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设定已成年 当红歌手 轻微杏豆

（拧巴高冷【天然呆】美人攻×直率优男松饼受）

  前情:vbs来东京参加演出,结束后被记者采访

   “东云桑和青柳桑刚才的表演真是太具有态染力了,看的出来两人真的很有默契呢…”

  外人面前营业模式开满的东云彰人露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当然啦,toya可是我最值得信任的搭档呢。”

   “真的嘛.哇呜东云桑和青柳桑感情很好嘛,你们台上是搭挡私下应该也是很好的朋友吧”

  “是啊,我和toya不只是搭挡.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来没有他我也不可能完成那些目标”

   一旁的青柳冬弥若无其的把到嘴边的活咽了下去,

    一张完美无暇的扑克脸,面无表情的盯着记者和自己的搭挡

   “最值得信任的搭挡”

   “最好的朋友”

   可是真的只是搭挡和朋友而已吗?

   还是说,只是我自作多情

    青柳冬弥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睛看了一会来彰人,此时东云彰人正忙着应付记者的提问,没有注意到他好搭挡意味不明的目光

但这暖昧不明的视线却被记者捉往了,但他先拍下照片.随后假不经意的将话题往青柳冬弥身上引.

    “青柳桑,刚才东云桑你们是最好的搭挡,对于这个回答你有什么看法吗?”

     “呃…”青柳冬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记者的问题砸的头晕，好半天才意识到记者的问题“我和akt的关系啊，确实是很好的朋友呢”

      “我当然知道，我是说除了搭档呢？私下是什么关系？挚友？朋友？还是。。。”记者意味不明的暗示青柳冬弥说些什么，但后者还没将答案说出口就被东云彰人抢先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和toya是最好的朋友”东云彰人一脸灿烂的营业笑容，一手搂住toya的肩膀“还有，请不要过多关注vbs成员私下的关系，不然我真的会怀疑贵台记者的专业性”

      休息室

      “心羽酱！！！！你刚才的高音真是太帅了！！！我都被震撼到了”

     “是吗？我也觉得小杏的rap好厉害最喜欢和小杏一起唱歌了”

     “嗯！我也是”

      开门声打断了兴奋的两人，高强度的“营业模式”耗光了某个松饼小伙的全部能量，一倒头就载在沙发上

      “哈。。。累死了”东云彰人用力揉了揉脸上僵硬的肌肉“真是些无聊的家伙”

      “喂，你们干什么去了？”白石杏踢了踢东云彰人的脚，后者不客气的摆摆手，“这家伙是又招惹什么事了吗？冬弥君”白石杏选择更加可靠的冬弥，果断放弃“招人恨”的松饼。

      “没什么，刚才有几个记者问了我和akt一些不是很友好的问题。”

      “呵——什么叫不是很友好？那些家伙一天天脑子里净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toya你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那些记者问了你什么无聊的问题吗？”

      在外人看来，青柳冬弥的脸除了美丽的五官之外看不出任何情绪，活脱脱一个高冷的冰山冷美人。除了东云彰人之外，好像没人能看出他的任何情绪。

     此时高冷冰山冷美人精致的扑克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东云彰人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心事重重，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toye”

      “啊……谢谢，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去买咖啡，akt你要什么松饼还是司康蛋糕？杏和心羽要什么？”

      “冬弥君我们一起吧，正好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咖啡店，一起去吃晚饭吧。”

     “啊……”青柳冬弥还没想好拒绝的理由就和其他人一起拉了出去。

     咖：明明不只想和我做朋友。

     饼：他好像只想把我当朋友。

  咖啡店 

    咖啡豆和糖霜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酥麻的香味，4人挑了一张靠角落窗边的桌子，点好餐后就着柠檬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窗外是一栋新开发的公寓楼 街道灯火通明，时不时可以听到几个街头歌手自创的歌曲。

     当年也是这样的街道，这样的夜晚，青柳冬弥抱着反抗父亲和古典乐的心态，故意选择父亲眼中最不入流的街头音乐，在街上唱歌。

      他形象好，又受过音乐方面的高知教育，所以他唱歌格外吸引人。

     “唱功很好啊！”“是专业的吗？”“长得也很好看。”“可能是哪个组合的歌手吧？”

