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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废土

🌟相爱相杀

🌟2.8w字一发完 

🌟大逃猜联文活动

「人之爱，人之恶」

『壹』

 

全圆佑看见了一个人，又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时间可能是十九点四十六分，仿制玻璃破碎的手表挂在车内后视镜上随着装甲车开动一摇一晃，全圆佑也不知道它现在还准不准了，也许这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还在走动的钟表？谁知道呢。

可能不太准吧。全圆佑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神透过前风挡看着波浪线一般起伏、孤独、因为看不见边际因此像是通向赤红天空的柏油路。

刚刚他路过了一个牌子，上面的信息已经被土尘蒙住了。只要是现在还存活于这个世界的人，大多都有脑子不会轻易去触碰这些尘土，以免主动将高辐射沙石留存于自己身上。

全圆佑大概估算着距离，到了大约是离经过那块指示牌有一百米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指示牌，全圆佑因此猜测他现在正行驶在曾经的国道上。

 

道路两旁是皲裂的土地，裂缝宽大如干涸的河道，只不过往下看去在深处滚动着的那隐隐约约的红色是岩浆。

土地上寸草不生，望过去尽是干燥的、土黄色的灰败景象。一会儿刮起风来，必会带来一个个直进的风滚草，还有漫天可模糊世界的黄沙，这些黄沙都是附着于戈壁上的尘土，它们是辐射沙土沉淀，被风吹起来之后就会露出底下掩盖的如同太阳曾经掉落下来烘烤过或者地幔上层的岩浆曾经从裂缝里冒出来热熨过的焦土地。

是黑色的。

到那个时候，路肯定是看不见了的，也看不见前方那轮火红的、炽热的落日，它现在就像是要被烧化了一般，从红色慢慢变成金色，红色黏稠地晕开来，像血一样流满一整个天空，而等到起风的时候，夜幕就要降临了。

 

那个人是趴在路边的，太明显是个人了，太明显了，腰上那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皮缝制出来的水袋也格外明显。

真是把人当傻逼来钓啊。

全圆佑没有停下车子，甚至残忍地想要直接压着尸体开过去。如果他活着，在车子真的要压过去之前就会滚到一边了，如果他死了，那么这就跟从死亡之城开出来的时候压着尸体堆开出来没什么区别，值得尝试一下。

不过似乎也有可能他只是昏倒在这里了？也许他下车去看一下更好？在这个世界上遇见一个人可真不容易啊，全圆佑上一次见到人应该是——

文俊辉在副驾驶上摇头晃脑哼着歌的样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还是不要见到人会比较好。在下一秒全圆佑迅速把这个画面在脑子里涂抹掉。

想到这个人全圆佑甚至有些心烦意乱，虽然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但是他的动作出卖了他的情绪，一脚油门踩到底，装甲车轰隆隆往前，就要轧着趴在路上的“尸体”过去。

 

千钧一发，“尸体”猛地蜷缩起来打了个滚，几发子弹呼啸而来，防弹玻璃发出巨大的沉闷被重击声，其中又带着像是要裂开一般清脆的微响，打在车甲上的声响更是在车厢内部令人心惊的回响。道路两边的裂缝里蹿起无数破烂的黑影，嗷呜嗷呜乱叫端着自制的烂枪着朝装甲车冲来。在这样的世界里，行为返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就好像做猿猴比继续认证自己是个人，能在心理上更好接受自己还在这个烂透了的世界上活着的事实。

不过如果要认真论证，是核爆之前的世界比较烂，还是现在的比较烂，的确很难辩论出结果。

全圆佑将悬挂于脖颈之上的面罩扯上来，厚实粗糙的三角巾上没有涂鸦，就是纯黑色的，他必须要遮住自己的脸，免得会有更多麻烦。装甲车依然在无所顾忌地往前行驶，没有因为叫嚣和土武器的挑衅而有所停留。

 

全圆佑粗略地扫了一眼吱哇乱叫冲向装甲车的人，他们大多人的面部都因为流脓溃烂而变得模糊不清，这么多人，居然一个戴防辐射面罩的都没有，再简易的都没有，但他们应该不是聚集于此临时组织起来对过路人进行攻击抢劫行为的流寇，因为他们的进攻策略虽然拙劣但还算是有章法，应该是一个匪帮。全圆佑从已经有了蛛网般裂缝的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那个尸体也已经加入了追车的行列。

他是离车最近的，或许他会对车轮做什么，反正总要做一些事来阻碍装甲车的行驶，他会做什么呢？

全圆佑看到他一边狂奔，一边解下了腰间的动物皮水囊，将它高高举起，手臂打转，水囊呈一条抛物线向他车前飞来。

 

全圆佑猛地一咬后槽牙，紧急制动狠狠踩住刹车，车胎与覆着辐射沙土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水囊就在车前不远的地方爆裂开，恶心的动物内脏炸弹，扑面而来的血腥，即便是知道面前有前风挡阻拦这些腐烂发臭的内脏和血液不会真的扑到他脸上，全圆佑还是皱了眉。就算是见过了那么多死人和血，强烈的黑红色视觉以及腐腥味嗅觉冲击还是令人作呕。

按照文俊辉的话来说，就是：“妈的，条件是艰苦了一点，但研制出这个炸弹就是纯纯恶心人！”。

 

为什么又想起文俊辉了？全圆佑看着一浪一浪因为风挡倾斜的角度向下流动的内脏和浓血，血色模糊中他看到了人的鞋底，装甲车上四处响起攀爬的踩响，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装甲车或许现在就像是一棵招虫的树，树干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为了汲取养料闻风而来的虫子了。

武器，交通工具，也许，还有储水和食物。

 

自从十年前——等等？是十年前？他们的时间观念好像越来越被削弱了，全圆佑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年应该是几岁了——核弹爆炸，地球进入核冬天，氮氧化物破坏大气层，骤变的气温，放射性尘埃的高剂量辐射，阳光照射被阻挡，植物无法光合作用，动物变异，土地无法耕种粮食，一切都是干燥的焦土。

食物和水——人类维持生存的最原始需要。为了获得这一切，为了活下去，善良的人会拿起屠刀，人性本恶说得到佐证，这个世界上还存活的每个人类都成为卑鄙的掠夺者和残忍的屠戮者。

 

开着经过改装的装甲车在路上招摇，铁包皮是穿了一层铠甲，因此变成众矢之的也是不得已。全圆佑听着踩在他头顶铁甲上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尝试用土枪在驾驶室上方开个口，幸运的话，子弹打破铁皮顺便还能把坐在驾驶室里的他爆头了。

全圆佑抬眼往上看了一眼，一边手把一排小刀插进皮带刀匣，一边手拉下摇杆，切割机旋转的声音响起，在惨叫声中，先是已一截腿掉落到前挡风上蹭着之前内脏炸弹的血掉下去了，一片黑影袭来，被截断腿的人重重从上倒下砸到了前挡风上。

全圆佑看着他脓液密布的脸，看着他瞪大眼珠就想要掉出来的眼睛，看着他将脸贴在了玻璃上，玻璃将他脸上的疙瘩和疮口挤压变形，他痛到极致也一拳一拳砸在玻璃上，就像要把玻璃砸碎把全圆佑从驾驶室里拽出来一样。

雨刮突起摇摆，尖利的刀片将所有附着在挡风上的东西刮掉，包括正在锤玻璃的人。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了，手指掉落了，鲜血也从他脸上喷涌而出。他钉在脸上的狰狞表情都变得有点怔楞，又因为鲜血而模糊，呆呆地隔着玻璃和表情平静的全圆佑对峙，全圆佑的目光往车前盖扫了一眼，他的视线也跟着全圆佑看去。

车前盖上是他的嘴唇和鼻尖。

 

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捂着脸怪叫，车顶上又砸下一个破烂的人，直直把他砸下去了。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装甲车周围响起，旋转的刀片，像翅膀一样张开的镰刀，喷火的排气口，装甲车就像是一个堡垒一样在外敌入侵时启动了自我防御系统，将所有不自量力的肉体切碎烧焦，维护小小的王国尊严。

它是丑了点，看上去像是臃肿的破烂铁皮，之前文俊辉总是在吐槽这一点，话说完片刻又会突然说怎么耗油那么快车底下好像有人哦车子变重了我来试一试，副驾驶上的把手一拉，他们就从后视镜里看到装甲车经过的地方留下了红色的长线。

“是血吗？”文俊辉居然还问。

“车底盘……”每次这种时候全圆佑的太阳穴都要突突几下，面巾后做几个深呼吸，才能只是简单地骂一句就把这件事揭过去，“恶心死了，要是还有什么残肢挂着等会你自己清理掉。”

 

说是这么说，改装了的东西该用还是得用。

全圆佑侧身歪倒在副驾驶位上，伸手去够到把手拉了一下，快速行驶中的车子一个巨大的卡顿，差点就要整个翻一个跟头，露出车底盘被文俊辉称为“搅拌机”的长刃。

与此同时玻璃破碎的声音，冰冷的结晶体掉落在全圆佑车上，伸入的长刀疯狂砍向被半躺倒的全圆佑，全圆佑用手肘重击刀背，将刀子按入座椅的金属拼接间隙，回身坐直的瞬间拔出刚刚别到腰间的小刀，在黑洞洞的枪口代替长刀怼上他之前，将小刀准确地插入了扒在窗框上的人的眼球，在他的尖叫声中又往前趴去，胸膛硬生生压在方向盘上，卡得生疼，痛极扣动扳机射出弹膛的子弹擦着他的脖颈皮肤过去，将副驾驶位机动装置打了个稀烂。

 

该收尾了。

全圆佑勾过扳手找准角度让它能够施加力度抵住油门，车子持续加速行驶，在从天窗探出身子前，全圆佑没忘记再拉一下拉环关闭肆虐车顶的螺旋刀片，以免自己也被切得支零破碎。

因为惯性，全圆佑在探出天窗的一刻后仰，他脚踩着座椅座位借力和支点，无视车顶一片血污狼藉，硬生生承受着枪支后坐力的冲击，向四周只要是他能看到在动的生物体开始了无差别的火力扫射。

热兵器，也是奢侈品。子弹轰入皮肉，以弹心为原点，绽放出一朵鲜艳且极具生命力的血花来，开在脑袋和心脏的花最要人命，开出一朵花，带走一条命。拿着热兵器的人就像是掌握了生杀大权，这些前赴后继拿着刀刀剑剑的人在他们眼里不过蝼蚁。

 

残忍吗？卑劣吗？恶毒吗？欢迎来到没有人会审判你的时代和世界，你的罪恶会被崇拜，杀戮可受赞歌。

 

匪帮是杀不尽的，省省子弹。全圆佑用刀划开了车顶上最后一个蠕动着的“人”的咽喉，在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人”脸上解脱的表情。这也没什么感到奇怪的，很多人想从这个文明消失殆尽一切突然变得荒蛮无序的世界上逃离，但是自杀也是需要勇气的，他们只能赖活着，又为了赖活崩溃着看着自己手染上鲜血，心理上的痛苦尤甚于辐射带来的病痛。

他没有离开天窗，以防有人通过天窗和驾驶位破碎的窗户进入藏匿于昏暗的车厢中在他松弛下来时给他致命一击。全圆佑是个格外谨慎的人，他从天窗上落回座位上时，首先就拔出一把小刀狠狠往车座后扎去。

紧贴在后座背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匪徒面对突然出现的寒刀大惊失色勉强避开，撞击车壁和车座的动静几乎是在向全圆佑宣告和挑衅:我在这里。

 

全圆佑转了一把方向盘，让在打斗中摇晃引导装甲车开向裂痕密布的大地的方向盘又转了回来，带着车子走回了正路。全圆佑快速地与因被发现而变得恼羞成怒的匪徒交手。

那是个孔武有力的人，一身暴露于紫外线照射下几乎是焦黑肤色的肌肉硬得像石头一样，车厢窄小，全圆佑本就不是擅长近身搏斗的人，就算身手敏捷在此刻也发挥不出四两拨千斤的奇效。在被扼住脖颈的瞬间，全圆佑体验到了极致的窒息感。他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嘶哑的词汇，却让掐住他的匪徒意识到还有气流能从他的喉管里通过，因此加重了力气，必将置他于死地，拙力再拙，也扼住了全圆佑的命门。

早死晚死都是死，全圆佑眼睁睁看着有一个属于枪支的黑乎乎洞口出现在因为刚才的挤压碰撞而未能完全关合的天窗缝隙，还有人试图在车顶给他来一枪，必置他于死地。他突然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滑稽，人居然可以这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即将死去，无论是被掐死还是被一枪爆头，总归现在是留了时间给他做足去死的心理准备。

占据上风的人在下一刻会站在下风口，一切都充满了运气和未知。全圆佑心里倒没有什么悲凉的情绪，现在但凡活着的人都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觉得有些遗憾，他还没有完成他想要做的事。

他的手指紧紧抠在座位下，在窒息的将要迷蒙下凭借着毅力摸索那颗让车体爆炸按钮，要死也要拉人一起陪葬，让这辆车成为他的墓穴——妈的，文俊辉把那个按钮装在哪里？

 

“砰！”

枪响。

为什么被爆头还是脖子最痛？喘不上气？看到面前的人被爆头了掐脖子的人都不会被吓到手松的吗？全圆佑没有感觉到预期的疼痛，他还是只觉得自己的头要生生被那匪徒从脖子上掐下来了。

黑色的金属掉落，砸在全圆佑旁边，脖子上的力度稍松，因为方向盘移向，车子直直从国道边上拐下，冲进地面并不平整的戈壁。一道道裂痕像是天然减速带，让装甲车上下起伏。

全圆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钓上岸的鱼，被掐着从嘴里取鱼钩，他弹动一下就被捏紧一下，弹动一下就被捏紧一下。然后他在再次因为车子起伏弹起匪徒用力不稳略有松弛时伸手抓过从天窗缝里掉下的那把刚才还在对着他的精致左轮手枪，这个时候不能考虑子弹在车厢里反弹会不会伤到拿枪的他，全圆佑对着面前人连开三枪。

浓稠的、热的、腥的血液是炸开喷溅到他的脸上的，就像是什么黏糊的潮湿的海草被丢在了他的脸上。全圆佑闭了闭眼睛，睁开时迅速抬手勉力将向他倒来的爆头男尸向斜后推拨开，转身坐好，猛地一打方向盘，在装甲车即将冲下那条根本不可能逾越的宽大裂缝之前将车子一个摆尾擦着裂缝边缘转向。

重新开回国道，然后……全圆佑甚至不敢咽口水，他总觉得现在自己连呼吸都是恶心的臭味。他将遮住脸的面巾一把扯下，车内破碎的镜子映出他现在犹如某种族群过庆典一般的模样，鼻梁中往上是刺眼的黑红色，鼻梁往下是清秀干净的面庞。

 

有人从后座翻到了副驾驶上，全圆佑立刻抬手，手上的左轮手枪一直未放下，枪口正正好对着已经安坐于副驾驶的人头上，而那人拿着枪的手也抬起，枪口对着他。

“拜托！我刚刚帮你搞死车顶上撅着屁股拿枪瞄你的人哎！”文俊辉气哼哼地说。

全圆佑冷冷地说：“下车。”

“不下，”文俊辉猛摇头，小声嘟囔，“这明明是我的车。”

全圆佑重复：“下车。”

“砰！”枪响。

子弹飞出的热感在全圆佑的面前停留，手刚按上不规则破碎的玻璃边缘脑袋才刚探出不到五厘米的人被子弹直接爆开脑壳，冲击力将他带离车窗，滚落至国道之下的戈壁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不！下！”文俊辉把枪口还冒着烟的枪收回来抱在怀里，冲着全圆佑做鬼脸，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全圆佑看了一眼他，却见他把手抬起来了，指着可见度越来越低的国道远方说:“一直往前开，大概开两三公里，我把抢来的汽油藏在那里了，够咱俩开个百公里了！”

这人真是……全圆佑皱了皱眉头，用脚尖用力蹭开了抵住油门的扳手，完全掌握了车子的控制权，用力踩了一脚油门，破烂的车窗涌进寒风。

“你接下来想去哪啊，圆佑？”

起风了，橙色的天被阴云卷起来了，灰暗覆盖，寒冷的夜晚即将降临，在他甩掉文俊辉又看了三个日出日落之后，文俊辉气死人不偿命地像没事人一样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的身边。

 

 

 

『贰』

 

时间回溯。

 

全圆佑逐渐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颠簸的装甲车上。他昏厥之前的最后印象是和一伙辐射人组成的匪帮进行搏斗，是为什么失去意识已经记不清了。

他现在在哪？开车的人是谁？

迷迷糊糊地突然出现失重感，身体被带子紧紧束缚住，背部完全贴在椅背上，全圆佑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迷雾，耳边是也因为意想不到的刺激过山车体验而响起的“哦哦哦哦哦”声。

“踩刹车啊！”全圆佑哑着嗓子低喊了一声。

“刹车失灵了啊！”身边的人一点都没意外全圆佑已经醒了，自然而然地回答了他的话。

“手刹！”全圆佑在一瞬间的怔楞后提供了第二个选项。

“前天逃命的时候手忙脚乱掰断啦！”身边的人大声回应，只是答案令全圆佑极其无语。

 

这个时候纠结前天就掰断的手刹为什么不及时修似乎不是时候，周围黑糊糊一团，根本看不见是否有凸起的石壁能够剐蹭车辆迫使减速的。无论怎么说，因为迷雾当前看不清最底下有什么，车子一路冲到底也许会有直接撞击地面的可能，那么坐在车子最前方的他，他们，当然是首当其冲直接撞死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未免太死不瞑目，全圆佑逼迫自己还有些昏沉的大脑清醒过来，快速运转，想出办法来让车子减速停下来。

“哦！”身边的人倒是比他还要早想出什么来，“断了上面，我把钢丝保护住了下面连着呢，我抠抠！”

抠抠？全圆佑紧紧抓着座椅边，虽然不至于绝望，但总归没对身边人的操作抱太大希望。这个坡度着实有点大了，车子正在加速下冲。

“成了！我一档一档往回挂哈不然容易把车子搞坏。”身边人发出一声欢呼，用一种打商量的语气和全圆佑说。全圆佑的情绪只欢腾了一会儿，就被他的语气搅和得沉下来，怎么听，都觉得这个人不靠谱。

 

算是一件幸运的事，车子最终还是慢下来了。就像是过山车驶完最后一个坡，大家尖叫完后虚脱在座位上，过山车回到平地减速，缓缓驶入始发的起点，他们的车也在到达坡底后猛地一个顺滑的翘起。车头因力的作用略微抬起，又重重掉回地面，全圆佑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只觉得牙咬得脑袋都嗡嗡叫。

车子在平地上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停下了，四周都是黑暗，黑暗，黑暗，车里的仪表涂抹了荧光材料，微微发着光，车厢内很安静。全圆佑十分警惕地竖着耳朵听着身旁的动静。

末日世界安全守则:不要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噗呲”。

划动火柴的声音，和亮起的火光一起的，还有瞬间弥漫开来的火柴燃烧的焦烟味。

全圆佑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人，他如同大多数人一样蒙着半边脸，脸上只露出山根、眼睛和额头。为了观察引火的进程，他的脸靠近了放在方向盘旁机械操作台上的铁罐盖儿。这似乎是一个简易的“烛台”，但里面也并非奢侈的是蜡烛，而是团成一团、干枯的风滚草。

火很快从火柴上渡到了风滚草上，草木燃烧，他的眼眸里倒映出明亮的火光。

“搞定！”他把火柴一丢，也不知道丢进了车里的那个角落。小小的火焰并不足以让光亮充斥整个车厢，但也足够将两人之间冰冷的沉默融化了，因为燃烧透露出的微弱光亮，他的轮廓被模糊得柔和起来。

“好啦，那今晚我们谁先守夜呢？”语气熟稔得就像他们是多年好友。

 

据文俊辉交代，他就是见路上躺了一堆人，于是兴高采烈地下车翻看能不能捡到好东西，没想到翻到一个有气的，一摘面巾，看着就是个没受辐射影响太大的，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就把这人搬上了车。

全圆佑作为那个“宝”，对于文俊辉说的话不置可否，能活到现在的人应该很少有戒备心那么低的了，看到一堆人躺在地上，又不是一无所有需要拾荒的亡命之徒，应该是为了避免招惹麻烦能躲就躲才对，更别提还把其中一个人带到了身边。

“我没有骗人！”文俊辉老实巴交地双手投降，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很气人，“你看起来很好吃啊！”他说着，咽了一口口水。

 

吃人，在文明时代听起来不正常得可怕的话语，在核爆之后缺衣少食的时代，却是如此得正常。没有受辐射影响变异的人，简直就是行走的美味盛宴。

绝境之下，所有人回归最原始的野性，自然界的生存准则，强者生存，弱者淘汰，同类相食，不过是胜者享用战利品罢了。

全圆佑一把扯下文俊辉脸上的面巾，即便是在微弱的光线下都可以看出他明显是受过粗糙的砂砾和炙热的炎阳磨打并不算光滑的面颊肌肤，但是，没有脓包，没有腐败的创口血肉，没有驱虫，没有露骨的干瘪。

一张正常的、甚至可以说是帅气的脸庞——和全圆佑自己一样，在这个时代下不正常的、属于人的脸庞。

“你看起来，也很好吃。”他静静地看着文俊辉好一会儿，说。昏厥后又急惊的结果是他的脑袋一阵一阵发痛，就像是有人在用钻子给他无痛开颅，而他又不会真的死，只能咬牙忍受。

 

“对嘛对嘛，所以我们是同类人，应该互帮互助才对！”文俊辉忙不迭地点头，却在下巴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后动作顿住，“所以能不能把刀收起来？”

看到全圆佑阴婺的表情和变幻的眼神，文俊辉立刻意识到他正在酝酿什么危险的念头，接着自己的话立刻提出：“我可以带你去绿洲！”

匕首离他的脖颈更贴近了一些，一条血线隐隐约约出现，全圆佑声音低哑可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绿洲？”

现在如果说是因为他昏厥的时候总是在模糊不清地说“绿洲”会不会被觉得自己脆弱的一面被人发现了所以更加要赶尽杀绝？文俊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标准礼仪八齿微笑。

“谁不想去绿洲啊？”

 

 

公元二零六二年，人类爆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或许可以这么说吧，从它的影响来看，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不能与之比拟的，虽然这并不是人类战争史上第一次用到核武器，但这次使用核武器的规模，直接覆灭了人类几千年来创造的文明，使人类进入了“新世界”——末日时代。

据说，玛雅人曾预言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夜幕降临之后，人类再也不会见到第二天的曙色，无尽的黑暗是人类最终的归宿，新的文明将会建立，曾经的文明消失殆尽。到那天在历史记载上不过是如此寻常的一天，人们提心吊胆地醒来，战战兢兢地上班，看着日落，星夜绽放，并没有统计哪一天有多少人和亲爱的人做了道别，又有多少人睁眼望星夜贪恋“最后”的地球景色，因为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了，又是普通的一天开始了。

大家都笑，说神神鬼鬼的欲望果然不能信。

 

谁知道呢，原来啊，文明倾覆，世界末日，并不是预言里那样悄无声息无痛无觉地发生了，还是要人类亲手造成的。

首相鞠躬，神父祈祷，总统摘帽，世界陷入混乱，地下防空洞有用吗？已经没有人去思考了，也没有人有余裕去质问：为什么要进行到这一步？大家都死了，是谁在这一场战争里获利呢？

所有人都疯了一般拖家带口朝着地下行进。

就如同蝼蚁一样。

蝼蚁一样。

 

核弹爆炸了，一颗，两颗，三颗……裂变反应产生的能量融合氢原子导致聚变，聚变产生中子推动进一步的聚变，环环相扣，就如同无数个太阳碎片砸向地球，爆炸带来的结果是毁灭性的。

什么才叫世界末日呢？人类建立的社会机制及文明灭亡了和宇宙系统崩溃比起来不值一提吧？但在地球这个小小星球上，一切从头开始了，所有人的世界观需要重塑了。

 

在空中产生的核爆对平流层造成的影响波及全球，不同地区连锁的大规模爆炸在四十八小时内导致一半的生物死于急性辐射中毒，其余生物都在遭受辐射的折磨生不如死。有部分生物发生基因变异，没有人能说明变异是如何产生的，因为医疗系统已经整体崩溃了，能够生产粮食的农田土地也被放射性尘埃覆盖腐蚀，在核爆之后除了食物之外第一批被洗劫一空的物资是医疗用品，人们会为了一块干面包、一支抗生素进行殊死搏斗。

没有人知道未来他们会面对什么，懵懵懂懂充满绝望地，他们带着从内里腐败到外表的身体，混沌的精神，迈进了新世界。

“绿洲”的传说，从这个时候开始传开。

 

在经过了以年为单位的混乱之后，辐射人，变异动物，匪帮……成群结队或单打独斗，一个个新的族群新的模式开始建立，资源总是有限的，抢来抢去也是始终在消耗着的，所有人对于资源的渴求达到了一个峰值。

“你知道绿洲吗？”

“绿洲？”

每日面对只是土黄色的漫天致命辐射沙砾，深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冰寒黑夜，光是“绿”这个字眼就如此令人垂涎。

非“遗忘者”、还有思维能力的人们开始回想起那年，一切痛苦开始的那一天，按下“on”键的政治家们成为了阴谋家。在地球资源越来越少的时候，一定是他们决定毁灭多余的人类，秘密建造“绿洲”，这样才能够自私地享用绝对充足的资源。戈壁中有一片地方一定还有人造的四季流转鲜花盛放绿叶清新，将充裕的食物和醉人的酒水留藏，权利阶层中的人上人们，一定在觥筹交错间带着得意在看着“绿洲”之外的人们挣扎着生存，腐烂，流脓，互相残杀，而他们可以躺在舒服的天鹅绒里，在舒适的温度里，安享晚年。

