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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译|埃兰娜致萨福

埃兰娜致萨福


啊,你这疯狂的掷者:

一如矛依偎着其它的事物,

我依偎着我自己。你的声音

将我抛得很远。我不知道我哪里。

又有谁能带我回去。


我的姐妹在织布时想起我,

屋子里盈满熟悉的脚步声。

只有我一人在外,渐行渐远,

战栗如一次祈求;

向那万物中央的美丽女神

她闪耀于她的神话,栖居于我的生活。...


埃兰娜致萨福


啊,你这疯狂的掷者:

一如矛依偎着其它的事物,

我依偎着我自己。你的声音

将我抛得很远。我不知道我哪里。

又有谁能带我回去。


我的姐妹在织布时想起我,

屋子里盈满熟悉的脚步声。

只有我一人在外,渐行渐远,

战栗如一次祈求;

向那万物中央的美丽女神

她闪耀于她的神话,栖居于我的生活。

                              ——里尔克

———————————


海德格尔那句著名的“人,诗意地栖居”,如今却散见于各种地产广告的宣传标语中,诗歌作为语言的艺术,音韵、节奏以及文字本身在赋予它美感,但是媒介的变化,即影像的流通让视觉化的内容(它们往往更直观,短时间内似乎也可以包含更多的信息),但是与影像不同的是,影像的意义在影像之内,我们可以通过逐帧检索,一一放大图像的细节,探索其中的奥秘,但是诗歌的意义却或许在诗歌之外。


午后翻译这首诗,因为不通德语,只能对照着英文的译本,逐词去查找德语的原意,我们常说诗意其实就是在翻译中损耗的部分。但是翻译是否一定就意味着一种磨损呢?就像一只被掷出的矛,离那个掷者,越来越远,如同不被爱者与爱者越来越远。


阅读和理解一首诗也一样,我们像是被诗人放逐的流亡者,诗人的语言仿佛是散落在荒野中的坐标,我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是否有人指引我们,或许是知识,如维吉尔,或许是爱,如贝雅特丽齐。


那时我们似乎将面临一种看似在场的缺席,只有一个孤独的魂灵在语言丰饶的“荒野”上向着神明祈祷,祈祷缪斯的灵光在我们的生命中长久栖居。


而诗歌的意义或许就在这祈祷之中,在我们走入这语言的丰饶之海后,一边学着游泳,一边寻找航标的时时刻刻。


————--------

Eranna to Sappho

by Rainer Maria Rilke (1875-1926), 

from New Poems (1907)

translated by Howard A. Landman


O du wilde weite Werferin:

Wie ein Speer bei andern Dingen

lag ich bei den Meinen. Dein Erklingen

warf mich weit. Ich weiß nicht, wo ich bin.

Mich kann keiner wiederbringen.


Meine Schwestern denken mich und weben,

und das Haus ist voll vertrauter Schritte.

Ich allein bin fern und fortgegeben,

und ich zittere wie eine Bitte;

denn die schöne Göttin in der Mitte

ihrer Mythen glüht und lebt mein Leben.


————————————————————

Eranna to Sappho


Oh you wild wide hurler:

Like a spear beside other things

I lay beside my own. Your reverbration

flung me far. I know not, where I am.

No one can bring me back.


My sisters remember me and weave,

and the house is full of familiar footsteps.

I alone am far and given away,

and I tremble like a plea;

for the beautiful goddess in the midst

of her myths glows and lives my life.



-Ponyo-夕米木子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雨水】是二十四节气中第二个节气🌧️

如果说立春是春天的“序曲”

虽春意萌发,但也春寒料峭

那么雨水便是春天的第二乐章“变奏”

冰雪融化,春回大地

此后,春暖花开的日子就要来了

节气插画又画到了春天🎨

▫️

雨水分三候:

一候獭祭鱼

二候鸿雁来

三候草木萌动

🌧️春雨缓缓落下安静的滋养着万物

树枝长出了嫩芽🌱

曼妙的水仙花也开啦🌼

淡淡的香气沁润了初春萌动的心~

雨后春笋从土里探出了脑袋,茁壮成长

▫️

💧这张「雨水」以春笋、绿芽、水仙花等元素来创作我心里的春雨时节。画中的国风女孩和猫猫经历了二......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雨水】是二十四节气中第二个节气🌧️

如果说立春是春天的“序曲”

虽春意萌发,但也春寒料峭

那么雨水便是春天的第二乐章“变奏”

冰雪融化,春回大地

此后,春暖花开的日子就要来了

节气插画又画到了春天🎨

▫️

雨水分三候:

一候獭祭鱼

二候鸿雁来

三候草木萌动

🌧️春雨缓缓落下安静的滋养着万物

树枝长出了嫩芽🌱

曼妙的水仙花也开啦🌼

淡淡的香气沁润了初春萌动的心~

雨后春笋从土里探出了脑袋,茁壮成长

▫️

💧这张「雨水」以春笋、绿芽、水仙花等元素来创作我心里的春雨时节。画中的国风女孩和猫猫经历了二十四节气奇妙而温馨的瞬间,我也和家里的两只大白猫一同在成长🐈

▫️

🎨中国风插画教程:

二十四节气插画系列打卡「雨水」

插画软件:Procreate

插画设备:iPad Pro+Apple Pencil

线稿和细节处理都在图中了~
▫️

一帘新雨后,人间又逢春🍃感谢绘制期间遇到的各种善意和小伙伴们长期以来的支持~就像图中所画,虽然下着雨,但会有一把伞为你遮风挡雨☔️助你前行~雨落大地,总会有美好破土而出🌱 

左轮

[绣春刀]西区苛刻

  修川


  它曾经跟着丁修去过一个地方,在那里它的意识格外清晰,而不像平时那样断断续续。当他们离开时丁修一路向东走,于是它将那里命名为西区。

  西区很空荡,在那里,它没有像平时那样被布蒙上,意识清晰起来的那一刻它看到了光。它被丁修倒提着,刀尖着地,随着丁修的步伐晃荡,远处的青山如滴血般淌下一轮太阳。它发现日出和杀人一样,很红,很寻常。

  它开始观察丁修,那人的腰腹上有一道可怖的创口,虽然没伤在要害,却也有致命的可能。因为那个创口足以塞进一把刀——当然不是它,它比别的刀长,比别的刀宽,比别的刀傲。它熟...

  修川


  它曾经跟着丁修去过一个地方,在那里它的意识格外清晰,而不像平时那样断断续续。当他们离开时丁修一路向东走,于是它将那里命名为西区。

  西区很空荡,在那里,它没有像平时那样被布蒙上,意识清晰起来的那一刻它看到了光。它被丁修倒提着,刀尖着地,随着丁修的步伐晃荡,远处的青山如滴血般淌下一轮太阳。它发现日出和杀人一样,很红,很寻常。

  它开始观察丁修,那人的腰腹上有一道可怖的创口,虽然没伤在要害,却也有致命的可能。因为那个创口足以塞进一把刀——当然不是它,它比别的刀长,比别的刀宽,比别的刀傲。它熟知自己会留下怎样的伤口。

  它记不起丁修是如何被刀扎了个对穿的,在来到西区之前的它的意识很模糊,时有时无。让它诧异的是丁修若无其事地带着这道伤口,漫无目的地走。连血都没流。

  刀很诧异,刀的主人很迷茫。一把刀的迷茫无非是选择横劈还是竖砍,一个人的迷茫却很复杂。一把刀,一个人,尽管量词都不一样,它和丁修却多少是有些心意相通的。丁修是它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人,他们相伴了很多长一段时间。丁修叫它梅莺——它其实有些不满,直到它知道还有别的武器和它的名字一样可喻春光。那是一副双刀,名为双燕。

