声说道,“现在是处长。”




“恭喜你。”瓷给他倒了杯水,“审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那个学生已经逮起来了,拘留几天察看,再有此类行为我们不会手软的,毕竟也算个成年人。”俄罗斯回过神来,清清嗓子简单地向他解释道,“动机我们问清楚了,他说他以为美利坚是被要挟演讲的,想借此机会报复出气,也正好赶上在公众面前树个威风。”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美冷笑。




“他认识你。”俄说道。




瓷道谢:“多谢俄处长,好在没有出大事。那个学生受到应有的惩罚后就放出来吧,到底是个学生。”




俄眯起眼睛:“我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你这是在包容他。”




“我不在乎,”瓷答。




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们住在一起吗,学生和老师?”半晌,他迟疑地问道。




“是。”瓷十分自然地说道,“我两天前刚搬过来。”




“那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时间很晚了。”俄起身,给他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这边有情况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瓷与他握了握手。




俄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掌心。




“你跟他认识?”男人走后,美漫不经心地问道。




瓷顿了一下,回答道:“曾经公事过一段时间。”




-




和美利坚住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过得也算不错,虽然他们贫瘠的口袋无法支持物质的满足,但彼此的陪伴让生活有了温度。




在玫瑰盛开的充裕时光里爱是佳酿,在落英缤纷的饥馑岁月里爱是食粮,陪伴也是爱,在消磨苦难的生命中,爱足以使人温饱。




两人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夏日的热风出不去也进不来,他们共同躺在一张凉席上足以堪堪褪掉热度,有时候拿起喷水器在屋子里洒上水。




瓷还会用最简单的食材做最好吃的饭。一碗白面条,偶尔浇上卤汁,美和他相对而坐,劲道的手擀面在口腔里咀嚼,裹上汤汁便有了温暖的味道。瓷吃着面,抬头就看见美不太优雅的吃相,一时间突然有些热泪盈眶,不知为何觉得活着真好。




瓷为了新课题每晚都要工作到很晚,美便跟他一起熬夜。少年人的精神气足,熬到凌晨都不困,可他面对的是繁琐的数学题,看一眼就想睡觉的那种,但他脑子灵光,解题也不算难事,只是笔迹太过潦草,瓷工作完后便耐心检查答案,还要纠正他的错字。




美利坚也做了不少糗事。为了给瓷买个像样的生日蛋糕,辛辛苦苦接了一个月的跑腿外卖员,好不容易攒好了钱买上了蛋糕,但因为雨天路滑,即将迈进单元楼的时候摔了一跤。漂亮的城堡蛋糕变成一滩废墟,一个月的积蓄化为泡影,他还坐在原地发愣。直到瓷下楼看见他那副模样,难受的同时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美也有些破防,边笑边骂他:“你笑什么,真丑。”




本来是值得流泪的事情,可他们却在不顾形象地大笑,悲哀的同时又觉得疯狂。生命降下暴雨淋透身躯,他们却在心里给自己打着伞。




偶尔那么几次,美利坚回家时间很晚,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瓷隐约知道些底细,但他也没有问过什么,只是默默地给他包扎伤口。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对话,瓷记了很久。那晚他给人处理伤口时,美利坚罕见地话变少了,绷带缠完后他才慢慢地说了一句话,说自己要死了就不立墓,让瓷把骨灰撒到大海里就好了。




瓷失笑:“你怎么确定我比你活得久。”




美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瓷记不清了,记忆里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突然暗下来了,只剩下嘴唇蠕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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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晚很晚才回去。”瓷匆忙拿起文件,抬头看着美,“新课题演讲成功了,我们出去吃个庆功饭。”




美利坚撇撇嘴:“恭喜你,记得早点回来。”




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独自走这条回家路。出租屋在杂乱的居民区,沥青地在狭窄的走道里愈发的昏黑,红砖瓦砌成的墙下雨时会散发出泥土的香气,塑料板盖在屋子前面,风一刮就呼呼地响,路边还放着软橡胶水管和手推车,有很多小吃店常年缩在角落的屋子里,刚出炉就满街飘香。




美的脚步停住了,他看见前面新开了一家戒指店。




他只是在外面观摩了几秒,然后便接着往前走。至于停留的理由自己也不清楚,可美莫名其妙想到了瓷,那么漂亮的银戒指瓷戴上会很好看。




不过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瓷不适合戴戒指。




眼前浮现那张温和的东方面孔,一双骨节分明的巧手总能把任何事情做得服服帖帖,做饭、涂药抑或是穿针引线,灵巧的手指就像翻飞的蝴蝶。




戒指配不上他,瓷适合戴顶针,牢牢扣在和戒指一样的地方,没有任何象征束缚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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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很晚才结束,瓷与他们告别后独自迈入黑夜,借着路灯稀薄的光努力辨认表盘上的时针,也许是微醉的酒精让眼睛起雾,他焦距了很久才看清。已经十一点了。




走回去看样子是不行了,兜里还有两块硬币,刚好可以打公交车。他走下路沿石,一车辆纯黑SUV停在面前,车窗摇下来,是俄罗斯。




“我送你。”俄说道。




疲惫让身体变得混纯,动作比大脑抢先一步反应。瓷下意识地道谢上了车,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副驾驶上绑好安全带了。




“我……”他张嘴刚想找个理由下车,俄却踩下了油门。




车子不徐不疾地往前走,车厢内陷入焦灼的沉默,瓷不禁头皮发麻,犹如被剥离进了真空。




最终还是俄罗斯先开了口:“为什么不辞而别。”




俄是A区警局一处处长,苏维埃的胞弟,瓷的昔日恋人。




他们曾经是同僚,隶属A局一处刑侦队,入队两年后,俄拿到了升职书和奖金,以及上层授予的功勋,而瓷却交出了辞职申请,悄无生息地离开了A局。




“抱歉。”瓷只吐出这么两个字。




他不解释,也没必要解释。生命是场急促而壮阔的洪流,任何波澜都压不住席卷而来的浪。瓷曾深爱他,但爱不是停下脚步的理由。他们都是理性而强大的人,俄罗斯会理解他。




俄罗斯说道:“没必要抱歉,你有你自己的路。我记得你说过:‘警察和教师本质都是救人,警察在肉体死亡后救灵魂,教师在灵魂濒危前守护一切。’”




“谢谢。”瓷由衷地说。




俄见他尴尬,便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至于那个学生,局里已经同意放走了。不过……”他顿了顿,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和美利坚住在一起?”




“合租。”瓷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眼皮,“我也是有私心的,他活得太苦了。”




“你从没问过他的家庭吗?”俄问。




瓷摇头:“我不关心他的过往。”




那些创伤的往事在岁月沉淀结痂,至少不要再次流血了。




“你有必要了解,作为一种保护措施。”俄的神情变得凝重,“美利坚是私生子。”




瓷喉咙一窒。




“他的母亲是西欧有名的演员,生下他后因精神疾病自杀,离世的同时欠下不少债务。他的父亲是有权有势的政客,但生而不养,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有关这个私生子的一切。”




“不过他父亲的正室那边最近已经查到了美的身份,夺权纷争很混乱,那些公子哥为了不让他瓜分财产和股份,正设计如何将他彻底置于死地。”




“死地?”瓷皱眉。




“让他死。”




他睁大眼睛。




“对于他们来说,美利坚现在不过是个社会底层的小混混,即使灭口也无所谓。”




“你调查了他?”




“被拘留的学生告诉我的。”俄沉声道。“你现在知道他在和什么对抗了吗?没有一个正常生长的十七岁少年会天天受伤流血。”




瓷舌头僵硬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和苏打过招呼了,会对美多加注意的。如果有异常第一时间施加保护。”




瓷点头:“好。”




“到了。”SUV停在居民楼底下,俄下车帮他开了车门。




瓷慢慢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临别前朝俄小幅度地鞠了一躬:“日后关于美的事情,麻烦你了。”




“没事。”俄勉强笑了笑,他原本想说我们之间没必要如此客气,可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说这话的立场了。他看着那几乎要融进黑夜里的背影,一句话不受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那个,可以……抱一下吗?”




瓷愣了一下。




“以后就是朋友了。”俄张开手臂。




瓷慢慢地拥了上去,脸刚好埋在男人淡淡烟草味的衣领里。曾经他无数次这样做过,那时候心中还满怀热烈的爱,现在只剩下被生命洪流冲刷、磨平了棱角的疲惫的心脏。




俄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灰色眼睛里满是忧郁。




“晚安。”他轻轻说道。




-




单元门顶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了,瓷跺了好几次脚也毫无反应。他在昏黑的楼道里静静地站了几秒,等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的光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扶手是蓝色的,因为年头已久,油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粗砺的斑斑锈迹,手一碰落得满是灰。




他的眼睛视力很差,以至于常年戴着眼镜,银色的镜腿在太阳穴上压出深深的凹印,深得好像骨骼也凹下去一块。




出租屋在二楼,瓷慢慢地迈着步子上楼梯,拐过楼角一抬头猛然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静静地缩在角落里仿佛雕像一般,他被吓了一跳,紧接着立马发觉那是美利坚。




瓷松了一口气,仍然心有余悸:“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走上楼阶,将半掩的门拉开,轻轻地推着美的肩膀。后者却如磐石般凝固在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瓷不明所以。




美的脸掩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那双居高临下的蓝色眼睛亮着光,在悄无声息的夜里就像一把锋利的蓄势待发的剑,瞳孔犹如竖起坟墓的禁地,冷漠的样子让瓷不知所措。




“那是你的男朋友吗。”




瓷扶着门沿的食指倏地卡进了缝里,大脑没理由的一乱。




面对美的质问,他第一时间竟没有对他质问的立场感到冒犯或是奇怪,好像美利坚本就有发问的理由,事实上他没有。




他们的关系只能用师生来定义,更深一点可以是朋友,可如果是朋友,为什么瓷会对这个问题感到愧疚,他没有亏欠美任何,无论在物质上还是感情上。




可他还是内疚不已,仿佛刚刚的拥抱与亲吻是对美的背叛,仿佛自己的同性情史是对他的欺骗。




瓷庆幸在黑夜中看不见他的眼睛,以便可以遮挡自己的异常:“曾经是。”




他并不觉得应该用否认来避重就轻,如果否认的话就代表性向是原罪,可他有什么罪。如今社会很开放,尤其是北美,这类群体已经不罕见。




他以为美利坚会接受,却只听到冰冷的话,就像刮进耳膜的一阵凛冽的寒风,让他如坠冰窟。




“恶心。我讨厌,同性恋。”




美利坚无法形容看到那一幕时冲破心脏的怒火是从何而来,只感受到血液顷刻沸腾起来,似乎要连着皮肉一起焚烧完了才好。




他是泥沼里的树,根须狰狞残酷,枝干肆意轻狂,全身上下唯一柔软的叶子是瓷浇灌来的,美的整个世界的爱都来自他,可他却也爱着别人。




瓷会爱别人,爱着别人,爱过别人。




瓷对他好,对他笑,给他做饭给他包扎伤口,会事无巨细地照顾他。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瓷曾和别人牵手,拥抱,亲吻,做着比他们更亲密无间的事,享受着更深刻可贵的爱。那他算什么,他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美知道自己没底气生气,甚至无法找出任何一个罅口发泄,可他还是找了个理由将滔天的恨意和怒火统统碾碎。




瓷重重地呼吸着,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你……你说什么?”




他手脚发冷,美利坚的话像捆住脖颈的镣铐,给他下了致命的死罪。




瓷眼眶发烫,眉头难耐的聚起,这副难以自抑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掉眼泪的表情让美利坚的心一下子被揪起来。




瓷想碰他的肩膀,美退开了,即使心软,还是选择逃避。




“我……”瓷的手指关节吱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散架。他的声音里有风雨呼啸而过,犹如走钢丝般摇摇欲坠,组织了那么多的语言最后只能嗫嚅出一句无力的话,“……抱歉,我会离开的。”




他快速走进屋子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塑料袋,里面稀少地装着几本书。瓷没再看美利坚的眼睛,慢慢道:“我带来的东西也不多,其他的你扔掉吧。”




美的心猛地一抽,不是这样的,他有点慌了,甚至想伸手拦住瓷。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让你离开。




“医用箱放在桌子角上,大概你也知道怎么给自己上药了。”瓷慢慢地走下楼梯,走过拐角后连背影都消失不见。闷沉的脚步声响了几下后,整个楼道就沉静下去了,连带着整个世界都沉寂下去。




美最终也没有伸出手,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对瓷的分别袖手旁观。他缓步走进玄关,慢吞吞地坐在床上。漫无目的的发呆的视线里出现那只医药箱,上面还贴着瓷曾经留下的字条,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舍得撕下来。




「要学会爱别人,首先要学会爱自己。」还画了一个笑脸。




美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别开脑袋。




没人教过我爱,我也学不会。




-




瓷又回到了教师宿舍,六人一间的硬板床有些硌,他发觉自己已经对往昔习惯的事物变得不习惯不起来,记得曾经刚来的时候睡宿舍还没有这么不适应。




课排得很满,白天上课晚上伏案备课,日子过得井然有序。转眼间一个月过去,已经到了十二月,虽然冬季的降临带着寒风,但他们偏低纬度的地区受季节天气影响不大,穿个厚点的外套就足以抵御低温。




学期末往往是最忙的时候,他们六个老师晚上睡不着就一起坐起来研究题目。就在瓷画函数图像的时候,南斯拉夫突然提一嘴:“诶,瓷呀。美利坚很久没来了吗?”




瓷停住了笔,点点头应和着:“嗯。”




增函数画歪了,最后一笔直接拐错了坐标。




“要不要去家访看看,”南若有所思。




“不用。”瓷连忙说道,轻轻划掉刚刚的坐标轴,“他翘课很长时间了,中途也来过几次,法兰西问过,是家里的原因。也许很快就来办理退学了吧 。”




“是吗,好可惜。即使他是学校最刺头的一个,但不管怎么说也教了好长时间了。”南叹气道,“越恶劣的学生,内心都出乎意料的柔软。尤其是在这里,他们呈现出的叛逆也许是自我保护的手段。”




“是。”瓷垂下眼睛。




美利坚的座位空了很久,一开始瓷还会觉得他会回来,甚至希望他回来,即使美恨自己,瓷还是希望他能把书读完。遗憾的是他没有。




唯一一次,是瓷在讲课。教室的门突然被一脚轰开,美利坚站在门外,眼里充斥着还未消退的戾气,脸部有轻微擦伤和淤青,手腕划破出血,一身行头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直直地向自己座位走去,众目睽睽之下静静地翻着柜子里的东西,然后拿出一瓶酒精,拿了就走。临出门前瓷拦住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美撞开。




眉眼阴冷,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瓷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下雨天,美利坚在公交车站跟人打了起来,电话打到他这里,警局让瓷去领人。瓷急急忙忙赶到,签了手续交了赔款,低头弯腰跟人道歉,然后把人带了出去。




美比他高一大块,瓷便将手臂抬高点举伞。一路上他们沉默地走着,雨点哗哗啦啦水坑洼洼,谁都没有说话。瓷将人送到公交车站牌底下,把伞递给他自己走回去。收伞的时候他瞥到了美姿势奇怪的胳膊,脱口而出:“胳膊受伤了吗?”




话说完两人都愣住了。美没有想到他还会在意这些,于是慢慢地转过头。整整一个月瓷终于再次看清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他刚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处理,美就回答道:“我自己会包扎了。”




瓷望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他还有话要跟自己说。可车到站了,美道了句再见,把伞还给瓷,上了车。




-




皮肤好像被刺上了毒针,汁液侵蚀进骨骼,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带着血淋淋的伤,美利坚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破布,他咬牙拖着身子往前走,唇边的伤口被风刮得生疼。




居民楼下有个小孩在拍皮球,看见美后便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他一动不动。




断掉的手臂在肩膀上晃荡着,黑眼睛的小孩好奇地凑近仔细看了看,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垂着手臂一摆一摆,就像在模仿大象的鼻子。黑眼睛小孩被逗乐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晃胳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边走边晃,小孩莫名其妙开始咯咯笑。




美利坚也笑,笑着笑着露出一口尖尖的白牙,笑着笑着眉眼都舒展开来,笑着笑着仿佛所有伤口都愈合了。




笑着笑着突然泪流满面。




喉咙抽搐了几下,笑声变为哽咽,冰凉的身体上只剩下眼眶发烫。他难以自抑地流泪,在黑夜里对着路边碍人的石子嘶吼,试图凭借疯狂咳嗽来缓解痛感。回过神来时已经在家门口了,慢吞吞地弯腰抽走门底缝塞住的硬纸板,屋里没开灯,一片黑暗。




开灯的人已经被他赶走了。




美利坚翻找出医药箱,动作僵硬地摊开绷带,试图用一只手捋顺。手底下的绷带没了往日的温顺,在桌子上胡乱翻滚,怎么也找不到线头,他失去了耐心,越来越烦躁,最终猛地一撤手臂准备仰头就睡,结果打碎了一只杯子。




是导火索爆炸的声音,这只杯子好像把他的防火墙摔出一个窟窿,一切急迫的、即将重见天日的晦涩情感一股脑地从这个窟窿里涌了出来,它们吼叫着,它们要接受众目睽睽的太阳,它们是魔鬼,让强烈的愿望扼住他的脖颈,控制着方向盘让他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




美利坚停在那个红色电话亭前,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握住通话机,颤巍巍的手指摁下一串号码。




耳朵里汹涌的嗡鸣声被嘟嘟的电话声音淹没,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再打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再一遍。




对不起————




他压低的双眼带着创伤与疲惫,右手稍稍泄了些力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




圣诞节的凌晨竟然开始下雨,瓷迷迷糊糊地还没醒,就接到了俄问候圣诞快乐的电话。




“谢谢,我不过圣诞。”他嘟囔道。




挂了电话他又睡了过去,梦里模糊的背影拖拽着长长的虚影让人抓不住,他感到即将窒息。一通电话又打了过来,这次铃声格外地响亮,好像火车在脑海里轰鸣,声音刺耳无比。




“喂?”




“瓷。”是苏维埃,他声音沉沉的。




-




四点半的街区响起了枪声。




瓷抓起外套就跑进雨里,颤抖的手指在手机上胡乱地戳着,带着裂痕的屏幕映照出自己惨白的脸,雨水从上面滑开仿佛泪落下来。等待接通的音效每响一声心脏就被沉重地击打一次,胸膛不断被冷风刺穿,让他四肢百骸都沦为空洞的躯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啊。




他狂奔过街口,斑驳的镜片被雨淋得满是水渍,眼睛里也糊着水,扎得虹膜生疼。风和雨在血管里开出荆棘,刺痛视线里的一切。




接电话。接电话。




街巷隔着雨看显得灰蒙蒙一片。耷拉在地上的软橡胶水管,锈迹斑斑的手推车,用来遮雨的塑料盖顶噼里啪啦地响。




他突然停住了,喉咙痉挛着倒抽一口气。刹那间好像胸口上断了根生死攸关的肋骨,裸露在外的心房正扑簌簌淌着血。




“美利坚,我看到你的尸体了。”




他嗫嚅、迷茫、愕然,拼命咬紧牙关遏制打颤。双腿在接触到那人冰冷皮肤的一瞬间彻底泄了力,好像被抽走了所有骨架,浑身的血液倒流着结了冰。




美倒在雨地里,金发染上血污黏在脸侧,明澈的蓝眼睛此刻结上一层浑浊的暗沉,犹如关机前缓缓变为黑白的老式电脑,瓷不可置信地伸手轻碰他的脸,冰冷的触感像一支箭,从指间拉弓顷刻灼烫整具躯体。




暴雨,血泊,触目惊心的弹孔。两具身体,仅剩一颗心脏跳动。




-




“如果我死了,我不立墓。”美抬着波澜不兴的双眼看他。




瓷没有说话。




美摩挲着手臂,轻薄的纱布已经渗出了些血迹:“不会有人来看我的,你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好了。”




瓷失笑:“你怎么确定我比你活得久。”




“因为远方有一条射线正在瞄准我。”




-




“这里是新闻社,关于布里维中学枪击案,法庭已经给出了最终结果。受害者美利坚的生父,未实行抚养义务,间接故意杀人,以及在受害者在校期间多次雇人对其恐吓、威胁,造成其心理的创伤和行为意识的扭曲,将依照相关法律受到严峻的刑罚处罚......”




瓷坐在海边的沙滩上,车里的广播放着当天的新闻,那双黑色眼睛像一筒长枪,静静地指着远处的地平线,又或者根本毫无所指。




“跑了两条街才买到。”俄罗斯拎着啤酒放到瓷身边,寒冬的风吹得脸颊发红,他便往围巾里缩了缩,“在看什么?”




“日落。”瓷微笑,“这样寒冷的冬季,遥远的天际还是留有绚烂的云翳。”




俄轻轻地嗯了一声,把食物在垫布上摆好,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他听见了车里的广播,呼吸一滞,抬头小心翼翼地瞧着瓷。




男人给那位少年留下了最后的清白。




那天下午俄接到通知后便火急火燎地往现场赶,在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中不管不顾地闯进雨里,还没拽开警戒线就看到淋得透湿的瓷,那人正傻愣地瘫在地上搂着美的脖子,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却是一滴泪也没掉。俄迅速脱了外套盖在他身上,试图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他没成功,瓷的右手死死攥着美的衣领,就像焊住了。




瓷麻木得像个被挖空内脏的稻草人,浑浑噩噩地聆听医院给出的确认死亡通知,那句话像是下了最后的判决书,堵住了所有侥幸心理的出路。




俄以为瓷会因此一蹶不振,结果第二天那人就恢复过来,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与先前不同的是,瓷开始频繁进出他的警察局,搜集证据查凶手。俄讶异于他的能力,那么瘦削的肩膀却能扛起如此沉重的担子。真相水落石出后,他还是没有停止,花费大量精力查阅各种法条,倾家荡产也要跟人打官司。




对方是商界有名的富家人士,花钱压丑闻轻轻松松,就算真被告上法庭,找个顶级律师跟他打简直不成问题。瓷倔得要命,即便胜算很小也不放弃。开庭开庭再开庭,曾经连创可贴也舍不得买的人,为了这次官司花光了所有积蓄。




最后一次开庭结果出来了,就像瓷说的,尘埃落定。不管是枪击案还是美的死亡,于他而言都将在耿耿于怀的记忆里逐渐消弭。




“好。那祝你圣诞快乐。”




“我本来永远不过圣诞节的。”瓷说,“美死于去年圣诞,而开庭结果公布于今年圣诞。”




两个含义截然相反日子相撞,命运显得可悲又可喜。




“起码对于今年圣诞,应当庆祝。”俄晃晃酒瓶。




瓷压低眼皮苦笑,犹如释怀一般。




他找了半天没看到起瓶器,起身到车子后备箱里翻,手指扒拉的时候看见一部旧手机,瓷顿住了。




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美利坚的,虽然没接。




瓷将手机握在手里,五根手指习惯性地靠在同一个地方,仿佛与一年前的动作重合,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长摁开机键,心脏怦怦直跳。几秒种后,带有划痕的屏幕亮了起来。




竟然还没坏。




瓷打开主页面,刚想随便开个软件看看还能不能用,一个短信消息就弹了出来,吓他一跳,点进去发现是一条录音,还是一年之前的日期,看着陌生的发电人名称,瓷竟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播放键。




“瓷先生,这里有您的一通电话留言。”




瓷愣了一下:“什么?”