“去找绿洲！”

“绿洲！”

 

在这个世界，靠爱是活不下去的，爱只会让你奔向灭亡；但靠恨一定能活下去，因为你不屈于死，在苍茫的废土上，复仇和罪恶的种子是能够发芽的。

 

所有的决定并非以感情作为基础，而是以利益作为基础。全圆佑需要交通工具作为助力去往绿洲，文俊辉一个人掌控这辆车在这样的时代无异于招摇着一笔招人的财富，他乐得找一个拍档，他想好好睡个觉。

“好爽！我感觉已经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觉啦。”

文俊辉睡醒的时候车外还是黑的，大片浓稠的阴云后似乎是惨白的天色，只是被浓云遮住，只在云和云之间透出灰白色的裂缝。文俊辉其实也没有睡很久，他已经习惯于浅睡，有任何动静都可以及时醒来，只是他这一次久违地有了“休息”的感觉。

“核爆之前，我住的地方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我把我的床布置得超舒服。我还有很多抱枕，全部堆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就是陷在一堆软乎乎的布里，完全就是深度睡眠，第二天会被我的猫踩醒。对了，我以前养过一只布偶猫，总是在掉毛，但是真的很好可爱！你喜欢猫吗？”似乎是太久没和人说话了，文俊辉找到一个话题切入点后就开始思维发散，碎碎念了半天，见全圆佑没回答自己，忽然又恍然大悟，“啊，对了，你是遗忘者，我忘了。”

 

核爆对人们造成的伤害并不只是长续的辐射危害，当即时产生的冲击波对大脑造成的伤害导致出现了一大批失去大部分记忆的人，就如同世界重启了一般，这批人的记忆在被抹去了一部分后也跟着世界一起重新开始书写了，他们被称为“遗忘者”。

遗忘会能更好地开始吗？似乎不会，大多数人失去了好几年甚至半辈子的记忆，他们更像是开启了地狱副本，甚至不明晰自己掌握怎样的技能，一切都凭借当即的反应生存。

全圆佑是一个“遗忘者”这样的事实让文俊辉感到有些沮丧，他说他原本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能够和自己讨论曾经的世界的人，毕竟像自己和全圆佑这样能够保持原本的外貌大体不变的人几乎都是在核爆发生时得到掩体保护没有直接受到辐射的人，也就是说受到的爆炸冲击波伤害相对较小，他对全圆佑是有这样的期待的。

在这样不易生存的时代下，拥有有关于曾经美好记忆的人反而更痛苦，每天都在受刑。

 

但是也没关系，反正文俊辉很擅长自我纾解，似乎觉得只要自己旁边是个能交流能喘气的人类就好。全圆佑甚至听到他在小声鼓舞自己，觉得自己真会捡，捡回来的人这脸还挺帅的，虽然不太符合废土世界大胸肌腱子肉称王的审美，但是在他的审美里，就是帅的。

“以前肯定很多人追你吧？”他还找回了一些八卦的乐趣，“你是不是谈过很多恋爱？”

“我不记得了。”

“哦哦哦对对对，遗忘者，遗忘者。”文俊辉懊恼地拍拍脑袋，他总忘记。

 

一起驾车行驶的时间里也并不算是风平浪静，装甲车是一个过于明显而招摇的目标，他们也不得不去面对和解决许多赤红着眼奔袭而来的掠夺者，在两三次的磨合之后他们竟然已经可以默契地打配合，两个人的合作比一个人直面危机要好一些，文俊辉明显心情很好，全圆佑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比他曾经单打独斗过的这些年要轻松得多。

“车子是你自己改的？”

“当然啦！”文俊辉挥舞着拳头志得意满，“工科生称霸世界！”

 

全圆佑到此时对于被文俊辉“捡到”这件事都还有一些不真实感。昏厥之前的搏斗，那些辐射人最垂涎三尺的显然并不是他身上只有一把枪几把小刀还算勉强值当的简单装备，而是击杀他将他分食。

就如同文俊辉所讲的那样，人们在绝望下总会轻易相信那些毫无根据以血换血的传闻，辐射人坚信只要能吃正常人的肉，喝正常人的血，他们那些腐烂的皮肉就会得以重生，软解的骨头又能恢复坚硬，垂死的生命体将重新焕发生机。

后来？醒过来就在文俊辉的车上了，根据文俊辉的现场描述来判断，像是爆炸的冲击波对他们造成的集体伤害。

他也很久没有听过人一直说话了，并非咆哮式地为杀戮喝彩欢呼，也并非失去同伴的悲伤哀鸣，就只是念叨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也不在乎他回不回应，自己一个人也讲得很开心。他的耳朵里久违地被塞进了入耳的声音，就像是荒芜的世界里忽然涌进了许多新的色彩，他需要时间来适应。

 

但文俊辉实在是很像一个骗子。

他说能带全圆佑去绿洲，对峙之后，全圆佑刀一放下，他就迅速地从座椅底下抽出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几个小点问全圆佑“你想先去哪个”，活像准备良久，只等轻信人言的傻子上钩被他骗去什么地方。

“我是不是很像在骗人？”文俊辉还很有自知之明，在全圆佑露出那种欲语还休的表情时他就理解了全圆佑的犹疑，“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这个人怎么会那么随便就能拿出什么绿洲地图，感觉就像是在哪个集市地摊花一小块肉脯换来的一样？”

废土世界还未进化到产生流通货币的阶段，以物换物是最基础的交易形式，在人们聚集生活的地方出现了小小的村落，有人的地方就有需求，集市应运而生。集市里鱼龙混杂，已经无所谓区分黑市不黑市的了，任何暴力和怪诞的事物都能够明面上交易，价高者得，“绿洲”的地图只不过是其中屡见不鲜的一样罢了，但无论它的出现如何被人嘲笑是个低劣的骗术，也总总有怀抱希望的人会购入。

万一呢？“希望”是废土世界的奢侈品，有想要做的事情才能支撑人存活的信念。

 

“嗯，在哪个地摊换的？”全圆佑平静地回问，让文俊辉乐不可支。

“这是我自己画的！”他说出口的话让全圆佑更加陷入了无语的境地，昏暗的光线里他看着文俊辉笑得快要过呼吸的样子，依靠十分的努力压抑住了自己想要把这个人踢下车的念头。

“你画的？”全圆佑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在问，文俊辉好不容易止住笑，非常认真地朝他点头。

“对，我画的，”他眨了两下眼睛，语气很真挚，“因为我是‘绿洲’建设计划的总工程师，‘绿洲’是我建的。”

 

 

『叁』

 

全圆佑寻找过很多年绿洲，又或者是像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吧，总有一些利用他人的欲望牟利的人出现。像文俊辉这样又说自己是“总工程师”的，大概遇见过那么三四个，倒卖绿洲地图就更多一些了，从哪个角度来斟酌文俊辉所给出信息的可信度，都不太高。

但为了车，也为了有人能轮换休息——全圆佑的需求开始和文俊辉保持一致了。他要去绿洲，文俊辉无所事事也愿意陪他去绿洲，这就是他们关系建立的基础。

看似随便，但在废土时代就是各取所需的基本准则。他没有再问文俊辉更深入的事情，就像文俊辉没有用针对“遗忘者”制定的那一套刺激疗法强迫全圆佑恢复记忆找回自己所具备的技能。现下并不是一个追求绝对诚实的时代，毕竟也不会有人给予百分百信任，不需要探听每一个人的秘密，也绝对不交付真心，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死于什么，当现下在权衡利弊中抉择更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才是绝对的道理。

 

“所以你想去哪个绿洲？”

“那么多个绿洲都是平等的吗？没有总控的吗？”

文俊辉摇头晃脑，全圆佑隐约想起一些弹簧摆件，他似乎也曾有过的，放在哪里？不记得了。

“你要去我曾经工作的那里吗？”

“那里是最主要的绿洲吗？”

“当然啦，我都说了我是总工程师！”

“那就去那里。”

“踩一脚油门！往前开。”

 

有人曾经猜想过，“绿洲”也许在外太空。

这并不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想，在近十年的搜寻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绿洲”在地球的存在，或许它深埋于地下？但它是否能支撑过持续的、不规律的高强度地震？

这时候如果有卫星会方便很多，但再也没有卫星拍摄的图像呈现了，它们与地球的联系大多在核战争之后断绝。那些在战争之前仍然在太空执行任务的宇航员们，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也许他们在空间站里依靠着储存的食物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吧，死了也死得快乐，回到地球坟墓就是地球，死在太空坟墓是太空。

这个说法从一个人嘴里提出来，口口相传，空间站也就成为了“绿洲”的一种假设，打消了一部分人寻找绿洲的念头。文俊辉和全圆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摇头嗟叹，说放弃也太可惜了，明明“绿洲”就在地球上啊，只是很难找而已，在这个时代不给自己找点事干还不如死了算了。

之所以在地球上建立绿洲而非使用太空空间站，是因为空间站在低地球轨道运行，定期需要有姿态控制火箭进行助推保证其保持状态稳定，而核战争之后地球也无法保证能够持续提供这方面的科技支持，空间站能够暂时作为人类的逃生船躲避瞬时灾难，但在当时的科技力量下还不能让空间站能够在无地球支持的情况下长期在太空生存。

这也是文俊辉说的，煞有其事。

 

全圆佑躺在车前盖上，难得是一个没有砂砾飞舞的晴天，他们在末世生活多年，早已有能力分清什么样的天气相对安全。他们需要紫外线刺激骨髓制造红细胞。血液是珍贵的，正常的血液尤其珍贵，因为贫血而在争斗中晕倒被人分食简直是耻辱的死法，最起码全圆佑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一境地上。他闭着眼睛，傻子才会去直视耀眼的太阳，被掩盖于如同蜘蛛一般扒在他脸上的防辐射面罩下的鼻子匀速地呼吸着。

文俊辉问他为什么要去绿洲的时候，他没回答；文俊辉问他觉得绿洲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也没回答。

那时装甲车正在荒土上颠簸，全圆佑抱着胳膊坐在副驾驶位上，眼神往窗外瞥——总是满目的黄的荒土，连看到枯死的仙人掌都令人心生雀跃。裂缝如同蛛网一般以仙人掌为中点四下蔓延开来，最耐旱的植物也抵不住毫无水分，仙人掌肉早已干瘪，绿色的表皮变得焦黑，无力支撑向上挺拔，充满死气地垂下来，看起来像是被烧焦的人手，一棵棵插在干燥的地面上。

 

“你真的是一个超级奇怪的人，”文俊辉用力地转向方向盘，让车子猛地躲避开一群横冲直撞的辐射乌鸦，它们不明白玻璃的存在，只是看到了生物就成群结队地冲过来试图一只一口撕扯下生物的肉来，尖嘴与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又令人起鸡皮疙瘩，文俊辉倒也不是不忍杀生，只是这些鸟撞死在车前面清理起来太麻烦，他身边这位全圆佑先生的脸还得再黑上几分，“你不是一个超级坚定要去绿洲的人吗？怎么会又没有目的，又对它没有想象啊？”

“你直接描述给我听不就好了吗？”

“就，树啊，花啊，菜叶子啊，”所有有水才能生的事物，光是想象就令人心驰神往，全圆佑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文俊辉，果然他笑着说，“都没有！”

这似乎是个异常享受仪式感的人——在这末世竟然还有会需要仪式感的人，全圆佑因为这件事对文俊辉感到不可思议和无可理喻，他就像个包装好礼物，在收礼物对象没有把礼物拆开之前，他只会兴奋地在旁边打转但绝对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人，因为他好像因为别人对礼物的反应更好奇。

“所以你要告诉我啊，你去那里是想要得到什么，然后我告诉你有没有必要去，不然去了白去不会很沮丧吗，汽油很宝贵的！”

 

巨大的气体爆发声，发动机的轰响，不是一台，是很多台，由远及近，轮子与沙地的摩擦声，难听的怪叫，所有的声响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来了。

 

全圆佑微微地睁开一些眼睛，逐渐适应太阳的光线，晴空变得不那么纯粹，砂砾飘扬起来了，全圆佑能看到的景色变得浑浊了，轰鸣声一段接着一段，全圆佑恍然想起了杂技团表演，他似乎是看过这样的表演的，摩托车绕着圈骑行，明明距离这么近但却不会撞在一起，用速度把中间舞台围成了一个无法进出的监牢。

之前是观众，但是现在变成了监牢里的人呢。全圆佑慢慢坐起身来，看着挥舞旗帜大吼大叫狂扭油门绕着他打转的摩托车族，面罩后的嘴角弯了弯。

 

一辆摩托车从车群中直出，直面全圆佑猛冲向装甲车，并没有丝毫要减速的意思，全圆佑坐着没有动，沉静地看着那摩托车在快撞到装甲车的时候掉下一块钢板，一头落地，一头“当”地一声砸在车前盖上全圆佑的面前，在地面与装甲车上架起一座狭窄的桥梁，他顺着“桥梁”冲上，车轮卷着地面的砂砾，轧向全圆佑的脸面。

似乎是进入废土时代后，人们需要去思考的东西越来越少，每日为了“活着”这一个目标努力就已经足够艰难。暴力是最直接能够获取生存物资的手段，不需要语言上的交流，用枪、拳头和刀剑说话，人们的沟通能力和语言能力都在下降，越来越多人只像野蛮人一样用不同的语调语气怪叫就能表达所有兴奋愤怒的情绪，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充分足够了。

 

汽油小镇里只有一个废弃加油站，无数油桶堆积于旁，作为废土时代的珍贵物资，这里的可用汽油早就被洗劫一空，只不过位置足够荒凉，可以骗一骗过路的带有交通工具的旅人抱着期待驾驶过来碰碰运气。

的确能找到一桶可用汽油，被藏在大大小小的油桶之下，就像是被遗漏的一桶，汽油质量不太好，但再不好也没有人会嫌弃的。只要旅人带着“真幸运啊”的想法开始填满代步工具的胃口时，以此地为根据地的匪徒就会倾巢而出，杀人，抢汽油，抢食物。

 

全圆佑当然没有这么傻觉得这里会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还专门选这样一个地方晒太阳。

在摩托车前车轮冲出铁板转动着砸向他的脸时，他轻巧地一个翻身，同时腿用力蹬向摩托，硬生生将它蹬歪，车上人当然早有准备，立刻弃下在空中难以扭转偏离方向的摩托车，跳到了车前盖上，与此同时腰间别着的土手枪拔出，朝着半躺倒的全圆佑开枪。

装甲车突然启动，没有任何一丝预热时间，也并不在除了全圆佑以外任何人的预期下突然猛向前冲出。

驾驶舱并非封闭，在全圆佑开车进来时，摩托车族已经通过望远镜侦查出车上只有一个人。全圆佑下车独自翻找汽油，时刻保持警惕，找到汽油后拖出来也并不急着换上，只是丢到车上，似乎是想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再换上。这时风吹散了飘扬的沙尘埃，是一个适合晒太阳调整身体机能的好时候，这样的机会是转瞬即逝的，他也珍惜地翻身上了靠近驾驶位的车前盖，如果有任何危机，他都可以迅速钻入驾驶室保护自己。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独行侠该有的样子。

 

但驾驶位上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呢？摩托车族并不明白，被装甲车压过光是想就知道不是什么痛快滋味，在车前阻拦的摩托车为求保命迅速移动，包围圈出现裂口，全圆佑翻身时手触碰到雨刮，按住连接处的螺丝手猛握住雨刮用力掰折，雨刮器脱落成为全圆佑手中的武器，金属外壳只是伪装，它更像是一个刀鞘，全圆佑从中抽出一把细长刀来。刀片寒光，在车子突进意欲开枪的摩托车族站立不稳时，全圆佑就以一种跌落在地但不屈于败的击剑手一样将长长的雨刮刀刺入了他的心脏。

包围圈前方出现裂口缘由是挡在最前的摩托车族向两边四散，也就是分作两边开向装甲车之后，开车的人没有给他们更多反应的时间，装甲车猛地一个刹车，由于惯性，被刺中心脏呆若木鸡的摩托车族被甩到了车前地面，装甲车在下一刻倒挡极速后退。无法预估的行车轨迹再次冲散挤在后方的摩托车群，监牢被打破了。

天窗打开，文俊辉先是警惕地冒出一个脑袋，然后才露出上半身，将枪丢给将雨刮刀暂时别在腰上的全圆佑，现在没人会给枪支上保险栓，子弹永远都是上膛状态，双方对决，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不存在投降收俘虏的步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热武器是珍贵资源的原因——他们把枪架好，面对吱哇乱叫掏出歪掉的、也不知是否会走火的枪管对着他们的摩托车族，几乎可以说是一边倒的结果已然预知了。

 

摩托使用的汽油和装甲车使用的汽油并不是那么适配，但是现在没得挑了，总比自己去寻找原油加以提炼方便。文俊辉把汽油从一辆辆摩托车油箱转移至装甲车油箱，又把剩下的装进一个空油桶塞进车里。转身面对一地尸体沉默了一会儿，没再有其他的表示，坐上了驾驶位。

这个摩托车族显然是新占领这片地方的族群，也许是凭借幸运打败了之前在此处占地为王的族群，成为了新的主导者，但他们的组织和策略并没有磨练得十分得当，这才给予了全圆佑他们可乘之机，他们刻意走向石油小镇，引蛇出洞，对方的目标是汽油，他们的目标也是汽油，最后他们赢了，这又是全圆佑和文俊辉的幸运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这是无论在哪个时代都通用的道理。

虽然并不是大获全胜，他们都有挂彩，但受伤是家常便饭，他们早已习惯和接受。要按照往常，文俊辉怎么也要欢呼上一阵，但这个时候似乎不是最佳时机，应该抓紧离开这个地方才对。

“需要我帮忙吗？”文俊辉关上车门，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全圆佑问。

“先走吧。”全圆佑哑着声音说，他腰侧的伤口在簇簇地冒着血，他优先处理了另外一个出血量更大的伤口。

文俊辉拉动后来找东西代替重新补上的手刹手柄，快速地驶离了汽油小镇。

 

装甲车停在戈壁巨石的掩护之后。

巨石阵也是废土戈壁常见的景观，不知道是否是戈壁的沙土之下掩埋着曾经的城市，而露出的石块是城市的碎片。在这样的环境下遇险装甲车由于体型关系很难逃离，因此文俊辉平时会尽量让装甲车避开这样的环境，但不得不说巨石作为掩体来说保护性确实很强，文俊辉在通过侦查侦查镜确认四周没有明显的危险之后，抬手将全圆佑的座椅向后拉，自己背怼着车顶，长腿跨过手刹阻拦，别别扭扭地蹲在了全圆佑身前的位置。

 

狭小的空间阻碍他动手，但是此刻原本就只需要精细的操作。全圆佑没有发出痛呼或低吟，只是皱着眉，任由文俊辉掀开他暂时用来堵住伤口抑制血液涌出速度的布片，失去压迫的一瞬间，带着热度的血液再次流动，全圆佑再次将布片覆盖于上施加压力。

“好像是土弹，得弄出来。”文俊辉小声说，另一只手已经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了火柴，两条长短不一的长条金属也不知是从哪里掰下来的。

全圆佑接过金属条，火光在“嚓”地一声之后亮起，很快就熄灭，小小的火焰马马虎虎也不知道完没完成消毒的使命，总之求个心理安慰，条件有限，大家都糙得很。文俊辉接过金属条，像是拿筷子一样，遮血布条拿开，筷子就伸到全圆佑的伤口里。

土弹太小，金属条尖利，并非本意地翻搅血肉，全圆佑咬着牙也没憋住一声闷哼，额头上一瞬布满细密的冷汗，因为用力抵抗痛感因此肩背颤抖又有些发热。

文俊辉也是一脸不忍，伤虽然不在他身上但他操作着这样的场面似乎也让他代替疼痛了，他又不得不伸手按住全圆佑的胯不让他挣扎乱动，金属条似乎有细微触碰到零星硬物的感觉，文俊辉屏住呼吸专注于处理伤口上，下一秒就将一小颗完整的金属从全圆佑的伤口里夹了出来。

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一是为不用再接受这样无止痛取弹“手术”的痛感折磨，一是为夹出来的土弹是完整的而非碎片感到幸亏幸亏，毕竟如果是碎片的话，难免要再次用金属条探进去再翻找一遍。

 

车内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文俊辉早就翻坐回了主驾驶位，他们两人都沉默着处理各自的伤口。文俊辉瞥了一眼全圆佑，他正在缠绷带，一圈一圈一圈，剩余的绷带用牙齿咬住绷紧，从皮带里抽出小刀割断，最后包扎，行云流水。他身上的伤口比文俊辉想的要多，这也许也是为什么他处理伤口时果断而又熟练的原因。

“怎么？”全圆佑感觉到文俊辉在看他，也没看回去，一边做包扎收尾工作一边问。

文俊辉抿了抿嘴，清了清嗓子，突然有点憋不住笑。

“你刚才硬了。”

全圆佑的动作顿住。

他当然知道文俊辉说的“刚才”是什么时候。之所以摩托车族在侦察时没有在车上看到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后来在他们那么多人围着车打转文俊辉居然还能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主驾驶位开动车子冲破他们的围攻，是因为文俊辉本来就躲在主驾驶位下，也就是说，方向盘下，他的双跨之间。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起反应了，文俊辉的脑袋在他的腿间蹭来蹭去，甚至还在一个颠簸撞到他大腿内侧的时候发出笑声，说全圆佑我好像在给你口哦。

 

将剩余的绷带缠绕在手指上，绕成一团收捡，全圆佑这才转头看向文俊辉。文俊辉脸上挂了彩，但比起其他的伤口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脸上的伤口原本结了痂，不知道又被他什么动作将血痂蹭开，此时又润出了血珠。

全圆佑抬手，慢慢地抚上文俊辉的脸，带着点冰凉的，一点遗留在指尖的砂砾粗糙的搓揉感，拇指蹭过那道血痂，沾染上一点血液，文俊辉非常夸张地龇牙咧嘴说痛痛痛，最后一个痛字的尾音在全圆佑探身过来吻住他破皮的嘴唇时咽了回去。他的手掌按在全圆佑的肩上，将全圆佑按回座椅，自己主动做了探身的动作，体贴地为全圆佑腰间的伤口着想，再扯开又要重新包扎，浪费绷带。舌/jiao&缠，唾液/jiao&换，runshi干涩的唇ban，活络了嘴唇裂口里的血液，淡淡的铁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你认识我的，对不对？”唇ban分离，全圆佑的手掐着文俊辉的下巴，力气没有控制，手指深深压进文俊辉下颌，“文俊辉，你说给我听，我是谁。”

文俊辉被他的手指掐得生疼，连开口变得困难，他微微抬起下巴，不是为了挣脱，只是为了把全圆佑看得更清楚、更清楚一些。

“你是……我爱的人啊，全圆佑。”

 

 

『肆』

 

全圆佑和文俊辉之间的故事，在末日降临之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

他们是因为工作第一次正式打照面，那天他们都西装革履，头发用发蜡整齐地梳起，才璀璨如星辰的灯光下，悠扬的音乐声里，左手捏着长柄酒杯的杯柄，向对方伸出右手，轻轻握住。

“全圆佑。”绿洲项目“辐射动物驯服计划”实验室主任。

“文俊辉。”绿洲项目地面总工程师。

都年轻，都优秀。介绍他们认识的人这么说道，身边的人都附和着恭维，他们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里映着对方意气风发的样子。

 

“绿洲”项目的保密性极高，所有进入项目的人并非仅仅只是签署保密协议这么简单，他们在做出参与决定的一瞬间，就要断绝和外界的一切亲密关系。但是人类不仅仅只是有情感，性也是基础的人类生理需求，由于项目内有明文禁止项目人员之间发展关系，但有些事越是禁止越是刺激人们的探索欲，擦肩而过眼神交换心照不宣，性关系在此地的“不正当性”，让他们在欢愉时开玩笑一般将此事称之为“苟合”。

 

“整个项目里可以合法交配的居然是动物。”文俊辉坐在全圆佑的实验室里盯着监控显示屏，上面两只马正在进行交配，他也不害臊，就这么撑着下巴看，全圆佑站在他身边，提着茶包的线上下浸泡，红茶的香味美好得让他能够忘记他是将这杯茶作为功能饮料喝来提神的。

“人类降级，人类降级啊！”文俊辉搓着脸摇头嗟叹。

“只是人类自己把自己定义为高级动物而已。”全圆佑语气淡淡地接过他的话。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动物看我们也觉得我们很低级？”

“有可能吧，”全圆佑抿了一口茶，手自然而然地放在文俊辉的头上抓了抓他本来就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有时候我觉得我养的猫是这样看我的。”

文俊辉觉得全圆佑是在把他当猫撸了，但是也不挣扎，只是撇撇嘴表示不信任：“怎么可能，你的猫明明是一只呆呆萌萌的小布偶，小布偶才不会露出冷酷的眼神，她毛茸茸的。”

因为禁止相爱有违人性，项目另辟蹊径表达通情达理，允许参与者领养动物作为陪伴。全圆佑养了一只布偶猫，但是文俊辉来到他们实验室基地的时间段，全圆佑会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两只。

 

文俊辉的工作地点不是那么确定，他除了需要对绿洲建筑的防辐射性、防震性等负责，也需要确保地面绿洲主体与各个分部之间的联系是正常的，这样才能保证在末日之后各个绿洲之间能够资源互通。作为总工程师，他要忙的事情太多，其实像这种到各个分部办事的工作内容完全可以交给下属完成，但他总能意图不那么明显地找到出差到全圆佑工作分部的机会。