  

  “走不动了,”丁修话音刚起,它就被插进了地里,紧接着它的主人也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它竖在一旁无声地表示认同,肚子上的窟窿一直漏风,任谁都不会有力气。

  那些邪祟的,模糊的人影就是在这时候接近的。它发现了,却无法出声警告。以往丁修才是警觉的那一个,然而此刻他被穿过他肚子的风分了心。他甚至用手往伤口里探了探,像是要挖掘身体里的宝藏。

  那些人影接近了,丁修却像是没瞧见一般。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刀伤,或在喉间,或在胸膛。都是要害。看样子丁修遇上了同类,可惜它并没有因此而升起喜悦之情。它认得出,那些伤口都是它留下的。换言之,这些邪祟之人影的命都是丁修取的。

  那些模糊的人影凑到丁修耳边窃窃私语,他们说,向西走。

  它想颤栗,然而它只能稳稳地插在地里。

  丁修起身,皱眉四顾,他原地转了一圈,甚至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向西走,那些邪祟锲而不舍地说,向西走。

  丁修被这冥冥中的指引念叨烦了,他把它拔出来扛在肩上,背对着太阳向西走去。

  越向西走,丁修的身影越模糊,他渐渐变得和那些邪祟人影有些相像,也开始能看到那些影子。

  丁修停了下来,他握紧了它。

  那些人影围着他们,目光不善。像是故作温顺的怪物终于露出了獠牙。

  平日里以少敌多不成问题,此刻,他们不再是一人一刀,还多了一个窟窿。它看了眼丁修肚子上的伤,用不用先堵上?

  邪祟的人影扑了上来,丁修挥起梅莺,罗汉撞钟般地迎了上去,招式大开大阖,完全不受伤口影响。

  它有些不适应这种没有血光的打斗。刀刀不见血,它不喜欢这种感觉。死气沉沉,没有生机。

  它想离开这里。

  一柄短刀从半空中伸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苍白的年轻人,苍白的如同被埋在雪地里。他手握双刀闯入战圈之中,和丁修背靠背站在一起,仿佛他们从为分开过。两人的招式无比契合,像是曾经演练过千万遍一般。

  双燕。它想。

  梅莺,双燕。可喻春光。

 


  那些奔逃的人影如老鼠一般四散了,靳一川问丁修,“你怎么在这里?”

  丁修嗤笑一声,“有许多声音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向西走。”

  靳一川神色一凝,像极了他临死之前推开丁修的那一刻。

  “你应该向东走,师兄,向西走不适合你。”

  他们总是选择不同的方向,前往不同的地方。

  “呵,你又想和我分道扬镳?”

  靳一川摇头,他重复了一遍,“你应该向东走。向西走没有酒,没有银票,没有你喜欢的一切。”

  “啧,听起来西边真苛刻。”丁修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天,“向西走让我遇见了你。”良久,他低声说,“向西走有我的师弟。于我而言他胜过酒,胜过银票,胜过太多,呵,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晚了?”

  靳一川愣住了,旋即又笑起来,像小时候那样,“不晚。可是你再不走就晚了。”

  丁修看着靳一川的笑容,“师弟啊,其实你比我狠多了。”

  他们再次选择不同的方向,前往不同的地方。

  它照旧被丁修扛在肩上,那个苍白如同被埋在雪地的年轻人盯着他们一路向东走,直到谁都无法再瞧见谁。

  它看到丁修对着空旷的孤独的一无所有的东方露出毫无意义的笑容,眼角闪着意义不明的光亮。

  是西区过于苛刻的条件惹恼他了吧。它想。

 

 

  它的意识又模糊了,再度聚拢时它发现丁修正躺在床上,伤口仍旧没有愈合,体温却不再滚烫。

  它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血色重归丁修的脸。他们终有一天会前往西区,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到那时,丁修和那个被埋在雪地里的人再也不会分开。

  作为一把刀,它是这样想的。


  完。

北萧__

不死城 · 云中(四)

因你们的双眼长久蒙蔽

她叫天与地的气息混淆

你们依旧犯罪,屠戮本该获赦的心

于是,她叫傲慢永恒存在

你们必要溺死于其中


——《石海残卷·女王经》


“就停在这里吧。”后座的男人用两只手拿起公文包,他的深灰色西装熨烫得笔直,皮鞋亮得能照出他的脸。

“先生,我想还是再送您进去一些吧,这里还在庄园的很外圈。”行政级司机把手按在方向盘上,他戴着雪白的手套,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在那里把车停下了,“如果算上辖区范围内的那片阔叶林的话,这座庄园的占地可能有上万平方米。您要到艾萨克先生住的屋子的话,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当然。...

因你们的双眼长久蒙蔽

她叫天与地的气息混淆

你们依旧犯罪,屠戮本该获赦的心

于是,她叫傲慢永恒存在

你们必要溺死于其中

 

——《石海残卷·女王经》

 

 

“就停在这里吧。”后座的男人用两只手拿起公文包,他的深灰色西装熨烫得笔直,皮鞋亮得能照出他的脸。

“先生,我想还是再送您进去一些吧,这里还在庄园的很外圈。”行政级司机把手按在方向盘上,他戴着雪白的手套,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在那里把车停下了,“如果算上辖区范围内的那片阔叶林的话,这座庄园的占地可能有上万平方米。您要到艾萨克先生住的屋子的话,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当然。”男人得体的笑了一声,却抬手打开了车门,“但恐怕你现在是开不进去的。放心,虽然有七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但我应该还记得怎么走。”

男人夹着那个公文包就下车了,临走时他向司机点了一下头致意。

而司机停在原地等待了很久也没有离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知道他当然不会又反悔了回来,只是有些异样让他始终感到奇怪。

他为比尔摩庄园供职做行政级司机有四五年了,接送过许多重要的人物,其中不乏在财富、权力或是名望中走在塔尖的人,他们其中有一些会在每年中适宜的时候来这里,在这个国家最豪华的庄园里度假,或者安排一场国宴级别的宴会,却从没有见过这个人,时隔七年再回来。

七年之前,比尔摩庄园还没有对外开放吧?他是最早一批来供职的人,可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

司机脱掉了手套,关掉发动机后轻轻伏在方向盘上。他侧头看向庄园,这里其实并不算是在庄园里,比尔摩庄园并没有明确的范围和围墙,但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个像哨亭一样的小房子,原木制的,和这里的景色很搭,哨亭里会有礼貌贴心的管家,引导来参观的游客并提供帮助。

他刚来比尔摩庄园的时候还是被它的美震撼了,这座欧式庄园设计别致,因为它的灵感就来源于欧洲宫廷,建筑以文艺复兴风格的石材为主,顺着覆盖树荫的小道行走可以环绕庄园一圈,沿途可以看到恰到好处的十四世纪风格雕塑的喷泉和大片郁金香,以及主人的各种收藏。在不需要工作的时候,司机总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他感觉自己对这座庄园已经无比熟悉,很多时候他会像今天一样看一次夏天的日落,这总能让他平静,北卡罗莱纳州的空气中可以闻到大西洋的潮湿,现在潮汐正在随着月亮的引力而运动,他看着大片的草地被夕阳染成血红,渐渐地不再担心任何事情。

在放松之中,他忽然想明白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是时间。这个男人身上的时间有一种矛盾感,他是那种显老的人,虽然可能才中年出头,但已经有了老态,男人的老一般是从心开始的,可他明明已经有一颗老去的心了,为什么还会有像青年一样燃烧的状态?