      “嘿，那位朋友你歌唱的很好啊。”

       青柳冬弥唱完一曲后有一个橙色头发的少年进入他的视线。

      他的形象既有个性又不失帅气，刘海上有一簇金黄色的挑染十分显眼，耳朵上三个耳钉和时尚的打扮让青柳冬弥以为是哪个不知名组合的歌手或者是艺人。但从身量和气质上来看，此人不会比自己大多少，挂着礼貌的微笑看着自己。

     “嗯，谢谢”。青柳冬弥只把他当做比较自来熟的观众，并没有给他太多反应。

     “我说，要不要和我组队啊”

      结果一直走到今天。

      他多希望彰人能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更依赖他一点，可是彰人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他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怕，不需要依赖谁，哪怕在冬弥面前也很少露出软弱的一面，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很软弱。

      还是说他真的只把我当搭档？

      黑咖啡早就端上来了，青柳冬弥却只是喝着那杯柠檬水望着窗外的街头歌手出神柠檬水喝干了都没回过神来。

    “toya看什么呢？”

      “啊，我刚才看到几个街头歌手，想起我们当年在街上唱歌的日子。”

      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日子。

      喜欢上彰人又是什么时候呢？

    认定akt是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又是什么时候?

      一朝一幕的相处,四复一日的练习,将经历和情感融入曲子.无条件的信赖.细节上的关心,润物细无声的湛透进两人的生活成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作为他的搭挡.可以是练习时相互进步的队友.可以走同摊

烦恼困难的朋友唯独不能是他人后半生的依赖,…或者是……

    是相爱的恋人

    青柳冬弥的脑子快要被自己这些胡思乱感搅得一团乱、一口下去大半杯里咖啡才让迟纯的神红恢食正常,揉了揉太阳

穴,光得自己现在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大脑.

      此时甜品也上来了、黄油松饼和香草冰淇凌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结果一盘巧克力华夫到冬弥面前

     “呃?不好意思,我不记得我点了这个”

     “是我点的”akt把叉子放在盘子边,“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晚上只喝咖啡会饿吧,吃点甜的会让人情好一点”

    “谢了.akt”青柳冬弥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我没事”

      不过东云彰人的注志力干就被黄油松饼的香味吸引了大半.用叉子切下一块就着冰淇凌送入口中,然时忘了今天所有的不愉快.

     也只有吃到甜品的时候,东云彰人才会展现出为数不多,孩子气的一面和少年时如出一撇

     “akt、我今天有点累.先回去了.明天见”青柳冬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被一盆巧克力华夫搅的天昏地暗只感觉在这里待久一点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不等剩下三人反应过来就急匆匆的告别

(杏豆助攻上线~~)

“哎!toye!这么回事?是哪里只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东云彰人还没起身就被有柳冬弥按了去,“不,不用了”他耳朵有点发红

“哈?他今天怎么了,吃错药?”种种反常让彰人始终放不下自己的搭挡.正准备追上去却被白石杏拦下了.

“我记你们两个,不真是令人着急”白石杏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没发现吗?你和冬弥君都不对劲??”

“我?我能有什么不对动?”

   白石杏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人怎么成年了还如此二百五、小豆泽心羽却很直白的说出来“东云彰人君难道感受不到吗?你和青柳君对对方的心意啊“ 

     对对方的心意吗

    东云彰人下意识的说出:“好搭挡”的答案,却被白石杏打断.

“我的意思是,除了搭挡呢,抛开这些不淡,你对青柳的心意”

    你真的只把他当搭挡.当朋友吗?

   白石杏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还是坦城面对自己的内心吧”

    东云彰人没好气道“你自己倒挺坦城啊”

“是啊,你才发现?”白石杏坐起来.拉过小豆泽心羽示示意东云彰人看她和心羽的手

    那是一对银色的对戒,在两人的无名指上闪瞎松饼的眼.

  饼:“你…你们两个?”

   对啊,”白石杏泰然自若的收起手,“去年四月,小杏向我告白了。。。我……也喜欢小杏”心羽羞涩的笑了笑，细细端详着手上的银戒，“彰人君，有些话你可能觉得我在多管闲事，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来”。

     那天晚上,东云彰人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心羽和杏说了什么

   但有那么几句话却在他边循环播放.