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文俊辉上大学时沉迷钻研工程技术，毕业后也是直接面试进了自己喜欢的公司从事大型机械工程项目，常年在较为偏僻的地方进行工作，每天累得要死，体力精力能够支撑他进行的娱乐项目仅有玩手机而已，一直没什么情感经历，因此到和全圆佑保持性伴侣关系这么久，他也很难说清自己对全圆佑是不是“爱”。

 

“我感觉你对我和对其他人有一点点不同，我遇上你的事情好像也会有一点点双标，这算是爱吗？”他虚心请教全圆佑，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那种虽然外表冷酷实际四处留情的男人。

“你最好不要爱上我，文俊辉，”全圆佑那时正在给自己注射疫苗，他两天前被一头经核辐射侵袭变异的红狼撕了一条口子，驯养基地的医生来给他处理了伤口，他自己轻车熟路地拿了药回来调配疫苗注射，“我也不会爱上你。”

“是因为你打这么多还未通过临床实验的疫苗身体可能会变得很差，最后如果我爱上你你又死翘翘了我会很伤心吗？”文俊辉看着他将针管丢到医疗废物垃圾箱里，咂舌问，他知道全圆佑在自己做自己的小白鼠，这些肽类药物是否真的有用只有他自己知道。

全圆佑听到他说的话就笑，走回来在他身前俯身下来，按着他的脖子和他交换了一个还算是缠绵的吻：“是因为和疯子谈恋爱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文俊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也笑了：“可是参与进到这个项目的谁不是疯子呢？”

 

文俊辉算是被挑选进入到绿洲项目之中的，原本在机械工程公司只是想做一个快乐的小包工头，为了赚钱才努力工作，竟然被公司内核人员看中他的创造力和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问他想不想赚更多钱，谁不想赚钱？他莫名其妙地就被一步步拉入了绿洲项目，最后竟然还能做上总工程师的位置。“年轻有为”是最常听见有人夸赞他的话，其实文俊辉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是不得已被推上这个位置的，比他资历深的机械工程师大有人在，但他们负责的“绿洲”项目并非在地面上，而是在太空。

空间站，的确是那时作为绿洲的第一选择，项目大部分资金都投入于研究如何让空间站在没有地球补给的情况下也能维持长久安全的运行，并且承载有能够满足生活的全部食品、药品、用品，怎样能够让体质不那么好的人也能舒适的在太空生存，因为有钱有权的社会第一阶层人年纪不轻的大有人在。虽然他们已经在加紧研究了，科学进步也为项目推进提供了一大助力，但是，还是太慢了。

文俊辉不确定是在什么节点，就好像是突然有一天开始，所有的事情都被按下了加速键，他们被紧急召集在绿洲地面主体开会，文俊辉很难得见到这么多负责太空绿洲项目的人汇集一堂，他们负责地面项目的人员很明显受到了层级打压，除了像他们这种名头上还略微可以往前排的职位，其他地面绿洲项目的人位置都排在会议室后排，太空绿洲项目人员的后面。文俊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全圆佑，他们中间隔着很远的距离，全圆佑正把西装外套的扣子解开，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然后都若无其事地转移开来，整理西装，坐了下来。

 

他们说，核弹爆炸程序被启动了。

 

那天的会议似乎十分混乱，文俊辉的脑子里也嗡嗡的，会场的嘈杂连绿洲项目总负责人都很难压下来，文俊辉还记得自己懵懵地问坐在他身边的人，问是谁启动了核弹，对方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回答的声线颤抖：他，他没说啊！

没有人回答任何问题，所有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头脑的人都在会场里大声质问，不可置信地讨论，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是为了核威胁而在进行绿洲项目，都以为自己是在为战时建立庇护所而付出努力，但没有人预期这件可怕的事会这么突然到来，他们质疑消息的真实性，与世隔绝的项目基底里能获取的消息只是上层过滤下来他们能获取的消息，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是在为谁服务？很多人大声质问，一声枪响，一个要冲上讲台的实验员鲜血四溅从高台上倒下来，会场才在一瞬间变得寂静。

话都是台上的人在说，他说没有领dao者会让核弹爆炸在自己统治的区域，所以这只会是一场互相的屠杀，他说我们时间不多了，但是我们起码有一个优势，就是除了世界上极少部分人，其余人都还并不知道人类社会倒计时已经开始了，我们能够在这个时间差里囤积足够的资源，为我们核爆以后的优质生活奠定良好的基础。

“在座都是优秀的人才，我们绿洲计划的目的就是要保留下优秀的人类基因，因此大家都是安全的，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来为我们以后能够享有美好的生活做准备。我呼吁大家集中力量建设‘绿洲’地面基地，携起手来共渡难关。”

 

有人在喊回家，有人在喊家人，有人在喊爱人，因为高价佣金亲自决定断绝掉的关系和乡愁都在这一刻尽数回归，他们不管不顾地朝门口冲去，法不责众，应该是这个道理吧？

连续的枪响和惨叫声响起，文俊辉抱着脑袋躲在椅子下面，等到枪声和哀嚎渐渐止息，他才和一脸惊容的邻座交换眼神，巍颤颤地从椅背后探出头来查看情况，到处都是残肢血泊，有些人在尸体堆里瑟瑟发抖，文俊辉认识那些人，死的都是轻易可被替代的实验员和工程师，那些掌握技术和决策权的大拿都被留了一条命。

“说真的，我们不太需要有反叛情绪或者太脆弱的伙伴，”台上的戴着面具的人笑着说，文俊辉只觉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如果核爆之后末日真的到来，要比现在的情况还糟千百倍呢。”

“现在，麻烦各位安保人员丢一下垃圾，请，还活着的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们要开始开会分工了。”

文俊辉咽了一口口水，掰着前面椅子的手慢慢松开，布艺的座椅上浸了不知道是谁的血，现在也粘在了他的手上。他和身边还活着的人紧绷着坐回原本的座椅上，下意识地一偏头往全圆佑的方向看去，还好，还好，全圆佑也正慢慢坐回了座位上，他没死，而且，他也朝他看过来。

就在这一刻，文俊辉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爱全圆佑，他既害怕全圆佑活着也要面对未来恐怖而不明朗的一切，也害怕全圆佑死得不明不白最后只是被运出去像垃圾一样随便扔掉。

 

“然后你把你的猫送给我了，说你太忙了没空照顾她，讲得好像我不忙似的，”文俊辉撇撇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全圆佑把玩着一颗手榴弹，感觉像是自制的，和他之前见过的比起来小一些，他紧盯着前方的被黄沙覆盖了一层，只能大致看出延伸的形状的道路：“我是遗忘者。”

“哦，对，遗忘者，”文俊辉笑了，“我又忘记了。”

 

“那按理来说，你现在应该在绿洲里啊，为什么却在这里呢？是绿洲里资源消耗殆尽了，还是……”全圆佑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说，“你应该不会说是出来找我的吧？”

文俊辉哂然：“那还真不是，核爆之后一切都是未知数，我没抱有过‘谁’会活下来的期待。”

全圆佑左右歪歪脑袋拉伸脖颈，轻声问：“没有预期过吗？是因为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还是知道我肯定是没有活的机会了。”

 

文俊辉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刚张开嘴巴，突然装甲车后部高高抬起，两人瞬时反应用手臂力量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往前倾，文俊辉狠狠地踩死油门，车辆猛然加速，高抬的车后部这才立时摆脱从地底钻出的机械，重重地咋回地面上。

两人都在也随着车辆下跌屁股狠狠撞回了座位上，文俊辉龇牙咧嘴地骂操操操，不会是什么地底变异动物吧，大蚯蚓什么的？

全圆佑觉得现在不是翻白眼的时机，手拉住上方钢铁把手借力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天窗打开时将防弹车顶板立起对着后面，挡住了几发他一打开窗板就射过来的子弹，在悚人的子弹与金属撞击声中手臂因抵在车顶板上被震得酸痛，但还是用巧力拉开了拿在手上的手榴弹保险栓，扔出手榴弹的一瞬间带着车顶板钻下，人松开金属把手坐回座椅上。

“坐好！”文俊辉刚才迅速回头数次从窗外看见了追在装甲车后的是什么，一辆从地下钻出的钻地机和无数辆呜鸣的摩托，也不知道是之前被他们按着打的摩托车族有漏网之鱼回头找他们报仇还是新的族群，但那辆改装钻地机看起来是真可怕，车前那根高速旋转着的金属钻眼机长得像笋尖一样，刚才被它从地下钻出来顶了一下估计车后有损伤，现在开车起来明显感觉是卡顿的。

在全圆佑拉住把手的一瞬间，爆炸声起，车后被冲击推得往前猛冲一段。这种时候不是恋战的时候，文俊辉顺势踩油门飙车，但那辆钻地车紧随其后，马力加足，重量又更轻，立时就追赶了上来，再次用旋转的钻机狠狠撞上装甲车。

 

“操啊后面是不是被戳穿了我都觉得漏风了！”文俊辉咬牙切齿表情狰狞，“怎么设计得这么s\e&情啊这个钻地车。”

“闭嘴吧你。”全圆佑实在没忍住翻白眼了，他的手别在座椅背后，飞速地拆开用螺丝和金属支架固定在座椅后的火箭筒，话从嘴里挤出来的时候火箭筒也被拆下来，用废弃暖气管制作的火箭筒轻便但威力太小，炮弹也仅仅只是加强版的二踢脚而已，但有的用好过没得用。

文俊辉听着子弹击穿钢板的声音和时不时发射出的炮弹声在自己头上响起，火箭筒使用过后的硝烟味熏得车厢里雾撩撩的，火药粉末一点一点地掉落下来，文俊辉总觉得自己像极了放在窑里接受烟熏的脆皮乳猪。一咬牙，车子猛地大拐弯，全圆佑半个身子在外差点被他甩出去。

“站稳！”文俊辉喊。

“你他妈下次早点说！”

 

车子已驶入滩涂地带，这里曾经是河道，如今河水蒸发，只余下沉积的石块，经过风吹动粗大砂砾的侵蚀，已经被磨损得变成尖利的锥形，像一把把尖刀竖立在滩涂之上，原本无论是车辆还是动物都望之却步的地域，但此刻竟然是他们逃离追击的最好路线。

车辆在一块块尖锥和平地之间起伏，全圆佑一边稳住身子，一边稳住肩上的火箭筒，火球一个一个从后方投掷而来，但投掷的距离逐渐拉长，钻地车贴地的超低地盘无法让车子通过尖石阵，滩涂成为了钻地车的减速带，它的速度慢下来了。摩托车仍然还有动能紧紧跟随，轻盈地绕开石头走石头之间平坦的沙路，上面的人锲而不舍地开枪射击，但解决几辆摩托车对于全圆佑来说不算难事。

如火一般的落日要从天上坠下来了。

文俊辉听着枪响，余光里瞥见紧跟在车旁的摩托车随着驾驶人血溅翻倒而侧翻被抛之于后，他的视线投向了太阳之下的方向，那里有一片黑影绰绰约约。

 

绿洲，要到了。

 

 

『伍』

 

那是一只老鼠。

没有体态的畸形，皮毛不是奇异的颜色，身上没有奇怪的附属物，明明确确的那就是一只老鼠，只不过是体积如同出生两个月的婴儿一般大的老鼠。它懒洋洋地爬动，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也没有干扰到它行走的节奏，似乎并不在意身后是危险还是新鲜的食物，它的影子被血红的落日拉得很长，在它的身后，全圆佑踩着它的影子在走。

文俊辉跟在全圆佑的身后，即使暴露于辐射空气和太阳暴晒之下，许多尸体已经干化，但总有新的尸体覆盖于上，尸臭常年不散，防辐射呼吸面具也抵挡不住气味的攻击，他大脑发晕，慢慢地停下脚步。

“全——”他刚开了个口，声音在受到面罩的阻隔，显得很小声，闷闷的，但全圆佑却停下了脚步，文俊辉又走了两步走到他的身边，跟着他一起将视线投向面前已经寻找到晚餐的老鼠身上。

它的晚餐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们。

 

“老鼠的抗辐射能力很强。”全圆佑平淡地叙述。

文俊辉嗯了一声，他们就这么安静地盯着那颗头颅，耳朵已经被老鼠轻易地吃掉，一个通道逐渐产生，它半个身子从脑侧钻了进去。这里太过于沉寂，老鼠撕咬皮肉，钻入血肉大脑啃咬的声音格外清晰，因脖颈腐化、骨头软烂而被轻易扯下的头颅在老鼠的挪动下微微颤动，原本就在颤抖的眼珠终于从腐烂松弛的眼眶中掉落出来，脓液黏住沙土滚动两下就停止了。

 

“这里是死亡之城。”还是那样平静无波的语气，但这次略微出现了一丝嘲弄的意味。

文俊辉抬头看，一只乌鸦啼叫着飞来落在高处，它的头部显得异常的大而沉坠，低头的时候，感觉脑袋就想要掉下来滚入这一片凝固的尸海里了一般。

远处看是城镇楼宇，实际上却是堆叠而起的尸山。

“嗯，欢迎来到绿洲。”

 

 

这个故事又应该从何说起呢？

“也许你会比我更清楚故事的开头，对吧？”文俊辉笑了笑，虽然面部掩盖于像是蜘蛛一样的面罩之后，他笑，全圆佑也看不到，“遗忘者？”

他一字一顿地叫出那个名称，那样讥讽的意味，的确是将全圆佑的语气学了个十成。

 

“哦，”全圆佑也笑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来就没相信过。”

“看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你是啊，”文俊辉略微停顿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恍惚，太久远太久远了，他转身看着全圆佑，末世前的画面与末世后的画面重合，“你是。”

全圆佑也慢慢地转身，他们视线相会，背景是如血一般可怖而狰狞的圆形太阳，天空像是血海，翻滚出红色的浪花要将世界一切吞没，就像是全圆佑看着文俊辉的眼神一样，从曾经到现在，深沉的海洋里翻腾情和欲要将让文俊辉沉没。

 

文俊辉忽然眼睛酸涩，他此时张嘴却说不出话，像极了那天他毫无预期地下车拾荒，将路面上躺倒的人一个个翻转过来收集到不少好东西，兴致勃勃地继续搜索，手却按在躺在最中间的人身上动弹不得了。

全身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凝固住了，心跳也停滞了，呼吸也忘记了，他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掩盖于类蜘蛛形面具后那张似乎是熟悉的脸，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摘开那个面具，血液一瞬间倒流直冲心脏刺激心脏猛跳，就快要从他的喉咙里跳出来，血腥味实实在在这么翻涌起来，他的嘴里都是铁腥味，文俊辉甚至真的要把自己的心脏吐出来了，捧在手上跳动的心脏好像才更能证明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但是又快死了。

全圆佑，那是全圆佑，了无生息地躺在地上的，是全圆佑，是在末日之前与他相爱的人，是他爱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它发生了，是梦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死了这么多人，人类大淘汰，秩序洗牌，他竟然还会在这样恶心又缺乏希望的世界上，重遇曾经相爱的人。

好像不是梦啊，手上的触感如此真实，他甚至还能感受到体温，心脏在跳动着的，是全圆佑啊！

文俊辉掰着全圆佑肩膀的手不住颤抖，他轻轻晃动全圆佑，然后大力晃动，但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他想叫的，但是想发出的声音都被久违的哽咽感觉堵在了嗓子眼，让他只能发出呜咽，用力地抽吸，因为他好像忘记怎么呼吸了。

他跪在被炙烤得滚烫的地面上，抱着真真实实还存在的爱人，却只是嚎啕大哭。

 

“你是啊。”在死亡之城，文俊辉终于能说出话。

“看看这里，还，满意吗？”

 

一沓纸摆在文俊辉面前，上面白底黑字，清清楚楚，文俊辉突然很希望自己是一个文盲，什么都看不懂的话，会不会比较好过。

有很快签字就把笔丢在一边的人，也有像文俊辉一样垂下视线一动不动的人，他们心里有什么顾虑只有自己知道。文俊辉在第八页停留得有点久，他光是看着【“绿洲”项目“辐射动物驯服计划”实验基地】几个字就失神了，只要这个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签了名，根据这一沓纸上所写的内容，名单上所有与“绿洲”相关的人员都要被清除，在这个世界、以后的世界上都彻底抹去他们的名字。

“不是说……我们都可以……活……”有人艰难地开口说，但是没有接下来的声音了，文俊辉用余光瞥了一眼，看到他脑后那根黑乎乎的枪管现在抵在了他的后脑之上。文俊辉咽了一口口水，吞咽的动作让他的头颅微微颤动，也触碰到了他身后冰冷的金属。

“没办法的事，”台上戴着面具的人轻巧地说，“他们都已经和辐射物质或生物接触过了，很难保证他们的基因是健康且优越的了，我们的资源有限，来吧，签字吧。”

有人犹豫地拿起了笔，迟疑半晌签了字，文俊辉仍然没动，清楚地感受到那金属现在是实实在在顶在他的后脑勺上的了。

“啊，为了减小你们的心理负担，”面具人就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一样一击掌，做作的语气令人作呕，大屏幕上画面切换，无数张已签名的协议照片排列于上，“大家或许记得所有参加项目的人都是签署了安保协议的，上面的条款里有为了人类留存自愿牺牲的一项，在座的各位也签过应该也很了解的，对吧？”

文俊辉只觉得全身发冷，意思就是说，只要是进入了“绿洲”项目，生命就不属于自己了，现在死的是名单上被认为“基因已经受到了污染”的人员，那接下来什么时候死的会是他们？没有人能说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人人都懂，但是都选择了懦弱自私苟活的道路。

我是个懦夫。文俊辉把手压在笔上，怎么会这样呢，活着都成了原罪了，这个项目里的所有人，原来都是杀人犯啊。

 

这样的话是晚上文俊辉对着毛茸茸的小猫咪说的，小猫咪被他揉得很舒服，表情看起来很享受，他絮絮叨叨地说你说全圆佑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说我们最好不要爱上对方啊，啊，我好坏啊，我现在是在给自己脱罪吗。

我签字了。他强迫小猫咪看着他，非常认真地说，我在上面签字了，怎么办？你主人被我杀掉了。

当然不能期待小猫咪会回答他。因为他强制性的动作布偶猫有些不开心，轻轻叫着挣脱开来，轻盈地从床上跳到地上。文俊辉也坐起身来，他的通讯设备都被收走了，签名之后，他们都被请回房间休息，说是这么说，不过是变相软禁罢了。门关上之前，他问拿着枪跟在他身后送他回来的安保，那些名单上的人什么时候会——话没问完，门就被关上了，把冰冷的“今晚”两个字也关在了门外。

“对不起。”文俊辉自言自语，觉得自己虚伪得可怕。

小猫咪忽然发出了凶恶的声音，还有别的尖利嘶叫声响，文俊辉忙站起来，动作却卡顿在一半。他维持着屈膝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猫咪从他的卫生间里拖出什么硕大的灰黑色的生物，那生物还在挣扎，看起很狰狞，叫声凄厉。文俊辉迟疑地接近，看着那只娇贵的布偶猫撕扯开老鼠的咽喉，刺眼的艳色沾染上她雪白的毛，就如同她眼睛的赤红一般，那只大得不寻常的老鼠瞬时间变得血肉模糊。

为什么……他张着嘴说不出话，脑子里混沌一片，基地里会有辐射变异了的老鼠啊？

 

门口突然传来锁扣松动的声响，文俊辉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基地广播在此时响起。

连锁核爆进入最后倒计时，请所有人员下至地下三层防爆地下室躲避……连锁核爆进入最后倒计时，请所有人员下至地下三层防爆地下室躲避……

文俊辉一把扯过工作牌，夺门而出，走廊上都是脚步慌乱的人，电梯人员满了，大家就不管不顾地冲下了楼梯。文俊辉随着人流一起，但却在地下一层拐了弯，他刷卡，程序认证他是“绿洲”地面项目总工程师，为他打开了通往畜牧室的门。

在刺耳的警报声、连续不断的通知声里，文俊辉走过马厩猪圈牛羊圈鸡鸭厂，动物们似乎是因为声响才变得躁动不安，他又转身走进植物园，里面的菜园就更加寻常无比了。文俊辉停下脚步，他感觉到，有什么是正在发生的，一定是在发生的。

他可以做什么，总工程师，他拥有绝大的权限，他能够提醒所有人注意，然后去找出发生了变异的动植物——也就是他们未来苟活着的赖以生存的食物。

文俊辉拿着工作牌的手垂了下来，他在警报声中保持了沉默，什么也没做。

在核战争打响之前，绿洲就已经开始腐烂了。

 

 

先死去的是变异的动物，基地的人开枪处决了它们。防核消毒是日常，但人们不能不吃不喝，水里和食物里的放射性物质进入了人们的身体里，第一个身体腐败的人出现了，他的同胞开枪处决了他。一个接一个，人们在死去，没有谁可以处决谁了，所有人都从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变成了被审判者。

压抑的情绪爆发了，对于上层的抗争开始了，上层也不再有力量弹压，因为他们也在死去。很难说核爆时的外界是炼狱还是开始相互屠杀的绿洲内部更像是炼狱，文俊辉浑身浴血，扣动扳机的手指从刚开始的颤抖变得僵硬，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有人试图走出这栋建筑，但是“绿洲”之外的环境超出他们想象的恶劣，他们很快倒在了他们死去的同胞中间。也有人能够走得更远一些，他们看起来太过于正常了，与这个遍布畸形辐射人的世界格格不入，辐射人们带着嫉恨情绪杀死了他们又将他们分食，闻风而来到“正常人”的出发地之处的辐射人们又被弹药杀死。层层叠叠尸体，毒性堆积，彻底污染了水循环系统，杀死“绿洲”的最后一环完成了。

死亡之城，成为了传说中走进来就出不去的地方。文俊辉成了末日世界的幸存者，也是，受难者。

 

“满意，”全圆佑笑了，他环顾尸山，“还算满意。”

“你的杰作。”

“是。”

 

文俊辉没有再问为什么，这个问题他在这十年的流亡里想了很久很久，但真正到全圆佑面前，他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全圆佑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预想不到自己在被抹杀的名单上，他早就开始做准备了，把这些签字确定要杀掉他的幸运儿变成悲惨的人是什么不好的事吗？大家都公平地被恶意吞噬，接受人性本恶的苦果好了。

“你有犹豫过吗，我也在那里面。”

“没有。文俊辉，我从来没有因为你也在绿洲里面犹豫过，”全圆佑略微抬起下巴，用那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文俊辉，“我说过了，你最好祈祷我不要爱上你。”

绿洲的所有人里，他最想杀掉的就是文俊辉，因为他爱他。

“我怎么可能接受我死了，你还活着，甚至有爱上其他人的可能呢？”全圆佑伸手，抚掉沾染在文俊辉脸上火箭筒的火药黑灰，“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爱，我还不算一无所有，是吗。”

 

文俊辉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承受着全圆佑的悲怜。全圆佑眼里酝酿的情绪像是搅弄的风云，要将他卷入了，寒光乍起，文俊辉感觉到肩膀被抓住，力度向前推，下一秒，他的背部实实在在地砸在地面之上，感觉骨头快要裂开了，他“呃”的一声痛呼也被横杠与他脖颈上将他牢牢锁在地面上的手臂抑制住，全圆佑将他制在地面上，周围是以他们曾经的同事作为奠基的尸山，他这么俯视着挣扎着呼吸文俊辉，他眼里的狠厉和悲伤，像无数把刀一下一下往文俊辉的心里戳。

“你签字了吗，文俊辉，我只想知道你签字了吗？”

“你犹豫了吗？”

 

全圆佑在文俊辉的车上醒过来，迷糊中感受到车辆下坠，文俊辉开口说话的声音让他呆住了，那样的语气，声线，令他心头颤动。

他们在危急关头你来我往对话，却让他画面回溯到在绿洲基地他们轻巧的玩闹，文俊辉轻松地问他，我们今天谁守夜，就仿佛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未分离过，长久的时间被压缩成主驾驶和副驾驶的距离，全圆佑看着文俊辉在昏暗火光下露出的半副面孔，记忆中原本开始模糊的轮廓被重新描绘。

在末日，意想不到发生的事很多，但全圆佑没有期待过这个。他拼命压制下心脏狂震，收敛渴望情绪，将自己装成一个遗忘者，他享受看到文俊辉脸上流露出那样遗憾又悲伤的情绪，他是在文俊辉心里死而复生的人，被铭记和怀念的感觉真好，他仍然能感觉到爱和恨的感觉，真好。

 

喉管被压住，文俊辉几乎要窒息，生理性泪水——也有可能是情感性泪水，在他的眼眶里积聚，如星辰般耀眼的眼眸变得雾蒙蒙的，全圆佑知道答案了。

“对不起。”有什么好解释的？犹不犹豫，他都的确签了字。文俊辉从嗓子里费力地挤出这句话，他早就想说的话，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全圆佑把布偶猫给他的时候，布偶猫用品袋里装着足够剂量的肽类药物抗辐射疫苗，这是全圆佑用自己做小白鼠实验出来的疫苗，他不分享给将他作为随意可抹杀对象的绿洲组织，但他一定要分给他爱的人。

文俊辉祈祷过，他祈祷全圆佑爱他，他愿望成真了。

但他杀了他爱，也爱他的人。他没资格审判全圆佑疯子一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是受益者，是罪人。

全圆佑凄惨地笑了笑，手臂抬起，文俊辉猛地吸入一口气，在胸口刺痛到他忘记呼吸之前，他看到最后的景象是全圆佑的背景是惨红的天色，全圆佑松开手，刀留在文俊辉的胸口上，文俊辉的血留在他的手上。

 

“你欠我的。”

 