他无法想明白这个男人是来做什么的,来这里找艾萨克先生的人很少,而他身上似乎也并没有危险的气息,有些政客或者激进的企业家身上往往始终带有攻击性,他们依靠这些在各自的领域攻城略地。

“先生,很抱歉您不能在这里停车。”

司机有些惊讶地回过神,他并不在庄园里面,而且他的车牌在这座庄园有工作登记,从来没有受到过禁行限制。

“我想您可能是搞错了。”他转身取出自己的证件,交给那个管家,“我是这里的司机。”

管家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他接过司机的证件查看了一遍,然后双手递交回来:“抱歉先生,即便是这样,今天您也不能在这附近行驶了。也许这样说可以让您感觉舒适一些:现在通往比尔摩庄园的几条主路都已经封锁了,您可以从辅路开出去,而今天庄园不再迎接任何一位客人了。”

这是一条很彻底的律令,也就是说,今天这上万平方米的庄园内竟然被完全清空了,不被允许的人都无法接近。

“这倒是...前所未闻。”司机从管家手中接过证件,他带着一些惊讶的神色看着管家。

可管家依然善意地微笑,脸上却像是写着“无可奉告”。

司机把车子启动,在离开前,他又望了一眼夕阳里的比尔摩庄园,夏夜的日落会很慢,即便已经几乎看不见太阳了,天空也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彻底黑下去,可那之后就是完全的黑色,所有的宫廷式建筑和大片的阔叶林、灌木都被包裹了进去,他忽然本能地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因为这一切令他感到陌生。

 

男人走向最后一个哨亭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在这里向前已经可以看到那座木屋,和庄园里其他的欧式建筑相比,它显得十分朴素,但仍然有厚重的感觉,那可能是时间留下的痕迹。即便如此,木屋通体用的也是最好的松木,在屋脊后用卵石推出了一个烟囱,此刻正有淡色的烟雾飘出。

男人离那里还很远,或者说,那座木屋只是刚刚进入了他的视野。他走了不少时间了,司机以为整座庄园为他清空,可他现在又不着急去进行那场会面,反而转头看向身后,他摘下了黑色礼帽向西看去,夕阳已经沉匿了晖光,天尽头处有将败的桃花般的淡粉色,他知道如果取一个望远镜,在这里就能看到阿帕拉契安山脉南端的蓝色山脊,大烟雾山顶的克林曼斯圆顶,常年因为大片的森林蒸腾出水蒸气而从不消散的水雾正在晕开落日最后的余晖,它们也同样滞留在山脉的地表,流淌于群山和峡谷之中。

男人向西望了一些时间,像在回忆什么旧事,又像在酝酿某种情绪,他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先生。”衣着考究的管家双手叠在身前,男人走向他,这是前往木屋的最后一个哨亭。

“我是来找艾萨克先生的。”男人抬起一些脸,好让管家从礼帽下看见他的眼睛。

“当然,但。”管家摊了下手,“也还是需要麻烦您让我查看一下您的公文包。”

男人微笑着,却并没有把包递过去,之前哨亭中的管家更像是侍者,他们会耐心地为你指路,但这里有明显的差异,这位管家的眼神凌厉,即便他用温顺和善意来掩盖也还是无法全部藏住,也许他身后就别着一把大口径手枪,他是个射击的好手。

男人把手伸进包中,这个动作让管家看得很仔细。

“别紧张。”男人说着从包中取出一张纸,是棕褐色的,很厚重,有牛皮纸的质地,管家接过后阅读了一眼。

“很抱歉先生,希望没有打扰到您。您现在可以过去了。”管家迅速地后退,他身上危险的气息消失了。

男人接回牛皮纸,向那位管家微笑:“您很有素。”

“谢谢,这是我的职责。”

“我刚才在包里取这封通牒时,您的眼神像一名军人。”

管家笑得有些羞赧,可他不能多言。

“而且,您还下意识地盯着我胸前的口袋。”

“是的,这很不寻常,不是么先生?”管家如实地承认了。

男人胸前的西装口袋里别着一朵绯红色的花,花瓣褶皱而厚重,但花本身并不大,并且不庄严,倒像是一颗小毛绒球。

离开前他告诉管家:“只是罂粟,没有什么别的含义,那个时候,我们在北极的营地只能种出罂粟花。”

 

比尔摩庄园不乏修剪精致的花园,有的花会直接种在大理石建筑的正中央,穹顶以镂空收束的虬曲木梁勾勒出教堂般的圣雅,阳光会从穹顶的空隙中倾斜下来,落在花木和十七世纪葡萄牙的雕刻家具上显得格外搭配。

然而这座木屋前的花地就太过凌乱了,除了几株庄园中占比最大的紫色郁金香外,多数是野生的花,五颜六色,男人甚至看到了一株维纳斯捕蝇草,这种带有触发毛的植物可以捕捉体积庞大的昆虫,却只生长在北卡罗莱纳州一带一千一百公里长的地区,它大王花般的绀红色泽在花园中实在有些突兀。

男人像前来拜访的客人一样敲了木门。可是没有反应,他又敲了一遍。

“自己进来吧。”

男人推了一下门就进去了。木屋里的陈设比外面看起来要更典雅,主人正在厨房,屋子里飘着一股蘑菇酱的香味。

男人把包放在了沙发上,在偌大的客厅转过墙角,看到艾萨克先生系着围裙,他鬓角的头发有一些发白了,可身体还很魁梧,可以想象年轻时他壮硕的身体。艾萨克回头笑了一下,说:“刚才在炒白蘑菇,没听见,这是早上刚摘来的蘑菇,听说你要来,还很新鲜,可是水分太多了,做这道菜蘑菇得炒干一些。先坐一下吧,很快就好。”

男人靠在墙边,心里想这样的会面,竟然像一顿家庭晚餐。

艾萨克炒完蘑菇酱后又戴上肥硕的烘焙手套,菲力牛排已经煎好,他用炒蘑菇的时间让牛肉冷却,再涂上黄芥末和鹅肝,然后把蘑菇酱倒了上去,又冷冻一会后他把酥皮和保鲜膜包上,放进了烤箱。

端出来时男人已经坐在餐桌上,艾萨克挪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男人搓了搓手说:“这几年里一直在想你做的惠灵顿。”

“尝尝。”艾萨克长着一张偏欧洲的脸,但并不全然,到了如今这个岁月也还能看出英气,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看我这几年有没有长进。”

男人便取了刀叉,从外层的酥皮切开后,里面菲力牛排的香气裹着饱满的汁水溢出来,他尝了一口。

惠灵顿牛排这道菜很难做,它的难度在于如何掌握好火候,既要让外层的酥皮薄脆,又要同时兼顾到内部的牛排。

“看来这几年你没闲着。”

艾萨克爽朗地笑了,他摘下围裙,自己尝了一口。

“最好的厨师永远只有‘适量’两个字,但这个量是无数经验换来的,你在这里似乎过得很舒服。”男人别有深意地挑了一下眉。

“噢,还好吧。”艾萨克在品味,“无非像所有退休以后的老人一样,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消磨时间。”

可他的状态诚然不像是这样的老者。

男人笑着看向他:“你可是住在世界上几乎最豪华的庄园里,每年光是为了维护比尔摩庄园就要花去大量的财富,更不用说这里的服务、藏品什么的,您的退休生活可够奢侈的。”

“啊。”艾萨克向后靠在椅背上,“你知道的,他们只是给了我居住权,我连花园都不打理。说实话,有段时间我连门都不出。”

“那你还甘心在这里么?我的老朋友。”男人不再笑了,他始终压抑着,自己恐怕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紧紧地攥着刀叉,这是一个很激进的试探,屋子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艾萨克没有看他,但很显然,男人说到的话题对于他很敏感。

他沉默地笑着,男人已经做好了他要发火的准备,那才是他认识的,狮子一样的亚伯拉罕·艾萨克将军。

可是他只是从椅子上站起身,随后又坐下了。

艾萨克说:“没有什么不好的。趁热吃吧,这个凉了口感就没有那么好了。”

男人无法再说什么,只能继续吃,艾萨克在桌上玩弄一把银制的牛排刀,手感很厚重,把桌上的烛光反射得到处都是。

男人这时意识到这么大的一座木别墅,也没有其他人在。

吃完后他擦了嘴,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艾萨克:“老朋友,我是来和你谈事的。”

“当然。”艾萨克起身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我们随时可以开始,你要喝酒么?”