“瓷,我想你了。”




他怔住了。




是美利坚的声音,嘶哑的嗓音从吱吱作响的电流里传过来,听上去布满伤口与疼痛。




“我为之前做的蠢事向你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瓷,你听得到吗。”




对方尽力压制着啜泣,声音被挤压得支离破碎。瓷不可控制地喘着粗气,错愕地握住手机,双手颤抖。




“这条语音留言花了五美金,你又该说我浪费钱了。可是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啊。”




那头的声音已经哽咽,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瓷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 别离开我。”




心脏震颤如火山摇撼,地壳的裂缝四处蔓延,泛滥的岩浆割痛血管与神经。仿佛一阵轰鸣在脑海里迸裂开来,如刹车的嘶叫坠入耳膜,继而扑灭火苗形成沉痼,在空荡荡的心室幻灭于粉尘。




最后一根稻草落在秤砣上,一切回忆如洪水泄闸般涌进脑海,冲垮了所有安然无恙的伪装。痛感铺天盖地地压下来,瓷深深弯下腰,脊背蜷缩,无法遏制地放声哭泣,泪水决堤。




他哽咽不止,抽泣难停,又哭又笑,仿佛在一瞬间把去年所有的事重新经历了一遍,以及在以后的生命里,也许还要经历许多遍。




我的灵魂和我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而我的存在却如此真实。






END.

2022.10.1发布全文

2024.2.2完成修文一次

乍见之欢°

【双黑/太中】Egg Basket

*是给千秋@千秋抵吻 本子的g!被戏称为“鸡蛋宰”的一篇文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希望你也能喜欢!




可以这样说,把所有的感情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就像所有人都将鸡蛋放入同一个篮子一样。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中也刚把我晃醒,捧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句子给我看,他聒噪的声音塞满了我杂乱的脑袋,在里面横冲直撞、肆意妄为,我的睡眠质量本就很差,还总失眠,好不容易能睡着又被他蛮不讲理地喊醒,太阳穴突突地疼,就像有一千只麻雀在尖叫似的。


我刚结束为期一周的高强度工作,从中东坐长途飞机回来,连时差都没倒就被喊去首领办公室汇报工作,森先生被我半死不活的模样触动了所剩无几的...

*是给千秋@千秋抵吻 本子的g!被戏称为“鸡蛋宰”的一篇文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希望你也能喜欢!




可以这样说,把所有的感情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就像所有人都将鸡蛋放入同一个篮子一样。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中也刚把我晃醒,捧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句子给我看,他聒噪的声音塞满了我杂乱的脑袋,在里面横冲直撞、肆意妄为,我的睡眠质量本就很差,还总失眠,好不容易能睡着又被他蛮不讲理地喊醒,太阳穴突突地疼,就像有一千只麻雀在尖叫似的。


我刚结束为期一周的高强度工作,从中东坐长途飞机回来,连时差都没倒就被喊去首领办公室汇报工作,森先生被我半死不活的模样触动了所剩无几的良心,放我回家休息,然而我们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就算全世界都想让我舒心,也一定有一个人会一脚踹翻全世界。


那个人就是中也。


我回到家时,他早就坐在床边等我了,我懒得深究他为什么恰好在今天出现,也不感兴趣他为何来找我,我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把脑海里那些猩红色的断肢残臂驱赶出去。所以我连外套都没脱,就直接爬上了床。


中也很识相地收起腿给我让地方,他似乎有话想跟我说,我路过他时下意识地一瞥才发现他手里拿的不是游戏机或别的什么电子产品,而是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他竟然在看书,这件事倘若放在平时,我一定会惊讶地大呼小叫好一阵子,但现在这个念头只在我脑海里滑过短短一瞬便消失了,我躺在他旁边闭上眼,酸痛干涩的眼皮一合上,眼眶就渗出很多生理泪水,我甚至没来得及失眠就陷入了浓稠的黑暗里。


我第一次入睡这么快,或者说,是沾到枕头后直接失去了意识,就像是一下掉进黑漆漆的湖水。我的身体和大脑都需要睡眠,但中也把它夺走了,将我生拉硬拽出水面,因此我睁开眼时还有种浑身湿漉漉的沉重感。


我皱着眉缓了一会儿,等尖锐的头痛褪去,等咚咚作响如擂鼓的心脏平静下来,中也跪坐在我身旁,推推我,问:


“太宰,你在发什么呆?”


“没有。”我胡乱回答着。


我睡了多久?不清楚,应该不是很久,但短暂的休息已经让我恢复了些许精力,虽然仍旧没有多余的力气跟中也生气。我费劲地睁大眼,撑着身子坐起来,去看他拿着的那本书。“你让我看哪句?”


纸上跳跃的字符在我的视网膜上拼拼凑凑,组成了一段段长篇大论。我生锈的脑子艰难转动,几秒钟后,才发现他看的书是金融理论。


“这句。”中也把书凑近我。大抵是因为之前有经营宝石线的经验,森先生很放心地把黑手党的新交易线路交给了他,前几天他跟我提过想学投资,但我太忙了,只来得及回他一个“嗯”,那时我想等我回来后可以教他,没想到他已经开始自学了。


我顺着他指尖滑动的方向看去,“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嗯?这句话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懂,又好像有点不懂。”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中也其实很聪明,他总能把在一件事中找到的诀窍举一反三类比到其他事情上,平时藏个零食都要用障眼法防止我找到的他没道理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我又想起他出任务总是闷着头往前冲不知道准备planB,便释然了。


我揉揉刺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强打着精神解释道:“这句话意思是,在投资理财时,选择有风险差异的产品进行组合式的资产配置可以通过分散风险的手段达到降低整体投资收益波动的目的。就像把一筐鸡蛋分散放在很多个篮子里一样,就算打碎了一个篮子里的鸡蛋,你还有很多个装着鸡蛋的篮子。”


中也呆呆的,看起来仍旧一头雾水,我知道他正在消化我的话。停顿了一会儿后,我接着说:


“想要‘风险分散’发挥作用,前提条件是‘充足的鸡蛋’和‘各式各样的篮子’。如果只有一个鸡蛋,就算有再多的篮子,你也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如果有很多鸡蛋,但篮子只有两三个,那么也不能很好地分散风险。你要是想投资的话,不要只买股票,也不要只买一支股票,至于详细的计划我明天再和你说。”在外出差失眠的几个晚上,我为了打发漫漫黑夜,给中也筛选了几个很不错的投资方向,如果他能听得进去的话。紧接着我话锋一转,说起中也手底下的几条交易线,“东区的枪械交易你可以多选择几条进货渠道,把采买的批次分散开,就算其中一批货运气不好被查封了,也不至于损失太重。”


“啊啊,工作量又增加了。”中也抱怨几句,扭过脸来看着我,问:“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没事吗?”


我摇摇头。很多人在看到“风险分散”时,往往会自动脑补成“风险消失”,以为只要分散了投资就能规避风险,但投资场上的意外与风波防不胜防,谁也不能打包票一定稳赚不赔。更何况不止金融,其余领域也是如此,海王养鱼还可能整个鱼塘都翻车呢。


中也似懂非懂地点头,视线移回书本上,继续琢磨去了。那一本金融理论他看了一小半,精装的封皮很有质感,他把它摊开放在腿上,一手翻页,另一只靠近我的手扯走了我裹在身上的外套,又拽走了我的领带,蹬开脚边的被子,盖在我身上,还哄孩子似的拍了拍。


“好了好了,睡吧。”


但我却没能顺利入睡。


我躺下,枕着柔软的枕头,背对着中也。暖黄的床头灯并不刺眼,我盯着印花的灯罩发呆,不知何时胸腔中的鼓点变轻变缓,大脑也渐渐放空,出差途中堆积的乱七八糟的讯息被一扫而空,我意识到中也并不是单纯想问问题才喊醒我,长时间操劳后立刻陷入深度睡眠很有可能会一睡不醒,他在担心我。


我忍不住笑了下,中也是个爱操心的老妈子,尤其喜欢管我的事,明明让我死掉也没什么关系,他还有可能会因为近距离目睹搭档的死亡而得到一笔精神损失赔偿金,但现在他得不到了。


我阖上眼,深呼吸,再吐气。中也的手肘贴着我的后背,有点硌,但我没挪开,他的体温穿透两层布料传达进我的身体里,让这具僵硬的躯体慢慢染上温度,变得生动、灵活、柔软。在令人安心的黑暗里,我思索着刚刚的鸡蛋篮子理论。


不要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对于情感来说也是如此,当你把一件事视为自己的唯一,会不自觉地产生更多的期望,以至于把自己幸福的权利交到别人的手中,如果篮子破了,那么所有的期望都将血本无归。


我一直心知肚明。


如果把人的所有的情感分为一百份,那一定要多分给几个人,这样就不怕突然失去谁。在很早之前我就把自己分成了一百份,给中也四十份,给织田作和安吾三十份,给黑手党十份,给我热爱的自杀事业十份,再留十份可供分配的给自己。我也纠结过要不要分给中也那么多——40%,他一人就占据了我的一小半,但倘若从他身上抽出十份,我又不知道该添给谁了,我身边满打满算的熟人就这么几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更少了,而中也总会在我的视线里,他太吵太闹,太有存在感,像个强盗似的夺走了我的注意力,这么看来40%刚刚好。


我自己是一颗鸡蛋,一颗,而不是一筐。我的壳并不够硬,随时随地都有破裂的风险,所以我把现有的感情仔细分开,每一份都较真,不多出一丝一毫,各自存放在不同的篮子里。只要我先把自己揉碎,就不会有人来碰碎我。这样我就还是完整的。


见过我的人都惊讶于我身上的绷带,它们让我看上去可怜且怪异,但认识我的人会说我是个阴郁的家伙。我知道黑手党里有很多声音在讨论我,我当上干部后这些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他们恐惧我的头脑,恐惧我的能力,恐惧我的高位与手握的权利,我的功绩让他们无从批判,于是失败者们凑在一起讨论了半宿,终于从上位者的金玉中找出一条头发丝似的裂缝:没有人见过我绷带下面的皮肤,也没人见过我换绷带,所以他们以此为证据说——“那个太宰是怪胎呢”。似乎这样就能为他们因恐惧而远离我的行为套上一层伟岸光正的外皮。


但是,我每天给自己换绷带的时候都会想,我是在把散落一地的壳一片片粘回身上,伪装成一颗完好的鸡蛋。






我很少回忆过去的事,对于我来说不管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时间都不值得我放在心上,而且我早就脱离了黑手党,在为侦探社工作了。


想起“鸡蛋篮子理论”,是因为我在翘班的时候正巧遇见休假的中也,我站在红绿灯这边,看见他从对面的路口冒出来,拐了个弯,走进一家大型商超。他穿着私服,简单的圆领T恤衫和棒球服外套,没戴那顶蠢得要死的帽子,步伐悠闲极了。我想他心里一定在盘算要如何好好享受假期,而我绝对不可能让中也如愿。


于是我当机立断,准备去往入水地点的脚步一顿,调转目标跟上去,超市里人流量不算多,我很快就在一群家庭主妇中找到了格格不入的中也,他正推着辆小车在生鲜区挑挑拣拣,车筐里放着一盒鸡蛋。


我走过去,装作没看见他,在路过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中也的手一抖,挑好的卷心菜“啪嗒”掉回菜堆里,他挂上恼怒的表情扭过头骂我:“果然是你这家伙,可恶的无业游民!”


“什么叫无业游民啊?我可是光荣的侦探社员。”我不高兴了,我虽然不认真工作,但我也是有工作的,侦探社里还有我的一亩三分地呢!


中也冲我翻白眼:“你是光荣了,侦探社真造孽。还好你四年前就叛逃了,要不然我迟早会被你气死。”


“真的吗?”我笑嘻嘻地凑上去,给中也找不痛快的事情我最爱干了,看到他被气得跳脚、想杀我却因为各种原因杀不掉我的样子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时候,于是我高兴地宣布:“不要遗憾,中也,看在我们七年的交情上,我主动为你免费提供一张‘服侍太宰治’体验卡!”


“那种东西谁会要啊!”


中也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我跟上去,说我今晚想吃豚骨拉面。


他瞪我一眼,信誓旦旦地说:“我绝对不会做的,想吃自己去买!”


“啊,那鳗鱼饭呢?”


“未来一个月鳗鱼都不会出现在我家餐桌上。”


“唔哦,龙虾总行了吧?”


“哈?住嘴啊,既然是蹭饭就要有蹭饭的觉悟,不许点贵的食材!”


我盯着他的发顶笑。


晚饭很丰盛,中也炖了花蛤,用黄油煎了两片鱼,又炒了道适合配饭吃的菜。因为我在的缘故,做饭时他时不时就要扭头看看我有没有安安分分待在客厅,活像只警惕的牧羊犬,死守厨房阵地不让我靠近。我才没兴趣呢,我窝在沙发里把他囤的零食吃了大半。


吃完饭中也要赶我走,而我凭借着一身反骨愣是留了下来,又蹭走了中也的半张床,还要跟中也挤在一个浴缸里泡澡。他身形小,被我挤在浴缸的那头,不满地拍打水面宣泄自己的怒气,两只脚胡乱踢着我的小腿。我说你可以靠过来一点,中也闻言露出嫌弃的表情,我又改口说那你别过来,过来我会被恶心死的,中也却下巴一抬,气势汹汹地挤进我怀里。


看吧,中也就是这样,神经大条、脑袋一根筋、特别好懂的家伙。


他靠在我胸前,湿漉漉的发顶蹭着我的下巴,痒痒的。他嫌弃我身上的绷带粗糙磨得后背不舒服,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一边摸索老半天找到绷带结,三下五除二扯了个干净。我的手指动了动,没阻止他,只是说:“一会儿中也要给我缠噢,我没带备用绷带,所以就用中也家的存货吧。”


中也家里放着很多绷带,柔软亲肤透气性还好,有一个用了些,其他的都是全新的。我问他最近经常受伤吗?怎么囤了这么多?


中也一边帮我缠绷带一边说:“还不是想着你有一天会用得上吗?”


他站在我背后,我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今天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理所应当。


我的心轻轻、轻轻地颤动了一下,难以自持地想起十几岁的时候,他经常像这样为我缠绷带。时间只是载体,值得被记住的,一直是它承载的与人有关的印迹。


我抬手抚上胸口,这一颗心脏,我只给了中也40%,织田作的死让我失去了15%,还有15%在安吾身上,尽管我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但我还是保住了一半的友情,叛逃后我收回了给港口黑手党的10%,把它们交给侦探社,再因为与中也一次次的合作重新给予黑手党5%,剩下的给打折的绷带分点,给喜欢的美食分点,给常去入水的河分点,给楼下的咖啡厅和街角的拉面店分点。


我总是说着讨厌中也,讨厌他愚蠢的帽子,讨厌他咋咋呼呼的性格,讨厌他不够温柔的脾气,讨厌他冲动,讨厌他在心里放很多人。我那么讨厌他,却从没想过要从他那里收回一份。


40%,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看似还没占据我整颗心脏的一半,但这个数字却恰好是我全部的感情中,属于“爱情”的占比。我想起几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坐在床上给中也讲鸡蛋篮子理论,我说就算是枪械交易也要多找几个合作方,说得斩钉截铁,可我却把所有写着“爱情”的鸡蛋一股脑地塞给了他。


可是我叛逃了呀,于是篮子缺了个口,里面的鸡蛋咕噜咕噜滚了出来,即将啪嗒啪嗒摔个粉碎。


我听见有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从我身上传来,我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保护壳原来那么脆弱,中也用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破,我恐惧地、悲伤地、茫然无措地等待我的壳一片一片落下,流出透明的蛋液和我小心藏起来的珍贵蛋黄。


中也用绷带系了个蝴蝶结,摸了摸我的脸。“好了,太宰,别摆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天很晚了,去睡觉怎么样?”


我说:“我不想睡客房。”


中也露出诧异的表情,惊讶地打量我:“你竟然能想起来我家里有客房,我都忘记了。”他扯着我的脸,把我的嘴角往上拉出一个弧度,突然笑了起来:“得了吧,你来我家的时候我什么时候让你睡过客房?少想有的没的,赶紧换睡衣滚上床睡觉。”


他站起来,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套新睡衣,是我现在的尺码,白底蓝波点,和他身上的那套同款。


我慢吞吞地爬上床,把睡衣套在身上,那些脱离我的壳被细心捡起,粘回原处,蛛网似的裂缝被抹平,鸡蛋恢复成原状,咕噜咕噜滚回完好无损的篮子里。我猛然顿悟,爱他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风险。






当人类是痛苦的,我挖空心思想要离“人类”的范畴远一点,不惜用我的壳将我和人世隔开,可我拒绝不了中也,他身上闪闪发光的人性把污秽不堪的那一面藏在了阴影里,只留给我光亮又温暖的那部分。


我无法不靠近。


我搂着他,他也搂着我,头枕在我的胸口,呼出的气洒在我的皮肤上。


我蜷缩着,把他困在我这一方窄小的天地,他笑着说,你好像一只未孵化时在壳里沉睡的雏鸡。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些,力道大得像是想将我折断。


我也用力地搂着他,像是要把他拉进我的壳。


但中也拒绝了。他盘腿坐下,靠在我的壳上,一如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坐在我身边把我晃醒的样子。他不会走进来,也不会把我拉出去,他会说,你在里面呆着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你不用走出舒适区,外面有我呢——只要把这一片都变成你的舒适区,你不就可以不费力地看到更多风景了吗?


壳太小了,中也进不来。但是他可以把我连同我的壳托在手心里,像是托着一颗早晨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鸡蛋。


人总是会用手打破很多鸡蛋,但中也有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那叫“爱”。


专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




fin.


青樺

【瓶邪】爱之欲其生

其他文:文章總整理


*ooc,慎入、慎入、慎入


00

闷油瓶站在我的面前,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我的表情肯定充满抗拒,否则他的表情不会那么无奈,尽管如此,在这方面闷油瓶向来是不会随我意。

他把碗递到我面前,我就是不接也得接,不然他肯定会自个儿来,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老子叛逆过一回,后果终生难忘。

其实我鼻子是闻不太清的,但不妨碍我的舌尖还能尝到苦味。

也或许是我鼻子不灵光,进而促使我的舌头变得敏感,我硬是从苦中尝到其他。

妈的,酸甜苦辣都尝遍,简直比青春的滋味还酸爽。

我一口气喝光,末了深深呼出一口气。

闷油瓶接过空碗,带有赞赏意味的摸摸我的脑袋,又在我嘴里塞...

其他文:文章總整理


*ooc,慎入、慎入、慎入



00

闷油瓶站在我的面前,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我的表情肯定充满抗拒,否则他的表情不会那么无奈,尽管如此,在这方面闷油瓶向来是不会随我意。

他把碗递到我面前,我就是不接也得接,不然他肯定会自个儿来,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老子叛逆过一回,后果终生难忘。

其实我鼻子是闻不太清的,但不妨碍我的舌尖还能尝到苦味。

也或许是我鼻子不灵光,进而促使我的舌头变得敏感,我硬是从苦中尝到其他。

妈的,酸甜苦辣都尝遍,简直比青春的滋味还酸爽。

我一口气喝光,末了深深呼出一口气。

闷油瓶接过空碗,带有赞赏意味的摸摸我的脑袋,又在我嘴里塞了颗糖。

我嘴里嚼着糖,心里还是不服气,但我不敢作声,现在这个家里最没发言权的就是我了。

 

 

01

雷声并没有带走我的疾病,从雷城回来的我从苟延残喘变成稍微没那么苟延残喘。

这个事实众人并不意外,那棺材只是替我续了一点命,一但到头,大罗神仙也是难救我。

我现在的打算就是好好的过日子,和闷油瓶胖子一起在雨村安然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但闷油瓶显然不这么想,回到雨村后没几天,张海客就带着几个张家人来访。

那时胖子出门搓麻将,家里难得安静,我就干脆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睡午觉,睡的正香,一群人就闯了进来,任谁被这样打扰都会有脾气,我气得睁开眼,一望就望见张海客的脸,火气更是直冒,几乎就要起身骂人。

不过闷油瓶先我一步走了出去,他背对着我,也不知道什么神情,只见那几个张家人原本还粗鲁的动作,一瞬间变轻了,站在闷油瓶面前拘谨了许多。

"安静点。"闷油瓶道。

我抱着我的毛毯,满意的又躺了回去,张海客见我早就醒了,一脸憋屈。

闷油瓶转头过来,我朝他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张海客等人,充分表现出我被吵醒了心情不太美丽,闷油瓶走了过来,摸摸我的脸。

"还睡?"

我摇摇头,看张海客几人不是手搬大箱就是肩扛大包,一看就是有什么事,我哪还睡得着。

闷油瓶嗯了声。

张海客咳了声,挥手示意后头的人继续动作。

后来我进屋里,里头东西已经被拆开,闷油瓶正一一看过,我探头看了看,似乎是中药材,大多我都没看过,老实说,要不是有几样是我知道的,其他根本看不出来是药材,黑乎乎一片,说是炭渣都有人信。

闷油瓶检查的仔细,品相不好的就被他扔一旁,看张海客肉疼的表情,我猜这批药材价格肯定高的吓人。

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闷油瓶要这些药材要做什么。

我叹口气,心里明白,我这破毛病,哪怕是张家也束手无策。

这些药或许就像那口棺材一样,吊着我一口气在。

张海客没事做,凑到我身旁感叹道:"张家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喔了声,"是要我割肾还你们张家钱?"

这话一说别说他一脸蛋疼,闷油瓶还抬头看了我一眼,像是我说了什么胡话一样。

张海客憋了许久,在闷油瓶带着警告的眼神下,终究还是闭嘴了。

我明白,张海客只是不想让他们族长的辛劳被埋没,他想让我知道闷油瓶为我做了多多的事。

然而就算他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那些天里,我夜半睡的朦胧,隐约能看见闷油瓶开着小灯翻阅古籍的身影。

我实在无法开口对闷油瓶说算了,放弃吧,别那么拼命了。

如果今天角色对换过来,我想我也会一样,在生命结束前,做尽一切能做的。

我看着闷油瓶,那人低头认真,哪怕手里已经是千挑万选的珍贵药材,他仍一一过手,一点损伤也不容忍。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多为了闷油瓶多活个几年。

 

 

02

不过想多活几年是一回事,喝起药又是另一回事了。

起初我实在是受不了这酸爽的味道,跟闷油瓶斗智斗勇了许久,最后还是被他治的死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习惯了,感觉味儿变淡了不少。

我砸吧砸吧嘴,觉得今天药的味道更淡了,我只尝到了点苦。

闷油瓶照旧要往我嘴里塞糖,我赶紧摆手,"哎,不用不用,你药不都少放了,味儿没那么大了。"

我以为是闷油瓶见我每晚难受,良心发现后减少药量,不过见他罕见皱起眉,我就知道事情不单纯了。

"……你没少放?"

闷油瓶没回答我,他紧抿着嘴,还是把糖塞进我的嘴里,我嚼了嚼,跟药一样,甜味也变少了。

他坐到我的身旁,我两一时间都没说话,他只是抓过我的手,有点紧,我没挣开。

良久,他突然道。

"吴邪,你信我。"

我眨眨眼,慢慢握紧他的手。

 

 

03

味觉消失对我的影响最大的地方就是我不用再为了那碗苦药发愁。

但同时我连食物的味道也尝不出来了,我鼻子闻不见,舌头也罢工,哪怕胖子煮的菜看起来再好吃,对我来说跟白开没什么两样。

胖子知道我味觉出了问题的时候,难得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小哥,我知道你是不会害天真的,但你打量着什么也跟兄弟说一声,胖爷好有个照应,兄弟三个都在,照料天真的事儿也该算我一份吧。"

前半段我还听着,后半边我就沉不住气了,"我又不是残了,用不着事事都顾着我吧。"

话一说完,他们两个齐刷刷看我。

胖子呸了声,把饭碗推了过来,"你ㄚ的吃饭行不,我跟小哥谈正经事!"