他起身，俯视文俊辉片刻，转身离去。

在装甲车声引擎响起，车轮碾压尸骨远去的声音里，那只畸形大头的乌鸦嘶鸣着从尸山上飞下来，停在文俊辉的身边，它在等待新鲜的晚餐。

 

 

『陆』

 

“你接下来想去哪啊，圆佑？”

 

文俊辉的语气欢快，匪帮追击的人早就被他们远远甩下，他放松下来，又问了一遍全圆佑。

全圆佑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文俊辉猛地往前一个趔趄，夸张地“啊”了一声，捂住了左胸的伤口。

“下车。”他吐出一口浊气，一字一顿地说。

“说了不下，你要是不想让我跟上来，就应该直接杀了我。”做过那么多次解剖的人，怎么可能连人心脏的位置都找不准？匕首偏离，文俊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内出血，但反正他现在还活着。

全圆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拉开车门跳下了车，文俊辉对着破碎的窗玻璃大喊：“喂喂喂，这样出去很容易死的！”

全圆佑已经背对着车辆走进了戈壁，文俊辉从副驾驶位跨进主驾驶位，驾驶车子跟着全圆佑驶入戈壁，又在全圆佑停下来的时候刹了车，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全圆佑转身，从腰侧枪夹里取出枪，抬起手，枪口朝向文俊辉：“你是觉得我们一人杀对方一次，就算扯平了？”

“不是。”文俊辉郝然，慢慢走向全圆佑，在离枪口有一小段距离时停下脚步，摸摸自己的伤口，抬手将全圆佑的枪挪正来，对着自己的心脏。

“那这一次杀我一定要杀死啊，留个伤口还活着好痛的，你真懂折磨人。”

 

压着红色的霞光，夜色如泼墨一般慢慢晕开了。

全圆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看着文俊辉将自己的面罩摘下来了，蜘蛛腿一般的金属气管在他的脸上留下压痕，他的皮肤因为砂砾吹打变得粗糙，未痊愈的血痕在他脸上留下印记，灰色的是硝烟灰烬，黄色的是戈壁尘沙，脏兮兮的，明明眼睛暴露于面罩之外，但他的眼睛竟然是最明亮清澈的。

是在所有人都在苟活的末日世界里，全圆佑见过最明朗的眼眸。

“对不起。”文俊辉说。

 

他埋葬了全圆佑送给他的小猫咪。

他的同僚向他举起手里的枪，而他再按动扳机也没有阻力了，因为他没有子弹了。他没有举手投降，这没用，所以他放下了手，将手枪丢下，示意同僚可以开枪，他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小布偶了，她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枪响的时候扑了过来，赤红着眼睛尖声叫着抓向了同僚，子弹射在她的身上，副官的枪脱手，掉落在文俊辉面前。

他又得救了。

他们的小猫咪埋葬在绿洲基地的门前，现在那里更广为人知的名称是“死亡之城”的城门，上面刻着的圣经在自然风蚀和人为破坏下虽然模糊但也可辨，却已经没有人会去阅读了。

 

【And I saw a new heaven and a new earth: for the first heaven and the first earth were passed away; and there was no more sea.】

【And God shall wipe away all tears from their eyes; and there shall be no more death, neither sorrow, nor crying, neither shall there be any more pain: for the former things are passed away.】

 

新天新地产生了，但是不会有神能够抹去痛苦的。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没有神明存在了，自然之下，只残存渺小的、卑微的、邪恶的生灵苟且偷生。

 

全圆佑扣动了扳机，没有枪响。

他没有上子弹。

 

文俊辉迎着枪声上前一步，用尽全力抱住了全圆佑，他低下头，鼻尖抵在全圆佑的肩头。

全圆佑长叹一口气，一只手抚上了文俊辉的背，一条手臂垂在了身侧。他仰起头，看着夜色倾覆。

 

夜晚降临了，新的一天开始了，末日里没有希望，不需要祈祷，但他们要这样活下去。

🦁

刚开始只是想写一个没有接触过的题材

模仿一下其他老师 让大家猜不出我

结果后面真的藏不住 

最后的大概1w字我在连续几个小时一直不停码字里完成了 情绪无法断离 我陷入到这个故事里去了🥲

我写佑灰文两年了 这次是我第一次有幸能参与佑灰的活动 有一种被认可了的感觉 真的很开心β劳斯邀请我参与活动 能够和各位那么那么喜欢的劳斯一起做活动真的很幸福

希望大家也喜欢这个故事 如果可以 请留下大家对于故事的想法吧🥂

给璧成老师的Guest，平安夜快乐，元旦应该还有一篇新文

我流爆破式浪漫爽文（然而这次好像没有炸），快节奏剪辑转场（只是因为懒得多写），雇佣兵x军火商，跟娱乐圈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要被标题骗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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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文的目录

克什米尔山区的任务：地名向碟中谍 6致敬。

写的时候是七夕前，所以可以看作七夕贺文=w=

 

 

 

 

 

如果再给孙策一个星期，哪怕一个小时的时间重新策划，那么他可能会选择用轰炸机空投玫瑰、用一个军队的火力引燃一座烟花厂，或者哪怕是将一打镶满了南非钻石的安全套码成一个心形，什么都好——摆在周公瑾面前，向这个颇负名望的军火商表达自己款款的爱意。

 

但事与愿违总是占大多数。当他完成手头最后一个任务，率领着自己的佣兵小队从克什米尔大山区里钻出来，回到信号覆盖区喜提WiFi时，悲剧地发现手机日历早在三个月前就向他推送了一条迎接中华某传统节日的消息。

 

“牛郎保佑，”孙策盯着自己的手机喃喃，收到副队长乔笙一个表示诧异的犀利目光，当即替换掉这个多义词，“......织女保佑，除了防弹衣我还有没有其他更适合约会的装束？”

 

“呃，头儿，”太史慈从直升机座位底下意外翻出一条夏威夷风情的印花大裤衩，像斗牛士举起红布那样双手展示给孙策看，“这个行吗？”

 

“谢谢，在我开枪把它打得稀烂之前赶紧收起来。”孙策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转身扶住机舱舱门朝驾驶座喊，“仲谋，作为哥哥的小智囊小僚机，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建议就是，你再不跳机，等我们飞过空投点你就可以落地之后步行几十公里走着去找公瑾哥了。”孙权被他大哥的称呼硬生生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扶正耳机按下舱门开启键，含蓄地幸灾乐祸了一回，“要不空降过程中徒手抓只鸟呈给他？”

 

“不了，”孙策跃下直升机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还是用我自己的吧。”

 

 

三秒之后，直升机内的队伍成员面面相觑。

“他说用他自己的......什么？？”

 

 

“His DICK, I think.”乔笙冷静分析，“Come on, that's for sure.”

 

 

 

 

孙策和周瑜的第一次会面是三年前，主观来讲非常愉快，客观来讲很不愉快。孙策从中东雇主那里接到的任务是绑架一名亚裔军火商，借此要挟对方将军火低价贩卖给叛军。雇佣军这个特殊军种本就没有立场可言，乱世当前，绑架而不杀人这么温柔的勾当，孙队长当然是说干就干，领着一班人马就闯入了军火商在中东的临时府邸。

 

他没有料到的是，军火商不仅有军火，还有自己的武装。加之有钱人就是有钱人，有钱不去治被迫害妄想症而是全砸在各类防盗装置上，孙策一时不慎吃了个亏，没想到这素未谋面的军火商骨头这么硬，两头闹了个两败俱伤。府邸炸了之后，他自己也陷入昏迷不省人事，醒来之后发现运气倒还不错，躺在维和部队的塑料帐篷里，大概是被当成了战乱中被轰炸机误伤的倒霉士兵。

 

四周的简易病床遍地开花，肤色各异人种各异的受伤者们横七竖八，嘴里叽里咕噜地嘟囔着、喊着各国语言。再一看隔壁病床，一个样貌颇为养眼的亚裔年轻男子抱着一只ipad靠在床头，肩头手臂的几处擦伤似乎也是刚刚处理完毕,雪白的绷带不仅没能为其添一分柔弱，反而凸显出了他的硬朗和英俊。由于靠姿太过优雅而有气势，在满地的糙老爷们里便愈加不同寻常了。

 

他本是蹙眉盯着手头的平板，察觉到孙策的清醒后，侧过脸来，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第一次见面你们其实是敌人？”虞翻坐在酒吧桌前抿了口酒，咬到冰块时嘶了一声，“以你的性子，居然没有扑上去就把他给捆了？”

 

“如果你刚从一场惊天大爆炸中迷迷糊糊醒来，发现一个受伤的美男子靠在旁边床头，阳光洒进帐篷气氛安宁祥和，第一反应还是跳起来捆人的话我佩服你。”孙策肘部撑在吧台上，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咔吱咔吱地嚼着冰块。

 

“说实在话我认为其他赘述都可以去掉，决定条件只是‘美男子’三个字。”

 

“不不，事实上，我们都没有意识到对方就是那个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敌人。”孙策忽略了虞翻话里隐含着的对颜控的指控意味，一摊手道，“潜入他家时我全程戴着防毒面罩，而他——我也只是从茶几底下看到了一双穿着浴袍的小腿而已。你知道，对于富豪而言，就算是年过五旬的油腻大叔也很注重腿毛的去除。”

 

“干杯，真遗憾你没料到对方其实是个年不过三旬的美青年。接下去呢？”

 

“我们搭讪了。”

 

“哦，搭讪？”

 

“对，我英明神武地搭讪了他。”

 

 

 

“嘿......你是维和部队的技术人员？”孙策眯着双眸斜倚在床头，露着虎牙朝那边一笑，“能听懂英语吗？这儿遍地的阿拉伯腔听得我头都大了。”

 

“当然。”周瑜从ipad前抬起眼眸，报以一笑后同样用英语回他，“希望我没有什么令你头大的口音。”

 

“我甚至听不出你有口音！你是华裔？”孙策双手一撑床板往那边凑了凑，企图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晰有力地穿过伤病员们的混乱杂音，“介意告诉我是哪里人吗？”

 

“香港人。”周瑜笑容仍旧，换用粤语重复了一遍后反问，“你呢？”

 

 

 

“他一定是刚跟九龙的黑帮谈完生意回来，手头上还是香港的假护照。”虞翻一口咬定，“而且简直熟练得像是惯犯！”

 

“可不是，他甚至还装作不擅长国语的样子，后来跟我聊天打趣时还模仿了不少周星驰电影的台词。”

 

“我怎么感觉这像是你才会干的事，大概是我太不了解他……以至于我更好奇，你是怎么回答他你的籍贯的？”

 

“……”

 

“嗯哼？”

 

 

 

孙策双目明亮、坦然地注视着周瑜。作为一个优秀的佣兵，他被问话的经验太多了，比这更加险恶的情况数不胜数——无论是化身间谍打入敌人内部，还是坐在受刑椅上接受考验，都需要他有着过硬的临机应变能力。甚至不需要经过大脑，他就对自己能够给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答案这件事胸有成竹。

 

“我吗？我来自……”

 

用来作临时病房的塑料帐篷里称得上是嘈杂，不知是哪个战火之中仍然注重生活情调的士兵捧着手机，用帐外艰难搭起的无线电台看欧洲杯足球赛，许是战况正至激烈处，只见他突然一挺身，激动地大吼道：“Arschloch, verdammt franzosen!（德语：日，这该死的法国佬！）”

 

孙策条件反射地一秒回头，凶神恶煞地回敬：“Halt die Fresse! Willst du Arger?”（德语：闭上你的嘴！想打架吗？）

 

 

 

“哇哦，”虞翻惊叹不已，“精通世界各国语言的雇佣兵素质竟然是用来让你跟人对骂的，而你对法国队的爱甚至超过了你的求生欲！”

 

“所以，我也没办法，”孙策嘴角轻微地抖动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咀嚼起了第二块冰，“德语可不像英语，大街上随随便便抓一个人就会的，除非那个人身份特殊，比如雇佣兵——为了隐瞒身份，我只能顺势告诉他，其实我是一名德籍华人。”

 

“……好吧，好吧，你俩可真是奇葩。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装成德国人的浙江人和一个装成香港人的安徽人用英语交流的场面。”

 

“还不止呢，后来还会发生浙江人情意绵绵地教安徽人用德语调情、安徽人用粤语跟他打情骂俏回去的情形。”

 

“……别让我知道有这种事的存在好吗。但是后来你难道没有跟那个德国兵打起来？”

 

“当着周公瑾的面打？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普通又无辜的平民伤员，来中东旅游的时候不幸被战火波及又被维和部队救下，然后在帐篷里跟他邂逅而已。”孙策耸了耸肩，“幸运的是那个德国人两条腿都缠满了绷带，也不可能扑过来打我，我们只是互相问候了一下对方的母亲就作罢了。”

 

 

 

“所以……你是德籍，但支持法国队？”周瑜颇为诧异。

 

“……嘿，这没什么，这可不能算叛徒。”孙策视线望向帐篷篷顶，理直气壮道，“要知道中国人可是除了自己以外什么队都支持。”

 

“嘿——老兄，说话注意点儿分寸！”

 

四面八方的几个伤员齐刷刷转过身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东亚军人提起自己的机枪戳了戳地面，他身旁一名穿着黑色裹胸和迷彩裤的亚裔美女则将如瀑的黑发往肩后一拨，朝孙策竖起了一根纤长的中指，用标准的汉语清洌如水道：“除非你想打架。”

 

“——呃，我没有任何戴有色眼镜看人的意思。”孙策赶紧举起双手以示歉意，一副十分尴尬的样子，说罢微微颔首凑近领口的微型对讲，语气一变压低嗓音同样切换成中文道，“太史慈乔笙，装作不认识我养你们的伤去，净知道给本队长使绊子！”

 

转回身去的高大男人和亚裔女佣兵对视一眼，肩膀不约而同地抖动了起来，忍笑忍得一点都不专业。

 

 

 

“如果不是我那个时候正在离队执行任务，我绝对不会像他俩这么给你面子，一定直接把你的老底捅个对穿。”虞翻翻了个白眼，“据我后来收集的资料显示，周瑜也是德国队球迷。”

 

“所以我们在一起后我一犯事儿就得好言好语地哄他‘德国战车万岁’，你明白？”

 

“这不意外，如果你能有点原则的话，就不会选择在任务期间跟一个在维和部队帐篷里认识的明显就不是普通人的男人搞起来。”

 

“那有什么办法？老虞，这不是‘搞起来’，是‘谈恋爱’。爱情来了就是来了，不管我看中的人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军火大佬，还是菜场上摆摊吆喝的果蔬小贩，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你这样乱用比喻，周瑜会把你塞进运输船和那些掩饰军火的土豆一起沉进海底的吧？”

 

“并不！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哦？他说他是倒腾土豆的？”

 

“差不多，他说他是个食品运输商，来中东运货的途中被战火波及......好吧剩下的可能有点耳熟，被维和部队所救、命运的邂逅什么的。”

 

“光是从扯淡的姿势这一点上看你俩还是挺有夫妻相的。......我开始好奇，当时你自称是什么职业？”

 

“......”

 

“说下去，队长。”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在我说的时候不要笑，”孙策揽住虞翻的肩膀重而缓地拍了拍，手里握着的手枪在虞翻眼前晃了晃，让后者严重怀疑自己是个但凡勾起了一点嘴角就会被一枪崩掉的木头人，“也请你尽最大的努力在听的时候不要笑，好吗老虞？”

 

 

 

“周瑜，我劝你稍微清醒一点，”电话里诸葛亮的声音听起来实在过于复杂，已经超越了“让人能从中读出头疼二字”的阶段，而直逼“让人能从中读出一整张医生开的治头疼处方”的境界，“干我们这行金盆洗手和天方夜谭是同义词，虽然你是我那——怎么说，那‘该死的商业竞争对手’，但‘该死’的意义在于还没死，而你再这样下去就要不符合这个条件了，你，明白吗？”

 

“如果你是指我把客户的军火全部换成了巧克力条那件事的话，”周瑜从容地把因为狗乱跑而缠上自己手腕的狗绳悠悠绕开，另一手抬起骨瓷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红茶，这细微的声音通过蓝牙耳机传递过去，让诸葛亮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那只是我对对方强买强卖这件事表达不满而已，没有全部换成炸弹已经很不错了。”

 

“这话我只提醒一遍，公瑾。你手里资源太多，几乎算是各方势力的军火枢纽。树大招风，现在这棵树成了精还想跑，肯定会有一帮人拿着斧头想把你给锯了瓜分。”诸葛亮恢复了宠辱不惊的语气，每一句都像是钢针做的羽毛，轻轻淡淡地刮在人心上，“至于要不要连累身边人，你好自为之。”

 

“放心。”周瑜话语带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倒是真的很容易把炸弹错当成巧克力条的。”

 

“......有个问题我一直挺想知道，那个健身教练是会下蛊么？”

 

“可能吧？起码他的狗会，总是喜欢偷偷衔几颗狗粮跳上桌，丢进我们的鸡胸肉沙拉里。”周瑜蹲下身来笑眯眯地揉了揉大金毛的脑袋，眼角的睫毛末端坠着午后灿烂的阳光，“是不是啊，小捣蛋？”

 

听筒里传来能让人听出一整张治牙疼处方的嘶气声。

 

“好吧，换个角度想想，”诸葛亮艰难地竭力把“仁至义尽”四个字揉进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里，“不说你自己的真实身份有多危险，就说他——你就不怀疑他在你面前坦露的一切并非属实？”

 

周瑜转了转手腕，把绳多绕了几圈后将狗轻轻往回拽了一点，口吻放松道：“这你大可以放心，我委托过某人帮我调查，你知道，那个人的情报从来不会有什么疏漏。”

 

“好吧，既然你还是一贯的自信——不过还有件事。”

 

“洗耳恭听。”

 

“以后要么走到离那个健身教练远一点儿的地方说话，要么干脆就别接我电话。”诸葛亮郁闷地说，“你的粤语听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快快，”孙策从暗道中坠落至地面，用最短的时间解除单膝跪地的pose，边走边扒下自己的防弹衣边招呼房间内的其他人，“一级警戒，全员做好准备！”

 

“你情人又来查房？”把自己倒吊在单杠上补口红的乔笙挑起了一边秀眉，“这里可是我们在德国的临时秘密基地！”

 

“在你脑袋一热假装成德国人并在慕尼黑现买了栋房子后。”太史慈补充。

 

“现在它得在十分钟之内伪装成一家健身会所。”孙策双手抓住领带利索地把它从脖子上卸下来，一脚踹上路过的某个开关，侧面悬挂满枪支的墙瞬间翻转，变成挂满了健身护具的另一面，又扭头朝旁边正在做卧推的太史慈道：“刚刚他发消息给我说遛狗会路过这儿，要顺便来看看——帮个忙子义，你这杠铃片起码得卸一半下来，正常人是不会加到这种重量的好吗？”

 

“他已经很给面子了。”给自己戴好健身护腕和吸汗头巾、变身运动女郎的乔笙愉快地扬了扬下巴，“刚刚我还坐在上面呢。”

 

“防弹衣配领带。”躺着举铁的太史慈还是以惊人的敏锐捕捉到了孙策身上的重点，“哇哦老大，又是色诱类任务？我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向你情人告状？”

 

“最好别。”孙策迅速换好衣服，一口气拉下黑色紧身背心，劲健的腹肌被遮盖但仍可看出沟壑的痕迹，“否则下次就是本队长亲自坐在杠铃上了，你要不要挑战一下极限？”

 

太史慈：“......我还是要漂亮姑娘。”

 

“我有个疑惑，老大。”乔笙双手叉腰，歪了歪头，“你真的确认情人先生背景没问题吗？那种极端条件下遇到的人，可没几个省油的灯。”

 

“放心吧，我找人调查过。”孙策用拇指抵着下巴眯了眯眼睛，“那家伙可以担保。”

 

“还有——”

 

“虽然‘情人先生’这个称谓还怪可爱的，但——”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随手往空中一抛后横向抄走握回掌心，“你很快就可以不用这么叫他了。”

 

 

 

然而，故事的一开头我们就说过，事与愿违总是占大多数。

 

“——趴下！”他的准丈夫牵着狗出现在他眼前时，瞳孔骤然一缩，“快趴下！”

 

漫天火箭弹拖着浓烟自空中袭来，像彗星坠落一般，降临在这片被雇佣兵承包改造成秘密基地又伪装成健身会所的庄园。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连成一曲最有爆破感的摇滚乐，夹杂着犬吠在整个庄园的上空炸开。

 

 

 

“......健身教练，”虞翻忍不住放下酒杯捧腹了足有三十秒，才憋着笑表示惊讶，“我没想到你们连掉马都掉得这么非同凡响，二位都是场面人啊。”

 

“公瑾以为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我也想当然地认为那些人是我的仇家，我们都想尽办法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保护对方，这过程真的很鸡飞狗跳。”孙策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的似乎带了那么一点宠溺意味的弧度让虞翻眼皮一跳，“事实上两个人的仇家都来了，而且还撞在了一起，最后被我俩全部收拾了。”

 

“确实没人能料到好好的一个庄园被你改造成了个武器库，他们这回算是撞上个硬茬。”

 

“而连同我在内，都没人料到武器库的底下还被公瑾安装了反导系统。”

 

“......”虞翻深吸一口气，叹道，“看来你的戒指倒没白准备，他一定在你们家底下也装了一个，用来保护你。”

 

“总之，那一仗打得很漂亮。”孙策抱起了胳膊，“但是对我来说......结果却并不美。”

 

 

 

孙策抱着机枪从烟雾弹中翻滚而起，门口的硝烟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在他的枪口移向门的一瞬间，周瑜的容颜破开硝烟撞进他视野。

 

穿着前天一起逛街买的情侣衬衣、披着沾染上灰尘和血迹的休闲款风衣、戴着防止狗绳磨破手掌的薄手套，端着手枪，对准孙策的面门。

 

两人僵持着，互相直视着彼此的脸，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一句无声的话语在二人内心空空作响。

 

“——你他妈的会用机枪/手枪？”

 

 

 

“听得我神经都紧绷起来了。”虞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皱起眉的样子仿佛跨越时空闻到了那时的火药味，“欺骗和隐瞒，真实和谎言，这样的对峙一定让人很痛苦吧？”

 

“不，”孙策凝重地给自己添了几个冰块，“我们只是在纠结这下该说哪国语言比较好。”

 

 

 

“嘿，你看，”孙策率先打破沉寂，用的还是一贯以来的英语和一贯以来“健身教练兼顾家好男友”的语调，一手放下机枪搂在怀里一手挠了挠头，“其实我不太明白这些人......还有你......好吧，”他顿了顿，突然像放弃了什么似的，语气一沉切换成普通话：“告诉我你身上那些血不是你的。”

 

周瑜黑洞洞的枪口没有任何反应，仍然纹丝不动地瞄准孙策的额头，气氛保持着紧绷，久到孙策几乎要怀疑周瑜真的听不懂国语时，一声低沉的轻笑打破了沉寂，是周瑜发出的。

 

“你过劲，愣肯装成这样。”（舒城话：你厉害，宁肯演成这样。）他噙着笑意，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传递着怒火，突然枪口往下一指连扣三下扳机，三发子弹打在孙策脚边，然后收起枪也收起表情，一派冷然地盯着孙策，换用纯正的普通话道：“当然是别人的血。”

 

雇佣兵猛然一愣，反应过来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挽留什么——然而他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的速度，终究是没能赶上军火商转身离去的步伐。

 

崩飞的弹壳接连落地，清脆的声响掩盖了渐远的脚步声，像是满含诀别意味的悲伤情诗。

 

 

 

“难怪这段时间子义和乔笙那么听你话，原来是目睹了分手现场怕被灭口？好像你会把他们反绑着吊起来再用脸书直播给全世界一样。”虞翻脸上写满了恍然。

 

“更难过的是他还牵走了我的——我们的狗！”孙策夸张地用双手抓着头发哀嚎，“法官可没判下抚养权，孩子怎么就默认归他了呢！”

 

“......”虞翻倍感无语，“我还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给你的情报，让你从一开始就对‘周瑜的背景是清白的’这个伪命题如此放心？”

 

“确实，我犯的两个最大的错误，一是在身为队里技术人员的仲翔你不在时没能发现公瑾私自加装的反导系统，”孙策耸了耸肩，“二是被这个情报贩子摆了一道。”

 

虞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和“那”之间的区别。

 

孙策按下桌上的按钮，身旁厚重繁复的窗帘自动缓缓拉开。从这座摩天大楼的顶层酒吧向外看去，整座城市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而比起那些浩如星海的橘紫色灯火来，离室内人更近的，则是落地窗外被反缚双手用起重机吊在半空中的男人。

 

“嗨孙队，”双手不能自由活动仍然阻止不了郭嘉在百米高的夜空中悠哉游哉地朝孙策wink了一下，随着落地玻璃渐渐升起，他的声音也传进了室内，“别来无恙啊。”

 

虞翻：“......哦，原来是这货。”

 

“拜托，我采取的才是正确举措，”郭奉孝理直气壮，“他们两个人同时让我查对方的背景，要么告诉双方真相让他们愤然分手激情互殴，要么两边都隐瞒事实让他们继续相亲相爱，我可是一眼就看准他们是绝配，舍不得棒打鸳鸯——两败俱伤和双赢肯定选双赢不对吗？得好好感谢我才是！是不是孙队？”

 

“他说得有理，我该用facebook直播的。”孙策肯定地点点头，一手叉腰朝郭嘉露齿一笑，“咱们也来双赢一回，再会了鬼才。”

 

起重机应声解除锁定，吊着郭嘉的绳索瞬间断裂，圈内顶尖的情报贩子就这样被直接扔下了楼。底下一层的露天酒会传来了女性的惊呼声，孙策侧耳听了一瞬，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戒指丢进酒杯，在它沉底的过程中仰起脖子饮尽了杯中剩下的酒液，齿根碾碎冰块，同时别好了枪支，朝虞翻示意了一下留在杯底的那一点银光：“替我保管一下，等我从克什米尔回来的那天，就是我追回公瑾之时。”

 

 

 

时间回到当前，三个月后的孙策此刻无比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他在自由落体的狂风中对着耳机里的虞翻大吼：“在我落地之前！在我见到公瑾之前！在一分钟之内——想办法把戒指弄到我手上！！”

 

“办不到老大，”耳机里传来远在天边的虞翻冷漠的声音，“你还是用鸟求婚吧。”

 

“哥，公瑾哥现在有麻烦，”孙权赶紧在孙策之前抢过话头说正事，“他正在跟仇家谈判，我们黑进了房间的监控，根据现场情况保守估计不出五分钟就会动起手来。”

 

“意思是我还不能先落地再乘个上百层的电梯上去找他，得直接从那个房间的落地窗外跳进去对吧？”孙策“呵”了一声，“说这话前你能保证我背上的降落伞是装了引擎的吗？”

 

孙权：“......咳，你可以意念发电。”

 

“用爱发电。”乔笙酷得像黑帮女王准备去砸场一样的声音也插了进来，“再说了，哪种登场方式更帅一点？”

 

“好吧，你说到点子上了。”

 

孙策逆风眯起了双眸，从额头上拉下护目镜，反手抽出背后的机枪，猛然一个拧身调整好姿势后直接对着半空射击，巨大的后坐力让他在迅速下坠的同时横向转移，直朝那栋七星级酒店的某一高层俯冲而去——

 

 

 

战火中的男人不需要写情诗，枪炮是他们胜过万簇玫瑰的浪漫。

 

立场不过是求同存异的准则，身份乃身外之物，两个人能不能在午后阳光里嬉笑着遛狗、互相枕着对方的肩膀或者用枕头打架，跟他们会不会用枪、会不会倒腾军火，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而安全套上有没有镶钻，对于周公瑾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

 

 

 

落地窗玻璃漫天飞溅，张扬地撕碎了谈判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数支枪口指着的中央，周瑜看清破窗而入后一个前滚翻站起的人，眉梢微展露出了一个介于颇感意外和早有所料之间的笑容。

 

“He's your ally?!（他是你同伙？！）”谈判方满脸横肉的白人惊怒地朝周瑜吼叫道。

 

周瑜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睛，瞧着一手端机枪一手拔出手枪伫立在满地碎屑中的孙策，忽然毫无征兆地露出一个有些无辜的表情，冲他说：“现在我说你是我老公的话，你会帮我吗？”

 

 

 

“嘶——”

 

通过耳机监听着现场一切发言的小队成员同时嘶了一口气，直升机机舱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靠，”孙策飞速一把揪掉耳机，机枪朝房间人指了一圈，“都他妈别动。”

 

一架小巧的无人机恰于此时从外面俯冲进来，孙策将手枪往周瑜那边一抛，抬起空出的右手，一只精致的戒指被无人机扔下落入掌心。他将戒指捏在手里朝周瑜晃了晃：“Wanna a deal？You take this. I take you out.”