“他好像只把我当搭挡…”

“他怎么想不要紧,你怎么想的?难道你只把他当搭挡吗?”

“你和冬弥在一起这么久,真的没感到他在想什么?”

“我…我以为他只是对我很关心…”

最后还是小豆泽心羽一心子定音：

“无论你最开始怎么想的重要的是现在,你难道想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一辈子吗?”

   是啊,过去的就过去吧.不管toya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我对他是怎么想的

我喜欢他

我喜欢toye.

确切的说，是爱！

   对!就是这样,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反正我就喜欢toya

    灯火通明的街道.星光和路灯交融在一起作彰人眼中的银河.天已经黑透了.

   不、还不算晚、东云彰人想

青柳冬弥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成年后他自己的家、没开灯直直的走走向沙发,把顺路天的几瓶酒放在茶几上房间很黑,青柳冬弥却能很清楚的看到akt.

    少年时自自己伸出的手.舞台上的对视.练习时挥汗如雨的身影。。。如同走马灯一般一遍遍出现在自己眼前

     青柳冬弥越想越是急躁，打开一瓶啤酒就往嘴里灌，尝试用酒精来麻木被彰人苦苦折磨的神经一并不够.那就两瓶、三瓶 酒精火辣辣的顺着喉咳咙—路燃烧到胃、心中的爱恋非但没有被酒精麻痹,反而加了一把火一样愈加强烈化为实质,几年要把青柳冬弥烧死了

“哈…哈”最后青柳冬你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第四瓶喝了大半的啤酒被他扔在茶几上,胸膛几伏数次后决定去浴空洗把脸

   与此同时

   第三次给toge发消息不回后,东云衫人再三思考决定还是当面把话说出来比较好.

   [toye.你没事吧]

   [你现在在家吗?

 【toya？】

   万一真的像我想的那样…toge以后会不会不讨厌我?

   退一万步说,toye这么好这么有才能的人真的喜欢我吗?

  我这种没有才能的人

   难道没有才能,勇气也没有吗?

  想到这.东云彰人加快脚步.好像离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更进一步

(快到🔞~.akt上门找cha~ooc致歉)

  浴室镜子上出现有青柳冬弥湿漉漉的脸

   镜子里的人仔细打量着他主人的脸,虽然冬弥本人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但因为这张胜从小到大他受到过无数的赞美miku和mekio也夸赞过冬弥出众的形象.这张脸、真的这么好看吗?

   如果真的这有他们说的那么好看那么吸引人.那akt会不会喜欢呢

   青柳冬弥尝试找到自己这张脸上akt可能喜欢的地方,像白瓷似的脸颊上五宫像精心雕刻的一般完美.棱角分明的脸型，略带锋利的眉服,右眼角还有一颗泪、高挺的鼻梁和条优美的嘴唇,怎么看都是一张标准的美人脸

  咖眼中的自己be like:表无表情.嘴角肌无力一样向下拉.无论谁都不想和有张脸的人有接触吧.永远一幅很冷淡很漠然的样子.

   akt就不一样了.他还走很英俊.很阳光的.

   想到这.青柳冬弥冲镜子生的人冷笑了一下.泄愤似的冲镜子泼了一把水,镜子里的人五官一下子就换糊了.

如果akt不喜欢.那别人在怎么喜欢又有什么用?

   门铃响了.

  "toye!toye!你在家吗?听到了就回话!”

   东云彰人在门外急的等待着.这么晚下toye应也到家了.可是门外迟迟没有动静,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如果他不在家又能在哪?

   他难道真的不想见我?

   青柳冬弥猛的回过神.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去开门

“akt?”