男人摆了摆手,他有一种直觉一样的感受,艾萨克身上的气质冷了下来。

“战争就要开始了,你知道么?”

艾萨克很放松地坐着,把手叉在身前,他摇摇头:“我很少看新闻,对我没什么帮助。”

“看看这个。”男人从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上面敲着CIA的“绝密”鹰徽。

艾萨克的手在空中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接过了文件查看。

男人说:“是一种异形生物,最先出现在中国境内,规模还不能确认。有高度的智慧,在一开始的作战中,它们攻占了装备库,并且很快学会了使用武器,它们没有使用过自己的武器。”

艾萨克点点头,一张张翻下去。

男人继续说:“上午的时候我们同时收到两条预警,西海岸的湾区将遭遇进攻。是中国军方和蛇人破译的电码系统发来的。”

后者的那条信息也被打印在纸上,艾萨克用手摸过去:“我们将在五个自转日内登陆这片区域,请疏散你们的个体,避免死亡的发生。”

那是一条构词很奇怪的句子,可能是并不熟练人类的语言逻辑。

艾萨克喃喃地说:“真是贴心的敌人。”

男人向前一步:“艾萨克,这是你的机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艾萨克看着已经翻阅完毕了的文件很久,男人期待着,可他最后还是轻轻把文件放了回去。

“不,已经不再是我的事情了。如果真的有战争,人类很难获胜。”他很快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我建议你和我一样,学会享乐,生活比你现在沉湎的那个世界更大。”

男人站起了身,他高高地看着艾萨克:“我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来劝你的,艾萨克,你知道中国负责这次战争的是谁么?”

艾萨克依然随意地坐着,但他抬起头看着男人的眼睛。

“是S。”

那个代号被念出后,有一丝光芒闪过艾萨克的眼睛,那个眼神被男人捕捉到了,他心中暗喜。

可是它转瞬即逝,艾萨克挪开了视线,他从沙发旁的小冰柜里取了一枚冰块掷入红酒。

“你穿得这么正式来见我,想必等这一天也很久了。可是你现在究竟代表的是你自己,还是中情局,或是什么呢?”艾萨克微笑着看着男人,“米尔什博士。”

“我是为了你,想想曾经我们的那段时间,你那个时候放手了一次,现在难道还甘心么?”

“就是因为放手了,所以就该一直甘心下去。”艾萨克喝了一口红酒,像在舌喉品尝佳酿一样品尝词语,随即他摇了摇头,“这个词不好,我不喜欢。”

“这件事情只有你能解决,我们可以把错误都扭转回来,从营地被毁灭的那一天起,我们应该都知道这件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不是么?”米尔什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那朵罂粟花,像是连同某一段被附属的时间,谨慎而端正地放在了文件上,“我们要为了他们继续前进。”

“他们?为什么你还可以提他们?”艾萨克忽然挑眉,情绪显然变了,他站起身比米尔什高了半个头,手臂上的肌肉跃动着,他的年纪比米尔什大了,可是看起来更有力量,他愤怒地看着米尔什,然后摇了几下头,转身踱了几步,像是在压抑什么,稍微平复一些后他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够心安理得地提起他们?”

“艾萨克,我没有背弃你们。”米尔什没有分毫后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再说一遍,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背弃你们,那个时候我始终与你们同在。”

“当然啦,你们那时可是在格陵兰岛上喝着红酒,酒杯里的冰块还是从极点挖来的。”艾萨克失控般笑着,“这有什么意义吗?过去和现在,从恶灵出现开始,之后的时间对我们还有任何意义吗?给我最好的物质,把我囚禁在这里,在这座一万平方米的监狱里,外面的树林里藏着狙击手监视着我所有的生活,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米尔什向前走了一步:“对不起,艾萨克。我们本来有机会的。”

“不,本来有机会的是我,只是我。但我放手了。”艾萨克坐在沙发上喘息,很久之后平静了下来,“但我放手了。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呢?”

可米尔什没有理会他这句话,他也陷入了自己巨大的感情中,他看着艾萨克说:“可是,那个信号是我发现的。”

艾萨克与他对视,随即笑了:“当然。当然是你发现的,我们曾经是要去杀死恶灵的人,你是我们的眼睛。”

米尔什没想到艾萨克会这样评价他。

“可是米尔什,你适合做一个开拓者,而不是守住什么东西。”

“也许,你说得是对的。”米尔什仿佛刚刚从一种磅礴的感情沉溺中脱身,他叹了口气,“但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

“我不送你了。”

艾萨克听着他出门,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天色已经黑了,那个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想起了很多事情,这些年里他用颓靡把一切埋下去,可还是被扰动了。

他感觉到疲惫,准备去休息时,发现沙发上米尔什的公文包还留在那边,也许他走得太急了。

艾萨克的眼睛转了一下,迅速地翻看那只包,发现里面还有一叠文件。

从看的第一眼起,他就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剧烈了,手有些颤抖,艾萨克紧紧地皱着眉头,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

——那是一系列波形记录图,随着时间记录下来的一段持续的射电脉冲信号,在黑底的纸上,那些纤细的、扭曲的白色线条就像旧日的幽灵一样诡异。很多年前,他们也以为这只是一段普通的中子星脉冲信号,但和这一次一样,艾萨克将图像翻到最后。

一颗中子星的脉冲是极其规律的,它就像宇宙的灯塔或时钟,但是那段脉冲信号,在监测的最后变频了,而那段信号的来源也不是数十万光年外的一颗大质量恒星的尸体,而是来自北极。

艾萨克看向文件记录的时间,这段波形图是时间是三天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文件的最下面是一张米尔什留的字条。

“‘火种’,又出现了。”

 

 

苏紊把苏祁拖到了一栋被炸毁的楼的废墟里,一面两层楼高的墙还立着,他们躲在墙后。

苏紊拖得很慢,苏祁的腿骨折了,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被堵回来了。”苏紊只说了这一句话。她清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坐在火焰中,再晚一刻火焰就会烧到她的脚踝。楚林和林上尉的人都不见了,更早的只能记起他们在货车上遭遇到导弹,然后她就头痛欲裂,意识随之涣散,那种感觉是无法说清楚的,在博物馆中的那一次也是同样的痛感。只是她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昏迷,她还有部分意识的残存,然而也很模糊,像是一个做梦的人能够观察梦中发生的一切,但大部分人能做的也只有观察与记录,况且梦境与现实截然不同。

在她失去大部分意识的那段时间里,她被楚林背着躲过了C-90-C的轰炸,可她完全不记得,那段时间在她记忆中填补的是另一段故事,另一幅画面,像是一束古老的光线经过遥远星球的反射命中了她,她无法说清楚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只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悲伤,而且她并不是一个局外人。

“她还在。”苏祁被苏紊塞在角落,天还没亮,苏紊在他前面,伏在一面断墙上猫出头张望,远处的火光稍稍照亮了她的脸。

“我知道。”苏紊回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当然知道,因为她也有同样的感应。

接着她又把脸转了回去,苏祁坐在角落中,只能看见苏紊的半个侧脸,她耳朵后面的头发已经湿透了,黏附在修长的脖子和背上,上衣后面沾着血迹。苏祁猛地惊醒,他急切地拉住苏紊的左手:“你要干什么?”