 

“Fuck…how could you be so cunning?”周瑜哑然失笑，垂眸并瞬间给手枪上膛，而后双眼一抬，“Deal.”

 

 

 

将四周围堵的士兵中突然有两人举起手中的枪支，朝他们其他的同伴开枪射击。连同那个为首的白人在内，谈判方带的人全部应声倒下，开枪的两人也先后卸下面罩，得到周瑜略带讶然轻挑眉梢的回应：“郭嘉荀彧？”

 

“情报贩子大部分时间给出的情报还是真实可信的。”郭嘉朝孙策做了一个“你看就是这样”的摊手动作，食指钩住扳机环把关上了保险的手枪在手里转了两圈，“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帮一个把我从楼上扔下去的混账的忙，文若啊，我是不是太宽宏大量了一点？”

 

“我可是特意把你投放进了灌满葡萄酒的泳池里，”孙策可不苟同，无视郭嘉从后半句话开始就一直边偷瞄荀彧的脸色边狂瞪自己的表情，“周围全是穿着低胸晚礼服的美女，你还有什么不满？”

 

“孙队下次最好还是别这么做，”荀彧认真地接话，“晚上风大，湿透了容易着凉。”

 

“......”孙策朝郭嘉投去了一个怜悯的神情。

 

“好了，我知道你完全get不到我白色衬衫被红酒浸透的性感，也不知道‘吃醋’这俩字怎么写，但咱别现眼了好吗宝贝儿，回去了。”郭嘉一把搂过荀彧的肩膀，把他往门口带的同时回身朝孙策竖了个中指，“——那个外国佬谈判地点选得不错！”

 

 

 

孙策当然明白郭嘉的意思——这里是个高级酒店。他回过头来看向周瑜，后者正在像玩游戏似的百般无聊地把戒指从食指一个个试到小指，最后还是套在了最合适的无名指上。

 

“挺会挑时机的啊，趁人之危？”周瑜捏了捏指根处的银环，抬眸跟他对视，平静且自然得不像是分别了三个月的模样。

 

“我也没想到这次的任务会耽误这么久。”孙策低下头摸了摸鼻子，敏锐地捕捉到周瑜话里柔和笑意的他自己也忍不住翘起嘴角。这里的床足够大，然而没人想在满地狼藉中做那种事——两人同时瞄向那张豪华大床的眼神冷不防相撞，不谋而合地给彼此递出了一个揶揄的眼神，同时默契地想——但吻一下总是可以的。

 

“还想杀我吗？”

 

“那个任务我早撂挑子了，委托人都被我宰了。”

 

“那，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吗？”周瑜眼底含笑，在二人靠近到近在咫尺的距离时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孙策摊开双手：“任君宰割。”而后分别扣住周瑜的后脑和腰，在窗外直升机旋翼的笼罩下，共享了彼此唇上炙热的温度。

 

 

 

“嘿，嘿，”远程操控着无人机的虞翻十分难受地拧了一下脖子，“我能把炸药也空投下去吗现在？”

 

 

 

久别重逢的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深入检查对方三个月后的吻技是否有所长进的同时，脚底下整个房间的地板边缘出现了一圈黑色的细缝。而楼板的下一层，酒店的温泉浮动着氤氲而暧昧的热气。

 

百层之下，一楼大厅的电梯“叮”地一声洞开，已经换上便服的郭嘉和荀彧从中跨出，前者掏出手机望了一眼屏幕上的按键，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准备好做一对落水鸳鸯了吗？”他大笑着落下拇指，“Wir gratulieren zu Eurem Ja-Wort!”*

 

 

 

*德语：祝二位百年好合！

 

 

The End

3749站在地标展示栏前，没有选定要去的方向。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在升学到高中的那个暑假，人们要来一趟动物园，强制的。教育部颁发出政策：没有动物园票根，3000字观后感，不允许进入高中学习。

3749很珍惜这次机会，一生中，他们只被允许来人类动物园一次。

没有父母陪同，动物园的各个园区都有导游。

半小时了，3749抬头，她还没有做出先去哪里的选择。

“3749。”

有人念她的名字，3749转身，看向身后人的左胸。

2613，黄色底，他是90后一代。

那是他们出生数字尾号，颜色代表时代，00后的她，左胸前是叶绿色。

“学前参观吗？”

3749点头。

“我是导游。”

残障人园区，是她前往的第一站。

“她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某种合金打制而成的笼，里面是一个女人，看起来健康。没有残缺的四肢，没有多余的手指，没有黑空的眼眶。

“她的不同，靠你自己发现。”

3749看到女人身后标红的海报。

残障猜测，猜对者凭学生证获得园区精美礼品一份。

一人只有一次机会。

周围渐渐围上学前参观的其他游客，抱着几本笔记，上面记载观察所得：

天生六指的婴儿，截肢人，还有镇区之宝，那是两个在娘胎里肚皮连接在一起的双胞胎。

残疾，是这个园区的特色。

已经有人按响了猜测抢答按钮。

“衣服下可能是残疾的，我猜她没有肚脐。”

错误。

“装了假肢！”

错误。

“后脑勺呢，后脑勺是不是少一块！”

错误。

一人只有一次机会，接连的失败，人们开始谨慎起来。

“是不是智商问题，傻的？”

“那是精神区的，这里是残障！”

3749审视笼子里的女人，她很平静，不缺少五官的脸，长长头发披盖挺直的背，和妈妈一样，和老师一样，完全的正常人。

她需要思考，导游不会说出答案。

周围的噪声尖锐，对于笼中人的评判越来越细密，紧扣的衣领挡不住言语的入侵，视线剥落衣物，笼中人变成一丝不挂的鸟。

“或许，是没有生殖...”

在某个男人的声音落下之前，3749按响了答题按钮。

“聋哑人。”

答对了。

2613问她，为什么知道聋哑人。在参观动物园之前，很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就像围观的人一般，他们激动着，笔记添了许多行，这个世界上有人不能讲话，不能听，不可思议。

这个发现会成为3000字观后感的组成部分。

“她很安静，像是听不到别人说的话，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她猜测的凭据很简单，书上看到过，仅此而已。

拿着奖品——一对肚皮粘连在一起的双胞胎玩偶，导游带她去下一个园区。

精神病人。

园区雪白，病床上捆绑着展览品，是这里和其他园区都不一样的地方。

在一个少年的后脑狠狠撞向床板之前，3749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

“他在伤害自己。”

“对。”

“是什么原因？”

玻璃特制，她听不到声音，却能感受到撞击震动。

“精神方面，我并不清楚。”

这里没有残障人区游客多，或许是他们有正常人的表征，又被捆绑于病床，视觉刺激远不及后者。

“如果他们恢复正常呢？”

导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黑色人种区。

书上写的变成了眼前真实，3749看得有些出神。

卷曲贴头皮的发，黝黑皮肤，丰厚嘴唇，骨骼硬朗蜷缩于角落，镣铐箍红脚腕。最直观的便最刺激，最不同的最吸引人。

周边熙熙攘攘，为看一眼挤破脑袋。3749看到围栏上的告示牌：5A级特色园区。

搜罗异人，分类整理，满足探求欲，是人类动物园设置的初衷。没有正常人应具备的生理心理因素，会被关进动物园供人赏玩。这是入园须知。

但，这个园区的人…

“他们是健康的，生理心理都是。”

“有色人种是传统展览内容。”

“他们从哪里来？”

“有些是偷渡被抓，有些是外交赠品。”

黑人外交，常见的外交手段。

手中畸形婴儿娃娃肚中的棉被挤压，3749站在游客包围圈。

她看到在不同的园区，人们的眼神是不同的。

怜悯，恐惧，嫌恶，好奇...

这些或许需要更深层的体会。

余光看到指示路牌：直行二百米，棕色人种。左转，侏儒。右转，罕见病集中展示区。

“可以解答几个问题吗，导游先生？”

“乐意至极。”

“为什么建造动物园？”

“为了让人们形成正常与不正常的界限，这有利于社会治理。”

“也为了消遣，或者说，猎奇心理，对吗？”

“您想多了。”

他们从人群中钻出，前往下一个园区。3749在他身侧，没有停止询问。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来这里是强制性的？”

“让正常教育惠及每个人。”

“是为了让动物园正当化，对吗？”

“您问完了吗？”

刷卡，他们进入侏儒区。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只允许来一次？”

3749在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

“避免人数太多，我是这样想的。”

这是他沉默许久后给出的答复。

“嗯。”

她没有追问下去。

游览继续。

“这是最后一个？”

“是的。”

罕见病展示区后，她的动物园之旅即将结束。

“很高兴为您服务。”

同他握手，指示牌在身边，标记位置，指向动物园出口方向。这里是动物园的深处，游客陆陆续续向出口涌去。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导游先生。”

“乐意为您解答。”

“那里，是白人展示区吗？”

她抬起手臂，远远指向动物园最深处，那里有一扇合金材质的门。两个男人在后面站着，高大体型凹陷的眼窝，浅色皮肤与发。书上说，这是白人。

他们抱着两本笔记，盯着自己。

“是的，白人展示区。”

“不去游览吗？”

“很早以前便取缔了。”

“为什么？”

“政府说，没有特色。”

3749点头，向动物园出口走去。她并不认可这个答案，像为了体面编造出的拙劣借口。

导游在她前面走，脊背上的号码微微荧光。

“导游先生。”

“怎么了吗？”

“我们也是动物，对吗？”

他沉默很久，后来终于转身，看着她微笑起来。

“您可真会开玩笑。”

•历史书太小,装不下一个人波澜壮阔的一生;历史书有太大,装下了华夏上下五千年。在历史书上,你随手翻过的一页,用笔划过的内容,很可能是他们的一生。

•世间一切历史皆是过去史,唯你,是我的现代史和未来畅想史。

•若我是仓颉,首先造出的字,一定是你的名字。

•突然梦见,穿越去了雅典,我变成了白胡子的苏格拉底。而你,是我宁死也要坚守的法律。

•我从公民法经历鲸吞蚕食沧海桑田变成万民法，只为变得更完美，迎接你的到来。

•你的出现就像是成吉思汗的蒙古铁蹄，轻松的踏破了我的心里防线，跑进了我的内心深处。

•你是我的开元盛世，带我走进极乐世界，给我看遍世间繁华。

•你是我的改革开放，是我历史中至关重要的转折，带领我走向新生。

•你是我的洋务运动，给我新的生活，是我爱情近代史的开端。

•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

二模考场作文  55/63

「这次语文我真的把自己都吓到了考了138

一跃成为年级第一」

写了自己的一点点情怀

存个档

●摘抄随意 ⁽ⁿᵔᵕᵔⁿ⁾   

●照搬达咩(  ･᷄ὢ･᷅)

      “啪”惊堂木拍在桌上，压下了半屋的私语。长衫，布鞋，一方桌，是乡里唯一的说书人；汗衫、蒲扇、几茶碗，是三五个听书的大爷。没什么人还听书了，村里嫌这儿多余，要把这茶馆拆了。 

      犹记孩提之时，爷爷带着我上那茶馆听说书，泡上一壶黑酽酽的茶，和其他几个大爷一坐就是一下午。起初，我听得那孙悟空如何斩妖除魔，如何耍他那一杆金箍棒，还格外兴奋，也不觉累，也不觉热了。后讲起各种演义，这个宗那个君，这个臣那个将的就又没了兴致。只觉得刚刚消失了许久的蝉又聒躁起来，挡住骄阳的云也溜走了，热浪蒸腾起烦躁的思绪，闹得我只想赶紧回家再打开电视看上几集动画片才好。 

      待大些我便再没去过那茶馆，电视都这么发达了，再听那劳什子的说书，不多余吗？ 

      总听爷爷抱怨，现在听书的人越发少了，他那些好茶都没人一起品了。总听爷爷叹息，这样下去这说书哪还有传承啊！年轻人越发的不懂欣赏了…… 

      茶馆最后一场说书，我拗不过爷爷只得跟着他去。到了才发现，大半屋的全是被老人家拉来捧场的小辈们。一脸不情愿地坐在老人家身边，一个个捧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映亮一张张年轻的面庞。 

      说书人上台，还是那长衫，只是旧了些；还是那醒木，更显着乌黑了。“啪”醒木拍下，说书人出口便是一段定场诗：“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爷爷，大爷们，不遗余力地叫着好；我，小辈们，略略好奇地鼓起掌。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说书人使了浑身解数，老人们眼泛泪花，我们也被语言之雄壮而震撼。杀伐，权力，爱恨，情仇，交织着涌入心灵。一壶老酒一把剑，一匹快马一生纵横天下；一杆毛笔一卷书，一朝高中一生人世浮沉。这就是说书的魅力吗？这就是老人们热爱而无法割舍的东西吗？ 

      总是要结束的，说书人眼含不舍，向来有力的声音伴了丝哽咽：“我坚信世上仅两种人：爱传统的和不知道自己爱传统的。哪怕到现在，我仍不觉说书是多余的……” 

      原来，总有人坚守着“多余”，原来，这“多余”并不多余。悠悠历史中的一巷江湖，两坛酒露，三声惊堂木；说书人娓娓道来的四出祁山，五鬼闹判，六尘皆不顾，从不该多余。 

      可是否……太晚了呢？

文/人间云

于2020.5.24

1.西欧封建制度，当封臣对封君表达忠心时会对封君说：“阁下，我是您的人了。”而封君会回与一个吻。

2.康塞尔：“悉听尊便，先生”

3.城市南京城，树是梧桐树。一句梧桐美，种满南京城。

注：南京城的梧桐树大多种植于解放后。并非指蒋介石之事。

4.采邑制：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5.你是我的开元盛世，带我走进极乐世界，给我看遍世间繁华。

6.“因为有你的存在，所以我终年温暖”

指有北大西洋暖流经过的在北极圈内的终年不冻港摩尔曼斯克

7.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我的心思，你何时才知。

8.你来自周口，我来自元谋，牵起你的手，爱让我们直立行走。

9.你就像北极光，我就在你脚下的北极点。

10.顺着同一条纬线，我们迟早会相遇。

11.你是陇海线，我是兰新线。我最大的幸福，就是替你延伸到沙漠边缘。

12.你是我的北极星，为了看见你，我只住在北半球。

13.突然梦见，穿越去了雅典，我变成了白胡子的苏格拉底，而你，是我宁死也要坚守的法律。

14.让他们不要来了，因为我们的蜜月的光辉 ，会一直到我们的生命消逝才结束 

——简爱 

佑灰

欺诈型先婚后爱

无厘头瞎扯

“你们不会理解二十九岁的人被家里疯狂催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文俊辉表情复杂，激动的语气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正处于何种艰难的境地。

全圆佑端起手边盛满啤酒的玻璃杯，轻碰了一下文俊辉的杯子，用一如既往平静的语调赞同道，“对的，你们不会理解的。三十岁之前一定要结婚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个笑话。”

“当然不理解，”李知勋不屑，“被催婚的又不是我们。”

权顺荣显然对自己另外两个好朋友抱着一丝同情，“虽然很惨，但我们也无能为力。”

文俊辉和全圆佑是S市第一高中的同班同学，李知勋和权顺荣是隔壁班的。四个人都在C市上的大学，虽然学校不同，但因为是高中校友，平时经常联系。毕业后四人又都留在了C市，有事没事的总会约出来吃个饭，关系也就更加亲密。在离家千里的陌生城市，这种有年少时光可回忆的简单关系显得尤其珍贵。

好巧不巧，文俊辉和全圆佑最近一年同时遭遇了家里的催婚轰炸。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会有租个对象回家过年这种事情发生。”文俊辉无奈地说。

“你也可以租个啊？”

“或者乖乖去父母安排的相亲？”

“不结婚，反正是不会结的。”

全圆佑再次举起杯子在文俊辉的酒杯上碰了一下，“对的，这辈子都不会结的。”

“那就不结。”李知勋和权顺荣异口同声回答道。

“他俩根本就不会懂我们。”

全圆佑对着文俊辉点了点头。

“所以问题到底是什么？”权顺荣不明白，扯来扯去他们怎么说到结婚这件事又为了要解决什么，他都迷糊了。

“不就是个二选一的问题。”李知勋说，“是结婚还是被催婚一辈子。”

“不然就跟叔叔阿姨说你俩在一起了算了。”权顺荣自言自语道，反正也没人听他说话。

然而包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全圆佑和文俊辉默契地慢慢把头转向对方，眼神交汇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自己脑子出了点毛病，双方分别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某个念头，权顺荣的提议好像不是不可能？

“第一，财产独立。”

“第二，互不干涉私生活。”

“可以了，还需要什么条款，你想想？”

文俊辉咬了咬笔头，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项是需要白纸黑字写明白的，于是把纸拿给躺在沙发上的全圆佑看。

全圆佑说，“其实第一条也可以不要，我们法律上是没关系的，所以不存在财产纠纷问题。”

文俊辉想了想，觉得全圆佑说得在理。他们只是要告诉双方父母他俩结婚了，又不是真的扯了证。但他们现在毕竟是住一起了，难免会涉及到资金问题。而且写都写了，他懒得再拿两张纸重新写。

自从那天权顺荣提出那个看似荒唐实则智慧的提议后，全圆佑和文俊辉就一心想把这件事付诸行动。反正两个人都不打算结婚，为了让父母安心点，让自己的生活清净点，什么办法不是办法啊。况且这只是个小小的善意的谎言，古希腊智者也会理解并宽容他们的做法的。

于是在离双方工作单位都较近的位置上，全圆佑和文俊辉租了套两室的小公寓。做戏要做足，总不能结婚了不住一起吧。两人都觉得一起住没什么，回想起来高中时还住过一个宿舍，这就跟两三个朋友合租一套房子没什么区别，只是对象换成了自己的好朋友而已。

搬进去的第一天，文俊辉一本正经地拿着两张A4纸，两只黑色签字笔，一盒印泥走到茶几旁坐下，说要搞一份协议。

全圆佑看了觉得好笑，文俊辉还弄得这么正式。他说好啊，虽然心里想的是这并没什么意义，但就当陪文俊辉玩一下小时候的游戏。

文俊辉在标题为“全圆佑、文俊辉自拟协约”的A4纸下方潇洒地签上自己名字，并拿出了准备好的印泥，按上一个鲜红的大指拇印。

全圆佑也签了字盖了指印，他开玩笑地说，“按理说盖了指印就有法律效力了，你要侵犯我财产权我就去告你。”

“你要是干涉我私生活，全圆佑先生，我也会起诉你的。”文俊辉举起两张纸看了看，很满意，“一式两份，拿着，自己的保管好。”

全圆佑一边接过文俊辉递给他的那份协约，一边趁着大拇指上的红色墨汁未干，按在文俊辉的脸颊上。

文俊辉反手拿着签字笔敲了下全圆佑的额头，“你在我脸上按什么按？！”

“好玩。”全圆佑笑嘻嘻回答道，说完倒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文俊辉心想，其实应该再加上一条，禁止动手动脚。

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差向父母摊牌了。

虽然挺紧张又刺激的，但每次收到父母的催婚消息时，全圆佑和文俊辉还是会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其实他俩敢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是笃定家里百分百不会反对。

文俊辉和全圆佑的父母在他们上高中时就认识，也都知道他俩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关系很好，过年时两家人还一起吃过饭。文俊辉妈妈曾暗示过文俊辉，小全这孩子挺不错的。文俊辉当时连忙摇头，想想就荒唐，越是好的朋友才越是不可能在一起。全圆佑妈妈也说过，你都要三十了，身边俊辉啊，那些同学啊好朋友啊，不是不可以，大家也都熟悉，多好。全圆佑回答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文俊辉和全圆佑看过星座走势，这个星期四晚上适合干大事。

两人通过扔骰子决定先给文俊辉爸妈打电话。

没事，谁先谁后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说的，文俊辉自我鼓励道，颤抖着手拨通了和文母的视频通话。

“妈，吃饭了没？”

“都九点了，早吃过了。”

“额，爸在你旁边没？”

“在呢，怎么了？”

“你让爸坐过来。我有正事要和你们说。”

文俊辉侧眼看着在自己身旁屏气凝神的全圆佑，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因为全圆佑看起来更紧张。

“我和圆佑在一起了。”

“圆佑？”屏幕里突然出现了文母文父两人惊恐的眼神，看来都被吓得不轻。

“对，是那个圆佑。其实，我和他，结婚了。”文俊辉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

“俊辉啊，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我没开玩笑。”文俊辉一把将全圆佑拉到镜头前，“圆佑正准备和你们见面呢，我们住一起了。”

文俊辉爸妈看到全圆佑真的出现在了镜头前，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是真的，阿……”

全圆佑本想叫阿姨叔叔，结果被文俊辉狠狠地踩了一脚，压着声音说应该喊爸妈。

“爸……妈……？”

喊完之后两边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行了，我来跟我爸妈说。”文俊辉把全圆佑推开，拿着手机去了卧室。

全圆佑实在好奇也跟了过去。

他听见文俊辉说，还满意吧，虽然比较突然，哎呀，我们也是才发现对方竟然这么合适的，现在年轻人还办什么婚宴啊，没意思，你知道我们忙嘛，等放年假就回来看你们，先把证办了你们放心嘛，嗯嗯，以后你们找我视频的时候，我都叫圆佑和你们说话，消化一下消化一下，不要兴奋得睡不着……

“搞定。”

文俊辉握着手机走了出来，一脸胜利者的表情。

全圆佑一面自己紧张着，一面还不忘竖起大拇指调侃文俊辉，“说谎话都不带脸红的。”

“切，”文俊辉翻了个白眼，“接下来我们看看全圆佑先生如何表演。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一样的震惊，一样长久的寂静，堪称穿越现场。

文俊辉自以为经验十足，信心满满，全圆佑突然拉起他的手在全父全母面前十指相扣的时候还是老脸一红，磕磕巴巴对着原本熟悉的叔叔阿姨喊了爸妈，他终于懂了刚才全圆佑的慌张别扭。

全圆佑也单独和父母聊了一会儿，而文俊辉坐在地板上盯着刚刚被全圆佑握过的右手迟迟反应不过来，好像比全父全母受到的惊吓还大似的。

过了一会儿，全圆佑如释重负回到客厅，在文俊辉旁边坐下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全圆佑盯着地板说道。

“坏的。”

“我爸说要给我们拿首付买房子。”

“？？？”文俊辉惊得从地板上弹了起来，“好的呢？！”

“我说C市算是个半一线城市了，买房子不容易。而且，以后我们会回S市发展，也好陪他们……我爸就说那这样最好……”

“全圆佑先生，”文俊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叫拆东墙补西墙。”