※灵感脑洞来源于我的好亲友兼好老婆，她还说让我入赘包养我

※是大海盗零零和大少爷燐燐

※内什么彩蛋谁不看谁后悔

  朔间零早已厌倦在海上漂来漂去的生活——作为一位远近闻名的大海盗，和大海打交道的日子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由于早期行事过于张狂，把名声打得足够响亮，朔间零又的确有些手段和本事，导致现在就算是闲下来安稳度日，他的船队在这片海域里也是相当强势的存在。

　    海路从古至今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所以那些私人的或是政府的、正规的或是不正规的，在他们的联络人名单里总会出现朔间零的名字，毕竟没有谁能比这只船队在海上更有保障。于是这位黑白通吃的海盗头头只需往那里一坐，就会有不同的来财路子主动找上门来。

　　海盗也有职业操守，只谋财不害命，还有十分靠谱的诚信保证，一番经营下来都可以说是从海盗到运输业的成功转型。以前朔间零一时兴起还会干些劫船的小活动，现在他是整天懒洋洋地看看天再看看海，看看今天又有什么活儿想要他接，再看看对方给的价能不能打动他。

　　就这样无聊地重复着，朔间零已经开始思考什么时候回陆地上待一阵子，毕竟他屯在船里的番茄汁就快要喝完了。

　　

　　在这样机械又无趣的某天，朔间零一如既往地抵达目的地港口，然后一如既往地收下交易尾款，再一如既往地安排人交接货物。他刚决定干脆就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就收到一份不知是谁也不知是从哪发来的信件。

　　信封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里面的信纸明显不是普通家庭会用到的信纸。纸张四周有着繁琐大气的镀金花纹，上面的字迹也是美观华丽，还透露着一份不易察觉的潇洒。

　　执笔者或许是个相当随性的家伙，朔间零想着。就和信上的内容一样莫名其妙，没有任何赘述，甚至没有落款，只是邀他于明晚在港口附近的一家小酒馆相见，想当面请求他办件事，并承诺事成之后有丰厚的报酬。

　　出于当前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朔间零对这个信件的来历很是好奇，便欣然前往小酒馆赴约。这个港口大多是船只用来补给的中转站，因此规模并不大，这家小酒馆自然也远远比不上城市中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

　　即便是晚上来此处的人也不算多，朔间零嗅嗅空气中不算好闻的味道，皱了皱眉头，干脆坐在离门口较近的位置，也方便对方能够一眼看见他。小酒馆里的酒水完全比不过朔间零曾喝到过的佳酿，简直都不如番茄汁，他一手托着脸闷闷地想，另一只手则在桌子上胡乱画圈圈，无所事事地看从门口出入的客人们。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斗篷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那个巨大的斗篷帽子甚至把他的眼睛也挡了个差不多。只见他先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很快便将目光定格在朔间零身上。

　　这是邀他来这里的那个人吗？朔间零敏锐地察觉到，然后将视线投了过去，那人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坐在他对面。尽管对方给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朔间零还是看到他在找人时露出的似乎是蓝色的眼睛。

　　“这位想必就是朔间零吧？咱是在信上邀你前来的那个人，天城燐音。”

　　“天城君，幸会。”

　　“咱听说赫赫有名的朔间先生总会接受各种各样官方或非官方的委托，只要报酬给够。”和那封内容简短精干的信一样，天城燐音开门见山道，“咱此次前来也是想委托你为咱做件事。”

　　“不知汝需要吾辈做些什么？”

　　“咱想要你去劫一艘船。”

　　

　　海盗既然带着一个“盗”字，自然免不了越过法律的界限去做些放不上明面的事。起初只是一次不得已之为——朔间零的船只意外撞到礁石导致船体破损，为了避免船沉而造成人员伤亡，他只能将目标转向刚好路过的一艘私人商船。

　　相比较其他的海盗来说，朔间零自认为已经够温和够客气了。他只是希望这艘船能把自己和船员送到最近的港口，且他愿意支付费用，奈何那个船长一口咬定他们是来劫船劫财的，并恐吓他再不滚下去就要动真格了。

　　如果是别的事情朔间零还能主动退一步，但这涉及到自己和船员的性命问题，更何况对方的态度实在是恶劣——在海上几乎还没碰过壁的年轻海盗头子决定贯彻自己的职业，好话不听那就来硬的，三下五除二地将这艘商船占为己有，甚至任由自己的船员将那个船长绑在桅杆上。

　　或许是有点不讲理了，但生存在这种黑白危险地带难免得狠厉决绝一些。彼时的朔间零还抱有一份闯荡世界的意气，脑子好使体术也还行，再加上那份总能蛊惑人心收揽忠诚的人格魅力，愣是让他在海上创造出一段神话。