苏紊却甩了一下,摆脱了苏祁的手,她全神贯注地望向前方,呼吸开始变得细微,可是小腿上裂开的伤口让她忍不住颤抖。她死死地盯着前面街区道路上燃烧着的一个转角,仿佛死神已经在那里举着镰刀靠近,而她和苏祁都能感知到,那个强烈的信号即将现身。苏祁已经几乎失去了判断能力,他无法动身,只能看着苏紊的右手。

黑暗中那个金属的表面在反光,透露出一股寒冷的死亡气息。

——那是一把柯尔特M1911手枪。

苏祁知道她会怎么做,可他没有办法去阻止,也无法判断这样是否是对的。因为苏紊总是走在他前面,如果要死,恐怕也是她先死在自己面前。

暴雨无法浇灭被火箭弹击中后产生的残留机油的火焰,于是火光在坑洼的水滩里形成闪烁的倒影,苏紊调整自己的呼吸,她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那个水坑中,它在街区的转角口,成为了一面天然的反光镜,让她能更快看到敌人的现身,可是敌人似乎并不担心,也不着急,始终以一个速度行走。

她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之前父亲教她的射击技巧,即便她十分不情愿回忆那个男人。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她只有那个男人的一半高,男人躬下身用手矫正她的站姿、手势,指导她呼吸、如何凝视靶子,可是等她开枪时才发现,那是一把假枪,还很年幼的苏紊抱着极大的恐惧接受子弹出膛时的强大力量,预想中会有的后坐力让她下意识地在开火后把手向前伸了一些,显得特别可笑。

可是那时父亲在军事基地里给了她一把假枪。

他说,你做得不错了。可是到如今她都不知道如果那一次她手中是一把真枪,她能命中靶心么?

想起那个男人,真是不甘心啊。

她忽然克制住了所有颤抖,整个人进入到一种忘我的状态,她以不可思议的精准驱使着一个少女的身体进行瞄准,仿佛由两个点连成的那条线已成定局,只需要等待人影现身,枪口冒出一道火舌,目标命中。

苏祁想向她喊,如果判断错了你会杀人的,但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制住了他,让他感到有什么危机比这个世界的律法更加坚硬。

可是苏紊并没有能够开枪,那种状态一旦松懈就会彻底溃败,她无法在控制住手臂的颤抖。

因为那个女人的声音,准确来说,是她所要传达的概念,已经先于子弹洞穿雨幕,映射在苏祁和苏紊的脑海中。

“使用。方式。对话。”

使用这种方式和我对话。

那个女人还并未现身,可是苏紊能感受到,她仍在不紧不慢地向他们靠近,那个句子只有关键的词语,并没有构句逻辑,却比语言更清晰地传入意识之中,像是幻想中的凭借意识隔空对话一样。

苏紊想明白了,那种清晰的感觉来自于概念的精准,语言实质上是对于客观事物的一种约定的指代,对于具体的事物有时候还能算精准,但很多不具有实体的、飘渺的词语,很难再进一步解释想要指代什么,可是这种对话方式直接将被指代的对象表达出来,意义在其中没有丝毫的损失,而句子逻辑恐怕伴随着这种不需要声音的方式,依附在感知之中了,可能只要熟练一些,就可以在接收到概念的瞬间形成施受完整的句子。

“很正确。”

那个女人又一次传输。苏紊不知道她是在肯定自己的猜想,还是告诉她这样集中精神地思考就能够和她对话。她的心剧烈地跳动,水滩中一张女人的脸姗姗经过,很快,她就显身在视野之中,在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时,她在某个瞬间有把手枪中所有子弹倾泄到那个身体里的冲动,但这种冲动很快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压制了。

那个女人,显然并不是人了,它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中,和断墙后的苏紊对视。它的腰部以上,完全是一个窈窕的女人,甚至胸部丰满而腰纤细,肩膀狭小因此显得手臂很长,身上覆盖的说不清是某种材质制物的布还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在一些显然是裸露的皮肤上,火光在微微闪烁。

苏紊很快反应了过来,是鳞片,无数细小的鳞片。

在这种致密的结构上,生长着类似于刺青的纹路,深青色的诡异图案从腹部一直蔓延到脸,有的连贯,有的破碎,有的能看出模糊的轮廓,有的不像是人类能够构想出来的几何图形。它的眼睛不能说是空洞的,里面有巨大的瞳孔,只是瞳仁的颜色和眼白太过于类似,看起来它的眼眶里就是一个深渊,但当它朝向自己时,苏紊能确定它正在凝视自己,而那些刺青在它脸上却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人觉得,这样的形态本就应该是这些图案的完美画纸。

在那个女人的腰部之下,是蛇的躯体,粗细程度和腰相当,几乎是一条蟒蛇的半身,更粗粝坚硬的鳞甲覆盖在强有力的内部肌肉上,它蜷着立在那里,如果直起蛇身,恐怕最起码有三米高。

苏紊试着在脑海中构想一个句子,但这并不是默读那么容易,她需要把句子中所有的概念都以其最纯粹的本质想象出来,并且不断地强化,她试着问:“不杀我们么?”

那个蛇女侧着头看她,它的脸型与上身甚至称得上姣好,然而可想而知,那恐怖的下身能具有的强大力量,更何况,这个生物的智慧能够直接入侵军事基地。苏紊不再有开枪的决心,是因为她本来已经说服了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敌人必然已经不是人类了,这样她才可以迈过心理的障碍,可是看到这个异形后明明更确信了这一点,但蛇女与她长久地对视,她在极大的震撼之余,竟然感受到一丝别的情绪,那很微弱,可是像溃堤的蚁穴一样,正在撬动她心中庞大的信念,那信念随之瓦解,她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什么。

蛇女并没有给出回应,她只是持续看着自己,整个世界被水和火充斥,仿佛都凝滞了,苏紊不禁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方法是错误的,这样是无法让对方听到自己的意念的。

正当她踌躇时,蛇女终于又传来了一个意志。她的凝望忽然变得这么遥远,不仅隔断了空间,同样也隔断了时间,一时间苏紊感觉那个凝望是全方位的,身体和意识都完全暴露在它的面前。

“我是‘信使’。”

“什么?”苏紊立刻用意识问她。

“你们要留意‘时间’。”蛇女回答,这预示着她能够听到苏紊的意识。苏祁在暗中拉了拉苏紊的手,不明白蛇女说的话。

可是苏紊也不明白,但至少根据常识来理解,一个信使不太可能同时是一个杀手。

“而且要切记。”蛇人说话时,有一种世界被暂停后,一切都变得清晰且缓慢的错觉,“引爆只能使用一次。”

信使说完后便用它的蛇尾伫立在那里,不知道是否是在等他们的回答。可是苏祁与苏紊既不知道信使要做什么,也完全无法理解它带来的信息。

“有人。”信使忽然抬头,动作很快,和上身那个美丽的女人极为违和。

苏紊这才意识到还有其他信号点的存在,只是他和蛇人的信号比较起来太过于微弱了,那个点是若隐若现的,像是在被不断被干扰着。就在蛇女抬头望着的方向,他们所在的街道左侧的那栋灰色建筑的顶端,倾倒下来的透明液体完全覆盖了以蛇人为中心的范围。

苏紊心中一惊,她闻到了一股在大雨的潮湿中浓腥的气味。

那个蛇女几乎全身都被淋遍了,它开始想要摆脱这一层附在它身上的粘膜一样的液体,可是于事无补。

“开枪!”