文俊辉再次坐了下来，他和全圆佑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真觉得他们两人挺大胆的。一时兴起开始计划这件事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等到全父说到房子问题时，才真的有实感意识到他俩以后要遇到的问题多了去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但不管怎么说燃眉之急是解决了。他们现在应该庆幸S市和C市隔了几千公里，不会被监视，也没人戳穿他们的计谋。

“万一，我说万一，”文俊辉强调道，“万一这事儿露馅儿了怎么办？”

“暂时不会。遇到了总有解决办法。”全圆佑顿了一下，“实在不行，就说我们又离了。”

不愧是你，文俊辉笑得失语，拍了下全圆佑的大腿，“反正你脑子比较好用，解决办法就交给你了。”

“话说回来，”全圆佑别过头看着文俊辉，又是一副嘲笑的表情，文俊辉看着这人的眼睛立刻猜到对方又要损自己了，“某人害羞起来比撒谎时更容易脸红？”

“咋样？新婚生活过得愉快吗？”

“假结婚阴谋”唯二知情人之一的李知勋如此调侃道把自己约去网咖打游戏的当事人之一全圆佑同学。

“挺好的。就像读研的时候和师兄租房子一起住一样，没什么区别。唯一区别是，生活格外清净。爸妈不经常打电话了，还说要给我们足够的自由相处空间。”

“噢，恭喜。”

周六文俊辉突然被单位叫去加班，全圆佑一个人在家无聊就拖着李知勋去网咖打游戏。其实双休日他也好久没出去过了，大部分时间都在补觉或者和文俊辉玩手游。

接近下午六点，全圆佑给文俊辉打了个电话，问对方加完班没，晚饭有没有着落。

结果两个小时前文俊辉就回家了，“我下饺子，你要回来吃吗？”

“嗯，回。”

“那你顺便带瓶醋，家里没醋了，酱油也要，只有一点点了。”

“好。我马上。”

“走了。”全圆佑挂掉电话后准备回家。

“把我约出来也不请顿饭？”

“去我家吃饺子？一起？”

“算了，你是家里有人等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全圆佑知道李知勋在开玩笑，还是觉得心痒痒的，顺着李知勋的话打趣道，“可不是，你就羡慕吧。”

全圆佑走后，李知勋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椅出神，危险，很危险，他想。

最近单位因为迎检事情特别多，周五这天文俊辉又加班到晚上九点才下班。隐约记得早上出门时全圆佑说晚上有聚餐，要玩得很晚才回家。

出单位后文俊辉去了附近那家小吃店，填饱肚子后才往回走。正值夏天，小吃店生意很好，大半夜才打烊。文俊辉顺着小路走回去，出了一身汗。

本来忙了一天就累得不行，想着洗个澡就倒头大睡。结果回到家才发现家里没电。文俊辉开着手电筒举着手机检查了一番，发现是电费余额不足。

电费一直是全圆佑在负责充值，电卡应该在他那儿。文俊辉给全圆佑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一定是全圆佑玩得太开心了才没有听到。

文俊辉只好开着手电筒，在黑黢黢的洗漱间快速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手机正好没电自动关机，不好的预感没有错过，充电宝也没有电了。

文俊辉从沙发上拿过一个抱枕，倒在客厅的木地板上，这样还能凉快些。等全圆佑回来，他一定要控诉一番，都怪全圆佑忘了充电，害得自己用不了空调也玩不了手机。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全圆佑被同事压着喝了好几轮后抽身去外面透了透气，才看见一个小时前文俊辉给他打了电话。微信上也只有一句“还在玩？”

他给文俊辉回过去，那边已经关机了。全圆佑觉得奇怪，文俊辉手机不离身哪有关机的时候。发消息不回，语音通话也没人接。

全圆佑回到包间跟同事打了招呼后，叫了辆计程车往家赶。理智告诉他文俊辉这么大个人肯定没啥事，但他还是能感到心怦怦跳，有一种隐隐的担心在支配他的行为。

打开门后，按了电灯开关屋子却没有亮起来，城市里的各种光线从落地窗打进来，地板上缩成一团的黑影一下子让全圆佑紧张不安到整个人都僵硬了。

“俊？”

全圆佑光着脚走过去，没人回应。

他觉得自己有点抖，看见文俊辉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小汗珠。

“俊。”全圆佑摇了摇文俊辉的身子。

文俊辉这才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慢慢睁开眼，看到全圆佑蹲在旁边，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他才被人叫醒，朦胧的眼睛有一层水雾似的。

“圆佑，没电了。”

他撑着坐了起来，在地板上躺了不知好久让他浑身难受。

全圆佑松了一口气，扶着文俊辉的背让他坐好，伸手抹掉文俊辉脸上的汗，轻声说，“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被入室袭击了。”

吓死我了。这句话他没说。

“睡地板上会着凉的。”

文俊辉不知不觉中拽着全圆佑蓝色细条纹衬衣的衣角，声音听起来有些说不出的委屈，“太热了。”

全圆佑看着别的楼层灯火通明，这才意识到只是他们家没电，应该是没电费了。

“电卡就鞋柜台子上的纸盒子里。”

全圆佑把还在出神的文俊辉从地上拉到沙发上坐下。

“我去楼下便利店充值。”

说着，他穿上了鞋，文俊辉懵懵地点了点头。

“要和我去吗，还是在家等我？”他又问了句。

文俊辉以为这个问题很没有必要，当然一个人去就够了，自己也不是不能够被单独留在家的小孩子。但全圆佑就是这样问了。

“在家等你。”他回答说。

客厅的铜灯一下子亮起来的时候，文俊辉知道，全圆佑把充值完成的电卡插进了电箱，所以有了光。

文俊辉不对劲，很不对劲。

全圆佑看出来了。

文俊辉自己也知道。

只是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变得不耐烦。连全圆佑把他换下来的衣服一股脑儿丢进洗衣机洗时他也会发脾气。

“你干嘛啊？”

全圆佑愣住了，他才按下洗衣机的启动键，文俊辉就用严厉的语气质问他。

文俊辉也被自己莫名的火气吓到了，这让他更心烦，“啊，没事，本来是不能混着洗的。”文俊辉降低了音量，说完从阳台走回了客厅。

“下次洗之前我会记得问你的。”全圆佑很抱歉地说道。

我自己会洗，文俊辉在心里说。

可能是工作上的问题吧，全圆佑猜想到。他问过李知勋和权顺荣，文俊辉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你们不是住一起吗，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全圆佑听完后哑口无言，他还真猜不准。但是这段时间文俊辉阴晴不定是事实。不过在爸妈面前他还能和自己装模做样秀恩爱，问题应该不是自己吧。

夜里，文俊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对劲是从停电那天晚上开始的，他知道。

他想不通，想不通家里没电的时候为什么第一时间是给全圆佑打电话。电卡就在家里，他没去找，只是躺在地上什么也不做等着全圆佑回来。这很可怕，他自己住的时候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明明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会在地板上睡到腰痛后背疼。

他渐渐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家里很多事情都是全圆佑做的，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夏天到了，他床上的凉被是全圆佑买的，冰箱里总有一两瓶矿泉水放在冷藏室里，两边卧室各放了一个液体灭蚊器，还是他喜欢的柠檬味。

文俊辉生气了。

生气从来都不是对全圆佑，是对他自己，他对自己失望了。因为他竟然会，竟然会对全圆佑产生依赖。如果说他对全圆佑有点生气，那也是因为那天晚上，全圆佑不该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也不该用那样轻的声音对自己说话，像风一样。

“等下我要去见一个客户。”

“哦。”

周六下午，文俊辉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小说。全圆佑没必要和自己汇报嘛，他心想。

文俊辉看全圆佑翻出一件新的白衬衫，以为是多重要的客户，“很重要？”

“没有，就是随便聊聊。”

具体情况全圆佑也不清楚，他临时被领导召出去，说给一个朋友介绍下项目。

全圆佑已经被约出去了，才后知后觉对方的心思不止是要吃晚饭这样简单。

C市中心地带的西餐店，介绍说是领导侄女的陌生女人。

晚餐已接近尾声，全圆佑接到领导电话，听到相亲两个字，一切猜想都得到了证实。

他看了眼手表。文俊辉吃过饭了吗。一到周末这人就总是拖到很晚才吃饭，或者直接宵夜时间点外卖，是不是正在家里做饭？全圆佑莫名觉得现在自己所处的场景不应该发生。但是怎么会呢？不久前，他和文俊辉都曾玩到半夜回家，见朋友，吃饭喝酒，为什么这种时候要想到对方呢。

“我结婚了。”全圆佑对面前的女子说道。

买过单后，他快步走出了餐厅。

正想给文俊辉打个电话，随便说点什么，在不在家之类的都好，他却看见四人聊天群里醒目的照片，是自己和所谓客户的女性朋友吃饭的照片。

“有情况哦？”

“刚和知勋去吃饭，太巧了。”

“不错嘛，全圆佑。”

……

双人相声说得很热闹。

文俊辉一句话也没发。

完蛋，全圆佑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文俊辉该觉得自己骗人了。

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和文俊辉解释，在地铁上被人挤着，想着想着差点坐过站。

回到家时发现文俊辉不在。打电话没人接，微信消息也不回，全圆佑心里空落落的。他好像第一次这么失落，第二次这样担心，第一次，是看见文俊辉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倒在地板上时。

“在外面玩，晚点回来。”

全圆佑看见文俊辉发来的消息，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文俊辉没有在和自己生气。转念一想他才发觉自己的可笑，文俊辉凭什么要生气，因为自己和一个陌生女子吃饭生气？有什么理由文俊辉要误解自己在骗人？文俊辉根本就不在乎。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想到这里，全圆佑才懂了，是真的，完蛋了。

文俊辉看到群里的照片后心里闷着一口气。

什么啊，明明就是有新的约会对象，还说是去见客户。孤男寡女，高档的西餐厅，唬谁呢。

说着，他就约了几个朋友去吃火锅。待在家里会闷死的。吃过饭又被朋友拽去唱K。

但文俊辉没想到已经说了自己会晚点回去后，全圆佑还会在零点时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文俊辉心想，你玩好了，还惦记着我没回家呢。

“我带了钥匙的。”文俊辉对着电话听筒吼道。听不清对方说话，他只好钻进洗手间。

全圆佑听见对面嘈杂的声音，隐隐一股火提到嗓子眼，他在这担心着，结果人家玩得倒挺嗨。

“该回来了吧，你还想夜不归宿不成。”

搞笑吧，就是假结婚骗骗父母，证都没扯还在这儿管束别人呢。文俊辉又气又疑惑，全圆佑准是今天哪根筋不对，“只许你和美女约会，我就不能和帅哥喝酒啊？”

“我……”

“要你管！”

文俊辉大吼一声把自己都吓到了。

电话断掉后，十分默契的，两人同时想起一件事。

协约的第二条，被打破了 。

“我们分开吧。”

像是普通情侣分手时会说的话，文俊辉对全圆佑说道。但很可惜，他们不是情侣，也不是要分手，只是不想再住一起了。

“为什么？”

“再住下去我们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多，连朋友都做不了。”

文俊辉像是深思熟虑过。

“那爸妈那边怎么办？”

“总能应付过去的。你说的，实在不成就说离了。”

“房子呢？”

“这也不是我们的房子。”

“你的东西呢？”

“等我重新租到房子时会搬过去。”

“那你现在提着箱子要去哪儿？”

全圆佑试图说服文俊辉不要冲动，但对方显然下定了决定，没有丝毫动摇。

“知勋答应收留我几天。”

全圆佑沉默不语。

“圆佑，我们像以前那样，挺好的。”

文俊辉关上门的时候，全圆佑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从单元门走出来，阳光那样强烈，明媚得刺痛人的眼。还好没有下雨，文俊辉心想，下雨简直是分手戏码的标配。不过不下雨才是对的，他和全圆佑之间的关系还不能够让天空为他们降一场雨。

很奇怪，文俊辉苦笑着，他笑自己，笑这段剧情的荒诞。在一起是因为不爱，分开倒是因为爱了。很可笑。

“文俊尼一直在看房子，你想好没啊，这人还要不要了？”

李知勋看着趴在床上刷租房信息的文俊辉，对自己这两位不省心的好朋友无语到了极点，说着是该结婚的三十岁大龄青年，结果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明白，还在那儿一副看破红尘，看透人生的样子。

“人是肯定要的，他走的时候我就想好了。”

“那你还在干嘛？人跑了，还不追。”

“我只是想在头脑清楚的情况下，思考该如何面对俊，如何对待我对他的感情。”

“所以呢？”

“今晚我来找他。”

关于文俊辉和全圆佑之间的事，虽然文俊辉对李知勋只字未提，但以李知勋对文俊辉的了解，他知道，文俊辉只是在采取一种逃避的态度。而更大的问题在于，文俊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安，不是单方面的。

“谈谈吧。很多话，你要告诉俊，他才知道。”

门是文俊辉开的，他很镇静地问了全圆佑吃过晚饭没有。

也因为李知勋在，两人都把情绪掩藏得很好。

“房子找好了吗？”

“没，但是快了。”

“俊，我们谈谈吧。”

“OK， 我退下了，客厅给你们，不要来吵我。”说完，李知勋转身要回书房。

“不用，”全圆佑接着说道，“回家谈吧。”

没等文俊辉说好还是不好，他拉着文俊辉就往外走。

“等等等，我的东西……”

文俊辉似乎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现在是什么状况，但事实就是，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妥协了。

李知勋甩给全圆佑一个巨大的白眼，好像他家多么不方便似的，小情侣协商个事还要回家说。

文俊辉真就乖乖地收好了东西，跟着全圆佑走了，全圆佑对此也很震惊。他知道的，文俊辉固执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动。

文俊辉给的理由是，在知勋家住了一周，不好意思再继续住下去。况且房租也有他一半，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蠢，好好的大床不睡，弄得像是被赶出了门？

全圆佑说是，你是挺笨的，有家都不回。

“全圆佑！就是因为有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在，我才不回！”文俊辉对着全圆佑大声说道，把行李箱甩到客厅的角落里。

全圆佑就那样淡定地看着他炸毛，期间还打开家里的冰箱拿出冷藏室的冰水，倒了满满一杯，端到茶几上。

“有助于冷静。”

文俊辉不屑地看了全圆佑一眼，还是这副样子，以为自己说什么都有理。

文俊辉盘着腿坐在地板上，冰爽的柚子茶甜滋滋的，太适合夏天了。

“你什么时候会弄这个了？”

“上次你做的时候我在旁边看，你拒绝了我的帮忙，但是我也不知道当时你为什么生气。做法是上网查的，没你做的好喝的话，你记得教我，下次用你的方法。”

文俊辉心里某个地方又开始隐隐地疼了。全圆佑再这样看着他，再这样轻声地和他说话他又要生气了。柚子茶败火，他喝了一大口。

“俊，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

全圆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停电那晚的眼神，文俊辉又看见了。

“对啊，我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你又怎么会懂我。”

气势上不能输，文俊辉给自己打气，被全圆佑看出来他就完蛋了。

“有什么话可不可以不要藏在心里，不能和我说吗？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皱眉头，为什么失眠。”

已经完蛋了，全圆佑都知道。

文俊辉破罐破摔了。

“我一个人就一定能找到电卡的，就是你在，我才没有。”

心里产生的依恋感太强了，那时候倒在地上睡着了都是安心的。

文俊辉抬头看向全圆佑的时候，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像那天他被全圆佑叫醒时一样。而全圆佑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说。

“圆佑，我还是脱不了俗。想要依赖。”

依恋你。

“因为依赖会产生负担，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我们一开始就玩了个不正确的游戏，中途出了问题，违背规则的那个人要承担责任，我们就不能再一起住下去了。”

文俊辉紧紧握住装着柚子茶的杯子，好像稍微松开一点，杯子就会滑下去打碎。

“那我也一样。”良久后，全圆佑开口说道，“我也是俗人，会担心，有牵挂，也希望被牵挂。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是负担。至于依赖，那是我不敢想的。你会为我生气我都要激动很久。明白吗。”

文俊辉明白了，又不是很明白。全圆佑的意思是，他们有一样的想法？自己不是一厢情愿的那个？不是只有自己在这个可笑的谎言中当了真？

“真的？”他问了出来。

“不骗你。那天也不是约会，真是见客户，后来领导才告诉我有相亲的成分。还有，上次我给你打电话，我是担心了，还有点生气，不想你那么晚了还没回家。”

文俊辉脸上终于重新挂上了笑容，全圆佑的坦白同样给了他勇气。

“刚刚有半句话我咽下去了。”文俊辉很认真地说着，全圆佑能看见他眼里闪着光，亮晶晶的，“电卡，没有去找，没有想要努力找，因为你在。”

还有三个字，依恋你，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但是圆佑会知道的，文俊辉很确定，之后圆佑会感觉到的。

“你是挺爱捣蛋的，”全圆佑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的偏爱，“单方面想要破坏我们的计划。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人的错，不能一方想干嘛就干嘛。”

全圆佑拿出两张A4字，一只签字笔，一盒印尼，“原来的协约没用了。”

依然是熟悉的标题写在正中，“全圆佑、文俊辉自拟协约”。

但上面没有第一条第二条这样的款项，只写着三个大字，“结婚吧。”

文俊辉还傻愣着，全圆佑在他身后坐下，把人整个圈在怀里。

全圆佑握住文俊辉的手，在已经写好自己名字旁边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下文俊辉的名字。两张纸上都是。又在签名上按下了指印。

“你也太幼稚了。”

文俊辉都被人握着手按了指印才发现他俩在干多么愚蠢又没有意义的事。

全圆佑也没理会，在文俊辉脑门上印下一个鲜红的拇指印。

文俊辉不干了，闹着要报复，手却被全圆佑握着，无力还击。

“你干嘛啊，什么毛病！”

“宣示主权。”

全先生让人心跳加速的回答让文先生更加失去反击之力，况且全先生还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着。

“我可不可以提前行使受法律保护的你的爱人该有的权利？”

“啥？”文俊辉转过身去，撑着下巴盯着全圆佑。

全圆佑指了指文俊辉的嘴唇，或许还有柚子茶的味道。

文俊辉笑了，全圆佑这种时候干嘛怂啊。

“全先生，你是不是笨蛋啊，”文俊辉双手环住全圆佑，“这种事情，不用问的，都是直接做的！”

文俊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过全圆佑，要是他们四个同时被催婚呢，要是知勋和自己假结婚呢，要是圆佑是和顺荣呢，也会弄假成真吗。他说，想来还是不可思议，我们原本连个骗人的戒指都没有，现在抽屉里还真多了两个小本本的见证。

全圆佑把文俊辉的手握得更紧了。他说，人生不能做这样的假设，千万个人从我身边经过，但我只是遇见你了。

全先生和文先生相遇了，除此以外一切假设皆不存在。

可能有我没有找到的，欢迎评论区补充。

下划线不是链接，不用点！

去翻原著，在我标的章节里看！！！

《将进酒》by唐酒卿

一辆：第40-41章

“你想不想疯？你敢么？撕烂我试试看啊，萧二，我才不在乎。”

这命已经够烂了。

床下偷q：第54章

“戴耳坠吧兰舟。戴吧，戴给我看。”

又一辆：第60章

欲望即枷锁。

再来一辆：第68章

“清心寡欲沈泽川，我怎么不认得是哪个？”

“那是沈泽川，你叫的是沈兰舟。你要哪个？”

马背上的一辆：第75章

坏胚都爱玩儿，只要凑在一起，就能无风起浪。

浴室里的一辆：第84章

他们之间没有浅尝即止，只有酣畅淋漓。

破笼：第96章

“下辈子…别再…再让我来了…我想做大周的燕…住在富贵檐…”

“阒都非我梦中乡，今日我要回家，谁敢阻拦——杀了他！”

“兰舟啊！樊笼已破，乱世必起，先生能教你的，已经全部教完了。这烂天烂地…”

“韩丞——”

“我要翻越那座山。我将为自己一战！”

廊下的一辆：第112章

“不行，进、进门去…”

“二郎什么不行？二郎什么都行。”

榻上、氍毹的一辆：第117章

“策安，”“阿野。”“二郎。”“狼崽。”

野外的一辆：第125章

“萧二…我爱你。”

又是床上的一辆：第143章

“沈兰舟，你、好、能、藏、啊！”

戚花初见：第150章

“呦，小娘。”

军帐内的一辆：第164章

“我好爱你啊。”

剃那啥的一辆：第176章

“你伤一回，我剃一回。”

桌下用嘴、屋内的一辆：第176-177章

“别哭，继续。”

松玉的一辆：第203章

“你杀了我…乔松月…我恨死你了…”

“你没错，恨死我吧。”

跪坐的一辆：第216章

“我要告，告诉你妻！你，你…”

“嗯，你告诉他，你见我就兴奋。”

门内：第235章

阿野，太——

胭脂（戚花）：第245章

“…这个颜色真好看，配大帅正好，夜里不显眼。”

尹昌之死：第248章

“府君啊，我看这天，是大捷！”

松玉的吻：第250章

火光交错间，乔天涯错开几步，逼近姚温玉。

谋士：第276-277章

“辅佐良主，我便是天间云雨，聚散随意。我可以无名、无德、无所颂，但吾主，必定彪炳千秋。”

女帝：第280章

“…醉倒狂歌中…无须问功名…”

王座上的一辆：第282章

兰舟。

兰舟啊。

“囚住了。”

最后一辆：番外01

“潮，流出来了。”

“嗯——是我的味道。”

《杀破狼》by priest

救驾来迟：第10章

“臣顾昀，救驾来迟了。”

初吻：第46章

“义父，你叫谁？”

城破之吻：第64章

抛却千重枷锁与人伦，绝境下的灼灼深情能令他的铁石心肠也动容么？

谈心、第一辆：第78-79章

“我为何要让你走刀山火海？”

“我想有一天国家昌明，百姓人人有事可做，四海安定，我的将军不必死守边关。”

“义父…”

江北打儿子：第89章

“义父，我想要你。”

将军护夫：第104章

“你敢！”

十年成寸、长庚上阵：第108-110章

而今，在潮湿阴冷的江北前线，可望不可即的十年光阴缩地成寸，被他一步迈过去了。

“我来为大帅当这个马前卒。”

帐中痛哭：第127-128章

“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顾子熹。”

“我大将军一言九鼎，战无不胜。”

《默读》by priest

审讯赵浩昌：第32章

（骆队高光！）

发现地下室、骆队撬门：第78-79章

“把我关外面是吧？费渡，我再给你半分钟，要是还不开门，我就再也不会来敲你的门。”

是我爱人：第85章

“里面那个病人是…”“是我爱人。”

调戏婆婆：第89章

“姑娘，是探病找不到房间了吗？您在这站一会，我都觉得自己的病房会闪光。”

同居（手铐）：第91章

“你打算刚开始就来这么激烈的？”

第一辆：第95-96章

“我想要你。”

见父母+敞开心扉+“啊”：第111-115章

“…你是我打算共度一生的人。”

“王八蛋啊你。你其实就是喜欢我，以前没别的念想，以后就想跟着我，敢承认吗？”

突然，它听见有人短促难耐地“啊”了一声。

又一辆：第145章

“能不能申请换个不那么刺激的？我怕累着…我自己。”

生死一线：第179章

“没有了…怪物都清理干净了，我是最后一个，你可不可以把我关在你家？”

检讨：第181章（番外）

“我心里有一簇迎着烈日而生的花…”

《六爻》by priest

重逢：第54章

“一百年啊程潜，凡人一生也就蹉跎过去了…”

锁仙台：第71-72章

“他欠了谁的钱，我还，杀了谁的人，我偿命——现在哪位来讨债，一同过来找我分说吧。”

心魔：第84-85章

“你一天到晚好吃好喝，除了败家就是臭美，鬼才可怜你！我就是喜欢你，想要你！这还要我怎么说！”

“师兄，我不怕天劫，只怕你。”

第一辆：第95章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看仔细了——平生头回感受到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残次品》by priest

笔芯表白：第64章

“我要是想追求你，你会一枪打死我吗？”

水晶球：第87章

“你既然想亲吻我，为什么要忍着？”

令人心梗的一辆：第100章

“你来吧。”

分离：第120章

“林将军在撤退途中，意外与我们失联，而在域外海盗突然入侵第八星系的时候，我们收到消息，你家里的湛卢死机了。”

回归：第131章

“诸位，好久不见了，十六年过去，都没长多大出息啊。”

十六年：第140章

“…我等了这个人十六年。”

无期徒刑的一辆：第142章

“我会自己把你留住。”

“我不想再给你机会了，我要判你无期徒刑。”

吵架：第148-152章

“我活着就剩这一点意义，不喜欢就能不要吗？”

领带的一辆：第154章

“陆校长这条领带需要拿去干洗吗？”

公开：第197章

“至于静恒，他姓林，我姓陆，怎么会是兄弟？”

《某某》by木苏里

生日快乐：第69-70章

少年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艺术节：第83章

台下的掌声热烈而经久，就像一场盛大的祝福。

无人知晓他们在一起，但人人都曾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重逢：第95章

“哥。”

…好久不见。

一辆：第105章

他在被探索。

《一级律师》by木苏里

掉马：第47章

“暴露身份的是我，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尴尬。”

表白：第87章

“…误以为我可以说一些荒谬的话，或是做一些唐突的事。”

第一辆：第108章

锻炼顶个屁用！

再次掉马：第117章

“…燕院长？”

“说。”

第二辆：第127章

“我没忘过，你是老师。”

三次掉马：第147章

你喜欢别人怎么称呼你？”

“随意。燕绥之就可以。”

终极掉马：第197章

梅兹法学院最年轻的院长，联盟杰出的一级律师燕绥之，回来了。

庭审：第202-209章

“不该由你承担的，你一样都不用背。”