我捧着饭碗,特别委屈。

以前出门在外他两都是听我的,何曾像现在一样,说一句话都不行,地位连家里的狗还不如。

吃饭就吃饭吧,但偏偏嘴里没味道,吃的没意思,我看我现在连吃屎都能面不改色了。

我抬头看他两还在说话,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桌上的菜没动几口,我随便扒了几口饭就撂下筷子走人了。

反正我是病号,洗碗擦桌子这种体力活我是做不了。

我草草洗完澡就摊在床上玩手机,洗完澡心情也放松了,刚刚还憋着一股火气,现在想想也挺矫情的。

闷油瓶和胖子是为我好,我心里清楚,但就是有点儿不是滋味,想想几个月前全部的人都瞒着我,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或许在他们眼里我和十几年前没两样,一样要人处处照料,少看一眼我就会出事的样子。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这表示我在他们眼里始终没变。

我叹口气,把手机丢到一旁,翻身缩进被窝里。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进来了,我动也不想动,甚至刻意放缓呼吸,营造出我睡着了的假象。

也不知道这个动作惊动了闷油瓶哪根弦,他非但没有放轻脚步,还急匆匆的走到床边,然后我就感觉到身子被翻了过去。

"吴邪?"

他喊的焦急,我也不装了,赶紧睁眼应道,"没睡没睡,我还记得要吃药!"

闷油瓶见我睁眼,顿时一愣,又好像松口气般,重重坐在床边。

我看他这样,心里觉得酸涩,你瞧瞧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担惊受怕过,哪怕是要进青铜门也面不改色,但自从和我在一起后就不一样了,天上地下没他怕的东西,唯独一样例外,那就是我的死。

这对我来说不是个禁忌,但对闷油瓶来说是。

一切有关我死亡的事他从来闭口不言,偶有我不经意提到过,他也会用尽一切方式让我闭嘴。

在这时候我就能感受到他有多害怕。

害怕这个词出现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但我抱着他安抚的时候,他回抱的死紧力道告诉我,这是真的,他有多害怕。

我蹭到他的身边,手环抱住他。

"我的药呢,现在没喝我可睡不着了。"

闷油瓶没说话,抬手压过我的脑袋,狠狠的亲了一口。

我被亲的晕乎乎的,也没推开他。

治就治吧,如果能让他心安的话。

 

 

04

我睁开眼,望了望窗边,似乎天才刚亮不久,看了看柜上的时钟,有点不清楚,我又揉揉眼再看,才刚过六点。

时间尚早,导致我懒散了起来,翻了个身想睡个回笼觉,我下意识摸摸床边,却空空如也,这一下我瞬间就清醒了。

闷油瓶不在。

脑袋空白了一下,过了几分钟我才回神,想起了人去哪了。

昨天晚上闷油瓶突然说要上山采药,胖子立刻急问道:"天真的药没了?他娘的张海客是不是没给齐了!"

闷油瓶摇摇头,说有一味药山里的长的比较好,所以当初没要张家那些,而是决定等时候到了再上山现采。

我嘴巴尝不出来,也不知道药方有变,药方多,需要的药材就多,我不敢想象闷油瓶为了所有的药方要花多少时间心力。

他看我想的出神,伸手过来摸我的脸,"我只去一天。"

自从我们在一起后,他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就失踪,每次出门都会在前一天和我说,要去哪去几天都交代清楚,哪怕临时晚回来也会打电话说一声。

他对我的心结清清楚楚,所以他会做到一切足以让我放下心的事。

闷油瓶不在,我也没心思睡了。

这个点胖子一定还在睡,我自个儿随便煮了东西吃,想了想,还是没留胖子的份,现在没有味觉,煮的东西能不能吃还真不好说。

吃完后我在客厅看了一会电视,节目没几个,很快我又无聊了起来,两眼发神,突然看到挂在墙上的钓竿,想想这几天也没出去走走,反正也没事做,不如去河边钓鱼好了。

一这么想我就立刻行动了,在桌上留了"我去钓鱼"的纸条后,扛着钓竿和水桶就要出门,踏出门前我又停了下来。

看看院子,我抬手揉眼,最终还是回房间戴上眼镜才出门。

 

 

05

河边的鱼我向来是钓不到的,从我第一次来这到现在从没有鱼上钩过,闷油瓶也百思不得其解,还为此检查过我的钓竿,后来发现纯粹是我运气问题,因为他拿我的钓竿钓起过一桶子的鱼,而我拿着他的钓竿发了一整天的呆。

但钓不钓的到鱼,跟我钓不钓鱼完全是两回事。

我就喜欢这种静心的活动。

我们三一起钓鱼的时候,通常是他们两钓一桶子的鱼,而我负责发呆睡觉,胖子常说我的钓竿拿了像没拿一样,还不如搁家里,我就会回说老子钓的不是鱼,是情怀。

今天倒没有人管我钓鱼还是发呆睡觉。

我来到河边随便挑了个位置就坐下甩竿了,反正哪里我都钓不到鱼,就没必要刻意选位置了。

我托着下巴,看浮标飘啊飘的,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奇怪。

抬手摸了摸,触感冰凉,我把眼镜拿了下来,的确,我是戴着的。

我是有点近视,但不太严重,日常生活无碍,也就看书或其他东西的时候会戴上眼镜,但从今早开始我就觉得视线模糊的严重,本以为是刚睡醒还看不清楚,但经过了这么久,视野还是一样,哪怕戴上了眼镜也没多清楚。

我揉揉眼,心想可能近视变严重了,这副眼镜是不能戴了,得重新配副新的才行。

我又坐了好一会,钓竿照旧没动静,我眼睛盯着浮标,久而久之也有点困了,正想睡一会,就被远方传来的轰隆声给吵醒了。

循声望了过去,不知何时天边黑了一块,一看就知道等等会有一场大雨,这里的雨说下就下,有时雨滴大的能打疼人,我也不敢多待了,赶紧收回钓竿和水桶准备离开。

从河边到我们家要走好一段路,而且多为偏僻的山路,我刚走一会雨就下了,雨滴打在我身上有点疼,我赶紧避到树下去。

这不行,用走的用跑的都危险,山路湿滑,更别说大雨冲刷泥土,泥泞不勘,踩错一步可能都会摔下坡。

看来只能等雨停了,也或许胖子良心发现,会给我拿伞来,我叹口气,走到树干旁想坐下,不过我低估自己走霉运的程度。

刚要坐下时没注意旁边有个缺口,在我还没来的及反应的时候,我已经掉了下去,我不停的翻滚着身子,速度太快,根本抓不住什么,我只能紧紧抱住我的头减轻伤害。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滚到底了,我无力的趴着地上,身上无处是不疼的,刚刚无数的树叶枝藤从我的身上打过,留下一道道伤口。

雨还在下,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又加重了疼痛感,我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坐起身。

真他妈的倒霉,平时跟他俩一起出门,也没见过这么多幺蛾子,偏偏一个两个不在,就什么都遇上了。

我揉揉腰,想看伤的多重。

"……"

眨眨眼,又眨眨眼。

我抬手在眼前挥了挥……

如果说刚刚摔下来时我只有想骂人的心,那现在,我是真的觉得怕了。

雨还打在我的身上,一时之间,我突然分不清楚,究竟是雨水带给我的冰凉,还是自我心底蔓延开来的冰凉。

 

我看不见了。

 

 

06

现在我是真的落难了。

从上头摔了下来,不只把我摔瞎了,连带着也不知道把我摔哪去了。

我心知不能慌,找个避雨的地方比较重要。

好不容易在跌跌撞撞下,找到个可以暂时避着的山洞───我四处摸了摸,觉得应该是山洞,很浅,勘勘只能容下一个人,应该没有躲藏野兽。

找到可以避避的地方我也放松了下来,开始思考怎么回事。

其实我心里隐隐有个答案……

味觉消失让我产生了个错觉,因为时常喝药的关系,我以最直接的方式将两者联结在一起,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我原本以为,闷油瓶给我的药可能刺激到我的舌头,以至于味觉丧失,但现在想想,可能不仅如此,或许,还有更可怕的副作用。

我不自觉摸摸鼻子,我在想,如果我的鼻子还是好的,能闻到气味,那是不是可以更早知晓这事的严重性。

最先让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是因为味觉,但事实上,可能更早之前,我的嗅觉也丧失了,只是因为前几年被自己糟蹋一番,早早就闻不到味道,以至于我一直没有发现。

而到今天,我的视觉也丧失了。

我还记得初雷城后被拉着去医院检查一番,给出的诊断书上没有丧失五感的字句,唯一比较糟糕的就只有我的肺,也就是说,现在的状况不会是我自己身上潜伏的毛病,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哪怕我不愿意这么想,我也无法克制自己去想一个人。

我双手抱住脑袋,心里泛起寒意。

闷油瓶。

或者准确的来说,是每天晚上的那碗汤药。

但我不明白,荒唐点的来看,如果闷油瓶是不愿意我晚年活的那么痛苦,想让我走的轻松点,那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更快更容易的方式多的很,何必浪费张家那么多药材呢。

而反过来说,如果闷油瓶是真的想救我……

───"吴邪,你信我。"

直到这时候我才了解他当初的惶然是为了什么。

我猛的闭上眼,还是不相信闷油瓶会害我。

这可能真的是他山穷水尽时唯一找到的方法,但这个活命的方法太可怕了,我想他必然是不忍心,所以选择到雷城碰运气,但奈何雷声终究没带走我的病。

他想要我活,不计代价。

所以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这个方法。

我不敢想象他看着我喝下一碗碗像是毒药一般的苦药时心里会有多煎熬,他甚至也做好了被我埋怨的准备。

但对他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我还活着更重要的了。

雨声渐渐停了,如同我心里一样渐渐明朗。

我的眼前仍然是一片黑,但已经无所谓了。

有人会找到我。

哪怕我掉进十八层地狱,也会有人找到我,带我离开。

 

"吴邪!"

 

 

07

外头似乎在下雨。

我坐起身,眼前依然是一片黑,但我已经习惯了。

自那天闷油瓶把我带回来也过了好几天,狼狈被带回来的结果就是被闷油瓶关了好几天的小黑屋(是不是小黑屋我不知道,反正我看啥都是黑的),就算看不见我也能知道闷油瓶的心情有多坏。

虽说我看不见后他对我越发关怀备至,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似乎生气了。

后来胖子的话印证了我的想法。

"哎,你是不知道,小哥那天刚回来就把我揪出被窝,你看看,胖爷这么个顿位说揪就揪,太侮辱我这身神膘了。"

我不耐烦的朝声音处挥挥手,"行了,我看不见,谁要听你啾啾,接着说。"

也不知道胖子什么神情,总之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小哥也是急疯了,那天不下大雨吗,一看就知道怕你出事,连带着我也急了,还好胖爷眼珠子利索,一眼就看到你的纸条,小哥遇上你就不淡定,要不这么明显的纸条他能没发现?"

的确,我那纸条直接搁客厅桌上,谁经过都肯定能一眼就看到,闷油瓶平时不可能会忽略,只能说我突然不见是真的让他乱了分寸。

"小哥一看纸条就跑了,胖爷想你也不会傻逼到下大雨还在外头浪,就在家里等你两,结果你他娘的还真在外头玩泥巴。"

我也不敢反驳,在山里滚过一圈,哪怕我看不见也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惨,难为闷油瓶没嫌弃,肯背我回来。

胖子叹口气,"你是没看见,小哥脸黑的像锅底,你一回来就晕了去,小哥又是给你洗身子又是给你擦药的,配上那脸跟服丧似的。"

"你不想活了啊!被小哥听见怎么办!"

闷油瓶的忌讳是我们心知肚明的事,胖子估摸也是看人不在才开起玩笑,我又了个问题,胖子却没有回答。

"胖子?"

房里依旧安静,我皱眉,以为他逗着我玩,伸手就往床边摸,还真让我摸到温热的皮肤。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我问你话呢,小哥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不好。"

"……小哥?"

"恩。"

我赶紧缩回手,"胖、胖子呢?"

闷油瓶在床边坐下,"走了。"

我心里咒骂一句,人来了也不暗示我一下,只顾着自己跑!

我不说话,闷油瓶也不说话。

他摸摸我的手,又掀开被子摸摸我的脚。

听胖子说,我的手脚惨不忍睹,被划出很多伤,我心里有底,毕竟疼的厉害,这大概也是闷油瓶心情不好的原因之一。

他这几天帮我擦药擦得很勤,时不时就查看一下,但从来不多话,以往就算不不多话,但基本上我说的话他都会应,但现在哪怕我磨破嘴皮子,他也不曾开口。

我被这样冷对待了好几日,心情自然也差了。

我他妈的都瞎了你还不珍惜,等以后我哑了你看找谁说话去。

本于赌气的心情,接下来几日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了。

眼睛看不见,导致我现在开始倚赖耳朵,比起说,我更倾向于去听,胖子最近最常抱怨的就是我越来越安静了,活像家里又多了个闷油瓶。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才缓缓起身,我可以确定闷油瓶不在房里,就算不说话,但他还是对我照顾有加,早上我睡醒总会递给我一杯温水。

人不在也没事,家里布置我也了然于心,从房间出去我还是做得到。

我慢慢起身,手伸直打算摸着家具走出去,但手指碰上去的触感却有点奇怪,我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我愣了愣,下意识往后退几步。

是我碰掉的吗?我又碰掉了什么?

我蹲下身,往地上摸去,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摸不出东西。

正当我还在寻思,房门就被大力打开,然后我就听见胖子的声音。

他大声骂了一声娘,接着道。

"天真!你ㄚ的踩玻璃上头了!"

 

 

08

后来胖子说,我当时手脚都是血,还蹲在地上脸色惨白的看着他们。

饶是他在斗里见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是被我吓住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胖子立刻喊道:"行了,这儿胖爷收拾!小哥你先带他出去,这血流的我看的蛋疼!"

闷油瓶嗯了声,他似乎有了动作,但我感受不到,只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就只剩下我们两个的呼吸声了。

他靠的我很近,就在耳边。

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我不自觉叹了口气。

"你再不跟我说说话,以后没机会了。"

他的呼吸一顿,又朝我靠得更近了,我听见他的声音。

"……不会。"他哑声说道。

我猜他肯定抱住我了,我忽然有点难过,到最后我竟是连这一点温暖也感受不到了,在我的设想里,在闷油瓶的怀里安然离开是最好的,但现在哪怕我在他的怀里,我也感受不到了。

我笑了笑,"终于肯说话了,你说说,干嘛对我发脾气,我都看不见了,你也不会多说说话哄我开心吗。"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不是生你的气,是我自己的。"他停了一下,又道"我总是照顾不好你。"语气有点难过。

"你怎么照顾不好我,胖子都说了,你对我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嗯了声,默认了后一句。

我眨眨眼,"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个,但是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我总归是要说的。"

意料之中,他没回我。

但我不理他,依旧继续说:"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写了几封信,放在我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我要是不在了,你把那些都寄出去吧,喂有没有听见?"

他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我的笔记还是烧给我吧,好歹我也风光过,以后见到潘子也可以显摆一下,至于其他东西就分了吧,不用留着了,当然啦,你要是有想要的,那就留着。"

"胖子年纪也大了,你就多照看些,你也知道他老爱吹牛皮,不服老,小伤小病不当回事,但他年纪总归有了,你多看着他点。"

闷油瓶又恩了声,算是答应了,胖子在他心中占着位,我相信就算我不说,他也会去做的。

"我爸妈那边……二叔会照看的,他比我还清楚我的状况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和胖子要是有空的话,逢年过节就去探望他们一下,我没脸见他们,但也不希望他们太难过,你们也算替我,行吗?"

"好。"闷油瓶立刻道。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笑了笑。

"这房子我已经转到你名下了,你如果以后不想回张家,好歹还有个可以让你回的地方,你要住着也好,出去走走也行,总之,你要记得,这里永远都会有个可以让你遮风避雨的地方。"

闷油瓶叹了口气,"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哈哈哈笑了,他大概很想要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吧。

"有,最后一句。"我循着他的声音"看"了过去,"我走后,多想着我不好的地方,越不好越要想着,知道吗?"

 

多想着我不好的地方,这样我走后,你才不会那么难过。

 

 

09

当我的身体动不了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时间快到了。

除了耳朵还能听听胖子的胡侃外,连话都不怎么能说出口了。

后来几天他们依照我之前说的,没通知任何人,只有他们两个在我身边,但闷油瓶依旧话少,大部分的时间只有胖子的声音。

跟胖子这人相处永远也不无聊,哪怕没人陪他说话,他也可以自个儿说上一天,有时是吐槽电视上的狗血剧,有时是说村里听来的八卦。

他像是一直都没变,无论我有没有病,他都还是一样的态度,嘴里嫌弃,但除闷油瓶外,就属他就护着我。

胖子心里比谁通透,我甚至想,哪怕我不在了,他也不过是喝几口酒,醉个一晚,全当吊祭过我,过几天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在我的床边叹了口气,用我从没听过的语调对我说,"天真啊,我老实跟你说了,我和小哥半个月前差点打一架。"

我心里一惊,算算日子,大约是我刚失去触觉的时候。

"你说小哥那什么狗屁药,怎把好好的一个人喝的残了呢……"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小哥让我信他,操!胖爷怎么不信他!要说这世界上能救你的,除了小哥外,胖爷还真想不到谁。"

"但、但怎么就治不好呢,兄弟几个都死里逃生这么多回了……"他的声音有点哑,与其说给我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闷油瓶在说照顾不好我的时候也是一样,难过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我很想对他们说,我这辈子遇过最幸运的的事就是遇到他俩,因为他们,所以我吴邪可以活到现在,这个结局已经是最美好的了,兄弟两个都在身边,父母亲人都安在,更重要的是我还躺在床上呢,而不是死在哪个斗里。

我闭上眼,胖子又恢复如常,好像刚刚多愁善感的不是他一样,就这样听着听着,我竟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后,胖子似乎走了,房间里安静了许多,但我还是听得出来还有另一个呼吸声。

闷油瓶在房里。

他察觉到我醒了,呼吸声又朝我靠近些。

我嘴巴张了张,想对他说些话。

道别也好,或者肉麻点,说我爱你。

但又好像没什么可说的,该交代的我也交代过了,没说的我也都写下来了,想想似乎没遗憾了,于是我又闭上嘴。

闷油瓶却靠了过来,呼吸声似乎在我眼前,我在想或许他吻了我,不管是不是,我都希望他吻我。

我无法确定他是否有给我一个吻,但我知道,最后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闭上眼,或许将不再睁眼。

 

 

10

"坐月子还比你省事!"胖子嚷嚷着,把我吃完的空碗拿走。

我耸耸肩,"你去跟小哥说。"又不是我不愿意收拾。

胖子呸了声,又看了我一眼,估计也是看我刚醒不久,他也就没计较了。

"你倒精神了,知不知道你去阎王爷那儿走一遭了。"

对我来说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但对他们来说可不一样。

胖子说,我是真的"死"过一次,呼吸全没的那种,一"死"就"死"了七天,直到第八天我才又恢复呼吸。

"小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偏偏又没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胖子抹抹脸,"你死了几天,小哥就放了几天的血,他说那是给你续命的,一过就是好几天,胖爷本来还觉得有希望,小哥什么人啊,麒麟血这么牛逼,肯定救的回来的。"

胖子喝了口水继续道:"结果你ㄚ的一直没醒,胖爷都准备给你备棺材,小哥还坚持放血,我一想,糟,别是失心疯了,怕把他也赔进去了,我就拦他,嘿,你猜怎么着的?胖爷劝一次他就捏我一次,你瞧你醒来那会儿我还昏着呢。"

我哈哈哈笑了一会,心里酸酸涩涩的,我也不能保证闷油瓶最后还剩多少理智,说不定真像胖子说的,真的失心疯了,别说他了,换我我也疯。

但还好,还好我真的活过来了。

不然,我真怕疯癫的他会跟着我走。

我原以为我对闷油瓶的执着无人能及,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闷油瓶对我的执着远胜于我对他的。

刚想着闷油瓶就走了进来,看见我时还皱了眉,然后快步走了过来把我摁回被窝里。

"会着凉。"

我睁大着眼看他,"你还比我虚呢!"说着我又挑起被子一角拍了拍,"快,你也进来。"

闷油瓶没犹豫,立刻就缩进被里,胖子一边嚷着没眼看了一边冲了出去,我们谁也没理他。

闷油瓶把我揽了过去,我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

他说再等几天。

我喔了声,盯着他看,"你是不是以后都要把我栓在裤头带着走了。"

他亲了我一口,然后说:"恩,栓裤头。"

我叹口气,抱紧了他。

"我想陪你一辈子,我希望可以陪你一辈子。"

闷油瓶嗯了声,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们都可以。"

 

 

11

我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你哭着叫我的名字。

所以我想,我得睁开眼。

 

 

 

 

 

 

 

 

 

 

 

12

张海客欲言又止的看着张起灵,但那头的人只是专心致志翻着手里的古籍。

他心里琢磨了一会,还是开口了。

"族长,你真的打算……"

张起灵没说话,手指又翻过一页,心意坚定。

张海客忍不住道:"那法子虽被叫诈阎王,但总归还是要到阎王面前走一遭,哪怕之后有麒麟血做牵命绳,也不一定能把人给牵回来。"

张起灵动作一顿,依旧没说话。

张海客叹口气,他说的那些没有谁比张起灵更清楚。

吴邪的症状不能再拖了,张起灵剩下的法子只有手中那薄薄一本古书。

早死晚死都得死,但还是能挣一点生机。

那本古籍就是张起灵唯一的浮木,他可以为吴邪出生入死,但唯独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在生死线上徘徊。

张海客也没再多说些什么了,最后只是问道:"族长,除了药材,还有什么要备着的吗?"

张起灵终于开口,语气轻淡,"两口棺材。"

张海客一愣。

 

"他回不来,我去找他也是一样。"

 

 

 

 

 

 

 

 

 

葵英

环游轨迹(全文完)

非现实向,专注恋爱,HE。

4w4字,中篇完结。

后文中特殊事件和背景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文章禁转,文章禁转,文章禁转。

BGM-水星记&追光者

赠: @被凯源逼死的单身狗 


       从始至终关于这份感情他总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惆怅。这让他想起那只拥抱熊温柔又勇敢的寓意——“想要越过世界,拥抱你。”

       一语成谶。


01


十二月,重庆初雪。

不仅是那年的...

非现实向,专注恋爱,HE。

4w4字,中篇完结。

后文中特殊事件和背景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文章禁转,文章禁转,文章禁转。

BGM-水星记&追光者

赠: @被凯源逼死的单身狗 



       从始至终关于这份感情他总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惆怅。这让他想起那只拥抱熊温柔又勇敢的寓意——“想要越过世界,拥抱你。”

       一语成谶。



01


十二月,重庆初雪。

不仅是那年的初雪,更是多年来的第一场雪。

王源周六起了个大早,裹着厚外套出门,一脚踏出家门又想了想,回过头添一条围巾。

公交和步行轮流折腾。下雪路上湿滑,走起来十分费劲,沿途竟没几个人,偶遇坚持晨练的老大爷,见了他都忍不住吆喝一声“慢点儿路滑!”。

好不容易爬过南山半山腰,王源呼呼喘着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忍痛用流量发出视频邀请。

肚子里咕噜一声,提醒他连早饭都忘了吃,想想真是冤孽。

铃声响了半天才接通,屏幕上一大半是枕头被子,中间露出小半张脸,还是个后侧面。

王源忍不住笑出声:“趴着睡不闷吗?”

那边一片寂静,过了足有半分钟,才看到那一坨被子蠕动一下,侧脸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了过来,那人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又长又密的睫毛垂着,小说诚不欺我,真的有一片阴影落在下眼睑。

王源大清早爬山累得半死后倒不冷了,看着屏幕还是想笑,于是憋着笑拖长了尾音叫睡得像一只大猫的人:“王俊凯。”

听到他的声音,人终于有了反应,眼睛努力撑开一条缝:“……等我……缓一下……”

王源本来想说怎么这么可爱,话到嘴边觉得哪里不对,于是憋回去很有耐心地等他醒神。

这个人大概昨晚又工作到了后半夜,努力起床的痛苦样子仿佛是在受刑,搞得王源有点内疚:“你昨晚几点睡的?”

“……两点……还是三点……”王俊凯好不容易坐起身半睁着眼睛用正面对着摄像头了,屏幕里的王源却有点哭丧着脸,“怎么了这是?”