　　他凭着心情去做些不危及他人性命的小打小闹来补贴费用或是打响名声，等到烦了腻了且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后，便很少会再去做劫船的勾当。

　　“那是一艘普通的小型运载船，将在明天晚上从这个港口出发驶向下一个中转站。”天城燐音掏出一张图纸在桌面上展开，上面记录着船只的内部状态和人员情况，“船上有着相当可观的财物资源，如果成功了，这些全都归你。”

　　“还有就是，船上人不多但都意外的能打，水平不算太高但也挺难缠，”天城燐音顿了顿，声音中夹杂着无害的笑意，“咱估计朔间先生得多带上几个人。”

　　朔间零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投过去一个困惑猜忌的神情。

　　天城燐音显然是会错了意：“是想问咱能拿到多少报酬吗？这一点咱可以保证，绝对不会亏待…”

　　“不，吾辈只是有些好奇。”朔间零不算礼貌地打断他，“汝似乎很了解那艘船上的情况，且既不是为了钱财也没有什么仇恨…汝是船上的人？”

　　对方同样没有做出回应，帽子和斗篷掩盖起他的神情，朔间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打算再多和吾辈说一点吗？否则吾辈会认为这可能是陷阱哦？”

　　“是咱考虑不周了，那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天城燐音将桌面上的图纸折起来并推至朔间零那边，双臂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看过来。从斗篷帽子下露出半只蓝色的眼睛，正含着隐隐的笑意和朔间零稳稳对上。

　　“吾辈似乎曾听到过‘天城’这个姓氏。作为存在时间还算悠久的贵族势力，与其说是船上的人都意外的能打，倒不如说汝的整个家族在很早以前就是以骁勇善战而闻名？”

　　这段话明显惹得天城燐音愣神片刻。天城家如今的权势早已落败，也很少会有人能记起他们的存在，现在的他们也仅仅是凭着以往留下来的一些产业继续生活，堪堪比普通人过得精致一些。

　　“咱着实有些意外你能知道这些。”

　　“毕竟吾辈在海上漂了这么久，知道的消息和故事多少会更繁杂一些。”

　　“小零看起来明明还很年轻，故作老成可不讨喜哦？”

　　闻言朔间零不由得轻笑出声，注意到对方用作调侃而突然转变的称呼，他将桌面上的那张图纸重新展开，似乎是在思考这次劫船的可行性。

　　“没有‘喜’又何来‘讨’这一说，”他抬眸看了一眼天城燐音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总不能是天城君对吾辈还有其它的想法吧？”

　　

　　如今的时代已经不需要骁勇善战的人来为君王拓土开疆，天城家便是这样逐渐被时代的洪流所淘汰。家族的转型不是一两代人就能完成的，无论能否在未来恢复整个家族的地位，在这中途难免会存在牺牲者。

　　天城家逐渐落败的原因之一便是他们太过固守成规，总有人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中无法自拔而忽略现在。天城燐音则不然，他是天生的博弈者，敢于扔下巨大的赌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作为天城家的长子，天城燐音如旧时社会一样被当作“君主”培养，贵族再衰败那也是贵族，大户人家的气质和相当精明的头脑无不完美地在他身上展现。

　　他的手段强硬又偏激，想要打破家族的迂腐顽固，毫不意外地被家族中的保守派所不耻。那些上了年纪的掌权者开始对他处处打压，美其名曰“不能让整个家族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毁于一旦”。

　　天城燐音最终还是在这场与家族的博弈中遗憾落败——也可以说是这位年轻“君主”的主动退让，天城燐音当然没办法完全赌上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他遭到全族人的反对，他的革新以失败告终，那就只能怪幸运女神不肯赏脸，时机未到罢了。

　　于是这位天城家的长子被戴上“不服从管教”的罪名，为防止他再以那种“自杀”式的手段杀死自己或是杀死家族，天城家最终决定把这个麻烦的不稳定因素送去远方联姻。

　　由此，这艘运载船的目的地便是联姻地点，船上相当可观的财物便是天城家支付的彩礼。

　　“咱连谈恋爱都没有过，甚至连女方都不知道是谁，”天城燐音将双臂抱在胸前，无奈地摇摇头，语气中少有地添上一份小孩子气，“才不要被随随便便就被送去联姻。”