但该他承担的，也一样都不会少。

领带的一辆：第212章

“你败家程度也不比我低，这么贵的东西一下子报废两条。”

见家长：第214章

“那…外祖父？”

《判官》by木苏里

看破：第48章

红尘故人旧相识，重逢却不知。

疯狂掉马：第73-74章

不是故人，不开阵门。

吻：第79-80章

阵中幻境重重，荒草遍地。八百里血海蜿蜒、朽木丛生。

他跪坐其间，吻了红尘。

一小辆：第89章

他忽地曲起一条腿，膝盖支起雪白的长衫。然后也是这样，背抵着墙壁，半闭着眸子仰起脖颈。

再次掉马：第93-95章

“这世上能管教我的从来就一个人…叫尘不到。”

算账的一辆：第114章

是极冷和极热的交融。

小小的一辆：第122章（番外5）

“屡教不改。”

《黑天》by木苏里

捆绑：第60章

“亲爱的，你如果再试着挣一下手腕，力气大一丁点，就会发现，我给你打的是个活结。”

第一辆：第77章

事实证明，欠的债总有被会讨要的一天，而平时嘴不饶人的楚长官，也总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制服的一辆：第100章

“报告长官，我能继续了吗？”

办公室的一辆：第114章

办公桌边缘很快沾了汗液，滑得根本抓不住。

《破云》by淮上

媳妇茶：第30章

“那是我妈拍下来的，说等我结婚的时候用它来泡媳妇茶——怎么，谁想喝？哈哈那我可事先说好，谁喝谁就要给我当小媳妇了哦，要给我做饭按摩洗袜子哦，哈哈哈——”

初吻：第61-62章

“我不值得你肯定？”

搞对象：第67章

“搞个对象呗，江队？”

拜高堂、入洞房：第87-90章

“我爱你，江停，我爱你。”

一小辆：第119章

“…严…严峫…！”

胜利者：第137章

“我爱你，严峫，我希望你也成为那个不可超越的胜利者。”

沙发上的一辆：第156章

“别抓，回头人家上门做客，看见沙发上一道一道的，不都知道你爱抓东西了？”

《吞海》by淮上

冲突：第4章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把你这种学院派领导放在眼——”

钢琴：第42章

啪，啪，啪，吴雩一下下用力鼓掌，镇定地道：“真厉害。”

江停出场：第73章

“免贵姓严，在西南工作，出差路过罢了。”

第一辆：第91章

“看着我，吴雩。你愿意以后就这样跟我过吗？”

吴支队长：第112章

“欢迎归来，吴支队长。”

家暴：第116章

他陡然拎起步重华衣领，轰然一记铁拳又准又狠，当场把他打翻在地，稀里哗啦撞翻了整座巨大的垃圾桶！

过往：第125-131章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重逢：第147章

“追到你了。”

又一辆：第165章（番外）

“医生让我每…每天晚上睡足八…八个小时…”“那医生可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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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赛车手，强强

1w甜饼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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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圆佑刚从车上下来，车队经理就递过了一张邀请函。

“明晚有个慈善晚宴，邀请你去。”

全圆佑没接。他把手套摘下来扔进车里，浑身都写着排斥，“我能不去吗？”

“你觉得呢？”车队经理叹了口气。这位哪里都好，就是太不喜欢社交了。虽然不至于摆臭脸，但基本放在人堆里就自带真空结界。

“去了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赞助商跟记者都是我来搞定，你不用说话。”车队经理例行哄骗，“而且会有好多顶级美女在，她们有一半都是你的粉丝。”

那又怎样，他不喜欢女人。

不过全圆佑并不打算跟别人随意讨论自己的性向问题。他一伸手，车队经理递过去一张名单。这是他的习惯，实在无法推脱的应酬就提前了解下在场人员，交流欲特别强的也好针对性避开。

名单上他的名字排在第二，第一是上届冠军查尔斯，而他下面这个名字……

他的凝视太明显，车队经理凑过来看了一眼，“第九车队的文俊辉啊，你最大的竞争对手。”

全圆佑挪开视线，重复了一遍：“最大竞争对手？”

“我知道你想超过查尔斯，但查尔斯现在在积分榜遥遥领先，现在最大的胜利就是第二名。这样来看，文俊辉确实就是你现阶段最大的竞争对手。不过这小子长的是真的迷人，另一半的美女都是他的粉丝。可怜查尔斯，三届冠军得主，结果场上美女喊的都是你们俩的名字。”

那是因为查尔斯长了一张锤子脸。

全圆佑挑眉，把视线重新挪回名字上。他进入一级方程式后见到文俊辉的次数并不多，这人也不喜欢社交，赛后采访溜得比他还快。

“说起来，他也是天生做这个的，跟你一样18岁就拿到了F1执照。可惜我就慢了那么一步，要不然他现在就是你队友了。”

“不。”

全圆佑手指摩挲了一下那个名字，“是对手或许更好。”

要说在这次晚宴上最受关注的，必然是文俊辉跟全圆佑。

对于车迷而言，两人都是四年就冲到积分榜前五的耀眼新星，甚至有望向这届冠军发起挑战；对于赞助商跟女粉而言，两人外貌气质都很优越，商业价值极高；对于媒体而言，这两个人很少接受采访是出了名的，而且从未接触过，如果能采到同框，肯定能霸占话题榜第一。

文俊辉下车就看到了巨长无比的红毯跟两边密集的长枪短炮。他下意识后撤一步，被旁边人及时拉住衣袖。

“求你了。”第九车队的经理从牙缝里挤出哀求，“好歹把红毯走完再消失。”

文俊辉几不可察的皱了下脸，“可你没说这红毯有这么长。”

“我又不是给他们铺红毯的我怎么知道有多长！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抗拒媒体采访，脸都不想露，跟那个全圆佑一样古怪。”

文俊辉动作一顿，“你说的是抓马车队的全圆佑？”

车队经理简直要从鼻子里喷气：“是Trauma车队！拜托，哪怕再不喜欢英语也要记准人家车队的名字，被媒体听到你这就是在挑衅。”

文俊辉耸了下肩。

好在他还是非常讲诚信的，说走完红毯就真的只走完红毯，然后就借口去洗手间，在狂蜂浪蝶涌来之前例行溜走。

反正有经理在。

作为圈里出名的不爱社交人士，文俊辉当然也有在面对不得不出席场合时的小习惯——搞到地点平面图，找到不会被人注意的藏身佳地。

比如这个小沙发，被装饰用花隐藏的非常好，而且远离舞台，不会有人过来。

文俊辉窝在沙发里，嘴里还叼着半路顺来的柠檬派，打开手机，开始搜上一站的消息。

上一站他以一秒之差输给了查尔斯，只拿了第三名。而全圆佑是第一名。

最先跳出来的就是一篇赛事分析。不过撰稿人说了些什么他并不在意，重点是上面有他、全圆佑跟查尔斯的照片。锤子脸直接略过，他自己的照片仔细检查了一下依旧是无死角帅气。然后是全圆佑的照片，点开，放大。

“这张照片不好看。”

文俊辉被吓一跳，回头一看，是端着酒杯的全圆佑。

“还好吧，不要这么妄自菲薄。”文俊辉好像对全圆佑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转回头来，长按保存照片，“你很帅的啦，看看那些为你疯狂的美女粉丝。”

几乎没人知道，其实文俊辉跟全圆佑进入一级方程式以前就已经认识了。两人之间的故事大致可以概括成情窦初开的少年迫于某些客观原因不得不分开，但基于对赛车的热爱约好了顶峰相见。

至于阴差阳错被选进不同车队，同时成为赛场新星，私下偷偷见面现阶段都是秘密一样的事情。等他们站在这个圈子的顶端，才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受到约束。但是现在他们还不能开诚布公。

全圆佑在他旁边坐下，“比如你？”

“权当你夸我好看，但我可不疯狂。”文俊辉挑了对方一眼，“她们想跟你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而我只想超你的车。”

全圆佑挑眉，“真的吗？”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杯底跟桌面碰出清脆声响，戏谑的问：“那你存我的照片做什么？”

“难道你没存我的吗？”

“没有。”

“嗯，听说上次我拍的杂志有一半是同一个人买的。”文俊辉表情跟语气也戏谑起来，“莫非纸质图片比电子版有感觉？”

“……”

全圆佑沉默了一下，然后往后一躺，靠在沙发上，坦诚的说：“的确更有感觉一点，毕竟版面更大。而且如果不小心弄脏了还可以换，毕竟我买了很多。”

文俊辉指着他，眯起眼睛，“不要搞到我的脸上。虽然只是照片，但也是我的脸。”

“我当然不会。”全圆佑否定，然后话风一转，“但我不能保证别人不会，你的男粉丝太多了，有些也不是单纯的只喜欢看你比赛而已——你那个杂志领口开的太大了。”

文俊辉单手捧住自己的脸，自夸道：“长的太帅没办法，而且是造型师希望我试一下性感路线，看来很成功。”

“非常成功。约翰也买了一本，今天还跟我说想约你试试看。”

文俊辉眨眨眼，“那你没有揍他吗？”

全圆佑面无表情的说：“训练的时候我压了他大半圈，他郁闷的都没来参加晚宴。”

约翰是Trauma车队仅次于全圆佑的赛车手，平时基本稳在前八名，居然被全圆佑压了大半圈，可见全圆佑的怒气值有多高，以及这对约翰的伤害会有多深。

赛车手当然要用赛车手的方式来解决。

“没爆缸就算你幸运。”文俊辉扒着花花草草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好像已经要进行到拍卖环节了。他重新靠回沙发上，冲全圆佑笑得无辜又纯良：“让他约，我又不会答应。”

全圆佑似笑非笑的看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打听过谁对我有意思，现在摆出一副怀疑的样子，就是想我哄你。”文俊辉完全不上他当，“他们私下都猜我是不是个性冷淡，或者身体有缺陷不好意思说。”

这种猜测实在伤害男人的自尊，所以文俊辉理所当然有些委屈，凑到全圆佑耳边抱怨：“他们根本不知道，每当晚上我躺在床上搜你照片的时候，都会做什么。”

全圆佑喉结滑动，重新端起杯子，然而凑到嘴边才想起来已经空了。空酒杯在文俊辉笑吟吟的注视中放下，他偏过头，目光深处是极力克制的侵略性：“如果你不介意全宴会厅的人过来围观，我当然不介意地点。”

“好吧，这的确不是个好地方。”

文俊辉退开一点，打趣道：“自控力该加强了全选手，要不我怕你把车开出赛道。”

“这点不用担心，赛场上的自控没人比我做得更好。”全圆佑转过头，两人之间差之毫厘就可以碰到。他笑了笑，声音缓慢而清晰：“只有你会让我失控。”

文俊辉笑了：“那真是我的荣幸。”

在接下来的分站赛，文俊辉成功拿到杆位，并在正赛中以0.5秒的优势取得第一。然而后面的几站比赛，虽然他跟全圆佑又拿了几个分站冠军，但总体跟查尔斯的积分还是差了一截。

接下来是荷兰。

虽然全圆佑刷新了排位赛单圈纪录，但还是被查尔斯拿到杆位。排位赛之后，全圆佑晚上独自来到车队的试车道。

夜间的跑道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有些荒凉，红色赛车孤独的在赛道转了一圈又一圈，整个跑道的空气都被这柄利刃搅碎，最后终于停下。失去了引擎的轰鸣声，这片区域一下子静下来，静的人心里发空。

全圆佑坐在跑道边。他没有抽烟的习惯，所以只是干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有车灯的冷光打过来，全圆佑抬眼一看，疑惑出声：“约翰？”

从车窗冒出个脑袋：“是我啦。”

文俊辉从车里钻出来，他穿的很随意，像是穿着睡衣就跑了出来。他坐到全圆佑旁边，呼出一口气：“你们这个地方可真偏僻。”

“那是因为只有这里够大。”全圆佑问他，“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

“这是约翰的车。”

“是他的没错，他把车输给我一个晚上，所以我才进的来。”

“你们做了什么？”

“打牌。”文俊辉皱着脸摇头，“他的牌技可真烂。”

约翰可能也是在故意讨好你，毕竟他对你有意思。

不过这个猜测全圆佑并没说出口，毕竟他并不知道文俊辉的牌技怎么样——他还没跟文俊辉打过牌。“那你们经理不会问你去哪了吗？”

说起这个，文俊辉脸上露出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一样的淘气笑容：“我从家那边带了瓶酒，让他替我尝一下。但是那瓶酒度数非常高——于是他现在跟我的生活助理醉的不省人事，估计地震都醒不了。”

前几年根本没有时间精力，现在名气大了，得到的关注更多，也不能轻易见面。事实上今晚是他们这几年来第一次有这么长的时间呆在一起，感谢那瓶酒跟约翰的烂牌技。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车队的名字为什么叫第九？”

“因为我们老板最喜欢第九交响曲，我觉得不吉利，还不如叫火锅。”文俊辉抱怨了一下，反问，“那你们为什么叫抓马，哦不，嗯……”

“Trauma。”全圆佑被他逗笑，“大概因为我们老板是个溺死在青春期的文艺秃头。”

两人不约而同的耸肩。

今晚的月光很亮，或许不用开灯都能照的清。夜风不会太凉，适合聊天。

“其实我真希望荷兰是最后一站。”

“为什么？”

“因为这里可以结婚。”

全圆佑愣了一下，随即开始笑。他胳膊撑着地，长腿伸开，整个人放松下来。

“但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戒指，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他说，“会有遗憾。”

文俊辉毫不在意，“不过是个环而已，只能套在手指上。你都已经套住我整个人了。”

全圆佑看着他：“你这样说会让我忍不住想亲你——所以你是来特意安慰我的吗？因为我在排位赛爆胎了？”

“爆胎是很正常的事，虽然你没怎么爆过。”文俊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能很快追成第五也是非常厉害的。”

全圆佑无奈的笑了：“我又没有一蹶不振……我只是在自己复盘。”

“你的复盘就是给自己关思想禁闭吗？”文俊辉无法认同，站起来冲他伸出手，“来，我带你跑两圈。”

全圆佑目光投向旁边的超跑，“用这个？”

“约翰说了这车整个晚上都是我的，哪怕报废了也不用赔。”文俊辉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道，“快来。”

媒体曾经这样评价一级方程式的两颗新星：全圆佑是绝对的理性主义者，他的比赛永远都是最稳、失误最少的，因为他总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做出最恰当的决定。而文俊辉是速度的绝对拥簇者，他超车不需要策略，只是纯粹的速度比拼，看他的比赛往往最令人提心吊胆，因为他的决定总是出人意料的疯狂。

就像现在这样。

超跑的速度自然比不上F1，但是文俊辉的驾驶风格依然让全圆佑感受到了绝对速度的力量。

没了头盔的防护，风铺天盖地而来，生生撞得人喘不过气。超跑以碾碎一切的架势在直道疾驰，到了尽头都没有拐弯的意向。全圆佑以为他们马上就要冲出赛道撞向缓冲带，结果最后一刻文俊辉猛打方向盘，车身因极大的惯性倾斜，而后落地一震，又咆哮着刺向下一个直道的尽头。

连着五圈之后，文俊辉才把车停下。他嘀咕道：“没有给他开报废，我可真是个好人。”

全圆佑长长吐了口气。这种自我毁灭一样的驾驶方式能够迅速获得最大的快感，他现在的肾上腺素大概有点高。

“你在想什么？”文俊辉问。

“在想如果这是我的车就好了。”全圆佑遗憾的叹了口气，“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把你按在座位上。”

“你的顾忌不是车，而是明天还要比赛。”文俊辉把自己吹的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冲他眨了下眼，“亲身体验，我的车技怎么样？”

全圆佑承认：“比我们分析过的更加疯狂。”

他们车队分析过文俊辉的比赛，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不要给他任何可能的机会，以及——比他快。

“我是不管前面是谁的，只要我比他更快，我就可以超过他。”文俊辉靠在椅背上，“你就是太完美主义了，不容许自己出现一点失误。要是你多爆几次胎，工作人员的速度早就练出来了。”

全圆佑嗤了一声，“歪理。”

但是文俊辉前面那句没有说错。他跟文俊辉虽然在赛场上的策略不一样，但目标都是更快冲向终点。他们在赛场上不止一次争夺冠军，都是濒临失控与极度自控的碰撞。

但终究还是速度的较量。

“车队经理今天又在跟我后悔。”全圆佑说，“他当年差一点就能签到你了。”

文俊辉惊讶：“是吗？”

“如果他成功了，我们就是队友了。”

“但我知道你在的话肯定会拒绝的，做队友不如做对手，有竞争才会有进步。”文俊辉笑眯眯地说，“我可不想跟你打配合，我只想超过你，超过所有人。”

全圆佑露出微笑：“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回去自然还是用的约翰的车。文俊辉先开到自己住处，全圆佑等下再开回去，顺便把车还了。

深夜街道寂静无人，超跑正以它的最慢速度行驶着。

“到时候你就说我开车乱逛，遇到你了。”

“不用，这个点他肯定睡得堪比你们喝醉的车队经理，我扔他房间就好了。”

“也行。”文俊辉点点头，随口问，“如果这次能拿到总冠军，你想怎么庆祝？”

全圆佑回答的不假思索：“我最想在领奖台扒了你的衣服。”

超跑车头一歪，横冲直撞上了人行道。幸好文俊辉及时补救把车拉回正轨，否则他们两个明天就能上新闻头条——F1顶级车手半夜撞碎珠宝店玻璃意图抢劫。

实在是因为全圆佑这个人只有表面上看着斯文理智。文俊辉是握着方向盘的时候略显疯狂，现实中能够保持理性；而全圆佑正好相反，握着方向盘的时候理智无比，现实中你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他说的出就绝对能做得到。

“怎么了？”

“没什么……”文俊辉回过神来又觉得好笑，“只是觉得我一定要拿冠军才行，我可不想被所有观众看到我的身体。”

全圆佑挑眉，“那你要加油，我可不会让着你。”

“不需要你让。”文俊辉笑起来，“你只要小心别被查尔斯咬住，追不上我。”

文俊辉的住处已经到了，但两个人都没有下车，也没有动。

“需要一个离别kiss吗？”

全圆佑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很想。但我怕你会回不去。”

“……”文俊辉不得不同意，“说得有道理。”

“查尔斯现在有五个分站冠军。”全圆佑摩挲着手指关节，“他们的研发部门又把他的车速提升了0.2秒。”

文俊辉感慨道：“我们的技术官通宵到黑眼圈要掉到地上了。”

赛车不仅考验赛车手的技术，赛车性能也是非常重要的方面。车手能取得好成绩，跟车本身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我们的动力系统已经完成更新。”全圆佑说，“如果想要在这一届登顶，接下来每一站的比赛都必须挑战自己的极限才行。”

文俊辉当然明白：“别人的引擎只有一个，而我们有两个，理所当然要比别人跑得快。”

“一个引擎是在比赛中拿名次，另一个是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不，我的另一个引擎是为了不被你在领奖台扒掉衣服。”

第二天的正赛，全圆佑状态拉满，赛场上还让车队经理跟观众都吃了一惊——他在一个非常危险的时机超了查尔斯的车，放在以前，这是他绝对不会有的行为。

最终他以0.3秒的差距拿到第二。文俊辉仅差0.06秒排名第三，同时创造了单圈最快成绩。

积分榜数据再一次刷新。

时间转眼已是十二月。

阿布扎比，这是本届F1赛程的最后一站。

相关媒体的照片基本都是查尔斯、文俊辉跟全圆佑的三人拼接合影，所有报道只有一个主题——预测这次的冠军人选。他们被划分成两个时代，大家都在猜测这一次到底是查尔斯时代的继续还是新时代的开始。

全圆佑跟文俊辉遵守了自己的承诺，每一站都在突破自己极限，向所有人证明他们发出的夺冠言论并非戏言，他们已经是非常成熟且优秀的赛车手。经过前面所有较量，前三名积分咬的很紧，查尔斯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这一站的冠军决定了总冠军人选，这让最终结果充满了不确定性。有网站开了盘，押注结果竟然三方持平。

自由练习赛结束后，全圆佑破天荒出现在镜头前。这可太难得了，于是他很快被摄像机包围。

金发碧眼的女记者伸出话筒：“从第七站起，你的策略好像发生了一些改变。我指的是，之前如果只有很小概率能超车成功，你大概不会尝试，而是紧紧咬住直到下一个机会；但现在你会直接尝试超过去。”

全圆佑回答道：“是的。”

“事实上你的尝试有很多次都失败了。”

“但还是要尝试。没有一个赛车手会喜欢一直待在舒适区。”

“能告诉我们你发生这种改变的原因吗？”

“当然是因为——我想赢。”

“是的，是的。实话说在前面几站时，我并没想到你真的会跟查尔斯一决胜负。如果这一站你赢了他，他就与冠军无缘了。”

“还有第九车队的文俊辉。”全圆佑提醒道，“他同样也是非常优秀的车手，我的对手还有他。”

女记者赞同：“是的，他也是非常强大的竞争者。所以你非常有信心能在这次比赛中超越查尔斯了？”

“我的目标从来不是超越查尔斯，所有车手的目标都只有一个。”

文俊辉正蹲在角落里看手机，屏幕里是全圆佑的采访直播。不过这人哪怕出现在镜头里话也是少得可怜，加上时间问题，采访很快就结束了。

他刷了下页面，随手点开一个视频，是查尔斯的采访，刚开始看就有人找了过来。

是刚刚结束采访的全圆佑。

“你在形容我的时候，优秀前面应该再加一个帅气。”文俊辉头也不回的说。

全圆佑在他旁边蹲下来，“你的帅气并不需要我刻意强调。”

“你怎么突然接受采访了？”

“因为这是最后一站了。”

视频里的人表现依然狂妄自大，事实上查尔斯在圈内不受欢迎的主要原因就是不够尊重人，他自己也知道但是从未想过改变。面对媒体提出的问题，他这样回答：“那两个家伙还嫩着呢，你们把他们吹得那么厉害，还不是在我车屁股后面吃灰。”

文俊辉眯起眼睛：“啊真的是，看他不爽很久了。”

“那就把他搞下来。”

“正有此意。”文俊辉从口袋里摸出块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一嚼一嚼的说，“莱恩他们都在问我什么时候能把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拉下神坛，到时候他们会集资给我开七天七夜的泳池派对。”

全圆佑听到泳池两个字眯了下眼睛，“邀请我吗？”

“你？”

文俊辉促狭的看着他：“你要去的话，派对地点怕是要改到床上。”

全圆佑欣然：“那并不需要他们集资，我来出钱就好了。”

正赛开始于夜间。

五盏灯依次熄灭，全圆佑在排位赛中拿到杆位，率先发车。文俊辉第三名起跑，前面是查尔斯。

才第一圈就已经硝烟味十足。

查尔斯从弯道就开始向全圆佑发起进攻，而文俊辉首先面临的是来自后面的追击。第九车队工程师的熬夜付出得到回报，系统升级以及动力单元的输出提升让文俊辉非常顺利的守住了自己的位置。

这场比赛从开始就展示出了极强的观赏性，前三名竞争非常激烈。全圆佑以绝对的防御驾驶阻断了查尔斯的六次超车意图，而查尔斯自己也要面对来自文俊辉的强力挑战。

第六圈，文俊辉弯道骤然减速赶超查尔斯。两辆车并排在弯心驾驶，查尔斯凭借经验堵住了文俊辉，以微弱优势提前出弯。

文俊辉很有耐心，他就像一头窥伺猎物的狮子，等待任何一个可以下手的机会。最终，他在一个加速弯道骤然发力，几乎擦着查尔斯的车头成功超车。

解说评论道：“他也在向查尔斯展示他老道的经验——好的，现在是他跟全圆佑的较量！”

全圆佑已经注意到了身后从查尔斯变成了文俊辉。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正面较量，但却是意义最大的一次。

他笑了笑。

来吧。

文俊辉在发卡弯超车，却又被全圆佑在缓弯逆转。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的在各个超车点互怼，不断刷新这个赛道的最快圈速，观众们看的心潮澎湃。

最后一圈。

文俊辉跟全圆佑交替领先，不相上下，现在只是看谁能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弯道过后，文俊辉的走线开始有所偏移。

第九车队经理看的无比紧张：“他是要超车？”

一边的技术官说：“他要是再提速，很大可能会爆缸。”

“如果真爆缸就完蛋了……”车队经理非常担忧，“虽然他平时很疯狂是没错，但这是最后一站了……他应该不会冒险了吧？”

答案是会。

就像其他车队都分析过的那样，面对文俊辉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定要比他快，否则他会不顾一切超越你。

文俊辉咬住嘴唇，兴奋起来，毫不犹豫的提档。赛车瞬间往前蹿了一截，在直线道超车成功。

“我超过你了。”

全圆佑甚至能想象出文俊辉的声音。他眯起眼睛，锁死前方的文俊辉，再次加速。

解说发出一声惊呼：“全圆佑竟然没有等到下一个弯道，现在就要反超！”

这下连Trauma的车队经理都坐不住了：“全圆佑怎么回事？他们是在比谁更疯吗！”

两辆车现在都在极限附近徘徊，继续提速的挑战性很大，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然而两人对此的选择都很果断。

绝对的速度面前，任何技巧都是虚言。

这简直就是一场豪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文俊辉跟全圆佑身上。他们已经超出了争夺冠军的范畴，而是在失控边缘追逐对方。这场速度博弈，无论成败，都会成为非常经典的对决。

终点线近在眼前。

最终文俊辉完全展示出他的个人驾驶风格，油门踩死，强势冲线。而就在冲过终点线的同时，赛车后面轰然起火，然后自行减速，停了下来。

全圆佑几乎同时冲线，时间仅差了0.04秒。

文俊辉推开车门，迅速离开着火的车子，交由维修人员处理。

“好家伙！”第九车队经理第一时间冲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你简直让人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文俊辉拍拍他的后背，“那记得再把它咽下去。还有，怎么只有我爆缸了？我们的引擎又要换了吗？”