“早知道不叫你了,多睡一会儿。”王源有点懊恼。

王俊凯笑了:“快说,怎么起这么早?”

“我平常也起很早,”王源想起自己视频通话的初衷又兴奋起来,切换到后置摄像头朗声道,“锵锵~你看!重庆下雪了!”

王俊凯一愣。

说是下雪,可毕竟是南方,小雪花没什么分量,地面温度也不怎么低,落下去瞬间就没了影,只有树木花枝上存了薄薄的一层雪。

“好看吗??”王源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雀跃。

王俊凯一眼就看出来小家伙大清早一脚泥一脚水地跑到哪儿去了,心跳频率的不正常不知是因为缺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你把摄像头转回来。”

王源冻得微红的脸蛋儿再次出现在屏幕时,王俊凯才注意到刚才因为睡得迷糊所以没看清,这位早起“晨练”的同学头发和肩膀上也盖着一层雪花。

没有期待中的欢呼,王俊凯几乎是瞬间就皱了眉头:“这么冷的天你跑上山干嘛?你吃饭了吗?”

王源一怔,随即撇嘴:“好吧我知道下雪没什么稀奇了,北京早就下雪了,不跟你说了。”

“别别别,你等会儿!”王俊凯后知后觉地赶紧挽回,“不许挂!”

挂断了。

啊……王俊凯郁闷地挠头,连忙回拨过去。

那边当然不接,而且小天蝎是不会说他生气了的,他挂断了视频邀请,然后冷冰冰地发一句“没流量了”了事。


王源穿的其实挺厚的,还特意加了围巾,就是怕王俊凯跟他啰嗦,可是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没意思……想想他自己更没意思,大清早跑上山给王俊凯看雪景,神经病。

还没等他内心的自我唾弃结束,手机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响,拿出来一看,短信列队相当整齐——

“您已于12月23日08时11分成功购买全国流量1.000GB,本月月底前有效。选择手机营业厅交费充值更便捷!”

“您已于12月23日08时12分成功购买全国流量1.000GB,本月月底前有效。选择手机营业厅交费充值更便捷!”

……

手机震一下王源眼皮跳一下,眼看着短信一条条弹出他都替王俊凯肉痛(当然对方应该不痛),终于还是没忍住拨了回去:“大明星有钱了不起啊??”

“我错了我错了!下雪了不起!真的!”看他一脸气急败坏,王俊凯赶紧告饶,“下得大么?你再让我看看。”

王源白他一眼,然后把手机举高举远了一点儿。

后边是长青的松柏覆着薄雪,半空中白而小的雪花飘飘荡荡,当然还有离他最近的漂亮的少年。

画面感真好。

“真好看。”王俊凯盯着他笑,“还是重庆下雪好看。”

于是王源也心满意足地笑了。

“一会儿要去上课吧?”王俊凯看他还背着书包。

王源点头——高二了,还有半年多高三,双休什么的,不存在的。

于是两个人切换了语音通话,聊着天陪王源下山去补课。

“过年回来吗?”王源边走边拍沿路的树枝,一拍就有小雪花簇簇飘落,很漂亮。

“小心别剌了手,”王俊凯耳神极好,“回去,不过肯定要晚到最后一刻了。”

“嗯,反正今年过年早,我们肯定也要补课到最后一刻。”王源捏着不小心揪下来的小树枝嘟囔着。

王俊凯轻笑一声:“怎么,等我回去陪你玩儿啊?”

“嘁,跟我玩儿的人多着呢,你还是趁早回家报到吧,阿姨一见我就念叨你多久没回家了,”王源觉得脸被冻狠了都开始发烫了,不由使劲儿捏着小树枝,“我惹不起惹不起。”

王俊凯显然对这个态度不太满意:“不要老想着玩儿,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看看你,马上高三了……”

“那你回来咱们就别见了吧,我好好学习。”王源一本正经。

“那、那不行,我跟你说……”

王俊凯这个人一般情况下话不算多,但一旦开始絮叨,那简直堪比隔壁九十岁的阿婆,零零碎碎说个没完没了。

王源在他的碎碎念里心情挺好地丢了小树枝,步伐轻快地朝补习班方向前进。


话虽这么说,后来王源也确实知道王俊凯定下了年三十前一天回重庆的行程,但他没指望着那家伙在家里人围着转的前提下,年前会出门找他,初五初六能抽个空就不错了。

学校的加课也如意料之中坚挺到了过年前,最后一天下午只有两节课,一群按捺不住洪荒之力的高二学生从最后十分钟就开始倒计时,听到下课铃的瞬间简直要蹦起来。

数学老师无奈又体谅地笑笑,挥一挥手放猴子们归山。

“先去我家都去我家,我家没人,”刘志宏隔着过道招呼人去打游戏,转过头兴冲冲地问王源,“走吗走吧王源你不着急回家吧?”

王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出了教室就陷入呼啦啦一大群人之中。

一群人吵吵嚷嚷簇拥着往外走,王源跟刘志宏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闲扯,心里还隐隐约约惦记着数学练习卷最后一道大题被扣掉的五分。

“……卧槽你都不知道,他过人的时候直接给我一个窝心肘,我当时就……”刘志宏揽着王源一直从教学楼念叨到校门口,“哎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没有。”王源突然笑了,“我先走了,今天不去了。”

“你怎么回事??”刘志宏一愣,突然看见校门外马路对面停了一辆极其眼熟的车,立刻一脸揶揄地挥挥手,“啊……拜拜吧,拜拜拜拜。”

王源也不介意,停下脚步等他招呼着一大帮半大小子朝另一个方向撤离后,这才慢悠悠地过马路朝那辆车走去。



02


保姆车里开着暖风,小马哥开车,整个宽大的后厢就只有窝在最后一排的王俊凯一人。

王源上了车还是一副慢悠悠地样子,跟小马哥挥挥手拉家常打了个漫长的招呼,直到王俊凯忍不住在后座发出不满的“喂……”之后,才非常不着急地坐过去:“你不是要先回家吗?”

“是你说我要先回家,我又没说。”王俊凯理直气壮。

“可是我要回家,”王源瞥他一眼,“明天是年三十。”

王俊凯不满地把手肘搁在前排座椅靠背上,拿手撑着脑袋,侧过脸盯着他:“我看你刚才不像要回家的样子啊。”

暖风有点热,王源的脸颊刚在外边冻过,一冷一热就有些发红,他的心跳也比平常快一点,但他的神情很镇定眼睛很亮:“我去玩一会儿就回家了啊。”

“那也去我家玩一会儿再回家呗。”王俊凯突然抬手拧了一下他微红的小脸颊。

王源拍掉他的手,本来想反驳“我哪次去你家玩儿没过夜”,但又觉得说出口怪怪的,只好故作不愿意地“哼”了一声。

两个人好半天没说话,王源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王俊凯却是在盯着他看,仿佛忘了现在该说点什么。氛围有点奇怪,心情也有点奇怪,像是激动,就是运动会前一晚睡不着觉的感觉,但现在又不知道有什么可激动的。

很不妙。

“不会吧,”王俊凯突然笑了,“才多久没见,就这么疏远了?”

于是王源也笑了:“你自己算算,多久没回来了?”

“我也没办法啊……事情太多了,”王俊凯瘫在后座上伸长了腿,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一点空闲都没有。”

其实王源知道他累,而且王俊凯每次经历空中飞行后都没什么精神,方才那一段精神饱满的对话不过是做给他看的,而且是一下飞机就跑到他学校门口特意做给他看的,所以难免有点感动。

他们俩认识几年了?六年了吧。

关系一直很好。

“你要不稍微眯会儿?这么堵还得好一阵才到,缓缓神,不然阿姨该心疼了。”王源很迂回地道。

王俊凯点点头,然后很不客气地往他大腿上倒。

“喂。”王源推他。

“我睡着了。”王俊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王源无奈地拍了他一下,过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挺累的?”

“唔,”王俊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他,“你是不是在庆幸,幸好当时没跟我一起去。”

王源一怔,推了他一把:“说什么呢?快睡快睡。”

于是王俊凯没再追问,很听话地枕着他的大腿闭好眼睛。


感觉到王俊凯的呼吸逐渐缓和下来,王源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

王俊凯的新歌。

“我们一起出道好不好?”四年前王俊凯问他。

“不好。”

这是他最后给出的答复。

几个月后他升初中了,就再没去练习。

后来王俊凯慢慢有了些人气,领了一次奖上了一期著名综艺后彻底红了,成了最受瞩目的少年偶像。

他继续初二初三高一高二,按部就班地过他的生活。

不是没想过两个人会闹掰,会老死不相往来,但一向冲动的王俊凯竟然以很冷静的态度接受了他的决定。

不是没想过两个人会慢慢疏远,慢慢不再联系,但竟然也没有,那时智能手机已经兴起,他的老年机没坚持多久就光荣下岗,联络多么方便。

小学,初中,再到高中,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关系最好的朋友竟然一直是离他生活最远的人。

其实大部分要归功于王俊凯,毕竟他是个稍显散漫的人,两个人刚分开的时候并不会主动去联系。是会想的,但想起来后那点儿精神头都不够他犹豫该说什么的。王俊凯不一样,王俊凯真的会扯着他零零碎碎一大堆什么都讲,没有避讳也没有隐瞒,还会罗里吧嗦问他学校的事情,总之两个人就成了现在这样,什么事情不跟对方分享就难受,一天不联系就难受,一段时间不见面就难受。

最好的朋友。

“我回来了……”王俊凯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嘀咕道。

“傻子。”王源很小声地骂道。


其实那天王源与王俊凯的亲切会晤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凯妈妈想儿子,王俊凯肯定也想家,但这对母子并不是习惯于亲亲抱抱的类型,家常的絮叨占据感情表达的大部分内容。

王源很怕这种母子久别重逢的快速问答场面,打完招呼就把自己当成背景,很自来熟地拎着王俊凯的行李溜进房间。

他认真地觉得王俊凯这一点真的挺像他妈妈的,总是把嘘寒问暖当做表达关心的唯一方式……而且王俊凯还是进阶式的,根本分不清嘘寒问暖和管天管地的区别。明明在外边辛苦工作的是他自己,却整天操心在家好好呆着的王源。


晚饭后两个人猫在王俊凯的小房间里,王源作为准高考生理所应当地占领了书桌,一心二用地对着卷子思考他那被扣掉的五分。

不能怪他一心二用,王俊凯说是在他旁边读剧本,但大部分时间却在看他。

而且王俊凯的目光很坦诚,没有给他挑毛病的机会。

“干嘛?难道半年不见我又变帅了?”王源拿笔敲了敲自己的小脸蛋儿,一脸得意。

王俊凯还是一脸正经:“我在想,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天天跟刘志宏他们混呢?”

“什么叫混??”王源瞪着眼睛把手里的笔甩给他,“我每天作业写到半夜累的要死,哪有时间玩?还有我们那是朋友之间正常交往,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好吗??”

“哦,”王俊凯很稳地接住他的笔,“那你有没有搞什么,不正常的朋友交往啊?”

王源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拜托,像我这种大帅哥,高中两年多了才收到过一封情书,你居然从高一问到现在,有意思吗?”说完实在不想再理他,换了支笔接着算那坑爹的五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不兴写情书了,都聊微信,是不是每天好多女同学微信骚扰你,你光顾着回了,所以作业写到半夜?”王俊凯拿笔一下下戳他手臂,“我跟你说,你现在正是关键时期,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绝对不能分心……”

“啪!”王源把笔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王俊凯吓了一跳。就见王源行云流水般掏出手机解锁操作,然后举到距离他鼻尖不足一公分的地方:“你好好看看!谁一天到晚微信骚扰我??”

距离太近,以至于必须把脑袋向后移动才能看清楚。

于是,位居微信数据管理排行第一的王俊凯选择了闭嘴。

他上过挺多榜单的,什么眼睛最好看鼻梁最完美95后人气最高之类的,但能让他安静傻笑半小时的也就这个了。


第二天早上王俊凯是被王源一胳膊肘怼醒的。

然后就听到很小声的一连串:“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疼不疼?”

其实不算太疼,所以王俊凯并没有完全醒神,迷迷糊糊把被子往上拉,想把旁边坐起半个身子的人团进去:“没事……再睡一会儿……”

“我得走了,”王源把被子掖回去,轻声道,“你一回来就有人蹲守,我早点回去。”

“现在还有人堵你吗?”王俊凯还闭着眼睛,眉头却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在公司练习过,他出道后依旧是往来最密切的朋友,所以王源因此受到的骚扰并不少。

“没有,你别瞎操心,我知道怎么应付。”王源笑着拍了他一下,然后下床猫着腰穿衣服。

王俊凯终于努力睁开了眼睛,盯着王源看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慢悠悠地道:“你看起来像是偷情之后跑路。”

王源一愣,然后把手里的衣服一股脑摔在他脑袋上:“你滚!”

王俊凯笑了,抱着他的衣服坐起来:“赶紧穿上别感冒了。”

王源气鼓鼓地把衣服又抢回来,开始粗暴地穿衣服。

“这几天可能都见不着了。”王俊凯看着他,“我初四就走了。”

王源一怔:“哼,我就知道一回来就来找我没好事。”

王俊凯没辩驳,突然问他:“你想好要考哪里了吗?”

“……没有,还有一年多呢,考完再想都来得及。”王源低头系扣子。

“你以前不是说想去……”

“那是小时候。”

“那现在呢?”

“没想好。”

王俊凯叹口气,把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代言商送的。”

王源毛手毛脚拆开盒子之后第一反应是要扔掉:“这什么?干嘛给我??”

小熊很无辜,小熊捧着的玫瑰花也很无辜。

但是王俊凯的表情更无辜:“不然我给谁?”

“你、你给阿姨啊……”王源大脑中迅速搜索合理对象,眼睛却盯着那只憨憨的小熊。

“上次的面膜都给她了。”王俊凯理直气壮,“她说用不完占地方。”

“那……”

“快八点了,你再不回去周阿姨要生气了。”王俊凯帮他把小熊放回盒子然后装进书包,顺便把他脑袋上的帽子往下拽了拽。

“哎你怎么跟我爸似的……”


摆脱了假爸爸,王源立刻又投入亲妈的怀抱——

“王源你野惯了是吗?年三十才晓得回家?”

小野兔唉声叹气。



03


高三前的那个暑假,王源终于独自跑去北京找王俊凯。

当然这是有前提条件的,春节之后他们再没见过面,一个华北华南乃至东南沿海到处跑,偶尔还出国溜达一圈,另一个学校家里两点一线,被课本和练习册压到窒息。

王源好学生当得兢兢业业,要不是为了保持充沛的体力估计连每天半个小时的篮球都会取消,暑假学校一狠心只放一个星期,每天从早八点补到晚八点,还留一堆作业。源妈除了一日三餐外还准备两次加餐和一顿夜宵,可这都赶不上王源每天的消耗,眼看着越补越瘦,当妈的终于忍不住弱弱地提议:“一周假期要不要出去放松一下?一直闷头学习也不行吧。”

小野兔眼睛一亮:“王俊凯马上办演唱会了在封闭训练,问我要不要去看看,能去吗能去吗?”

“……”源妈谋划了一肚子的散心计划被憋了回来,愣了半天还是被儿子闪亮亮的小眼神打败,“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要给小凯添乱。”

小野兔眨着眼睛迅速点头萌混过关。


一周后,王源扛着全套五三上京。

王俊凯被圈在练习室,小马哥独自开着个小破车来接他。

“王俊凯这是破产了吗?”王源被严重不符合人体工学且不能调整角度的座椅硌得背疼。

小马哥也不太适应狭窄的视野,一脸郁闷地调整后视镜:“他说要把你偷运过去。”

“哈??”


集训的地方不算偏远,但是挺隐蔽的,王源跟着小马哥七拐八拐,进了练习的场地后居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最大的练习室有一整面是玻璃墙,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王俊凯正在和一群人练舞。

算算王源上次看到王俊凯练习还是五年前,那会儿半大孩子小胳膊小腿儿乱扭跟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再后来隔着屏幕看到的光鲜模样跟此刻累得大汗淋漓的样子也不同。

一段音乐结束,王俊凯回过头似乎看了过来,王源下意识就闪到了一边。

闪完才发现不对——躲什么啊有病……

果不其然王俊凯顺着他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闪避路线就出来了,气都还没喘匀:“你干嘛呢?怎么不进来?”

大夏天王源从机场过来都没他这么多汗,下意识就从口袋里摸出不知什么时候剩下的半张纸巾给他:“我这不是……怕打扰你。”

王俊凯伸了一下脖子似乎想让他帮忙擦,停顿了片刻却还是接过了纸巾:“有什么打扰的,进来。”说着把人几乎是硬拽了进去。

“哇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真好看!”一个人大惊小怪,引得一群人都跑来围观。

王俊凯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我弟弟。”

谁特么是你弟弟??王源暗中掐他腰,表面上却一脸乖巧地打招呼。

“你弟弟?我第一次听说你还有弟弟,长得比你还帅啊!”

“皮肤好白!现在的男孩子都比女生会长了。”

“这么漂亮的小孩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出道?他要出来姐姐阿姨们都得疯了。”

……


王俊凯刚开始还挺得意的,等他自己都被包围圈挤出来后心情就不那么愉快了。

他一直知道王源长得好看,是真好看。当初第一面就觉得可爱,也知道王源在学校很受欢迎,而且王源是越来越好看,这两年他因为工作基本在北京耗着,每次回重庆见到王源,竟然会有惊艳的感觉。

春节他回去的时候,远远在车里看见王源跟着人群走出校门——长高了,身体和四肢越发纤长,很瘦也很白,大概是学习辛苦,下颔更尖脸颊也不像以前一样圆,连好看都成了嶙峋的好看,多看一眼就要被割伤。漂亮的大眼睛看过来,隔着车窗玻璃都充满攻击力。

看见他的车后王源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嘴角勾起的时候眼里似乎有光亮流转——王俊凯一瞬间开始胡思乱想这家伙要搁在两千年前怕是要祸国殃民。

他带着些炫耀的心情把王源叫到北京,带进他平常的圈子里,这会儿竟然隐隐有些后悔。

“哎,哎我说,看看就算了怎么还上手了呢??”


王源看得出来王俊凯兴致很高,都下午这个时间了,恐怕已经练了七八个小时,但还是精神头很足地在那儿抠细节,一个动作重复八百遍。

他坐在旁边盯着王俊凯看,说盯着有点奇怪,可能目不转睛更好听,但是目不转睛这个词好像有点露骨,具体是哪里露骨他又说不上来。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王俊凯生龙活虎地又蹦哒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在最后的旋转动作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源吓了一跳,冲过去拨开人群,却见王俊凯仰头看着他傻笑,眼神还是懵圈的。

“没事吧小凯?”周围的人也吓一跳。

“没事没事,”王俊凯摆摆手,“休息吧,大家收拾收拾吃饭吧。”

“要帮忙吗?”

“不用,我缓一下,一会儿跟王源一起走。”

王俊凯坐着没动,王源站在那里自然也没动,等过几分钟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见王俊凯冲他伸出手来。

“啪。”很轻的一声,王源把他的手打开。

王俊凯笑了笑,又把手伸过来。

“你疯了是吗?自己不知道该休息了?”王源瞪他,过了好半天才握住他的手,拉了一把,没拉动。

王俊凯的手心有汗,手指却有点凉,两手交握的感觉并不讨厌。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王俊凯盯着王源笑,他眼睛漂亮,专注看人的时候充满魅力,这会儿又有点让人心疼的疲惫,很有杀伤力,“我高兴。”

于是王源心软了,俯下身半抱住他的手臂把他拽起来:“不是说了吗,能来就一定会来。”


北京的夏天比起重庆来也不遑多让,练习室再冷气十足也架不住一群人一整天的活蹦乱跳,空气湿度比室外还高,王俊凯嫌空气不好,让王源在宿舍好好学习。

王源对他言不由衷的建议嗤之以鼻,拿本书在练习室角落坐着,只是看王俊凯总比看书多。他看得出来王俊凯很高兴,练习的过程虽然很辛苦很磨人,但一直活力满满的样子,连休息的时候都嗨得停不下来。

想想也是,唱歌、跳舞,准备一场盛大的演唱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比耗在语数外里心情好吧。

“小凯最近心情很好啊。”一旁几个舞团的姐姐小声八卦,“小年轻是不是恋爱了?”

“他能跟谁谈啊?”

“不知道,但这么嗨肯定是有什么好事吧。”

王源坐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搭腔:“他不一直都这样吗?”

“他平常哪有这么多话跟我们说,”几个人笑道,“练得时候很拼命,休息的时候就歇菜了,自己在一边儿闷着。”

小马哥从旁边经过:“你们都这么老了他跟你们说啥?”

王源跟着笑了两声,目光转过去的时候发现王俊凯也在看他,像是好奇他在跟人聊什么,视线碰撞的一瞬间又赶紧移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傻子。”王源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手里一上午都没翻过页的参考书,突然有些烦躁。

倒不是为学习的事情着急,学校在假期赶完了高三的课程,开学之后要把整个高中时期的内容系统复习一遍,王源的记忆里跟成绩一样好,所以没什么可紧张的。

王源来北京时的心态有点说不清楚,但其中肯定有好奇,王俊凯虽然离他很近,但是王俊凯的生活离他很远,就算这个人几年来面对他总是那个样子,可周遭环境的变化是很显然的,他又是个相当敏感的人,所以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将这种不踏实归结为不放心——作为最好的朋友,王俊凯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夸张到知道他月考作文得了几分、周阿姨晚上做了什么夜宵的程度,可他对王俊凯的了解却很飘忽,他只知道他很累,或者只知道他高兴。

现在真的来看了,却也没有更放心一点。


王源刚来时打算在外边找地方住,反正源妈把钱都给他了,结果被王俊凯揪着书包背带拎到了自己宿舍:“你一个学生在外面住什么酒店?跟我住宿舍。”

“我??”王源对这种逻辑零分不讲道理的言论无力反驳。

一周的时间很短,高三生来趟北京也挺不容易的,王俊凯舍不得把王源一直圈在练习室,凯妈也嘱咐不要光顾着忙把王源撇在一边不管,于是问他要不要找个人带他出去玩。

“去哪儿玩?”王源把水杯递给他。

“就……”王俊凯灌几口水,入口是温水,感觉味道都甜了,“故宫?”

王源翻了个白眼,然后把毛巾拍在他脸上:“不去。”

接着又把王俊凯后边的话都堵了:“我在这儿就很好,这么热的天哪儿都不想去。”


晚上两个人窝在王俊凯的房间里,王源依旧占领书桌翻厚厚的五三,王俊凯坐在他身后的床上练歌。

“会不会很吵?”王俊凯拨一下吉他弦,“我去外边练吧。”

王源回头看他:“不会,你练你的,我在家也经常听歌看书。”

“能一样吗?”王俊凯笑了。

“有什么不一样,你要想你就是行走的CD。”王源给他比一个鼓励的手势,然后转过头看书,留下一个圆圆的可爱脑袋。

晚上的温度没有太高,房间开着窗,有一丝小风吹着,撩起王源头顶一撮毛。

王俊凯就盯着那撮呆毛波动琴弦轻声唱歌。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风动一下,王源的头毛动一下,扫过的空气变得痒痒的。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环游的行星/怎么可以 

“拥有你”


王源不知是因为看进去了书还是没看进去,背对他坐着,手里还握着笔,竟然跟着小声哼起歌来。


“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当我还可以再跟你飞行 

“环游是无趣/至少可以

“陪着你”


一小节结束,应该专心学习的人才回过神来:“抱歉抱歉,我在家习惯了,不由自主跟着唱起来了。”

说完后面的人没有回音,王源莫名地回头,却发现王俊凯抱着吉他,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于是他重复了一遍:“抱歉。”

“你唱歌还是很好听。”王俊凯移开了目光,低头看自己的吉他。

王源一怔,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他:“你一个人在北京很无聊?”