两个黑影从二楼跳出来,步伐奇怪地跑向苏紊苏祁藏身的矮墙,他们的脸已经几乎全黑,只有眼睛还留有一些白色,苏祁定睛一看,居然是楚林和林上尉。他的衣服完全成了破布,夜色里看不清楚。

楚林的吼声似乎一下子把苏紊拉回了人类的世界,她又一次有了举枪的决心,把准星按在了蛇女的心脏,可那个蛇女胡乱地抹拭着自己的身体,它绝望地看向苏紊,用一种命令般坚决地意识和她说:“不要。”

那股悲伤的绝望伴随着否定的概念也传入苏紊的意识,她就这样在两个世界被拉扯着,痛苦不堪。

一瞬间火舌闪灭,子弹擦过蛇人的身体,并没有没入其中太多,那枚子弹本身无法杀死它,但是这时苏紊才意识到为什么它会如此绝望。

楚林倒下来的液体是汽油,子弹擦过鳞片时摩擦出大片的火花,一下子就点燃了汽油,将近五百摄氏度的高温会一直烧下去,直到汽油燃尽或者那具身体再没有可以烧的地方。

楚林已经跑到了墙后,他用一只手臂从腰间扛起苏祁,咆哮了一声,把他放到肩上,毫不停顿地往前跑,林上尉向后又补了一枪,但那个身影已经几乎和火焰融为一体,她拉起苏紊跟上了楚林。

这个领域的电流已经完全紊乱,跑出几步后,那种脑部被电击的感觉再次追上了他们,楚林步伐一乱摔跪在地上,他的脑子像是要裂开一样疼痛,但他再次发出了一声嘶吼,扛起苏祁又站了起来。

苏祁看着火焰中那个燃烧的身影,忽然想起他昏迷时看到的那个梦一样的画面,无数的影子在火焰中燃烧,他们跪拜向女王,明明在乞怜却还是死去了。他看向苏紊,苏紊眼神空洞地望向那团火焰,她的柯尔特M1911早在开火后就掉落了,此刻她什么也无法反应,眼神像一颗燃尽的蜡烛。

苏祁知道,他们都能感应到那个声音。电流如此紊乱,是因为它已经在垂死边缘,无法控制自己了,它所传递出来的只有一个意念。

——恐惧。对死亡至深的恐惧,就像那是最黑暗的、永世无法消弭的罪恶,除了死亡一切的痛苦都不算折磨了。

苏紊射出了那枚致死的子弹,很久以前她见过老人从山里抓了蛇来,关在一个金属笼子里用火烧死,似乎炼制某种药材,那只小蛇在笼子里挣扎,最后身上的脂油滴落下来,它凝固成一根弯曲的焦黑形体。苏紊明白了第一次克制她开枪的情绪从何而来了,它能和自己对话,它有自己的意志,这就足以构成一种认同,好像孤独的影子找到了同类。

苏祁从来没有见过苏紊哭,但是那个女人的身影在火焰中摇晃,绝望地挥动手臂,像是定格成了远古壁画上的一个形象,渐渐所有的动作随着信号消失了,他清晰地看到有几滴眼泪从苏紊的眼眶中坠落下来。

楚林身上的巨大力量安抚着他,苏祁别过头去,远离了火光,他的脸陷入黑暗中投射出一片阴影,他把头靠到楚林的耳边,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无光的路途。

在一切都结束后,他仍然想起了那件事情。

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有两个强烈的信号,如果一个是信使,那么另一个就是女王。

他感觉自己的唇齿在剧烈地颤抖,当苏紊出现的时候,女王的信号就消失了。

“怎么了?”楚林感觉到了身上的颤抖。

苏祁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没什么,有点冷。”

 


πνεῦμα

埃德蒙·雅贝斯《腋下夹着一本袖珍书的异乡人》摘抄

※ P151的注释中卡巴拉的希伯来文顺序反了……


“钉子因钉孔成其形象。慧黠的像。钉孔以钉子作为抵押。”


“你眼前的,有赖于你的形象;你身后的,有赖于你既失的脸。


名字允准使用“我”,但不提供正当性。


他人构成了部分之我。


永恒将闪电化作生锈的钉子,正如它将片刻之豪气变为无用的锤子。


有位哲人说过:“每道目光都有白昼里或提前或迟延的某个清晨。

“过去和未来为同一个不在场的形象你争我夺。”


他人是一面未镀水银的镜子,他者以此看着自己。

想入非非的缺席造成受囚禁的缺席。


对生命,它是元音,是旅程;对死亡,它是辅音,起着黏聚的作用。...


※ P151的注释中卡巴拉的希伯来文顺序反了……


“钉子因钉孔成其形象。慧黠的像。钉孔以钉子作为抵押。”


“你眼前的,有赖于你的形象;你身后的,有赖于你既失的脸。


名字允准使用“我”,但不提供正当性。


他人构成了部分之我。


永恒将闪电化作生锈的钉子,正如它将片刻之豪气变为无用的锤子。


有位哲人说过:“每道目光都有白昼里或提前或迟延的某个清晨。

“过去和未来为同一个不在场的形象你争我夺。”


他人是一面未镀水银的镜子,他者以此看着自己。

想入非非的缺席造成受囚禁的缺席。


对生命,它是元音,是旅程;对死亡,它是辅音,起着黏聚的作用。


有位哲人说:“我们合上一只眼瞄准死亡——即靶心中的那个黑点——唉,可从没击中过。

“死亡因为我们总打不中那个黑点而心生厌倦所以有一天把我们的另一只眼也合上了。”


我看到一个走向大海的词语。它不是“天空”一词,也不是“大地”一词,更不是“盐”或“种子”一词,而是“虚无”一词,是“空无”一词。于是我告诉自己说,这个词涵盖了盐、种子大地和天空。


有人回答他说:“人在为造物主而哭,因为造物主的泪早已流光,他的每滴泪珠都化作了星辰。

“痛苦是一片星空。所有黑夜都在我们内心。”


“据说造物主是以其目光追随我们的。那肯定是因为他不再倾听我们。

“造物主死于孤独,并为他的造物保留了与他相同的宿命。”

他又接着说道:“这是在说造物主未能实现成为语言的野心,还是在说语言因未能成为造物主而心甘情愿地勾搭虚无?”


暂歇之阅读,点燃四极之烈火。


而造物主说:“我曾是孕育牧歌的河床。”

而人说:“你曾是流亡的支流。”

而大地说:“河床意味着对水源的遗忘。”

而天空说:“不逮云端,我遥远的天际便成了我的救赎。”

而造物主说:“河床已经干了么?”

而人说:“你在哪儿抛弃了我?”

而哲人将书密封起来。


死亡被应许给太阳。


尽管大家高看他,尊重他,有时也赞美他,但他一直生活在边缘,生活在一本不克穷尽的书的边缘。”

“你说的是哪本书?”

“我们那本书。我是说,我们在其中既是作者又是读者的那本书,我们永远写不完也读不尽的那本书。”


我们自己便是个谜一般的文本,我们试图逐页破解这个文本,结果是白费工夫。他又说,我们在读书时,读到的只有极少内容牵涉我们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但即便如此,其教益也往往足以令我们欢欣鼓舞,或者让我们遭遇灭顶之灾。

“作者和读者以同样的方式介入了书的未来,所以这个未来已不再是书的未来,而是作者和读者的未来。


作家之所以是异乡人,就因为他必须从语言中借用一张脸才能展现自己。

“书或许并不存在,只有纸页深陷于书写的烦恼,而另一张纸页又会反过来困扰这一纸页。受表达支配的表达。

“作者想表现的绝非自己,而是描述和叙述他的词语。同一时刻的阴影和光,同一条生命。”


作家是地地道道的异乡人。到处都容不得他安身,所以只好躲进书里避难,可词语还是要撵他走。因此每部新书都只能是他临时的避难所。


他曾经写道:“如同血腥的回声骚扰隐居之珍珠的行为连累了大海一样,沙粒作为有罪的无限,拥有对荒漠不可磨灭的记忆。”

他说:“思想在发现。人在学习。话语在知晓。”

浮现于虚无,思想令其闪光。

你躺下。躺下。

你没察觉自己正在消失。


每本书不都是一部迷失之书离奇而悲催的故事么?