“好的没问题。”车队经理现在什么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莱恩已经在准备泳池派对的钱了！”

“是吗？”文俊辉敷衍道，“那让他做好主角不出席的准备。”

车队经理疑惑：“为什么？”

文俊辉没回答，把自己从拥抱里摘出来，往后看去。

全圆佑也下了车。两人对上视线，文俊辉微微扬起下巴，冲对方抛了个wink。

我赢了。

周围的灯光照的整个赛道恍如白昼，文俊辉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口型。

全圆佑说的是：“恭喜，我的冠军。”

文俊辉成功翻盘成为这一届的车手总冠军。全圆佑总积分位列第二，加上队友约翰的努力，车队总冠军被Trauma车队收入囊中。

毫无疑问，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这就是赛车的魅力，这里永远都是极限速度的天堂。

Trauma的车队经理絮絮叨叨的说：“第二名也很不错了！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超越了查尔斯，真是令人激动……不过可惜你差一点就能拿第一了，文俊辉最后一下真的太疯狂了。”

“不可惜，他赢也是我赢。”

“什么？”

“我跟他的较量还会持续很久。”全圆佑说完抬头，看到了走过来的文俊辉。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去到领奖台上。

“太幸运了，我在世界观众面前保住了我的身体。”文俊辉小声说。

全圆佑佯装遗憾：“那可真可惜，不过等下还是要给我看的。”

“说得好像你不要给我看一样。”

“那我真是期待这个夜晚。”

媒体涌了过来，这次两人都很给面子的留在原地。毕竟是这一届的最后一次采访，再消失好像也说不过去。

“嗯……当然很高兴，我们整个车队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文俊辉不太熟练的应对着，“是的，当然有最感激的人。”

就在大家等待他说出车队经理或者队友的名字时，就听到他说：“最感谢我的男朋友。”

媒体愣住了。文俊辉私生活单调得很，一直没有绯闻，怎么突然冒出一个男朋友？

全圆佑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同时也是我的对手，全圆佑。”

文俊辉突然伸手，掰过全圆佑的脸，重重吻了他一下。

“在大家面前盖个章。”他对着镜头说，“好了，你们可以去采访他了。”

镜头跟话筒几乎是被动转向，记者吃惊到连问题都没第一时间问出口。然而等待他们的是下了赛场的全圆佑。

全圆佑自顾自跟文俊辉交流起来：“这个你可没有提前告诉我。”

“说了还算什么惊喜。”

“有道理。那么我也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全圆佑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在地上，在文俊辉惊讶的目光中打开，露出里面一对银白色对戒。

“从上次说过之后我就托人准备，直到今天。”他解释道，“幸好我还是有了把它拿出来的机会。”

“他们都说我是最理性的赛车手，不会一昧的疯狂追求速度——但我要说，这对你除外。赛场的跑道永无止境，但属于我的那条跑道是有尽头的，那里是你。我将丢掉我所有的战略与技巧，只会不停加速冲向你，然后一起奔向更远的地方。”

“俊尼，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两颗重磅炸弹接连袭击，在场所有人完全惊呆了，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随即沸腾起来。两边的车队经理都张大了嘴，连查尔斯都忘记了挫败，愣愣的站在那里。

文俊辉的眼眶突然有点湿。他使劲眨了眨眼，然后接过戒指。

“我愿意。”

所有的媒体都疯狂了，但当事人已经不负责任的再次消失。

Trauma的车队经理整个人都要崩溃：“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全圆佑边走边说：“在进车队之前吧。”

“什么？！”

车队经理想不通，如果这两个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怎么会几年来都没人发现端倪。“那我每次说后悔没签他进队……”

“那都是真心话，我们两个都这样想。”全圆佑看了眼腕表，步子加快，“我们是对手的话才能有今天。”

“那你自己去对媒体说！他们一定会问很多问题！”

全圆佑毫不留情的撇下他，“没关系，你可以编故事，我不介意。”

相对来说，第九的车队经理则淡定许多，毕竟他还要拿出一半精力想文俊辉拿到冠军的事情。

“哦我的天，两个不喜欢社交的人居然早就搞到一起去了……所以这是你拒绝泳池派对的原因吗？”

“一半吧，另一半是我对看到陌生人的身体并不感兴趣。”文俊辉看着手机消息，“你们是不是又要说我身体有问题了？”

车队经理否认：“不那是莱恩他们说的，我可没有说过。不过你跟全圆佑搞到一起，你肯定很健康。”

“不能更健康了，但我只能证明给他看。”

文俊辉推开门，外面等候的媒体立刻蜂拥而上。文俊辉被吓一跳，眼疾手快的把车队经理抓过来挡在前面，自己趁机溜走。

“等下我们会开新闻发布会！谢谢！”车队经理挥着手大喊。好不容易摆脱人潮，他快步跟上去，却发现文俊辉径直去了一个停车场。

那里停着一辆跑车，驾驶位坐着全圆佑。文俊辉回头冲车队经理打了个招呼，坐进了副驾驶。

车队经理赶紧喊道：“等等，你们要去哪？一会儿还有发布会！”

“你可以跟抓马的车队经理商量一下一起编个故事——我知道我又说错了但他们的赛车手都没有意见所以没关系。”文俊辉挥挥手，“你们自己去泳池派对吧，七天之后再联系。”

“七天？你到底要去哪？”

文俊辉一挑眉，“当然是去兜风，你要一起吗？”

“还是不了。”车队经理摇头，“你们两个一起兜风……车速肯定很恐怖。”

于是下一秒，超跑就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只留给经理一屁股尾气。

这是一场他们渴望了很久的胜利。日以继夜的训练，数不清的遗憾，永不磨灭的热情与勇气是这场胜利的垫脚石。他们并肩站在最高的位置，构建出属于他们的绝对领域。

这同样也是一场等待了很久的爱情。从此以后他们不必再掩饰，将不会有任何人有对他们置喙的资格。

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压抑自己。

在酒店开一个房间只需要一小会儿，从前台到房间也只需要一小会儿，而这个吻已经持续了很久。

房间里只有接吻跟喘息的声音，间接交杂着两声腰带落在地毯上的钝响。

全圆佑终于打开灯。

“我的手现在还在发颤。”

文俊辉脸色发红，冲他伸出手。全圆佑握住，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戒指的位置。

“等下你全身都会发颤。”他捏着对方耳垂，像是一个预告，“宝贝儿，不要提前睡着。”

文俊辉挑衅的弯起嘴角，“我可是冠军，不要质疑我的身体素质。”

“是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全圆佑低笑着，再次落下一个亲密至极的吻。

文俊辉搂着他的脖子，眼睛亮亮的，“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求婚……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研究婚礼细节了？”

“这些等我们过了今晚再讨论。”

文俊辉挣扎着：“等等，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好的……你说，我听着。”

“你说所有赛车手的目标只有一个，我可不这么认为。”文俊辉看着他的眼睛，“我就有两个。”

“什么？”

“冠军和你。”

全圆佑微微扬起嘴角，“那你是更渴望冠军，还是更渴望我？”

文俊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接下来将是赛车手耐力与爆发力的二次较量。

我渴望冠军。

我像渴望冠军那样渴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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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太慢dbq

查了很多资料但还是有很多瞎编乱造（第一次接触赛车甚至对车都一窍不通），不专业地方请见谅🙇

🌟ddl生贺

🌟纸飞机安排上

几乎是手机铃声响起来的那一刻全圆佑就下意识接起了电话。

“嗯……”人还没完全清醒，全圆佑先含含糊糊地发出一个单音，才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俊尼？”

——很好，意识虽然还没到很清醒的程度，但起码还能辨别出特别设置的铃声。

“哈哈哈哈还没睡醒？太阳晒屁股啦！”文俊辉语调轻快。

全圆佑轻笑两声，闭着眼睛往被子里拱了拱。

“提问！”

“嗯，回答——”全圆佑拖长了音，感觉自己马上又能睡过去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简直就是送分题，六月十号，还能是什么日子。全圆佑未开嗓，本来就低沉的声音带了些哑，听起来倒是很性感：“俊尼，生……”

“今天是校门口电影院周年庆半价优惠日，你没忘吧？”还没等他说完，文俊辉就在那边快速报出了答案，“我们约的十二点，你现在还在床上呀？”

叮！

全圆佑猛地睁开眼睛，大脑重启成功，他把手机举到面前眯起眼睛看。

好家伙，十一点三十五了。

“没忘，”全圆佑掀开被子下床，“没忘，我已经洗漱好了，准备出门了。”

文俊辉当然不信他：“你刚刚那个声音明显的刚睡醒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慢慢来，图书馆见啊。”

“好，”全圆佑打开了水龙头，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我真的马上就到了。”

文俊辉笑了几声，也不拆穿他——水流冲进漱口杯里的声音也太明显了点——但在结束了通话之后，他还是给全圆佑发送了表情包：一只鸽子在电梯上倒着走，配字是“我在路上了”。

初夏的校园和其他季节的校园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氛围因为温度加持变得更加热烈了一些。，有骑着自行车打着铃在下坡路段飞驰的学生，后面紧跟着就是开着电动车外放电话大声喊着“喂喂喂我到二栋楼下啦”的外卖员，从食堂里出来的学生立刻打起了伞，三五成群往宿舍楼走。

全圆佑微微侧身，让开了迎面走来拍着篮球突然来个三步上篮假动作的男生，然后加快脚步，在被晒化之前走到了老图书馆。

老图书馆是在S大建校那一年与第一教学楼一起建起来的，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小楼，当时还没有这么充裕的资金搞装修，围着墙种了一圈的爬山虎。几十年的时光过去，老图书馆的外壁的爬山虎逢春发芽，到了夏初便已是满墙碧绿，室外酷暑难捱，室内却自有阴凉。

S大早就已经修建了装潢大气设施先进的新图书馆，但许多老教授要静心搞研究还是喜欢到老图书馆来，全圆佑就是在这里遇到文俊辉的。

系主任和老教授在S大也算有名，年龄几乎和S大一般大，一起入的学一起毕的业，做了同事，又做了夫妻，几十年下来这一对夫妻档桃李满天下，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还是老样子，时常因为生活琐事或者学术研究拌嘴，但又的确是恩恩爱爱。

全圆佑遇到文俊辉——具体一点说，是拿着学生会文件找系主任签字的全圆佑，遇上了帮研究生学长跑腿送资料给教授的文俊辉——那一天，真巧赶上了俩夫妻拌嘴，他俩站在老图书馆走廊尽头的小露台上，从研究争议点吵到了昨天做的菜盐有没有放多。

“这个别在图书馆里说，学生们都要搞学习呢！”老教授气哼哼地说。

文俊辉听到这句话简直要大呼一声万岁，他一来就赶上战况最激烈的时候，抱着一沓资料在旁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以为我稀罕和你吵啊？”系主任插着腰，冷笑一声，气势倒没有刚才那么足了。

全圆佑松了一口气，他围观了整个争论的全程，他已经反思了上百遍，他应该在系主任说出那句“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你稍微等等”之前就快速把文件摊开说非常紧急麻烦立刻签字。

两个同病相怜鹌鹑一般站在旁边的学生仔对视一眼，只感觉战况趋近平缓，他们就快得到解放，于是心有灵犀地朝对方笑笑。

“但是这些事不能留着过夜，现在唠了那就唠清楚。”系主任话锋一转。

男孩们刚刚露出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好，那我们出去讲。”

“出去讲就出去讲。”

两夫妻说着就要往外走。

“教授！”文俊辉也不管了，长腿一迈，一个健步到了教授旁边，“这是学长让我给您的资料，还有您新课题的跟组研究学生名单。”

全圆佑也终于找到机会把已经拿出来了的文件递到系主任面前，简明扼要地讲清楚了需要她确认签名的部分。

“就跟你吵架耽误事儿。”老教授翻着资料嘴上还没停。

系主任一边签字一边回嘴：“我大好青春都耽误在你身上了我找谁叫屈去？”

两个学生在旁边站得笔直，装乖扮聋，不敢说话。

出到老图书馆外面的时候外面金灿灿一片，热浪扑面而来，两个人都忍不住眯了眼睛。

“咋看起来这么不靠谱？”文俊辉没忍住吐槽，老图书馆与后来新规划的教学区域离得还有点远，两个人一起从图书馆出来了，反正是要往一个地方去，干脆就结伴一起走。

“王教授吗？”全圆佑接话，苦笑，“希望搞研究的时候不一样吧，我要跟他的新课题研究。”

文俊辉“哦”地惊呼了一声，这才仔细地看身边这位戴眼镜的斯文帅哥：“你就是全圆佑呀？”

刚刚他才把课题研究小组名单交给了王教授，上面除了王教授带的研究生之外，还有两个本科生，一个是他，还有一个写作“全圆佑”。

全圆佑晃了晃手上的透明文件夹，摆在最上面的那一张就是系主任刚刚签了字的奖学金申请，右上角证件照的主角一双猫眼在静态里也显得灵动：“文俊辉同学，提前恭喜你你拿奖学金了。”

“哇靠！”文俊辉捂嘴惊叹，嘴角止不住上扬。

哪里是鹌鹑，简直是喜鹊。

他们注定是要认识要一起度过很多日子的，在图书馆里一起翻找文献研读，针对课题内容问题唇枪舌剑，习惯在陪伴里养成，感情在交锋中升温，只是相识的节点意外提前了。

但是刚认识的他们哪里会去想什么长远的未来日子，只觉的要赶紧和面前这一位日后要经常接触的同学处好关系罢了。

所以文俊辉搭上了全圆佑的肩膀：“全圆佑同学，鉴于我刚刚变成了有钱人，现在正处于想要散财的阶段，请你喝杯奶茶咋样？”

其实他们都明白文俊辉拿的也并不是较高档位的奖学金，但是全圆佑自然也不会推却和未来研究伙伴相互了解的机会，也就随着身边这位搭着肩还一蹦一跳的新朋友往奶茶店去了。

一杯奶茶的事，以后请回来就好了。

“俊尼，我就不上去了，我在外面等你啊。”

全圆佑给文俊辉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就看见文俊辉在二楼一个窗口探头探脑，他举起手来朝文俊辉挥了挥。或许是他的动作，也或许是他手上拎着的奶茶触发了文俊辉的雷达，文俊辉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他，也兴奋地朝他招招手，一个转身就消失窗后面。

文俊辉是跳着下的图书馆外的几层台阶，几乎扑到全圆佑的身前——当然，说扑向奶茶可能更准确一点——全圆佑半搂着接住他，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小懒猫~”文俊辉接过奶茶，调侃了一句。

全圆佑失笑，这句话明明是他日常用来逗文俊辉的。

“几点起来的？”

“九点多吧。”

这倒是很出乎全圆佑的意料，他惊诧地看了文俊辉一眼。

“很奇怪吗！”文俊辉一下就把奶茶戳开了，“日常操作好不好。”

这话倒是没错，没课的时候约在图书馆见面，搞一下学习，一起吃个午饭，下午要么回图书馆继续学习，要么去做点别的什么，晚上再一起吃个饭散散步，这就是他们的约会日常了。

普通又平淡，但是因为约会对象是对方所以变得有趣的约会日常。

全圆佑顺手用买奶茶送的纸巾擦了文俊辉后颈的汗，然后问：“想吃什么？”

“吃食堂怎么样？我想吃三食堂二楼的麻辣香锅了。”

“……三食堂是不是没有空调？这么热的天……”

“……可是我好想吃……”

“行吧。”

吃了饭去看了电影，出来后在旁边的电玩城打了两把电玩，赢家兼寿星文俊辉愉悦地向全圆佑兑换了奖品。

“今天喝了两杯了啊。”全圆佑喝了一口文俊辉递过来的果茶。

“今天中午喝的是奶茶，晚上喝果茶，不一样。”文俊辉倒是有很多歪理。

搜索附近美食划拉到底，全圆佑也没想好晚餐要吃什么，就让文俊辉拿主意。

“回去自己开火吧。”文俊辉想也不想就说。

“哦？”全圆佑挑挑眉，“你宿舍能用锅啊？”

文俊辉推着全圆佑往前走，嘴里含含糊糊的应答：“偷偷用，偷偷用。”

往宿舍楼走的路上，远远地又看见老图书馆，夕阳洒在碧绿的装点上，叶面反射出柔和的光线。

“我们在那里拍过照吧？”全圆佑突然问。

“拍过，我还洗出来了呢，”文俊辉仔细回想了一下，“但是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没事，我知道你放在哪里了。”全圆佑牵住了文俊辉晃来晃去的手，领着他拐了个弯，往宿舍楼相反的地方去了。

文俊辉嘟嘟囔囔地说一些夏天牵手好热之类的话，但也没松开手，由着他牵着走在与他们逆向的学生人流里。

“明天见~”文俊辉朝全圆佑挥挥手。

全圆佑动作一顿，失笑：“好，明天见。”

门在全圆佑的面前关上，然后立刻又打开，文俊辉探了个脑袋出来笑：“真的明天见啊？”

全圆佑进了门，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无奈地摇摇头：“你还真是有头有尾，我以为在我开车的那一刻就结束了的。”接他话的是文俊辉在厨房里发出的笑声，冰箱门打开发出了两声提示音。

“哇你什么时候买的？”

“提前订的，我今天出门之前刚好送到。”

“那就不开火了，吃蛋糕吧，晚上饿了再点烧烤吃好了。你不是要洗澡？”

“好，”全圆佑的确不喜欢汗沾在身上黏黏糊糊的感觉，“一起洗？”

“……一起你个大头鬼啦！”

卧室里还留有起床太匆忙留下的痕迹，被子没有叠，全圆佑的睡衣也是随意丢在上面，文俊辉的睡衣倒是整整齐齐叠好在他那一侧。

“话说，俊尼，你早上起来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全圆佑脱了上衣丢进洗衣筐，看着床上的睡衣又想起刚醒来的时候那种懵懂的感觉，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就开了门对外面说。

文俊辉的回应从客厅传来：“我超级小心的好吗！洗脸水流都开最小。”

谁的对象谁清楚，全圆佑真的是那种睡眠不深的人，一叫就醒，这让文俊辉不由得小心一些。

毕竟提出像学生时代一样谈一天恋爱的人也是他，总不好从一开头就搞砸了吧。

全圆佑没卡准零点祝福，当然文俊辉也没太留意，毕竟两人当时正在你侬我侬翻云覆雨，等停下来看到手机呼吸灯闪烁，才发现日历提示已经到了十号了。

“文俊尼，生日快乐啊。”全圆佑俯身亲了一下身边的人。

文俊辉小喘着气，没力气理他。

全圆佑躺下来去抱他，文俊辉喊了两声热，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也就算了。

“这么累？”全圆佑撩了撩男朋友的刘海，“体力跟不上了啊文俊尼。”

“我靠……”文俊辉哼哼唧唧的，只想着许个生日愿望有台时空穿梭机让他能够回到鼓励全圆佑去健身的时候让自己清醒点，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那你去找个年轻的。”

“不要，”全圆佑搂紧他，“就算都是你，我现在去和男大学生文俊辉谈也没什么意思。”

“啊？为什么？”

“你那个时候放不开，花样……”

“啊啊啊知道啦可以啦！”

全圆佑把炸毛的男朋友安抚好了，两个人呼吸交错，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哎不是，我们上大学那会约会是干嘛来着？”文俊辉问。

“就一起搞搞学习，看看电影，吃吃饭，拍拍照，打打游戏，没了吧？”全圆佑想了想，然后做出总结陈词，“怪无趣的。”

“无趣吗，好像也不会吧……”反正和全圆佑待在一起文俊辉都还挺舒服的，不管是做什么。

“事情本身是挺无趣的，但你总是能让它变得有意思起来，”全圆佑说着又亲了亲文俊辉的脖颈，“真了不起啊文俊尼。”

“这是只能对喜欢的人才能展现的超能力吧，”文俊辉突然来了兴致，“今天我们再这样约会一次好不好？”

“嗯？”

“就像以前上大学的时候那样啊，不要在家里见面，是约在图书馆见面，然后一天都待在一起，晚上还要分开，分开的那一刻就开始期待第二天的见面，怎么样？”

“生日愿望？”

“就当是生日愿望吧。”

“哇，这个生日愿望这也太简朴了吧。”

“那就这么说好啦，明天中午十二点老地方见啊，全圆佑同学。”

“知道了，文俊辉同学。”

等到文俊辉也洗好了澡出来，全圆佑已经把蛋糕拿出来了放在茶几上，蜡烛也插好了，正在四处找火机，

“这呢。”文俊辉蹲下拉开电视柜，拿出一个火机来，干脆也就自己点上了火。

全圆佑走过去关了灯，昏暗中蛋糕上点点跳动的火光落在文俊辉眼里变成闪亮的星点，脸部的轮廓被光线清楚的勾勒出来。

“要唱歌吗？”全圆佑在文俊辉对面坐下。

“要！”

“咳咳，”全圆佑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一个人唱怪不好意思的。”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轻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文俊辉在他低沉又温柔的歌声中闭上眼睛，完成了这项俗气又美好的事。

他的愿望许到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在全圆佑歌声落下尾音的时候睁开眼睛，然后用力地把蜡烛吹灭。

灯光亮起，文俊辉扬起手两边挥了挥:“猜猜我许了什么愿？”

“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全圆佑才不乖乖跟着他脑回路走，从旁边拿起一个提前找出来的盒子，，“不如你猜猜这是什么？”

“哇！”文俊辉一眼就认出来了。

盒子里装的是两本相册，相册里是两个人大学时期拍的所有照片，全圆佑在毕业后把它们都洗了出来。

文俊辉把相册翻到最后，指着那张两个人在爬满爬山虎的图书馆前拍的那张照片说:“在这呐！”

毕业的那一天，他们系拍毕业照的地点在新教学楼，结束了整体的毕业照后，两人被老教授拉到了老图书馆前。

“来来来，给我和我老婆子拍一张。”

“你才老！”系主任瞪他一眼，然后拢拢头发。

据说老教授和系主任每年毕业季都在老图书馆前拍一张照，拍了多少张，就是送了多少届学生离开。

“你知道不，我就是在这里和她认识的嘞。”在系主任检查照片拍得她好不好看的时候，老教授得意地和两个学生秀恩爱。

全圆佑和文俊辉发出感慨声，满足了老教授的炫耀欲。

“也麻烦教授您帮我俩在这里拍一张吧。”相机刚还到全圆佑的手上，全圆佑又把它递了出去。

“我拍照不好看嘞。”

“走开走开，我来。”系主任倒是很积极，还指挥俩人摆动作。

“站近一点，哎对，再近一点，笑得开心一点嘛马上就要逃离这个老头的折磨了……”

“你才折磨！”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个恍惚，好像又回到两个人初识的那一天，不由得笑了起来。

照片上二人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在对视，背景是欣欣向荣的爬山虎，和湛蓝的天空。

“还有什么？”文俊辉拿出盒子里放着的两张爬山虎叶子标本，又拿出了两架纸飞机。

纸飞机的边都已经泛黄打卷了，毕业典礼的时候毕业生拍照都喜欢丢帽子，但是学士帽砸下来边边角角砸到人又痛又危险，后来在与老师拍集体照的时候就统一不让丢帽子，改成飞纸飞机。

文俊辉和全圆佑不是一个班的，飞纸飞机的时候就在旁边看着，还能准确无误地把对方飞出来的飞机捡回来作纪念。

“哈哈哈哈哈我还记得我在里面写了东西，”文俊辉小心翼翼地把纸飞机展开，然后又猛地折回去，“怎么回事，一点长进都没有。”

全圆佑挑挑眉：“怎么，当时写的东西就是你今天许的愿望？”

这下轮到文俊辉不好意思了，哼哼两声：“你又知道了？”

“我记得我写的好像和你的很像。”

“真的假的？”文俊辉倒是真的不记得这个了，好奇心驱使他把压在另一本相册底下的纸飞机取出来打开看，“你这个怎么那么重那个时候飞不飞的起来……诶？”

纸飞机折起来的地方包着一个圆环。

【捡到这架纸飞机的是笨蛋】

圆环下面这句话已经褪色。

“谁和你写得很像啦！”文俊辉咬牙切齿，全圆佑笑得前仰后合。

文俊辉把左手张开，无名指上已经戴了戒指：“要换吗？我好舍不得诶。”这是两人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

“有配套的链子，当项链戴也行。”全圆佑从把自己已经戴好了的戒指项链从T恤里扯出来示意了一下，然后从裤口袋里勾出一条链子，走到文俊辉身后蹲下。

银色链子的冰凉在触碰到脖子那一刻变得温热，全圆佑的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文俊辉的脖子后面搔痒。

“所以呢，”全圆佑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后，声音也像是贴着耳朵响起，“你许的愿望是什么？”

“哦，那个呀——”文俊辉低下头看着垂在自己胸前的项链，戒指内壁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他笑了笑，感受到身后的人贴上来，从背后拥住他。

【想和他做所有俗气又美好的事】

🦁

今天真是忙碌的一天啊

希望能踩住小尾巴祝俊尼生快！永远开心！

佑灰#

wonhui#

（含珉灰# 注意避雷❕

钢琴家圆 × 小提琴手俊

（我来了 我真的来了！看篇幅就知道 这个终篇来的这么晚是有原因的 我真的没有在偷懒👀

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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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完结撒花✿✿ヽ(°▽°)ノ✿

全文3w+

总觉得完结了要说点什么，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因为全在故事里啦~（大家有想表达的倒是可以和我说说😼🐱

不管怎么说，感谢阅读

还是那句话，故事是我编的，他们的爱情sz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