“还行。”王俊凯简短地答道,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换了首歌重新开始拨动琴弦。

王源却放下笔走了过来,一根手指搭在吉他的琴钮上打断他:“所以,你在记恨我吗?”

“你说呢?”王俊凯视线落在他白白的手指上。

王源难得被他怼一下,有点发愣。

王俊凯捏住他那根手指放下来:“快去看书吧,一会儿该睡觉了。”

没想到王源突然顺势拉住他的手,把他从床上拽起来:“你来。”

外面有一架王源观察已久的电子琴,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星期里必须执行的某个计划反正都是提早,多早两天也没什么关系。

王俊凯一脸懵逼地被他拽过来,看着他打开了电子琴的电源,简短地试了一下音,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轻快的音符流动而出,片刻后又变得低沉而柔软,在安静的夏夜里平添了一分神秘和含蓄,随着少年心事温柔荡漾。


半晌,休止符落下,王源抬头笑笑:“生日礼物,开学就没时间了,提前送你。”

王俊凯看着他:“为什么不唱?”

王源理直气壮:“没有词。”

“为什么没有词?”王俊凯接着问。

“难道你不应该说声谢谢高兴地收下吗?”王源反问道。

王俊凯用手指点了点他还留在琴键上的手:“因为我觉得更不高兴了……我觉得很可惜。”

“也许吧,”王源低了头,“但有的时候重要的东西并不是唯一的。”

“最重要的东西总该是唯一的。”王俊凯坚持地道,然后转身离开。

“哎你……”

王源觉得自己搞砸了。


他们无法互相说服,就像已经过去的决定无法重新选择。



04


谁知道王俊凯屁颠儿屁颠儿拿个手机又回来了:“再弹一遍,我录一下。”

“……”王源哭笑不得。


一周的时间太短了,演唱会那天早上王源醒来的时候,发现因为训练辛苦一贯赖床的王俊凯竟然已经醒了,正靠着床头看他。

“……怎么了?”

“我在重庆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睡觉把自己卷得像个虾球,感觉睡得很不舒服。”王俊凯揉了一下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别,长不高了。”王源躲着缩进被窝,“我其实稍微有点认床,你重庆家里那张床算熟人。”

“嗯,那习惯了就好了。”王俊凯笑着把他拽出来。

王源愣了愣,然后道:“习惯不了了,我晚上就走了。”

王俊凯手臂一顿,看着他自顾自地起床穿衣服,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原本王源说自己在后台待着就可以了,但是王俊凯坚定地把他安排在了VIP区域的媒体席。王源想起全要素彩排时后台凌乱又紧张的状态,于是乖乖地拿好了那张印着王俊凯签名的门票和后台工作证。

他在后台磨磨蹭蹭直到王俊凯妆发耳返麦克风都装备妥当,才刚准备溜走,就被王俊凯揪住了后脑勺的头毛:“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于是王源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一握拳:“凯哥加油!hold住全场!”

王俊凯不满地皱紧了眉头,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源免费拿到的位置在某排的最右边,进出挺方便,左边坐着个打扮入时的大姐姐,见王源怎么看都不像媒体的样子,不由好奇:“你认识王俊凯?同学?朋友?还是高价票?”

王源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家里人给的票。”

“居然也有男生喜欢他啊?”

“……是啊。”王源被她意味不明的目光搞得不太舒服,努力按捺住自己吐槽的冲动。

然而对方似乎有职业病:“为什么喜欢他?不会是因为长得帅吧?”

“……因为唱歌好听,”王源心里有个小人儿催促着王俊凯赶紧开场,“当然长得也帅。”

“你也挺帅的。”对方仔细打量他。

“谢、谢谢……”王源嘴角抽搐。

王俊凯赶紧的!开场吧!!


然后就真的开场了。

舞台很漂亮,彩排那天他就知道的,但此刻坐在内场看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无数LED组成的巨大“Karry”悬在空中,周围用白色的灯组做了行星环绕的造型装饰,周围粉丝手里的灯牌和荧光棒成了这个小宇宙里千分之一的组成。王俊凯被聚光灯笼罩着,一边唱歌一边走到舞台中央。

王源被尖叫声吞没的一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山呼海啸的气势,连旁边的姐姐在拍拍拍之余都不忘尖叫几声——就是这气势也未免太伤耳朵了一些。

但他真的可以理解,舞台上的王俊凯太耀眼了,像恒星一样不用追光自带光芒,动作、声音、情绪,全部都充满表现力和感染力,更何况还有一张过分出众的脸——有那么一些瞬间连王源都想大喊大叫了——明明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却还能牵动起他如此涌动的情绪。

一首歌结束,王俊凯的Ending停留在手指天空的动作上,灯光的角度很棒,屏幕上是半面阴影半面明亮的英俊面孔,周围开始响起“王俊凯我爱你”的疯狂表白。


王源恍然察觉,这个王俊凯不是他的那个王俊凯,是所有人的王俊凯。

也是我的吧,王源在心里碎碎念,坐在这里我也是个小粉丝对吧。

周围情绪高涨,他的情绪高涨着也平静着,他像是公转与王俊凯的自转同步的那一颗星星,宇宙的喧嚣或沉寂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但他们彼此永远面对着面,保持着相对的宁静与温柔。

在这样的宁静与温柔里,时间逝去,高涨与平静也逝去。

最后一首歌的尾音落下时,王俊凯手里的吉他却续上了另一段旋律。

乐队的伴奏都停止了,这是一段即兴的solo。

轻快的音符流动而出,片刻后又变得低沉而柔软,在繁星包围的宇宙中找到了熟悉的神秘和含蓄,延展出一条温柔的银河,牵连起两个星系。

王源愣了愣,发现王俊凯的身体和目光都停留在了他的方向。

直到那段熟悉的旋律结束。


我的曲子……那这大概是我一个人的。

王源想着,然后他的温柔小宇宙也躁动了起来。


“你还不走?”散场了粉丝都走了大半,左边的姐姐收拾好设备发现王源还呆坐着。

“啊,我现在就走……”王源觉得自己的心情怪怪的,莫名地紧张,像是小时候一个人在家不小心干了坏事,妈妈又快要回家,简直想落荒而逃的那种心情。

可惜他跟小屁孩儿源一样无路可逃,只能慢吞吞地绕回后台。

后台的气氛与他的心情截然相反——刚刚圆满完成演唱会任务的大家都嗨得不行,喷了彩带切了蛋糕甚至拿气泡饮料替酒碰了一杯,即使简短也要趁情绪最高涨的时候庆祝一下。

王俊凯也还停留在兴奋的状态下,跟每个工作人员和伴舞乐队老师道谢,跟熟悉的人击掌拥抱,于是刚进门的王源也被他抱了一下。

很短暂,王源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手臂还垂在身体两侧,那个拥抱就结束了,快得简直像是惯性。

等他回过神来王俊凯已经转到了房间另一边,不由无奈地笑了笑,接过小马哥递过来的蛋糕,缩在角落里默默投喂自己。

是很短,但是触感很实在,因为王俊凯很用力——外套上的铆钉甚至硌疼了他,拉链开着,所以胸口隔着两层T恤的部位感受到了发烫的温度。大概是因为刚刚表演完,体温偏高,汗水和化妆品发胶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有点陌生,但并不讨厌——甚至有点迷人。

王源把蛋糕上的小草莓放在边上,准备最后享用,不知为何突然怨念了起来,抬头瞥一眼,王俊凯还在房间另一头跟人说话,于是气鼓鼓地把那颗草莓直接吃掉了,吃完了又开始后悔——啊我的小草莓,应该留在最后吃的……

正跟那儿纠结呢,突然盘子上空凭空出现一只叉子,带着一颗大草莓安全降落,接着是一颗蓝莓、一块菠萝和一片巧克力。

抬头一看,王俊凯正冲他傻笑着。

王源迅速低了头,仿佛蛋糕就是他生命中的全部。

王俊凯倒也没在意,笑了笑道:“慢点儿,那边有饮料。”

房间内渐渐安静了下来,等王源把草莓蓝莓菠萝巧克力都消灭干净后,人也走了个干净。

王俊凯卸了妆换好衣服来找他:“走吧。”

王源放下盘子抬眼看他:“我得走了。”

该走了,高考生要开学了。

“嗯。”王俊凯答应了一声。

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过了半晌,王俊凯突然抬起手臂把王源慢慢圈进自己怀里。

这次他不着急了,既然没有别的借口,那索性连遮掩都别要了。

他换了简单的T恤,但炽热的胸膛和乱撞的心跳没有换。

王源晕晕乎乎被他抱住,双手下意识地推在他腰腹间,却被偏高地体温烫了一下似的猛地缩回手,于是被扎扎实实抱了个满怀。

王俊凯的拥抱很温暖,也很强势,手掌以不容置疑的力度按在他背上,两个人脖颈交织的部位皮肤亲密相贴着,夏天单薄的T恤阻隔不了体温更阻隔不了身体的触感,这种亲昵和让人想要沉溺的情绪不知哪个更没道理。

王源并不擅长自我说服,他想集中注意力感受这个拥抱,却又控制不住走神去想这个举动的合理性,他想抬手回应这个有点奇怪也勉强说得过去的拥抱,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思绪纷飞之际,他听见王俊凯在他耳边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心跳瞬间失去控制。


“大学,到北京来吧。”



05


“好。”王源很平静地回答。

王源去北京的时候觉得五三可真沉呐,回来的时候心里背了一个大石头一般的承诺,反倒觉得书包倒没那么重了。

回答得很平静,但他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他对自己说王源你怕不是个智障吧,高考这种事情,差一分就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最后去哪个学校是能随便许诺的吗?


晚上十点多的航班,云层之上黑乎乎的一片,客舱里也关了大部分灯光,王源缩在座位里抱着手臂开始没什么依据地算分。

是很纠结,也很有压力,却不觉得后悔。

这一个“好”,不知道是否足够弥补五年前的那个“不好”。


优等生王源同学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成绩方面的烦恼,父母的一贯原则也是健康快乐成长,所以高三一开学带着新目标投入学习还真挺不习惯的,加上一周的假期他是从头浪到了尾,所以说没压力那肯定是假的。

压力一大,脾气见长。

王俊凯晚上十一点半下了班,着急忙慌地一个电话打过去,小野兔接电话时却显然不高兴:“干嘛?”

“怎么了这是?”王俊凯一怔。

“没怎么。”标准回答。

王俊凯无奈地叹气:“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谁。”王源的语气还是异常冷硬。

“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教训他。”王俊凯逗他。

没想到王源却很不耐烦:“哎你有事就快说,没事我学习去了。”

王俊凯这才察觉到自己打扰到他了,这是过去没有的事情——王源因为是学生生活比较规律,他是那个不分昼夜工作的,所以一般都是他忙完了,看看时间琢磨着王源没在上课或睡觉就联系了——现在显然高三是个特殊时期,白天班主任不让带手机,说见一个收一个,晚上又要学习,临睡前才看一眼消息,两个人靠睡前一通电话保持联系,可王源晚上复习起来没个点儿,此时被他打断了难免烦躁。

再下一天结束工作立刻拿起手机后,王俊凯犹豫了。

联系不是,不联系更不是。


上一次他惆怅的情绪这么饱满还是王源高一收到情书的时候。小野兔得意洋洋地发微信过来说自己受欢迎,还附图一张:小女生的情书,俗套的粉红色信封和信纸,俗套的幼圆字体,俗套的“心跳加速”字眼。

尽管王源得意的点一直是自己很帅很受欢迎,跟那个女生屁大点儿关系都没有,但王俊凯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头一次装作工作拖延着不回复。

他摸得清楚王源的心态,却依然觉得糟心。

他摸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所以觉得更糟心。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一种类似嫉妒的情绪,又不完全是,因为他并不乏各种方式的被表白。

他在房间里烦闷地兜兜转转,像只刚成年的小老虎,急于划定地盘却对自己所能霸占的领域范围极度缺乏自信。

现在也是如此。

王源说“好”,似乎朝着他的地盘迈了一步,但其实依然在边界怡然自得地晃悠着,丝毫没有踏入的意思。

如果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联系,仿佛连彼此之间的牵引力都会变弱一些,那距离自然而然就远了。

王俊凯心不在焉地背台词:“我告诉你!一山不容二虎!你要是……”

嗯?一山不容二虎??一山不容二虎……

唉。


断了两天联系,王源小同学很烦恼。

他是乖孩子,也许是天性使然,很少跟父母表现负面情绪,那点儿小脾气全使给王俊凯了。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好使。

可乱发脾气并不是他的风格,虽然他觉得挺情有可原的——高三了,压力大啊,但王俊凯不见得这么觉得,说不定就生气了呢,那个急脾气还真有可能。

不过说到底王俊凯不能把他从自己压力大的原因里摘出去,要不是决定去北京,自己哪来这么大压力,是吧?

王源同学一边在演算纸上奋笔疾书,一边愤愤地想着。

还没等他给自己找完借口,王俊凯几条微信推送了个APP过来,附赠用户名和密码。

虽然班主任不让用手机,可王源背不住好奇心,一下课就躲进卫生间里捣鼓。

是一个很常用的笔记APP,多客户端登录做得很好,几乎可以达到即时同步,打开以后里面已经有了一条笔记,是王俊凯昨天写的。

倒不是什么稀奇内容,无非是化妆师差点把眼线笔戳进他眼里剧组盒饭吃了什么之类的,一看就是想说什么就随手记了进去,再就是按时吃饭多喝水不要趴在桌子上睡觉之类的琐碎嘱咐。搁在以往打个电话几条微信就说给他听了,现在却这么大费周折。

可是这里面有王俊凯小心翼翼的体贴——王源如果察觉不到,那也就不是跟王俊凯关系最好的王源了。

是可以发微信等他有空了再回复,但那就意味着手机要响,消息提示和红色的应用图标标记要催人回复,王俊凯不想给他任何干扰,索性选了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笨办法。

你忙你的,忙完如果想起我了,点开APP就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如果没想起来直接睡了也没什么关系。

“傻子。”王源心里嘀咕,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然后他发现傻子还开通了高级账户,各种两个人交流绝对用不到的高端功能躺在那里跟他干瞪眼。

……好吧,有钱的傻子。

希望别对谁都犯傻。


王俊凯本来觉得这事儿挺自虐的,搞不好就弄成他自己每天写流水账日记了。

幸好王源没让他真的变成小学生,每天不管时间多晚,不管字句长短,总会给他一些回复。

没高兴几天,王俊凯又发现这事儿真的是在虐他。

王源是那种难得的聪明且踏实的人,所以成绩一直很好,以前从来没有熬夜学习过。现在却睡得很晚,早则一两点,晚则三四点,有的时候大概是累了,会大清早六点多起床后给他回复。

他也经历过高考,但显然这场考试对于普通考生来说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博弈。

更有甚时,笔记上会出现显然输入半截睡着了的状况。

两个配角太入戏,导演都喊“cut”了还搁那儿亲呢,一群人笑得不行,王俊凯当笑话记在了笔记里。

王源在后边写:“哈哈哈哈怎么这么……”

没了,傻孩子还没笑完就睡着了。

或者他根本都还没笑。

王俊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心疼——这对于一个不满20岁的大男孩来说略显稀奇,因为心疼这种情绪需要的前提条件太多了,缺少一个,可能就变了味儿,可能就成了同情、成了怜悯、成了感慨。

你要想啊,你不止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你的心还得疼,他自己也许都还没什么感觉,你就先疼了。

王俊凯心疼了。


过年的时候王俊凯没回来,要上春晚。

这是件大事,凯妈和凯爸一合计直接去北京陪儿子过年了,临走时还给王源打电话:“源源,阿姨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你想要什么就说别客气昂。”

把你儿子带回来呗,王源腹诽。

然后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于是这个年王俊凯过得仿佛缺了点儿什么,深感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翻过年走霉运,被一起拍电视剧的十八线小演员缠上闹了段莫名其妙绯闻。

王俊凯看着娱乐头条上的名字,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姑娘脸长什么样——真不怪他,对手戏少,他根本就没看对方几眼。

好在是无中生有的事情,除了烦人之外也没什么,王俊凯没当回事,交给工作室处理自己跑去给王源写笔记:“这学期肯定更忙了,不过晚上还是不要熬太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时间紧迫,手机什么的就少看,尤其是什么娱乐八卦更别看。”

写完了自个儿跟那琢磨: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没想到晚上王源少见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听声音情绪不错。

王俊凯满怀心事地跟他弯弯绕聊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单刀直入:“你看……笔记了吗?”

“看了啊,不过一模成绩挺好的,今天稍微放松一下,所以我想着还是打个电话吧。”

“哦……”王俊凯犹犹豫豫地道,“你没刷微博什么的吧……”

王源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你怕我看到什么影响心情?”

“……”这就是看了,王俊凯上演无声版捶胸顿足,“我跟你说,那个是……”

“我为什么要看?”王源突然打断他反问道,语气有点小得意,“八卦都是那些想知道却没法知道的人才天天扒着看的,你的事我什么不知道,还用看吗?”

王俊凯一愣,心放了下来,然后又觉得不怎么是滋味儿:“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这个问题不在王源的意料之中,他过了一小会儿才笑道:“我该担心什么?”

是啊,该担心什么?担心王俊凯被套路?还是担心王俊凯跟别人扯上关系?

“……没什么。”王俊凯放过了这个话题。

王源笑了笑,想说“傻子”,可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没说。

这好像不是傻不傻的问题了。


一旦开始倒计时,日子就过得格外煎熬。有的人恨不得“100”后边再多个零,有的恨不能少个零早考早超生。

王源从二模到三模成绩趋于稳定,他知道自己到了极限,再提高也不过是几分之差,而且只要正常发挥就能达到目标,所以简直想明天就考。

等倒计时变成个位数的时候,学校放假了,王源回家开始自己复习。

王俊凯还在以一种完全出乎他意料地意志力每天写笔记——他倒不是奇怪王俊凯能坚持,而是没想到那个家伙能如此淡定,要知道他中考的时候王俊凯明明忙得要死还是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回重庆了。

有的事情禁不住想,当天晚上他就在笔记最后看到一个简短的问题:“要我回去吗?”

就五个字,还藏在好几个空行之后,要不是他随手往下滑了一下很有可能就看不到了。

王源叹气,这家伙怎么这么纠结呢?

其实他也差不离,下意识想说“不用”来着,虽然没怎么上微博,但有笔记在,他知道王俊凯最近行程很紧,学校都没怎么去,整天飞来飞去。

可是下意识不一定是真实的反应。

他又忍不住咬下唇,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了半天,敲几个字又删掉。

有的时候多说矫情,以退为进矫情,明明有答案还反问更矫情。

他真的不喜欢矫情。


“要。”



06


王俊凯回来了。

回来当天晚上就偷偷溜到了王源家里。

源妈稍微有点犹豫,怕多个人陪着王源压力太大,但看到本来一脸苦大仇深的儿子情绪明显好很多,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王俊凯在王源家一向乖巧,王源在自己房间学习,他就跟着源妈下厨房。

“小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不用不用,阿姨做什么都好吃,”王俊凯笑得像个小学生,“王源考前还是保持平常的饮食比较好。”

源妈立刻笑弯了眼:“小凯就是懂事。”

晚饭后王俊凯窝在王源的小床上,看着他学习的背影纠结什么时候该提醒他休息,没想到刚过十一点王源自己收了书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今天这么早?”王俊凯懵逼,“我不困,我等着你。”

王源看他一眼,突然笑了:“可是我困了,哪有人没几天就要考试还熬夜的?”

“啊、哦……”王俊凯愣愣地看着他爬上床。

“你睡里面,”王源推他一把,“我要早起别把你弄醒了。”


王源的单人床还是他高一的时候换的,快三年了,其实不适合两个大男生一起挤,但总不能让王俊凯睡沙发吧?源妈十分惆怅。最后还是王源自己说不要紧别瞎操心了,把王俊凯推进自己房间解决了这个问题。

两个人都长高了不少,尤其是王俊凯,小半年见一回,没见几次,等注意到的时候比王源高了半个头,现在长胳膊长腿地缩在靠墙的那边,十分窘迫。

王源翻了个身就察觉到了:“你过来一点儿,不挤吗?”

“……我怕把你挤下去。”王俊凯闷闷地道,这是他第一次睡里侧,真的不习惯。

“不会的,你过来。”王源在被窝里拿手肘怼了怼他。

于是王俊凯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五公分。

“你干嘛呢?”王源不满地道。

王俊凯拍拍他的手臂:“没事,你快点睡,快睡。”

沉默,沉默是床中间隔了条东非大裂谷。

“唉。”五分钟后王源叹气,“你到外边来,明早把你吵醒了我可不管啊。”

“啊?”

王源懒得跟他纠结,撑起胳膊从他身上翻过去。

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已经换了薄被,所以并不热,可是王俊凯身上热乎乎的,身体交错的时候就算没接触也能感觉到热量。王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自在,急急忙忙想赶紧翻进去,可是躺着的人完全没配合,他一缩腿被绊了一下,手没撑住直接砸了下去。

瘦归瘦好歹是个大男生了,这一下砸得王俊凯够呛,直接闷哼了一声,接着第一反应竟然是先问王源:“没事吧?”

当然没事,去年夏天那个拥抱发生的时候王源就感觉到了,王俊凯不再是小时候瘦巴巴干瘪瘪的小毛孩儿,也不像他瘦得薄薄一张,大概是经常锻炼的结果,虽然没有刻意训练,肌肉却紧实得恰到好处,触感很好。

“你自己没事吧?”王源简直无语,迟疑了一下,然后手脚并用地要从他身上爬下去。

没想到王俊凯突然双臂一揽抱住了他。

“干、干嘛?”王源下意识挣脱了一下,没挣开,只好手足无措地趴在他胸口。

王俊凯圈着他的手臂动了动,然后轻声道:“你好像……又瘦了。”

“……我本来就很瘦。”王源小声嘀咕。

“更瘦了。”王俊凯垂下眼睫看趴在自己身上的王源,只有小小一团。

“王俊凯。”王源很严肃地叫他。

“嗯?”

“我困了。”

“那就睡吧。”话是这么说,王俊凯却没有松开手臂的意思。

可是这样很奇怪诶。王源感觉周围都是粉红泡泡,想戳破却又舍不得戳破。只好小声嘀咕:“这怎么睡啊?”

“这是高考生福利。”王俊凯替他找一个理由,“睡吧。”

“你不会半夜被压死吧?”

“……不会,赶紧睡。”

王源于是赶紧睡,不是因为王俊凯这么说了,而是因为王俊凯已经开始轻轻拍他的背了。

……这家伙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我爸吧?

我亲爸也很多年不拍着我睡觉了啊。


王源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出乎意料地睡得很好,一觉到天明,不像前段时间整夜都是浅睡眠,第二天起床痛苦得要死。

醒来的时候他当然不可能还趴在王俊凯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来,但抱着他的手臂还在原位。王俊凯侧身面对他睡得很熟,一只手臂被他枕着,另一只搂着他。

王源觉得自己一定是高考压力太大了,情绪比较脆弱,所以才会喜欢这种充满抚慰意味的肢体接触。

闹钟还没有响,意味着他还可以在这个舒服过了头的怀抱里躺一会儿。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手臂缩在两个人身体之间并不舒服,所以索性换了个姿势搭在王俊凯腰间。

没想到他这一动王俊凯也小幅度动了起来。

像是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王俊凯收紧了手臂。

人在身体完全被包裹着拥抱的时候是相当舒适的,王源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脑袋轻轻蹭了蹭王俊凯的胸口。

但他脑袋里某根弦突然开始绷紧——他开始担心闹钟会突然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怕会打破早晨的宁静?

幸而闹钟还没有响,王俊凯早晨略带沙哑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轻缓地响起:“王源?”

醒了啊……王源摇着脑袋又蹭了两下他胸口,不知道是在说是,还是在说不是。

王俊凯手臂收得更紧,嘴唇无限贴近他的耳朵:“想好去哪个学校了吗?”