甚至在了解了荒漠之前,我就知晓荒漠是我的宇宙。只有沙粒才能伴随沉默的话语抵达天际。

“在沙上书写,聆听时间之外的声音,废止一切界限。无论是狂暴的风声还是静止的空气,那个声音就在你眼前。它预示着要攻击你,要把你碾碎。那是来自深海底层的话语,而你们只是其中让人不解的噪声;是聒噪的或无声的在场。

“如果需要一幅虚无的图像,沙粒可以提供。那是我们之间联系的尘埃。是我们命运的荒漠。


那一块块无名的石头已化作幢幢建筑,在无名的荣耀中拔地而起。哦,我在一座座城市里游荡,我找寻旧日的时光,我在厚重的高墙裂隙揭开的每一道伤口上阅读它。你那些被水泥和石灰糊住了嘴巴的石头,它们不顾你的拦阻而认出了我;因为它们和我一样,并非土生土长,它们只记得自己被开采的那个夜晚,那个潮湿、繁忙的夜晚。


作为异乡人,只有陌生的世界才能成为我自己的世界。


会不会唯有这样一片荒漠,在这片荒漠中,造物主将人托付给人,圣书向书开启?

造物主的缺席是支撑世界的无限之虚空。

无可质疑的虚无。

名字写于沙中。沙在名字中被阅读。

生与死争抢的是同一口呼吸。

灵魂如第一眼水井那般纯净。

破碎的世界如此透明,荒漠才得以拥有斑斓的色彩。

未来之梦,如此饱经风霜。


生死之书中,字里行间漫漶着幸福和苦难的模糊区隔,为的是方便阅读。

词语表达的唯有其自身的孤独。


我在你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一个形象,”一位哲人对他的弟子说,“一个让我们俩重返虚无的形象。”

弟子说:“死亡会不会在这个点上搞混我们俩的形象呢?”

哲人回答说:“从前,这个点也曾经是造物主从中认识了自己的那个形象。

“希伯来语把这个点变成了元音。”

“哦,圣歌。”

一天,这个点恰巧跌落在书的最后一个词语的前面,终止了对书的阅读。

造物主在造物主中消失了。


有位哲人说:“世界不可见。我们要把它还给目光;同时我们要让那本不可读的造物主之书变得可读。”

这位哲人的弟子们说:“那是虚无中的一处高地,太阳照不到,众星曾在此沉沦。

“如今,它是那不可妄呼之名的一处传说之地,因为所有的字母都已熔化。

“我们包围了这座缺席的城堡,城堡陷入了吞噬自己的火海,自此它便用自己的尘灰掺和起我们那些兄弟的骨灰写出了我们的书。”

听到这些话,这位大师便已明了,每个词语中都有弟子们自己的痛苦。

所有孤独的话语里都有一种无分大小之话语的孤独。


绝非是写就的词语抹掉了我们,而是词语中那些被抹掉的词语抹掉了我们

书允许我们阅读这两种抹除。


你的缺席需要一张脸;而这张脸很可能就是某种命运。


在宇宙的目光里,大地就像一只迷途之鸟,翅膀太嫩,无法单独挑战未知。


人被迫使用这个世界流通的货币,却永远不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一如他是自己躯壳的主人,可这具躯壳却一直在逃避他。还有那颗飘忽不定的灵魂。


骨断筋折的天使,你长着神授的完美翅膀,你这幻影般的造物,由天空和荒漠孕育,专为飞翔和尘土而生;你是生命与死亡、无限与瞬间、永恒与呼吸的守护天使,你坠落时我曾救助过你,从此你就再也没离开过我。


眼睛之死,并非死于其所见之物,而是死于其永远不逮之物。


“我必须聆听他,在他的寻觅和漂泊中亦步亦趋地追随他,而且,为达到这个目标,我把自己的生命一笔勾销了。要想聆听他,就得放弃自我。”

“放弃自我?”

“无论肉体还是灵魂都要统统抹掉。抵达虚无。”

“难道要与他融为一体,让自我永远消失么?”

“投注于虚无。最终成为乌有之人。重获开端——这个开端即为虚空。从零开始。”

“哦,空无,它比太阳还要古老。”

“人类的诞生。”

“他对你的影响那么充满理性、卓有成效且意义深远,所以你只有摆脱自己才能全盘接受么?”

“是为了清空一切,再注入虚空么?”

“与其说是影响,毋宁说是默契。是契约。”

“死亡中,若不为以取自火中的一句话语去交换熊熊烈火中的一句激昂的话语,写作还有何用?”

“以已燃之火交换烈焰中盗取之火。”

“以地面之火交换升腾的蓝天之火。”

“以奴役之火交换征服之火。”

“这就是火的历史?”

“我们的历史。”


我们原封不动地接受了这个既成的世界。它是强加给我们的。它不是创世所生成的那个世界,而是自我不断创造并不断杀生献祭的世界,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异乡人始终把自己置于故事的开端。这一时刻,万物众生和宇宙的链条就与我们的死亡紧密相连了。它独立于当初的持续时间。

存活。哦,源头。所有出生都是光芒四射的复活。


主格的我并非宾格的我。主格的我是一粒种子;而宾格的我则是播种的土地。


首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可能是主格的我。首次感受到这一事件影响的则是宾格的我。


该隐对造物主可能是这样说的:“我供奉给您的是我劳作所得的一切。”而亚伯说的可能是:“主呵,请接受我供奉给您的这份虚无吧,这就是我的一切。”

在一切与虚无之间,一场残暴的谋杀发生了。

造物主诅咒了该隐,因为他竟敢借他的名义对自己的手足痛下杀手。

于是该隐明白了,一切与虚无不过是人类之贫困和神圣之不公的两极。


真实的脸是脸的某种缺席——被剥夺了脸的某个人的脸——脸的缺席变成了我的责任之脸。


我们要命名的东西早有其隐匿之名。我们赋予它一个能让我们为之命名的名字;可以分享的名字。

那个隐匿起来的名字是唯一的名字。他可能并不知道那是唯一的名字;那名字虽非不可妄呼,却从未被言说。


思想为了让自己成为某种无限的死亡思考之对象而放弃了自己的目标,从而混淆了真实与非真实的踪迹。

它们是书和宇宙的倒影,不在形成时,而在瓦解中,为的是给被禁的阅读留出空间。


语言的浅谷梦想乔木高耸的森林:岩石梦想犬牙交错、凌峰奇崛;沙粒梦想可靠的沙丘,而海盐则梦想宝石镶满的天际。

诗意的话语更贴近天穹。


秘密是灵魂之钥,而诗是秘密酿制的话语。


死亡或许只是撒向贪赃枉法之黑夜的一小枚金币。

是被定罪的众星之尘。


流亡者的命运就是从自己的语言中被放逐。


从现在起,让我们在无数被压抑之真理的降临和其闪光的万千个雕琢面中向真理挺进吧;思想的磨砺,令人眼花缭乱。

面对变化中的客体,真理会不会反被那变化的客体所变化,以避免固化、保持鲜活?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即从一开始,因为拒绝了永恒,所以真理的变动允许真理成为永恒的真实?