“……嗯,”王源犹豫了一下,说出一所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学校名字,一个对于再优秀的学生来说都不轻松的志愿。

王俊凯沉默了片刻,然后很用力地在他耳边道——是真的很用力,他的拥抱箍得人发疼,他的情绪深沉得看不见底——“你一定一定要考上,你一定要来北京,不然我……”

不然怎样?王俊凯后边的话被早晨有些发干的喉咙吞没了,没有说出来。

但已经足够传递情绪了。


那一瞬间,王源十八年零七个月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迫切“想要”的感觉。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急切想去某一个地方,极其想得到某样东西。

不再是“承诺”,也不再犹疑。

他真的非常非常想去北京上学。



07


八月底,王源打包行李再次出发,目的地是北京。

他考得很好,比预期高了近十分,所以决定志愿的过程很顺利。

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去上学,源妈一边提前替他规划各种琐事,一边忍不住碎碎念:“你以前不是想去杭州吗?什么风景多好多好,人文气息多么多么浓厚……”

“北京更好啊,妈你想想,首都啊那可是首都!”王源动作夸张地比划道。

源妈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你不就是想跟小凯一个地方吗?早知道当时跟他一起去当明星不就好啦。”

“哼,”王源嘟着嘴小声嘀咕,“当时谁死活不让我去来着……”

“你说什么?”源妈扬眉的表情很有气势。

“没什么没什么,我填志愿去啦!”王源撒腿就跑。


出发前一天刘志宏来找他,一脸夸张的泫然欲泣:“王源,你说,你这一去,让我这个做兄弟的……”

“停!”王源及时打断他,“我是去上学,不是去上坟。”

“不是,跟我一样留在重庆不也挺好的,那么远的干嘛啊,”行李箱太满了不好关,刘志宏使出吃奶的劲儿帮他压着,“你一个过去也没人照应……”

“有人照应。”王源笑了笑。

刘志宏立刻反应过来了,不由连连摇头:“真服了你们了,我初中同学好多都没影了,你俩天南海北的关系居然还这么好,保持联系不费劲儿啊?”

“不是保持联系。”王源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话。

“什么?”

“没什么。”

行李箱终于关上了,王源开始忧心忡忡地跟刘志宏讨论路上会不会爆开这个问题。

没什么。

不过不是保持联系,是想要联系,或者说是需要联系。

真正亲密的关系,从来不是靠“保持联系”维系的。

就像一日三餐,就像一定时长的睡眠,就像适量的运动。

它们理所应当地存在着,最本质的原因不是人类想要它们。

而是因为如果没有,就活不下去。


可惜等到了北京,那个“有人照应”的“有人”,不在北京。

王俊凯被拴在剧组,着急上火嗓子都发炎了,可就是走不开。

王源自己搞定了入学报到收拾宿舍等等一大堆的事情,自己送走了一同来的爸妈。

宿舍另外三个人都是一个班,一个虎头虎脑的穿件篮球服就来报到了,一个戴眼镜脑门上仿佛写着“学霸”,还有个长得像低配版黄晓明——聊了几句都挺好相处的,王源一本满足。

满足完还得宽慰那个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焦头烂额的家伙。

反正王俊凯在也不能真的来帮忙——超级偶像的好朋友——他可不想用这种方式在学校出名。

不过王源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这件事给了他一个预警。

不是来了就能见到的,也不是来了就意味着某种更亲近的相处方式。

王俊凯既要工作,还要上学。而他刚迈进一流学府的大门,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见不到就是见不到。



08


新生军训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王源倒两趟地铁跨过四个区去找王俊凯。

王俊凯名义上是住公司,但好歹混了这么些年,不说狡兔三窟吧私人住处还是有的。

高档社区一看地皮就很够用,小区内的车道都是四线并行的宽马路,王源开着导航走了半天,觉得自己在小区里绕的功夫比从学校走到地铁站还久。

在周五晚高峰的地铁里挤了一身汗,又在小区里走得满头汗,他的那个火啊,噌噌就往上冒啊。

可惜进门的那一刻,王俊凯一个熊抱把怒火都压没了。

“哎,我坐地铁过来的,挤得一身味儿。”王源有点想笑,又赶紧推他。

王俊凯没理他,高考结束到现在,三个月了,想得不行。

所以不但没松手,反而很犯规地把头埋进他颈窝,深吸了一口气。

“你好香啊。”王俊凯的鼻尖蹭到了他敏感的颈侧。

王源一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王俊凯及时松了手,顺势揉了一下他的头毛,很自然地笑道,“一股奶味儿。”

“别,还要长高呢。”王源也恢复了自然,拍他在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


王俊凯的住处一看就是公司花了钱却没上心的成果,装修高档家具电器齐备,黑色和金属色的永不犯错搭配,一股冷冰冰的味道。

王源晃了一圈熟悉环境,心里对万恶的资本主义嗤之以鼻,正想吐槽怎么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就在王俊凯床头柜上看到了一组相框。

一看就是王俊凯自己买的,深的浅的蓝色,大小不一有圆有方,跟整个房间都不搭调,但就那么宁静温柔地立着。

一张小时候和爸妈在解放碑的合照,一张第一次领奖的照片,一张跟周杰伦的合影。

还有两张,一张练习生时期和王源的合照,一张去年春节回重庆时跟王源的自拍。

王源慢慢走过去,拿起最前面的那一张自拍。

两个人穿得暖暖的,笑得暖暖的,而且明明是自拍,他看着镜头,王俊凯居然在看他。

他在那一瞬间有要窒息的感觉,四肢像剧烈运动之后浸在温水里,酸软没有力气,心跳的频率有点吓人,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按住心口缓解。

“饿了吗?我现在做饭?”王俊凯在外边厨房大声问他。

王源吓得相框差点脱手,连忙摆回原位:“好啊,我来帮你。”

“你帮我?那我们吃不到饭了,”王俊凯一边切西红柿一边笑道,一抬头见王源从卧室里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眼圈竟然有点发红,“你这是……”

“嗯?什么?”王源有点心虚也有点不明所以。

王俊凯放下菜刀几步走过来,托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脸:“你哭了?”

“谁哭了??”王源一听就打他手。

王俊凯没松手,反而捏紧了他的下巴凑近看他:“你眼睛怎么红了?刚才还好好的。”

王源使劲儿推他:“睫、睫毛进去了。”

“弄出来了吗?”王俊凯毫不自知地说着可怕的台词。

“出来了出来了,你、你赶紧做饭我饿死了!”


王源图省事,揣着手机和钱包就来了,来了之后心安理得地吃王俊凯的穿王俊凯的用王俊凯的。

洗澡之前他跑到王俊凯柜子里翻翻找找。

T恤……这件图案好酷就它了。

睡裤睡裤……就运动裤吧。

浴巾呢浴巾呢……啊在这里。

内裤……嗯……呃这样不好吧……

“王俊凯!!”王源把自己从柜子里拔出来喊他,“给我找新内裤!!”

顿了顿又喊:“还有新牙刷!”

“来了!”王俊凯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他们一直很亲密,也一直很默契。

或者说不知道这二者哪一个更多一些,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另一个的原因。

亦或者本来就是缺一不可的。

就这样很默契地亲密着。


周日晚上王源按时回了寝室。

学霸从题海中抬头,推了推眼镜:“两晚夜不归宿,还换了衣服。”

低配黄晓明也推了一下自己的空气眼镜:“女朋友?”

篮球服立刻从上铺探出头:“哇塞王源看不出来你这么奔放!”

王源一头黑线:“不是说了吗……我哥在北京,去他家了,他的衣服。”

黄晓明突然位移过来:“纪梵希?你哥很有钱啊。”

“他、他工作了……”

“很赚钱的工作。”黄晓明又强调了一遍。

天了噜!王源顿感不妙。



09


从学校走路到地铁站需要10分钟,坐地铁4号线坐29分钟,转7号线再坐17分钟,周五的话这个时间基本要翻倍,从地铁站出来走到王俊凯家20分钟,其中11分钟花在小区里面。

综上所述,王源从学校到王俊凯家,需要1个小时16分钟到2个小时左右。

三个月之后,王源有点庆幸王俊凯不是每个周末都在。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烦自己王俊凯只要在他就想过去。

只要不是忙得累死累活,王俊凯都会自己下厨做饭,理由很充分:他常年在酒店吃饭或者吃剧组盒饭,王源在学校天天吃食堂,两个人都需要营养均衡的家常菜。

吃完饭王源洗碗,王俊凯四处溜达总觉得少点儿什么,于是后来变成一个洗一个冲,效率翻倍。

然后两个人一起打游戏或者随便找部电影看,有的时候就只是安静地一起听歌。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上床睡觉,王俊凯成套的睡衣没多久就被王源给搞乱了,上衣和裤子不在同一个人身上,搭配什么的,不存在的。

他们一般不出门,主要是王俊凯不能在大街上乱晃,最多晚上或者清晨在小区里散散步。

小区里有一家面包店,主打全麦面包,也卖甜点。那家店是王源的心头好,从装修风格到产品质量都是他的菜,于是周末的早餐就这么被承包了。

简直像是养老院生活。

王源内心吐槽,吐完槽又挤兑自己,养老院生活你不也过得挺开心的吗?

王俊凯给他房子的钥匙,他没要:“你不在的时候我来干嘛?”


大学生活毕竟是丰富多彩的,王俊凯不在的时候王源很有小年轻的样子——跟篮球服打完篮球招呼着一群人吃火锅,跟学霸一起泡图书馆或者给学生会卖苦力,跟黄晓明……跟黄晓明也就只能他站着当招牌,让黄晓明沾沾光撩妹了。

王俊凯大概知道他平常在做什么,小年轻们都有微博,干什么玩什么吃什么随时晒一晒,王源不爱晒,但是会跟朋友互动,王俊凯开个小号顺藤摸瓜就把他的小团体全都关注了。

空闲的时候刷小号:嗯……嗯……嗯?这是谁?……干嘛呢这是……可爱可爱……又大冷天吃冰淇淋!!


学校有一架三角钢琴,买了没几年,音质很好,但是放在文化艺术活动中心的大礼堂里,平常进不去。

王源他们学院倒是有一架旧钢琴,就在电教楼一间教室的墙角,教室没课的时候偶尔有人弹一弹。实在太旧了,不知道几百年没调音,听着有点拐调。

但有总比没有好,王源晚上下了课经常绕路过去看看,如果没有人在教室自习的话就练练手,弹到校工来锁门。

黄晓明羡慕他这一手,跟他去了几次说要学了撩妹,可惜实在不是这块料,手指敲键盘还不如和尚敲木鱼,最后放弃了趴在一旁的讲台上,无聊地录小视频。

王俊凯半夜下班刷到那条“快来看你们的钢琴小王子”的时候,转发都好几百了,评论里一片都在问这是哪个院哪个系哪一级的小帅哥,黄晓明刚开始还卖关子说什么“就不告诉你~”,后来就被其他人认出来了。

王俊凯人还在车上,心烦气躁地扯出耳机戴上,点开了视频。

晚上的空教室,旧钢琴,灰色毛衣的漂亮男生。

弹的曲子挺普通的,大家耳熟能详叫不上名字的那种,钢琴太旧了有些走音也很明显。

但是,很迷人。

王源小时候跳脱,越大气质越安静,他要是自己不闹腾,周围的环境都会跟着静下来,有点莫名的神秘感,很迷人。

侧脸经得起最挑剔的审视,皮肤很白,军训都没怎么晒黑入冬之后就更白了,眼睛没什么焦点地看着前方,但是亮晶晶的,很迷人。

手指修长,骨骼有男生的舒朗,但因为很细,所以难免让人觉得疼惜,很迷人。

未免太过迷人了。

王俊凯以前以为自己可能是哪里有问题,现在看着那一片烦人的评论,觉得有些释然也有些焦虑。

是啊,谁会不喜欢王源呢。


那周五王俊凯下班后看时间还早,于是直接叫司机把车开到了王源学校门口。

虽然王源明令禁止他大张旗鼓地跑过来,但在焦虑中泡了快一个星期的王俊凯还是没忍住,他心说我就偷偷看一眼然后立刻回家,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王俊凯大概是装了某种雷达,车在校门口没停多久,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下子发现了王源,小野兔穿得挺暖和的,很乖。

可还没等他多看一眼,王源一出校门就改成了小跑模式,一溜烟儿地朝地铁站方向而去。

“这是……着什么急呢?”王俊凯有点懵。

司机低头看了一眼:“赶地铁吧,不过这个点儿肯定得遇上晚高峰了。”

王俊凯看着王源迅速地过马路,虽然人行横道是绿灯,但毕竟还有转弯的车辆,王源走得太快了,看得他心里一紧。

马路上也有点堵,车速勉强跟得上王源小跑的速度,到了地铁站王俊凯又是一懵:“这么多人??”

下班的时间到了,坐地铁的人从地铁站一直排到马路上,场面十分壮观。

王源也已经到了,站在队伍末尾,大概是习惯了,看起来并不着急,戴着耳机神游太空。

他看起来还是很安静,戴着毛线帽的样子很乖,白白的脸颊冻得有些发红,看起来越发可爱了。

“里面人更多,这个架势怎么也得排半个小时以上。”司机毫无知觉地给王俊凯捅刀。

“从这里坐地铁到我家要多久?”王俊凯问道。

“一个半小时吧,今天这样得两个多小时。”司机继续捅刀。

王俊凯摸出手机:“把车开到前边那个胡同里。”


王源懵懵地被一个电话遥控着找到了王俊凯的座驾,上了车还在发懵:“你怎么在这儿?”

王俊凯抬手想试一下他脸颊的温度,碍于眼前的状况还是收回了手:“路过。”


早该想到的,北京这么大,王源从学校跑一趟到他家肯定不轻松。只是他当初来到北京的时候就已经是车接车送了,时间一久难免对公共交通没什么概念,所以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其实王源也说过的,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说了,挤地铁,一身汗,是他没有听进去。

是他还不够体贴。

王源刚才已经做好了挤地铁晚高峰的准备,这会儿搭上了顺风车心情很好。

可是王俊凯心情不好。

他心疼。



10


翻过年王源开学到北京之后,王俊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自己搬家了。

“啊?”王源懵逼,“搬到哪里了?”

新家跟王源的学校一个区,不远也没紧挨着,走路20分钟骑车10分钟的距离。

王源听了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他搬家的原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上班岂不是很远。”

“有车。”王俊凯的回答简洁且不容置疑。


因为不是周末,所以晚上王源跟辅导员请了假去找王俊凯。

依旧是私密性很好的高档社区,但明显接地气了许多,没有四车道的马路但有小花园。

王俊凯的那间房子也接地气了许多,面积不大,简洁的北欧风,原木和布艺家具,点缀了一些绿植,客厅和卧室都铺了厚厚的地毯,因为是地热供暖,所以冬天即使是光脚踩在上边也很舒服。大部分东西都搬了过来,那组相框也好好地立在床头柜上。

面积小了,卧室的床也理直气壮地小了,从原来的KING SIZE直接缩水到一米五宽,王源看一眼那张床,又看一眼王俊凯,笑笑不说话。

王俊凯眼神飘忽,急忙拉着他去另外一间房。

那是一间……工作室?

录音设备、电脑、吉他、电钢琴还有其他一些设备错落有致地摆在其中,靠窗的墙角……摆着一架白色的小钢琴。

王源呼吸一滞,慢慢地走过去,在钢琴前坐下。

之前的视频他知道,一发现就让黄晓明删了,他也知道王俊凯整天拿着微博小号刷什么,所以他挺好奇王俊凯为什么对那件事闭口不提。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王俊凯的占有欲一直很明显,而他是生性自由的人,按理说应该会觉得讨厌。

但事实上却不,大概是因为,王俊凯的方式一直很温柔。


王源没说什么,坐在那儿开始试琴,随便弹了一首练习曲,没太多情绪。

所以王俊凯的心思还吊着,他看不出来王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的时候他曾送过王源一副耳机,而且还很没面子地说“iPhone5买不起就送个耳机吧”,那副耳机王源很宝贝,用了很久很久。

现在他想买钢琴就买钢琴,想换房子就换房子,王源的态度却模棱两可了起来。

普通人的感情表达可以很简单——

我喜欢你,所以攒了两个月的工资给你买了条漂亮项链。

我喜欢你,所以用全部年终奖买了你一直想要的电脑。

我喜欢你,所以攒足首付贷款买了房,跟我结婚吧。

……

可是如果他什么都可以买得起,是不是就显得什么都不那么金贵了?



11


一向春季干燥的北京突然开始下雨,这倒是挺少见的。

比较悲惨的是,王源的宿舍漏水了。

他们住顶层,楼上就是天台,而且显然是个防水层没做好的天台。新生入学前学校粉刷了宿舍,以往漏水留下的印迹被遮盖,所以一整个秋冬他们都不知道还有个雷没炸。

白天下的雨,晚上下了课一进寝室四个人都懵逼了,不知道该哭宿舍里淋湿了一片,还是该庆幸一场春雨让他们及时发现隐患,没拖到七八月被夏季暴雨灌个措手不及。

篮球服个子高,站在凳子上拿塑料袋和胶袋暂时封住漏水的几个点,王源和学霸手忙脚乱地抢救大家的书本和衣物铺盖,黄晓明奉命拍下漏水的照片去找宿管。

然而这个没心没肺的戏太多,出了门先发微博哭天抢地。

半个小时后王俊凯一通电话打过来:“你回家来住。”

“……拜托,今天又不是周末,我出不去,”王源的专业书被戕害了一半以上,湿哒哒地晾在桌上,所以他的心情也非常烦闷,“而且宿舍还没收拾完,你睡你的觉别吵我。”

“要我给周阿姨打电话帮你请假吗?”王俊凯冷冰冰地威胁他。

“王俊凯。”王源如果字正腔圆地喊他名字,那就说明不高兴了。

然而王俊凯比他更不高兴:“所以你赶紧自己请好假,就说你哥病了,我现在开车去接你。”

我看你是真的有病。王源想骂他却实在有心无力:“行吧,但是你别开车过来接了,在家等着,我自己过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在家等着,别打电话了。”王源迅速挂断电话,他真的怕了那辆过于拉风的车和刚拿到驾照极其容易兴奋过头的王俊凯。


不能跟兄弟们同甘共苦王源很愧疚,所以一直等到一切收拾停当另外三个人也睡下了,才偷偷溜出学校。

快凌晨一点了,初春又是刚下过雨,外边还真挺冷的。

王源把手揣在口袋里,急匆匆地走到半路,突然看到路灯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打转,帽子口罩捂得很严实,要不是太熟悉估计会被他当成打劫的。对方显然一直看着这边,见他来了立刻几步跑过来:“怎么这么长时间?发微信也不回,我都想去学校了……”

王源沉默地看着王俊凯,任他把手里另一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还不忘一直碎碎念:“你穿太少了,不知道下雨要降温吗?手怎么这么凉?宿舍都收拾好了才过来……”

碎碎念被打断了,因为王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王俊凯有点愣,他看着王源,可是王源没看他,低着头看两个人握着的手。

于是他也没有勉强,只是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把外套披好,然后牵着王源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慢慢往回家走。


王源的手刚开始很凉,过了一会儿就被他捂热了,口袋里暖暖的。

可王俊凯还是担心王源会感冒,一回家就放了热水把人推进浴室,等他洗完澡又拿着吹风替他吹头发。

暖风在头顶呼呼着,隐约还能听到王俊凯在碎碎念——真是的,明明知道这么吵听不到,还在念什么?怎么这么傻?

王源觉得心里有点发酸,有点累。

他身子一斜靠在了王俊凯身上。

“怎么了??”王俊凯吓一跳,关了吹风低头想看他的脸。

王源闭着眼睛,抬手抱住他的腰,声音软软的,类似撒娇:“我好累,想睡觉。”

耳边王俊凯的心跳突然剧烈了起来,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耳膜,但是他喜欢这个节奏。

他听见王俊凯轻轻放下了吹风,关了浴室灯,然后揽住他的背,拥抱着他往卧室慢慢挪。

他喜欢这种幼稚的挪动,喜欢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时,王俊凯因为承受大部分重量发出的轻声闷哼,有点性感。

喜欢很用力的拥抱,喜欢身体紧贴的感觉,他感觉到王俊凯把脸埋在他的头顶,若有若无地吻他的头发,也觉得很喜欢。

他想起刚来北京的时候住宿舍不习惯,王俊凯每天早上发微信问他:“小虾球你还卷着么?”

想起王俊凯拍着他的背让他习惯自己公寓的大床——现在不用了,只要王俊凯在身边,他换了床照样睡得很好。

真的好喜欢。


第二天早上王源醒来的时候,发现王俊凯坐在床边看着他。

见他睁开眼睛,王俊凯轻声问道:“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好不好?”

“不好。”王源又闭上眼睛。

他感觉到王俊凯突然僵直的身体,影响得床垫似乎都僵硬了。

于是他憋着笑接着道:“我大二才能申请外宿。”



12


大二那年,王源从宿舍搬了出去,用黄晓明的话来说,他抛下兄弟自己奔小康去了。

正式入住的那天,王源看着王俊凯帮他收拾行李,故意开玩笑道:“一间卧室一间工作室,怎么,我睡沙发吗?”

王俊凯头都不抬:“你睡床。”

“那你睡沙发?”王源接着逗他。

王俊凯不上当:“可以,但是能睡床更好。”

“也行吧。”王源喧宾夺主,一脸勉为其难。

王俊凯笑了,抬头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怎么舍得答应过来住了?”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寂寞闷出病来么。”王源也一本正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没说实话。”王俊凯盯着他。

王源挑挑眉:“是我没说实话,还是说的不是你想听的话?”

又是一次无声的较量,他们两个人都擅长且享受这种较量,两个势均力敌的雄性动物在用最委婉的方式争夺主动权。

王俊凯本来以为自己给了小野兔一个家,现在才发现其实是一山容了二虎。


生活趋于稳定。

王源的成绩还是很好,学分和绩点媲美原来宿舍的学霸,所以没什么压力日子过得挺潇洒。

每天早上骑小黄车去学校上课,下了课有的时候去学生会干活,有的时候去打篮球,王俊凯不在他就在学校吃完食堂再回家,在的话就回去一起做饭。

说是大学一定要拿一次奖学金,挂一次科,谈一次恋爱。王源第一学期就拿了学院奖又拿全校奖,第一学年结束后又拿了国奖,毫无压力。挂科什么的他实在没这个打算,至于恋爱吧……

大一追他人挺多的,自从视频的事情一闹,别的学院来追他的人也不少,但是现在随着他搬出宿舍逐渐都偃旗息鼓。一半是因为大学恋爱的培养基本靠白天一起上课晚上逛逛操场,他人都不在学校根本没有可趁之机;另一半是因为黄晓明问他交没交女朋友的时候他“嗯”了一声,所以江湖盛传起工学院小院草大二就搬出宿舍跟女朋友同居的传说,直接将追求者扼杀到了零。

王源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自己搬出来住这件事情,到底是傻人有傻福呢,还是有人在装傻呢?

不过这些并不妨碍他的同居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周六早晨王俊凯从上海回来了,一进门看见小野兔趴在地毯上看书,跟他挥手的时候头都没抬。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王俊凯洗漱换了衣服过来,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小野兔仿佛尾巴被捏似的抖了抖:“哎呀你别闹。”

“这什么?”王俊凯扫了一眼有点懵,是漫画书,但不是他熟悉的日漫,是画风异常硬朗的美漫,“好看吗这个?”

“好看,黄晓明借给我的。”王源突然一翻身坐起来,“这个设定很有意思,有很多平行宇宙,每个人在不同宇宙里的人生不一样,有的时候是好人有的时候是坏人,有的年轻有的很老,会发生不一样的故事,但又是有些关联的,我喜欢这个设定。”

“黄晓明??”

“长得像黄晓明的那个,我舍友。”王源拍他一巴掌,“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王俊凯笑着揉他脑袋:“有趣。”

但是没你有趣。

“长不高了!”王源拍他的手,突然得意洋洋地道,“说不定在其他宇宙,我比你高呢。”

“那不能够。”王俊凯站稳立场不动摇。

王源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兴奋地又问:“如果真的有平行宇宙的话,你说我们俩现在在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王俊凯想了想道:“唱歌吧,全宇宙最红的组合。”

“瞎说,如果都是普通人呢?”

“那就是同学,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打球。”

“如果是那种,未来宇宙呢?”

“那就是科学家,造机器人,或者把自己改造成机器人。”

“又瞎说!还是认识吗?”

“认识。”

“还在一起?”

“那必须。”

王源一本满足地又趴回去:“我太喜欢这个设定了。”


同居生活不会是完美的。

一起生活的人不再是一条微信,一通电话,一次视频。而是一个就在面前的人,所有情绪都能亲眼看到,都能感受到。

有心情非常低落的时候,会让整个房间气压都变低。

有情绪非常焦躁的时候,稍微一点就着,有的时候不点都着。

也会蛮不讲理,会无理取闹。

这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必然存在的部分。

以前王源也知道,但他感受不到,关了手机就仿佛屏蔽了彼此。

现在他得面对。

王俊凯越来越红,越来越忙,压力也越来越大。

会好几个月不回来,会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工作室,也会带着一身烟酒味进家门。

王源慢慢学会应对这种状况。

王俊凯不在家的时候他除了睡觉都在学校待着,多听几门课多参加一些社团活动或者多运动,打发掉原本用来想念的时间——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以前他在重庆的时候,两个人半年不见都不怎么想,现在几天不在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晚上入睡都会慢得要死。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他发现床垫中间会比两边凹陷一些,倒像是一个人睡在这里的样子。大概是因为那么多个夜晚里,两个人紧紧相拥而眠,就算半夜他翻身换了姿势,早上也会发现王俊凯从身后抱着他,从来不让他逃出自己的掌控范围。

王俊凯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分层次处理。一般不好的时候他耍个宝逗一逗就好了,很不好的时候他会弹钢琴或者唱歌,过一会儿也就好了。特别特别不好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做了,安静地陪着,被关在门外就拉个坐垫坐在门口。超过两个个小时他就开始大声抱怨:“唉等得我腰也酸背也痛,唉地下好凉啊……”然后王俊凯就会一脸阴沉地开门把他抱到卧室里去睡觉,第二天肯定也就好了。

他还是很少关注娱乐八卦,人在他身边,情绪也在身边,他看得很开,自己的人照顾好就行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这是他无法掌控的范围,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至于其他的事情,他放心得很。王俊凯不抽烟很少喝酒顶多被二手烟荼毒一下,对圈内女性也一向敬而远之,目前来看没什么被拐跑的危险。


没关系啊,只要在一起生活,快乐总比烦恼多。



13


当然不可能永远在这样相对平衡的状态里一起生活。

王源20岁生日的时候,王俊凯没有赶回北京。

倒也没有晚太久,他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进家门的时候王源蜷在沙发里,身上还穿着睡衣,一副一整天没有出门的慵懒模样,眼角还带着类似宿醉的红晕。

王俊凯没生气,反倒觉得愧疚,他知道自己不在,所以王源和同学去庆祝了,黄晓明发了九宫格照片在微博上,一群小年轻闹得挺凶。

“喝太多了?哪里不舒服?”王俊凯衣服都顾不上换,跑过来摸他的额头,“你不会一天都没吃饭吧。”

“吃了……”王源盯着他,王俊凯应该是工作完赶着回来,还穿着不知哪个大牌赞助的衣服,发型一丝不苟,全身上下带着不属于他的那个世界的气息。

他突然有种邪恶的冲动,想把这身衣服扒下来,丢在地上,团成一团,然后弄脏。

“怎么这么没精神?”王俊凯还在问他,“胃疼吗?”

王源看着他,慢慢地开口,答非所问:“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了,他们问我……还是不是处男。”

王俊凯一怔,本来覆在他额头上的手慢慢滑下来,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是吗?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是,”王源跟他对视着,笑得有点气人,“你猜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王俊凯也笑了,眼睛亮亮的,像是有小火苗在烧:“假话……但是也可以是真话。”

说着就俯下身来,无限接近他的嘴唇,却又堪堪在最后一厘米停住。

沉默蔓延,蔓延到王源开始胡思乱想,开始以为王俊凯觉得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开始以为今天什么都不会发生。


然后,王俊凯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温柔,诚恳得几乎像是恳求。

“王源儿,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这么浪漫的瞬间,王源竟然有点想笑。

这个人过于老实了,难以置信在娱乐圈打滚近十年还是这么老实,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绅士风度,对待他一如既往非常郑重。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暧昧了这么久,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先告白才可以接吻,就是这样极端的郑重。

可是,王源很喜欢他这一点,王源很喜欢他。

没办法,总得要有人主动吧。

王源伸手揪住王俊凯金贵的衣领,狠狠地把他扯过来。


日积月累的渴望,爆发的时候很可怕。

他们住在一起这么久,王俊凯吃过他啃了一半的苹果,两个人用一个勺子尝汤的咸淡,他们用过彼此刚用完的浴巾,穿过对方穿了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那几条同款式的衣裤换了几次早就不知道哪件是谁的了。

拥抱着睡觉,醒来的时候察觉到对方清晨正常的反应。

使用过的浴室里有时有男生心知肚明的隐约气味。

还有那些貌似无意的身体接触。不知为何就缠在一起的手指,打闹时在对方身上留下的牙印,走过地毯时故意踩在对方脚上却反被勾倒跌在怀里……

几乎每一个瞬间都可以与渴望有关,也可以与渴望无关。


早就想接吻了。王俊凯若有若无地亲过他的头发,早晨以为他没醒的时候亲过他的额头和眼睛,但竟然正人君子到没有去偷亲他的嘴唇。

早就觉得这套睡衣碍眼了。他们理应没有任何阻隔,王源住宿舍的时候,见过习惯裸睡的篮球服大半夜晃着老二去厕所,难以置信他和王俊凯一直规规矩矩穿着整套睡衣睡觉,跟异性合租似的一个人洗澡另一个人就暂停使用卫生间。

早就想得到了。目光在对方的每一处仔细停留过,幻想如果用更亲密的方式接触会是怎样的感觉,幻想完全拥有的那一刻会是何等的美妙。

现在真的发生了。


后半夜的时候气氛才安静下来,王源觉得自己浑身又痛又麻又软,仿佛要失去知觉,其实还不如直接失去知觉呢。

他狠狠咬了一口王俊凯的肩膀,轻声骂他:“要死了你,请问你是怎么忍到今天的?”

王俊凯还伏在他身上,听到这话收紧手臂抱紧了他,轻轻吻他可爱的小耳垂:“我舍不得你。”

王源把脑袋埋在他胸口蹭了蹭:“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王俊凯没说什么,只是吻他。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王源后来还是问了这个很俗套的问题。

作为优等生他自己有一个大致的推算,可能是他大冷天跑上山给王俊凯看雪景的时候,也可能是那年夏天他送王俊凯一首曲子的时候。

可是答案远比他想象中久远,也远比他想象中浪漫。

“练习生的时候,第一次帮你压腿,你疼得一边哭一边拉住我的手的时候。”

心疼的起源是喜欢,那个时候小屁孩儿王俊凯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疼。

所以喜欢的开始不会比那时更晚了。



14


王俊凯还是很忙,但没工作的时候两个人总是腻在一起,王源前两年学分修的快,所以大三基本只有专业课,而且他成绩好,偶尔逃一两次课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确认关系后王俊凯对待王源的事情更加小心翼翼,甚至会下了班先去原来住处晃一圈,换辆车再回他俩的小家。

早些时候还会偶尔以冒险的心态去看个电影骑个车什么的,被粉丝拍到也不怎么害怕,王源戴着口罩没有暴露的风险。现在反倒不敢了,两个人窝在家里,跟以前一样,打游戏看影视剧听歌唱歌,又或者亲热。

生活的变化是很细微的,循序渐进的。

王俊凯大四毕业后转型的压力越来越大,王源明显感到他情绪不好的时候更多了,幸好以前那几种老办法还管用,不至于让他手足无措。

没事的,都会好的,王源自我安慰着。


直到他在大课的课间听到后排几个女生的议论。

“哇塞!王俊凯不会是有恐女症吧?”

“电视剧刚开始播就不跟女主角营业了?真牛逼。”

“哎我还觉得他挺帅的,怎么这样啊?”

王源一怔,不明不白地紧张起来,摸出手机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其实事情很简单,王俊凯为了电视剧宣传去上综艺,做游戏的时候女主角从栏杆上摔了下来,高度不高,底下还有软垫,倒不危险。王俊凯就在她旁边,而且身体的应激反应是要去接的,可他回过神之后有一个明显犹豫了的停滞,最后就没接到,刚好主持人嘴欠说了句“电视剧拍完就不管我们女主角了啊?”

人红是非多,小事被发散成了八卦。过去一些跟同组女演员零交流,抛梗不接梗之类的零碎事情被翻了出来,总之风言风语很难听。

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流年不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多原先已经过了的事情也被重新拿出来说,一时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王源这几年不看八卦是有原因的,当年高三那一次虽然什么事都没有,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很不愉快,即使王俊凯只是莫名被牵连他还是会冒酸泡泡,所以后来对自己的心事十拿九稳之后就索性不看了,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现在突然去关注受到的冲击力真的很大。

他下意识想关掉不去想,但又想到王俊凯自己不知道面对这些事情多少次,竟然一次都没有跟他说过,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自己,远在重庆,离王俊凯的生活很远很远。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可他竟然没有任何长进,依然被排挤在王俊凯的世界之外,对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一无所知。


晚上王源回家的时候,王俊凯正在换衣服。

“要出门?”王源看着他拿出四件套的正式西装。

“突然有应酬。”王俊凯眉头紧锁着换衣服,只在抬头看他的时候舒展了一瞬,“抱歉我也是刚知道,你还没吃饭是吧?我帮你弄点儿……”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王源还站在门口。

王俊凯一愣,沉默第一次在他俩之间蔓延出了尴尬。

“我开玩笑的。”王源突然笑了,走过来帮他扣扣子——他是想打领带来着,但是不会,“别操心我吃什么了,家里什么都有,我还可以出去吃啊。”

王俊凯看来是真的很赶时间,点了点头,又亲了一下他的嘴巴,然后转身迅速离开。


门关上,王源烦躁地把书包踢到一边。

不需要回答,他多么了解王俊凯,那一刻的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了。

王俊凯并不想带他去。

仔细想想,王俊凯以前还会带他去公司,可是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半年前?还是一年前?

他们俩的世界不一样大,所以这个家在各自世界里的比重,根本是天壤之别。



15


王俊凯开始紧张了。

因为王源问了他最不敢回答的问题。


这种形式的应酬大同小异。参与者鱼龙混杂,投资商,制片人,导演,演员,准演员……有些人来谈生意,有些人来找乐子,有些人来阿谀攀附,有些人来“合理置换”……

有钱人腆着肚子叼着烟,目光停留在每一个能入眼的面孔和每一具有看头的身体上。

能带他单纯漂亮的小宝贝来吗?

他甚至不能忍受王源被这些人看一眼。


不过这不是问题的本质。

他当然看得出王源问这个问题有几分认真,但他只能利用沉默和王源对他的体贴来应对。

因为这个问题直击他给不了王源的东西——平凡却自由的恋爱。

他不能带王源出去约会,不能把王源的照片设置成手机桌面,不能发条朋友圈就宣布自己结束单身了。

王源给了他所能盼望的关于爱情的一切,可他却连最简单的都做不到。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王源是自由的,而他不是。

他抓不住王源。



16


是谁说暧昧时期比恋爱更甜蜜?好像真的是这样。

王源头一次在两人的关系之中尝到了苦涩的滋味,觉得太奇怪了,在长达好几年的双向暗恋中都不曾出现的情绪,居然在应该是热恋时期的现在出现了。

他开始关注娱乐新闻,开始专门去看跟王俊凯有关的一切消息,开始陷入一个矛盾的怪圈。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成了当年坐在台下看王俊凯演唱会的那个王源,屏幕里的王俊凯就像当年舞台上的王俊凯一样,离他很远,很光亮夺目,跟别的女生演着轰轰烈烈的感情戏,而他只能看着。

有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是在王俊凯心尖上的,王俊凯在回避一切关于恋情的问题,在躲闪每一个人的过分亲近,即便不久前的新闻让他失去了很多普通观众的好感度,但他还是没有要跟女主角经营cp的意思。

王源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安慰,还是该觉得无力。

王俊凯显然在顾忌他的存在,在保护两人的关系,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被圈在学校里,圈在两个人小小的家里,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想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越来越感觉自己根本离不开王俊凯。



17


六月学校有校庆,今年是个整数年,所以一改往年分学院庆祝的惯例,举办了很盛大的全校文艺汇演。

王源他们院学生会负责后台统筹,等他忙得差不多的时候,表演已经进行了大半。

台上是个挺眼熟的女生要表演钢琴弹唱,王源想了半天发现是文学院的一个同级生,大一的时候因为学生工作有过几面之缘,黄晓明发了他弹钢琴的视频后女生还说过以后有机会一起表演之类的话,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女生上台后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有些忐忑地说了句:“这首歌,送给一个特别的人。”

一片起哄声后,温柔的钢琴声和女孩子有些羞涩感的声音响起。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耀眼得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

“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女生唱着唱着竟然哭了起来,声音微微发抖。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

“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

“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有的爱像阳光倾落边拥有边失去着”


歌唱完了,女生的声音还在抖,抖着喊了某院某系某级一个男生的名字,然后连手都开始抖了,说“我喜欢你”的时候麦克风很不配合地发出了刺耳的尖叫,随着那四个字在礼堂一起鬼哭狼嚎。

站在台侧的王源,觉得自己耳膜都要穿了。

被表白的男生倒是挺磊落的,站起来冲女生鞠了一躬,说:“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从王源的距离看过去,女生腿都开始抖了,但还是坚持着道:“没关系,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喜欢你的!”

她下台的时候从王源旁边跑过,留下隐隐约约的哭腔。


王源有点佩服她,换做他也不一定有当众表白的勇气。

也许喜欢会让人变得勇敢吧。

但是那首歌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因为物伤其类。

喜欢也容易让人变得很卑微。


暑假前源妈催着王源回家,可是王源心里有件事想跟王俊凯商量,拖了半天拖不过去,索性报了学校的志愿者项目,堂而皇之地只在暑期最后回去一个星期。

这种项目一般是学校为了帮学生凑课外活动的学分设立的,因为在假期,所以只有家在本地或附近的学生,再或者是学分实在不够的学渣参加,像王源这种家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学霸,报名的时候连辅导员都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跟家里闹矛盾了不回去。

王源应付完辅导员就兢兢业业跑去当志愿者。

这个项目实在有些坑,是在天安门广场的毛主席纪念堂维持秩序,一天两班共六个小时,三小时室内三小时室外。八月份的北京,室外晒得人要脱水,室内又冷气十足冻得人起鸡皮疙瘩。王源第三天开始鼻塞,第五天感冒,第七天皮肤晒脱了皮,一直将好未好拖到了志愿期结束。

最他妈坑的是,王俊凯整个暑假根本就没回来。



18


大四开学的时候,王源跟王俊凯说自己要复习考试,为了方便还是暂时搬回学校住。

为了好过关,他特别强调了一下,是暂时。

在王俊凯心里考研跟高考一样重要,再者他现在在家的时间实在太有限,也怕王源一个人无聊,所以答应得很痛快。

他又回了原来的寝室,跟着三个兄弟一起苦逼地泡图书馆。

“卧槽,你真不考研啊?”篮球服看着他那一摞参考书,目瞪口呆。

“不考。”王源很淡定。

“为什么急着工作啊?你缺钱吗?不会吧,奖学金拿好几万块的人。”篮球服还没缓过震惊。

“你哥那么有钱,让他包养你啊。”黄晓明很无心地插嘴。

可是这话王源却觉得非常刺耳,他没说话,闷头翻书。

其实他不怪黄晓明,因为并没有人知道——那不是他哥,是他男朋友。

不是钱的问题,他不能把王俊凯当做整个人生来活。

那样是没办法长久的,而且未免也太悲惨了。


两个人几个月里见面的次数为个位数,过了12月王俊凯以为王源要搬回来,可王源说自己翻过年还有复试,不能放太松。

王俊凯不敢管他太紧,也怕他有压力,所以除了每天定时叮嘱他吃饭睡觉之外不多做打扰。

春节的时候他们都回了重庆,可王源是一放寒假就回去待了一整个假期,王俊凯是年三十回去待了五天,两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饭,饭桌上长辈们很开心,王源也一如常态。

王俊凯放心了一些,暗嘲自己没出息,高考那一年都忍过来了,现在王源考个研至于这么不安心吗?

要有耐心,要留有空间,他提醒自己。


熬过了整个春天,夏天来临的时候王源毕业了。

毕业典礼那天王俊凯人在洛杉矶,王源很好心情地发了毕业照和自己穿学士服的照片过去,又发了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合影过去。

王俊凯半夜被手机吵醒,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幺儿你最好看。”

“毕业快乐。”


八月底王俊凯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海外行程,进家门的时候,王源就在玄关等他。

坐在一只行李箱上。

“这是干嘛?”王俊凯一愣。

“我得去军训了。”王源低着头,轻声道。

“研究生也要军训??”王俊凯有点莫名。

王源抬起头看他,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略显简陋的证件递给他。

粉红色的纸片卡在塑料外壳里,上面写着“临时出入证”,贴着王源的证件照。等一个月的军训和为期八个月的业务培训和实习结束后,会换成褐色的正式工作证。

这段时间里,王源得用它出入外胶布(……)。


“你没有考研?”

“没有。”

“你没打算跟我商量这件事?”

“有,我去年等了一个暑假,你没回来。”

“你跟我说你暑假不回家了吗?”

“没有。”

“我一个暑假不在,你就能瞒着我一整年?”

“……”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要跟我分手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王源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看着他道:“王俊凯,我只是不想再跟着你的节奏走了。”

“你觉得你一直在跟着我的节奏走,是吗?”王俊凯难以置信地道。

“不是吗?”王源跟他对视,“你说让我来北京,我就来北京了,你让我周末去你家,我就挤地铁去你家,你说让我搬出来跟你住,我就搬出来住,你在家的时候我腾出所有时间陪你,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想办法打发时间等你……这样还不算吗?”

王俊凯苦笑了一下:“所以你受不了了是吗?”

王源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半晌才慢慢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自己很痛苦……王俊凯,我们俩根本不在一个频率上,除非我不喜欢你,不然我的痛苦并不会有所不同。”

王俊凯脸上露出了类似于感受到痛楚的表情,但他还是看着王源,然后轻声问道:“那你还喜欢我吗?”

王源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笑意,甚至眼眶都红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轻声道:“喜欢。”


可王俊凯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少一些痛苦,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那张临时出入证放进王源手里,低头亲了亲他的头顶,说了句“照顾好自己”,就转身出了门。



19


军训和军训之间,是有天壤之别的。

一个月封闭训练,王源跟三百多名新干部一起,被直接拉到营区,理论上在此期间不能踏出大门一步。

作息和训练强度也基本上参照标准执行。

带来的行李被锁进活动室,从服装到洗漱用具再到被褥水杯,全部统一配发。

王源早上五点爬起来跌豆腐块、洗漱,五点五十出早操,六点五十收操会宿舍整理内务——标准很严苛,教官拿张纸巾随便擦,有一点灰就是全班20个俯卧撑。

七点二十早餐,八点到十二点训练,十二点二十午餐,两点到五点半训练,六点二十晚餐,七点半到九点训练,九点二十晚点名,九点半熄灯。

手机可以使用的时间,只有晚饭后和熄灯前,一共半个小时。

教官是班长,王源是班副,从去第一天就被找茬,在经历了罚俯卧撑罚蹲被子差点被扔厕所等等各种“鞭策”后,他的内务终于达到了先进水平。

然而变态的班长又找到了新的茬——王源没有晒黑。

第二个星期开始几乎所有男生都是一水儿的非洲人民色,只有王源,一天擦一次防晒霜依旧一点儿没黑,操场上站一排的时候在队伍里白得发光。

大家都是一样的训练量,仅仅因为没晒黑就被骂训练不认真实在站不住脚,但王源知道这个地方不讲道理,只讲命令与服从命令,所以除了闭嘴训练外他不能有别的脾气。

当然这对他来说不是最大的问题。

他庆幸王俊凯闹着别扭不跟他联系,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告诉王俊凯……他们得在有六十多个莲蓬头的大澡堂全连近一百多人一起洗澡,而且还不是每天都能洗。

这对一个大学宿舍有独立浴室的南方人来说,太凶残了!!

而且因为他太白了,总是在洗澡的时候被同僚们行注目礼——倒不见得是大家有什么邪念,但王俊凯如果知道了……估计会气得掐死他吧。


每天都很累,前两个星期王源腿疼得晚上都睡不着,硬邦邦的床板和蜜汁气味的被子也让他睡不好。而且这里大部分人都去驻训了,连着炊事班和卫生队一起带走,所以每天做饭的班长其实是不能驻训的病号,每天的菜就是青椒炒土豆、青椒炒鸡蛋、青椒炒粉丝、青椒炒青椒、青椒炒everything……对王源来说累一些还好,饭难吃就真的很难忍了。

大概人都是这样……他开始想念那张一米五的双人床,想念客厅的长毛地毯,想念王俊凯鸡蛋总比西红柿多的西红柿炒鸡蛋。

他疯了一般地想念王俊凯。

有那么几个晚上,他值岗的时候,裹着迷彩服缩在楼梯口,手机就在他口袋里,他几乎忍不住就要拨出电话号码了。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


中秋节来临之际算是有好事发生,领导来慰问,给大家还带了慰问品,月饼水果什么的。

王源在大太阳底下浑浑噩噩地站着,被班长骂看着比病号还惨白,全靠对月饼的执念撑过中期检阅。

下午终于放他们休息了,王源浑身无力地缩在马扎上——非就寝时间床单是不能弄皱的,趴一会儿都不行。

班上几个男生在旁边骂着慰问品只给西瓜不给刀不给勺太没诚意,王源听得捉急,从床垫底下摸出自己藏的瑞士军刀扔给他们,于是小年轻们将就着把西瓜放在洗脸盆里,拿那把拇指长的瑞士军刀给它开了瓢,切完分给王源吃,王源收了刀,看着那个又洗脸又洗衣服还有可能洗过脚的盆,委婉地拒绝了。


就在这样一个糟心却惬意的午后,楼道里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声。

紧急集合不是大家跑出去站个队就能完事的,要衣着整齐,要带挎包,挎包里装一套换洗作训服和洗漱用具,要带灌满水的水壶,还要把豆腐块打成背包背着,最重要的是,要把洗脸盆卡在背包带上。

几个男生看着那个洗脸盆和盆里的瓜皮,面面相觑。

王源看一眼自己的脸盆,还在原处,不由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七手八脚兵荒马乱。

教官大概是气不顺,下午吹完紧急集合该骂的骂了该罚的也罚了,晚上八点多又来一动,凌晨两点还来一动。

豆腐块叠了拆,拆了打背包,打了背包又拆,拆了再叠豆腐块。所有物品背起来又归位,好不容易归位又背起来,折腾到最后王源连觉都不敢睡了。

果不其然,凌晨四点,又来。

这一次更狠,集合完毕直接拉动,四公里急行军加一公里强行军,说白了就是慢跑四公里再冲刺一公里。

王源平常体力还行,现在折腾了一晚上又背着几十斤的东西,实在是有心无力。

他是班副,左右两边的人跟不上了还得拽一把,跑到后来意识都模糊了。

一群虾兵蟹将,掉水壶的掉水壶,掉盆的掉盆,王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逞强帮别人,两只手拽着人不好保持平衡,果不其然在最后一公里被别人掉下的脸盆绊倒,摔了个大马趴。

最可气的是他拽着跑的两个人看他摔倒全跑了,还是后面跟上来的人把他拉起来扶着他继续往前跑。

草,记住你俩了,小天蝎愤愤地想。


强撑着跑完五公里回宿舍一看,厚厚的迷彩裤都磨破了,左腿膝盖蹭破了一大片,手肘上也有擦伤。

王源本来觉得是皮外伤没关系,去卫生队消了毒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在他心里补裤子这事儿还更着急一点。

没想到伤口每天沾水沾汗,加上他照常参加训练,过了几天竟然越疼越厉害,卫生队硕果仅存的江湖郎中按了几下红肿的伤口,就连连摆手让他上医院。

上医院?上医院??