我们不能像谈论景观般谈论荒漠,因为荒漠尽管变化多端,风景却悉数缺席。

缺席赋予荒漠其自身的真实。

我们不能像谈论场域般谈论荒漠,因为荒漠又是一处非场域;它要么是一处场域中的非场域,要么是一处非场域中的场域。

我们不能认定荒漠是某种距离,因为荒漠既是真实的距离,又由于地标的缺失而成为绝对的非距离。它唯一的限制是视野,因为荒漠既连通视野又屏蔽视野。荒漠因其自身的隔绝而成为开放的场域和场域的开放。

我们不能认定荒漠是虚空或空无。也不能认定荒漠是某种终结,因为荒漠也是开端。


摩西是被认可、被记载且已在纸页上绽放的话语,哦,那话语充满了仁慈,是被拣选的十二支派的子孙们直至时光终结都将验证的话语。其透明度源于圣书。造物主所言,经由这位接受了神启的仆人之手转译而来,而这只手无非是一种声音,是一种神圣的、以其洪亮和可读的音调表现出的声音。

摩西是镌刻在词语上的词语;亚伯拉罕则是漂泊的话语。亚伯拉罕不是密码,而是从不可听闻的话语渡河而来的可听闻的话语。

亚伯拉罕是渡河者,而摩西是执笔者。一些词语融入了约版,另一些话语则被宣示和缠裹在呼吸中。


语言的王牌在于其原发性。要让我们说,那就是—一在这个异乡人的“特异之我”中,“我”在语言中找到了根,而“特异”在文化中找到了根。


鸟是某种征象、某种诱饵、某种呼吁,是被众多思想围住的某种思想的痕迹,我们在空间审视该思想的流变。

起飞。起飞。

书在我们内心。


回声是界限的一桩英勇的行为,为无限赋予了声音;使我们得以在瞬间听到眼睛和耳朵捕捉不到的东西。


对那些来自他处、遥远得不得不令人着迷之物,对那些长久以来便令人不抱期待、最终再无人期待之物,除了赋予它们我希望拥有但永远也无法拥有的那个名字以外,还能赋予它们什么名字呢?那个名字是其沉默指定给我的,是名字的缺席指定给我的。

在此,语言的所有威权尽数丧失。


在我们的目光沉沦之地,眼睛在造物主的缺席中看到了造物主。


人是造物主的缺席,而造物主是人的缺席。

造物主通过其无形的在场为这两种缺席的未来羞涩作保。


逐渐老去之时,为何我们的步履会变得愈发沉重?——因为我们曾经度过的时光比将要到来的时光更为轻盈。


发音的字词是在勤劳的蜘蛛编织的蛛网上粘住的嗡嗡作响的昆虫。

空白页是为那只沉默、敏捷和贪婪的节肢动物预留的空间。


在生命的敕令写就之地,作家的命运就记录下来了。他的命运无非是悲哀的书写尽头。


哦,死亡,依旧被黎明之弧遮掩的星辰。

哦,毁灭,哦,太阳,那占有欲强烈、能书写一切的墨水所认定的猎物。

永恒以自己的反光点缀自身,黑色石英的瞬间格阵。


……随后,造物主缄默了。此时,宇宙抬高了嗓门。

就这样,第一次,星星听到了星星,太阳听到了大地;源头听到了河流,火焰听到了火。

人听到了人,鸟儿听到了蚂蚁。

卵石听到了尘埃,树根听到了果实。

就这样,心灵与深渊首次抗争。

于是有了书。

于是轮到造物主首次在人的词语中读到自己。

他对自己也成了异乡人。

一位异乡人,既是造物主的光,也是他替身的影。


◆ 译后记


安德烈·维尔泰《与雅贝斯同在》:

荒漠之源在圣书里。

圣书之源在荒漠中。

书写,献给沙和赤裸的光。

话语,索绕孤寂与虚空。

遗忘的指间,深邃记忆的回声。

创造出的手,探索,涂抹。

当绒蓟死去,声音消融。

迂回再无踪影。

在你在场的符号里,你质疑。

在你影子的垂落中,你聆听。

在你缺席的门槛上,你目视神凝。

再也没有了难解之谜。

荒漠之源就在你心中。


要阿多诺将大屠杀视为诗歌终结的标志,雅贝斯则认为这正是诗歌的一个重要开端,是一种修正。


雅贝斯的作品风格独树一帜,十分独特,实难定义和归类。他在谈及自己的创作时曾说,他始终为实现“一本书”的梦想所困扰,就是说,想完成堪称真正的诗的一本书,“因此我梦想这样一部作品:一部不会归入任何范畴、不会属于任何类型的作品,却包罗万象;一部难以定义的作品,却因定义的缺席而大可清晰地自我定义;一部未回应任何名字的作品,却一一担负起了那些名字;一部横无际涯的作品;一部涵盖天空中的大地、大地上的天空的作品;一部重新集结起空间所有游离之字词的作品,没人会怀疑这些字词的孤寂与难堪;一处所有痴迷于造物主——某个疯狂之欲望的尚未餍足之欲望——的场域之外的场域;最后,一部以碎片方式交稿的作品,其每个碎片都会成为另一本书的开端……”。


美国诗人保罗·奥斯特(Paul Auster,1947-)1992年在其随笔集《饥饿的艺术》(L'Art de la faim)中这样评价他的独特文体:

“(那些作品)既非小说,也非诗歌,既非文论,又非戏剧,但又是所有这些形式的混合体;文本自身作为一个整体,无尽地游移于人物和对话之间,在情感充溢的抒情、散文体的评论以及歌谣和格言间穿梭,好似整个文本系由各种碎片拼接而成,却又不时地回归到作者提出的中心问题上来,即如何言说不可言说者。这个问题,既是犹太人的燔祭,也是文学本身。雅贝斯以其傲人的想象力纵身一跃,令二者珠联璧合。”


雅克·德里达高度评价雅贝斯的“问题之书系列”,他在《论埃德蒙·雅贝斯与书之问题》一文中写道:

“在《问题之书》中,那话语音犹未改,意亦未断,但语气更显凝重。一枝遒劲而古拙的根被发掘出来,根上曝露着一道年轮莫辨的伤口(因为雅贝斯告诉我们说,正是那根在言说,是那话语要生长,而诗意的话语恰恰于伤口处萌芽):我之所指,就是那诞生了书写及其激情的某种犹太教……若无信实勤敏的文字,则历史无存。历史正因有其自身痛苦的折痕,方能在获取密码之际反躬自省。此种反省,也恰恰是历史的开端。唯一以反省为开端的当属历史。”

不安定

✨MikuSymphony2022✨
今年miku和rinlen三人都将迎来15周年,于是画了三人从庆祝典礼会场走出来的情景。
绶带分别搭配了历代mikusypmhony的蝴蝶结和15周年的胸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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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来有去
《死侍囚禁了蜘蛛侠》第二章 死...

《死侍囚禁了蜘蛛侠》第二章

死侍:“可……可以吗?”

蜘蛛侠:“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死侍:“所以...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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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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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道夫是佛洛依德的“超我”的隐喻

阿拉贡是大杀四方的狠人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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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破踢踢

每次看到苏维埃建筑,

都觉得好适合小蘑菇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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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n尋

书摘


《三体III》

第二部 威慑纪元12年,“青铜世纪”号

作者:刘慈欣

出版社:海南省电子音像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12 


“真正进入太空的人,再也不是人了。所以,人们,当你们打算飞向外太空再也不回头时,请千万慎重,需付出的代价比你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

“不要返航,这里不是家!”


*这段太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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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夜不能寐,思考着为什么进化不能给我们一个更好的入睡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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