王源心花怒放。

军训一个月,他们唯一能踏出营区的机会,就是生病被带班老师带出去看病。

老师是部里跟着来的,说白了虽然大几岁但以后都是同事,出了门只负责带他们看病和按时带回营区,至于其他的一般不多管。

王源看病前一晚辗转反侧了半宿,最后还是给王俊凯发了条微信:“明天早上九点半,XX区人民医院停车场。”

他其实不知道王俊凯在不在北京,也不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王俊凯会不会来。

但他真的太想他了。



20


军训过半,生病的装病的都不少,带班老师一次领着十来个人去医院,自然不能每个都盯着,于是约了下午四点在门诊大厅集合,叮嘱有事打电话报告,就宣布就地解散了。

王源看了一下自己的号和时间,没去看病,而是绕了一圈找到另外一个门出了医院,直奔停车场。

才八点半,可他怕看病耽误时间会过点,所以决定还是先去等王俊凯。

没想到在停车场走了小半圈,就看到王俊凯的车在角落里停着。

明明才八点半……


王源犹豫了一下,调整了表情,然后慢慢地,尽量以正常的姿势走过去。

走近了,隔着挡风玻璃,看见王俊凯紧紧盯着他看。

王源意识到自己可能看起来挺惨的,瘦了,休息不好加上受伤,估计这张脸有点吓人。

不知道王俊凯会不会直接被他吓跑就此分手。


王俊凯的座驾底盘太高,他又是左腿受伤,坐进副驾驶座的时候牵动了伤口,着实疼了一下,疼得他心里都抽抽了。

可王俊凯什么都没说,还是看着他,车里很安静。

“那个……”王源忍不住打破沉默,转过头想要说点什么。

回头的一瞬间,他发现王俊凯比他瘦得还厉害。


太疼了,喜欢一个人非要这样心疼吗?


王源没办法再找话题了,王俊凯也还是不说话,只是伸手从后座拿过来一个大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多层保温饭盒。

熟悉的饭菜香味从里面往外冒。

西红柿鸡蛋,王俊凯一开始只会做这个。

糖醋排骨,王源有一段时间特别爱吃酸甜口,王俊凯还逗他是不是有了。

辣子鸡,两个妈妈的拿手菜,王俊凯自己琢磨的少辣改良版。

……


从家里开车过来要一个多小时,做饭也要一个多小时,他几点就起床了?他昨晚睡觉了吗?

你别哭,王源你现在哭鼻子可就太掉份儿了,一会儿还要回营区,我警告你别在王俊凯面前哭。


王源应该肚子饿,他自从军训开始每天都觉得肚子饿,可他现在吃什么嘴里都尝不出味道。

王俊凯一直不说话,连抽纸巾给他擦嘴都可以,但就是不跟他说话。

直到王源把那些饭菜乖乖吃完,王俊凯收拾了饭盒,这才慢慢地问道:“你受伤了?”

“没……”王源下意识否定,“我就是装病出来溜溜……”

王俊凯没吭声,伸手就掀他裤腿。

他穿了条黑色的运动裤,那么细的腿,裤腿随随便便就被扯了上来。

膝盖上一大块结痂,下面红肿着,显然是化脓了。

王俊凯又抓住他的手腕,抬起手臂可以看到手肘磕破的一块。

再看他时,王俊凯眼眶有点发红。

“你可真行。”王俊凯松开他的手。

“那天你说,你一直跟着我的节奏走,觉得很痛苦。”王俊凯不再看他,目视前方慢慢道,“王源,我说过我喜欢你,可是你好像没有说过喜欢我。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来北京,来找我,跟我住在一起,跟我发生关系,究竟是因为我希望你这么做,还是因为你自己想要这么做?

“你慢慢想,我不着急。

“现在,你可以走了。”


伤口结痂后,如果里边化脓,就要把痂揭了,重新消毒上药才能好。

这个过程,非常非常疼。

“我的天,挺大一个小伙子了,揭一块伤疤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操作的医生是个胖胖的阿姨,一边利落地处理伤口,一边让护士给王源找张纸擦脸。

是挺疼的,王源一想到二十几岁了还哭得这么丢人,就觉得更疼了。


可即使再疼,他也得把痂揭了,否则伤口里面好不了,这个伤就永远好不了。

他还是得沿着自己的选择继续走下去。



21


军训结束后,王源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住进了新干部的公寓。

两个人一间,环境很好,购物方便,对于一个应届毕业生来说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

业务培训地点在某学院,课程充实,考核项目众多,课外活动也多,王源每天早起和舍友一起挤地铁去学院上课,仿佛一夜之间回到大一。

他没有跟王俊凯联系,因为他还想明白怎么回答王俊凯的问题。

他自己有答案,可是那个答案显然不是王俊凯所期待的。


八个月,连春节他们都没见面,他回到重庆,听他妈妈说王俊凯接了父母去北京过年。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长的一次分别。

长到王源最后都有些不明白了,他究竟想不想王俊凯?

他这么拖着,究竟想不想和好?

还没等王源想清楚,培训和实习结束了,分配结果出来了。

长长的名单里,有他的名字和分配单位。

王源,驻R国大试管(……)。


他知道要出国常驻,当初报考甚至是冲着这个去的。

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冲着这个去的。

可他没想到硬性规定是,一个人不能在国内连续工作五年以上。

他更没想到,自己第一个任期就是在国外。



22


“我要出国常驻了,走之前见一面吧。”

消息发出后王源觉得王俊凯一定很想揍自己一顿。


可见面的时候王俊凯很平静,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在这家很贵也隐私性很好的餐厅里用了晚餐,甚至商量了王源什么时候回过去的家取东西比较合适。

王俊凯穿着高定西装,头发特意打理过,他不怎么看王源,大部分时间看着窗外,无论两个人是否在交谈。

王源反倒直率地看着他的侧脸。

这家伙可真好看,王源想着。

也许两个人就这么走散了?

可就算走散了,他也不会像喜欢王俊凯一样再喜欢另一个人了。

再没有王俊凯这样的人了。


“王俊凯,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想了想,可能没有对你来说能接受的答案。”最后一道甜点端上桌的时候,王源终于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我是因为你来的。”

听他这么说,王俊凯倒笑了,转过头今天第一次注视他:“你是为我来的北京?那你现在为什么拼了命想离开我去更远的地方?”

王源一怔。

“王源,你真的很言不由衷,你根本没有为我来。”王俊凯接着道,“可能你人是从重庆到北京来了,但事实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走向你。”


晚餐后,王俊凯开车送王源回公寓。

北京今天空气质量很好,窗外的夜景清晰又漂亮,王源看着飞逝的灯火,突然想起重庆的晚上,灯光也是这么漂亮。

“王俊凯,你还记不记得我看的那个漫画?有平行宇宙的那个?”他轻声问道。

“嗯。”

“如果真的有平行宇宙,如果当初我没有犹豫,后来也没有寻找其他梦想,如果遇见你的时候就决定陪着你走,如果十年前我跟你说我们一起唱歌吧,如果我们一起去演戏一起去做很多一样的事情,会不会就不这么辛苦?”

“王源……”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王俊凯,可能就算我们选择了同样的路,最后还是会走到不得不分开的岔路口,可能就算所有重要的事情都一起经历了,最后还是要分开?当初的选择不同,结局真的就有所不同吗?”

“我也不知道,”王俊凯答道,“我只知道如果两个人不一起努力的话,就不可能有未来。”



23


也许太年轻就相遇,并不是一件好事。

也许每一个平行宇宙里都能相遇,也不是一件好事。

可能上辈子的缘分太深重也太仓促,所以这辈子走了这么久来到身边,就是为了要好好地告别。



24


王源走了,因为要长期在那边居住工作和生活,所以大部分东西都搬走了,他甚至带走了床头上两个人的自拍照。

整个房间一眼望过去,关于王源的仿佛只有一架白色的小钢琴。


多么讽刺,人在的时候他好几次想带着出国去玩,但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成行,王源甚至连护照都没有。

现在人家直接跨出了国门。


王俊凯以一种不动声色的状态继续工作着,只有亲近一点的工作人员能感觉到,他的话越来越少了,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休息的时候就只是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他当然还关注着王源,小野兔这下真的野了,朋友圈和微博都会更新,当然不会是工作的内容,只有一些在国外生活的日常。

微博会比朋友圈放飞一点,通过那些琐碎的信息他知道了王源的顶头上司是个严厉又认真的老头,知道同办公室的任大哥晚上十一点要加餐,知道馆里人手不够把会开车的厨子当司机用,还知道王源这段时间沉迷温泉蛋无法自拔……

当然这一切,离他都很远了。


R国从地理位置来说离他并不远,一年多的时间里,王俊凯甚至因为工作的原因去过一次,但他没有告诉王源,他也不知道王源还会不会关注他的讯息。

他俩没有直接说分手,但也没有再见面的理由。

王源的世界离他很远了。


他感觉自从王源真的走后,每一天都像梦一样。

过得很虚,不踏实。

大晚上被小马哥摇醒,就更像做梦了。


“王俊凯!快醒醒!!”小马哥用力摇他,想让他清醒一点。

“……啊?干什么??”王俊凯刚进入深度睡眠就被叫醒,几乎立刻就要发脾气。

小马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R国地震了。”



25


里氏9.0级地震,发生在东南部海域,由此引发海啸和核泄漏事故三灾连发。

R国首都战后以来第一次全面瘫痪,电话不通、交通中断,当晚几百万市民徒步数小时回家。

震后半小时引发了平均10余米高的海啸,有的地方超过30米,吞没了东南部海岸线以内5公里的区域。第一波海啸过后,核电站反应堆电源失效,靠备用发电机勉强工作了半个多小时,在又一波海啸侵袭下,柴油发电机和储油罐也被摧毁,反应堆彻底失去控制。

之后,猛烈的氢气爆炸将大量放射性物质喷射到空中。

R国在地震带上,偶尔晃一晃很正常,所以即便这种高强度的震感极少见,王源在第一波地震时还很镇定,坐在办公室里根本没有动。第二波强烈晃动时,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跑到了办公楼一层。王源的顶头上司老高检查了办公楼和宿舍楼后向国内报了平安,然后电话就不通了,于是安排办公室几个人分别去各处查看。

王源被派去别馆查看情况,平常半个小时的路程走了近四个小时,一回来又马不停蹄地跟着办公室的任哥去采购物资。两个人开一辆工勤班的小货车,冒着核辐射的危险四处奔波,几乎采用了拉网式和地毯式的方法一家一家商场、超市和便利店搜索,购买了方便面、巧克力、牛奶、瓶装水什么的一切能储备的食物。之后不久,预想中的抢购风潮终于发生,物资供应严重受阻,馆里除了自身消耗外还要给中资航空和银行等系统分配物资,在国内空运的物资到达前,靠着两人头几天累得半死买来的食品撑过了最短缺的时段。

很快馆里布置了应急指挥部和集中办公区,同时向社会公布求助联络方式和在R公民、留学生的平安信息。王源脑袋一热就要报名去前方灾区工作组,被老高一顿臭骂后带进了协调保障组,协助统一调配全馆人力物力做好后勤保障——二十出头的孩子,没结婚没小孩,看身板儿根本谈不上强壮,出个三长两短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源只在地震第二天傍晚短暂联系上了王俊凯。

谁还有心情惦记之前不欢而散的事情,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王源简直要哭出来,然而王俊凯似乎比他哭得快,哑着嗓子“喂”了半天,最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最没意思的话:“你有没有事?”

“我没……”

“放屁!”王俊凯突然歇斯底里了起来,“你是想看我死是吧?王源,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对我?你他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还赶上这种事,是想要我的命吗?!”

“你冷静一点!”王源没时间跟他吵架,心里比他更着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就断了,到时候该说的没说全听你抱怨了,所以你闭嘴听我说,我这边离前线很远,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比平常忙一些,你不要担心,还有我没时间安慰我妈,你帮我想想办法,别让她瞎操心……”

“瞎操心?”王俊凯一听就急了,“你的良心喂狗吃了?合着我们都瞎操心呢?”

“你非要现在跟我吵架是吧?”

“……不是。”

“那你就好好听我说,”王源语气缓和下来,“我真的没事,震源离这里很远,馆里除了忙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跟我家里人也说一下,不要担心。”

王俊凯过了很久才回答他,似乎挣扎了许久的措辞——“我就只有一句话,你敢去一线,我就敢去找你。”

王源觉得自己应该感动,或者应该生气。

但是他只觉得难过。


辐射严重,前线工作组报回的灾区情况也越来越严重,避难所的食物和饮水供应困难,整个东南部都出现恐慌,首都有30多个欧美国家向西北方向撤馆,可R国东南部地区有近40万华人华侨留学生研修生需要撤离,恐慌情绪的蔓延让很多非灾区的公民也涌向了机场。

馆里要准备撤离,老高每天跟航空公司打电话拍桌子要航班座位,王源又被调去机场工作组协调安排,人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是不讲理的,每天都有人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还不能乘坐航班回国,抱怨、甚至无理性的辱骂和拉扯时有发生。

王源除了一遍遍解释劝导外,就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一天下来嗓子也哑了、眼睛也熬红了,手臂不知道被谁用指甲挠了好几道印子。

幸亏王俊凯不在,他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余震时不时还在发生,听说地震之前天气都会不好,所以王源只有大晴天敢跑回宿舍洗澡换衣服。

夜里睡不踏实,死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像悬在床头的利剑。

人员撤离告一段落后,本馆的撤离计划和留守预案也摆上了案头,老高的计划是请大部队先撤到西部,其余撤到中部,他自己带8个人留守,把内部电脑和文件都处理干净后再决定下一步工作。

王源自然是要跟老高同进退的,老高让他走他也没听,听说连A国的航母都撤出救灾区域了,于是几个人在略显悲壮的气氛里布置战备屋。

资源有限,王源想尽办法储备负氧发生器、氧气罐、自加热食品和水净化器。之后用电恐怕也没什么保障,他拿出手机打算把除了通讯用得到外的APP都删了,节省电量。

删到最后,突然看到躲在最后一页角落里的笔记APP。

这货自从他高考完就再没用过,但也一直没舍得删,换了几次手机都有备份,所以依旧躺在那里。

现在真的要删了,还真的有些舍不得。

别傻了,王源。他跟自己说,反正有账号,以后再下载回来就好了,王俊凯的高级账号不是白开通的好吗?

王俊凯……想到王俊凯,他心里隐隐一痛。

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见到。

想想真的是太傻了,乖乖待在他身边也挺好的。


删之前他最后一次点开那个APP,突然一呆。

每一年都有一个笔记本分区,每一个分区里都有三百多条笔记。

他是没有再用了,可王俊凯竟然一直在写。

都很短,也都是很没营养的话。

“王源拿了奖学金,说要请客吃饭,不能出去只能叫外卖。”

“王源出了门发现穿的是我的外套就又回来换了,说怕同学以为他被包养了,我还真的挺想包养他的。”

“想给他买钢琴。”


后来称呼慢慢变了。

“小垃圾又大冬天偷吃冰淇淋!”

“小傻瓜非要做饭,把盐当成糖,最后全让我吃了!”


有一条标星笔记,是他20岁生日第二天的那一条。

“宝宝真的好香好甜好软((٩(//̀Д/́/)۶))。”


王源脸红了,接着眼圈也红了。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王俊凯的笔记渐渐充满惆怅:

“这个世界太脏了,小天使不属于这里。”

“想带他去游乐园,去看电影,去好好约会。”

“怎么办,我感觉他要走了,我抓不住他。”


再后来,从他去军训开始,每一天的笔记都成了一样的一句话:

“环游的行星,怎么可以,拥有你?”


王俊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所以没了笔记可写。

只好每天重复自己的心事,重复最想知道的问题。


可惜王源一直没有看见。


王源想起高三前的那个暑假,自己陪王俊凯在北京集训的时候送了一首钢琴曲给他当做生日礼物。

“为什么没有词?”王俊凯问他。

是没有词,从始至终关于这份感情他总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惆怅。如果要写的话他一定会写一大堆关于感谢遇见王俊凯的肉麻话,所以他不敢写词,怕不小心说漏嘴,怕过早地坦诚就会过早地让他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不知十几岁就开始做这个没有台词美梦,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告白,没有人揭穿,只有他和王俊凯在一起。

当然后来还是揭穿了,他们度过了一段美好到不可思议的时光,然后等待他的,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整个世界。

他突然又想起十七岁那年王俊凯送给他的那只抱着玫瑰花的小熊,那只小熊现在还待在他重庆的小房间里,他后来好奇地去搜了那个品牌和那款产品。

从彼时到现在,打动他的并不是誓言般“一生只爱一人”的slogan,而是那只拥抱熊温柔又勇敢的寓意——

“想要越过世界,拥抱你。”

一语成谶。


王俊凯说的很对,是他一直不够努力,是他选择了亦步亦趋。

其实哪有什么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世界,有的只是他的不自信和不相信。

现在他真的得跨过这个深陷灾难的世界,才能拥抱他爱的人了。


王源最后还是没忍心按下删除,是有点傻,但他觉得自己偶尔也该傻一点。

关闭应用之前,他新增了一条笔记。

“有的爱像大雨滂沱,却依然相信彩虹。”



26


笔记更新没多久,王俊凯打了电话过来,没提别的,直接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暂时,应该不回来。”王源艰难地道。

“是不让你回来,”王俊凯问他,“还是你自己逞英雄,不回来?”

王源呼吸一滞:“……我没有,逞英雄。”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哈哈,”王俊凯突然干笑了两声,“算了,就这样吧。”

“就怎样?”王源皱眉。

王俊凯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语句却是散乱的:“不怎样,我能怎样,我只能等着你做决定,反正每次都是这样,我追着你,求着你,然后等你的判决,你的判决也没有法律依据,全凭你自己高兴,我的感觉重要吗?不重要,你吃定了我,谁叫我喜欢你,我受罪也是活该,你……”

“我爱你。”

“……什么……?”

站在大太阳地下,虽然周围的气味不那么清爽,但一个多月以来王源第一次觉得心里挺痛快的:“我说我爱你。”

“你现在说这个……什么意思?”王俊凯的心脏突突直跳。

“没什么意思,”王源笑了,“就是突然想说了,以前也没说过。”

王俊凯显然更紧张了:“你打算干什么?”


“我打算啊……忙完这段就回去,你不是说过,觉得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走向我吗?其实我也有在努力,这次换我走吧,”王源笑着拖长尾音,“王俊凯,你等我回去好不好?就像我高考那年一样,在北京等着我好不好?”



27


救灾行动告一段落之后,王源申请回国。

虽然任期连一半都没到,但毕竟是有功在身的救灾区留守人员,又是年轻的新干部,所以上面批得很痛快。

回国后他没有立刻去找王俊凯,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测定了辐射量没有超标后才忐忑不安地给王俊凯打电话。


王俊凯接他的时候很平静,开车的时候也很平静,进了门把他按在墙上的时候……看着也挺平静的。

“干、干嘛……?”王源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我听说你上周就回国了?”王俊凯凑近他,按着他肩膀的手开始用力,“上哪儿野去了?”

小野兔瑟瑟发抖:“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王俊凯皱了眉头。

“本着对自己和家属负责任的态度,”王源突然正经,“我去检查身体了,一切正常。”

王俊凯眯了眯眼睛:“哦?那请问一下,家属吃了这么多苦头,有没有什么慰问?”

小野兔被他盯得连连往后缩,终于成了乖乖的小家兔:“你、你先等一下。”

“等什么?”

“你不想知道吗?之前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

王俊凯想了想:“我看过你的笔记了……所以我更想知道,你跟我闹这一出,折腾了两三年,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这些心事王源回国之前就决定要好好说出来的,但话到嘴边还是觉得异常难开口。

他把王俊凯推远了一些,才慢慢道:“我以为……我得走更多的地方,经历更多事情,才能拥有跟你一样广阔的世界,才能在天平上跟你有同等的重量,才能与你等价交换,跟你说你看我要为了你放弃我这么大的世界了,你是不是也得跟我一样有所牺牲?现在想想,真的是太幼稚了。”

“王源……”王俊凯叹气,“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确实搞错了,”王源耸了耸肩,轻声笑道,“果然我还是太要强了,其实我很不喜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困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做这个做那个,听着挺光鲜的但我真的不喜欢。明明不想走的,明明想一天到晚跟你赖在一起的,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赚这些筹码?要是你觉得要跟我在一起你的牺牲比我大,那我就多喜欢你一些多付出一些也没什么大不……”

“王源!”王俊凯几乎粗鲁地打断他,“我看你不止是搞错了!你是脑子有问题吧?”

王源很少被他吼,吓得一激灵:“王俊凯……”

“你赚什么筹码?你需要什么筹码?”王俊凯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把他往墙上一推,“你自己就是最大的筹码,你对我来说比什么狗屁世界都重要你自己不知道吗?!”

王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巴被捏得很痛,眼睛里都湿润了起来,又黑又大的瞳孔沾染了水光,漂亮得像黑色的宝石,他开口,声音很轻很慢:“我不知道……你没有,跟我说过啊。”

王俊凯的脸色更难看了:“我没说过,那我总做过吧?”


“啊?”王源一脸懵逼地被他按在地毯上。

做过?什么意思?做过什么?

王俊凯很快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爱呀。



28


“未来有一天如果被发现了,你可能会后悔的,你会想如果没遇见我你已经拿了多少多少奖,成了多么红的巨星,获得了多少别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荣誉……”小家兔开始碎碎念,他其实心里的碎碎念比王俊凯要多,只是以前很少会说。

“那我也不能回家跟银行卡聊天晚上抱着奖杯睡觉吧?”王俊凯觉得有点好笑。

“大部分人都会这么选的。”

“大部分人都没那么幸运遇见你。”

有人脸红了:“……你现在这么会说话了吗?”

有人开始动手动脚:“好香啊你。”

“……”

“软软的。”

“……”

“甜味儿的。”

犯规!犯规了!!


“王源儿。”

“嗯?”

“我后来仔细想过你提到的那个平行时空还是平行宇宙。我想跟你说,我不信这个,我就想这辈子把你抓牢了绝不分离。万一的万一,如果真的有平行宇宙,我也很幸运每次都能遇到你的话,那我每次都会把你牢牢抓住的,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

“嗯。”

“所以别再走了,好不容易来到我身边,乖乖待着好不好?”


“好。”


如果需要许诺的话,那就许诺吧。

无所谓谁绕着谁走,无所谓谁跟着谁前行。

以后你想要我答应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说“好”。


-The End-



想吃烤炉
“出来玩” 想到要画这张其实是...

“出来玩”


想到要画这张其实是积压了一阵的情绪,三月至六月初精神和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特别是负面情绪爬上窜下像是坐过山车...某天梦到有人敲我窗子叫我出去玩,外面天亮堂又有暖意,醒来之后开心了很久,忘了人长什么样了,索性就用喜欢的薰嗣代替(得瑟叉腰),希望大家都能收获这份简单快乐

“出来玩”






想到要画这张其实是积压了一阵的情绪,三月至六月初精神和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特别是负面情绪爬上窜下像是坐过山车...某天梦到有人敲我窗子叫我出去玩,外面天亮堂又有暖意,醒来之后开心了很久,忘了人长什么样了,索性就用喜欢的薰嗣代替(得瑟叉腰),希望大家都能收获这份简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