　　“所以汝是想委托吾辈去劫船，汝好趁乱逃走？”

　　天城燐音不置可否。

　　“可汝现在就坐在这里，没有家族的管控，完全可以直接离开。”

　　“咱就说小零还年轻，天真的可爱。”

　　朔间零挑挑眉，心底萌生出些别样的情绪。

　　“咱再怎么说也是长子，无论逃到多远都大概率会被家里人找到。”天城燐音顿了顿，身段向朔间零那边凑过去一点，说话声音也低了下来，“还不如直接让家里人彻底断掉寻找咱的想法。”

　　所以大海盗劫船，天城长子遇险，确实很合理。还真是强硬又偏激，朔间零暗自评价，是为了追求自由？近来倍感无聊的海盗开始对这个天城家的长子愈发感兴趣，那只时不时会从斗篷兜帽下露出来的蓝色眼睛在他叙述时总是闪着自信明媚的光，朔间零突然就很想掀开那些遮挡物看看下面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那么…朔间先生意下如何？”

　　清亮的嗓音带着活波的尾调拉回朔间零的思绪，他歪着脑袋看了天城燐音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将那张有关船只情况的图纸收进口袋，眉眼弯起笑着开口。

　　“抛开汝说的那些财物，吾辈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太贪心可不好哦。”

　　“汝自己也说了船上的人都还挺能打，”朔间零佯装苦恼地皱皱眉，“单凭这个吾辈就觉得提些额外的小要求并不过分。”

　　天城燐音失笑：“那你还想从咱这里拿到些什么？”

　　“不如把帽子摘下去给吾辈看看？”

　　天城燐音：？

　　

　　次日夜，天城家的船已经驶离港口一段时间了，墨蓝的夜空下同样墨蓝的海面很是平静，只有微凉的海风吹过，气流鼓起船帆发出阵阵声响，的确是个海上航行的好天气。

　　船上的大部分人都已进入梦乡，天城燐音则在自己的房间里穿戴整齐，此时正在最后一遍察看自己还有什么需要携带的东西。当一切准备就绪，他站在房门前深呼吸几次，然后轻巧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天城燐音先是以人员换班为由支开守在仓库的人，一方面是把金库打开，另一方面则是给武器库多上了把锁——尽管这艘普通的小运载船上并没有什么太厉害的枪炮；然后他又去往操作台，和困倦的船长说自己有点失眠，趁对方不注意摸了两把船舵，使船只悄无声息地偏离正确航向，避免意外碰上同航道的可能会干扰计划的其它船只。

　　就在天城燐音思索着还能怎么帮朔间零劫船劫得利索点时，隐约听到了从夹板上传来的叫喊声。

　　他透过圆形的窗口往外面看去，只见从侧后方不远处钻出一艘吨位不小的船，其通体的暗色在夜晚中隐蔽得恰到好处，旗帜上那些略显夸张的骷髅和蝙蝠图案则显示了它的身份。夹板上的惊呼声大概就是因为他们发现这艘海盗船时已经太迟了。

　　海盗船越逼越近，天城燐音还在一处楼梯上转移自己的位置，随即便因船体的一阵剧烈晃动而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去，他抓紧扶手暗自问候了某大海盗一句。

　　耳边是两船相撞所发出的巨大声响，有这么一下估计全船人都得被惊醒，他还以为朔间零会选择潜入进来一点点渗透然后劫持整只船，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偏激地撞上来。

　　叫喊声越来越大，直到从夹板上传来兵刃相接的打闹声，天城燐音知道朔间零的人已经找到机会登上船了，他便不再耽搁，趁着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一路摸到船体后方准备跑路。

　　天城燐音刚把固定在船体外侧的备用求生伐降到海面上，扒着围栏正要往下跳，一把淬着清亮月光的短刀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整个船上的人都在抵御海盗的突袭，”磁性低沉的声音从天城燐音身后幽幽响起，“而吾等的天城大少爷打算去哪里呢？”

　　天城燐音一惊，手已经握上了腰间的匕首，随即便因对方那奇怪的口癖而反应过来身后这是谁。他在那一瞬想到许多种可能，比如朔间零并不满足于船上的财宝，还想要挟他奢求更多；又比如朔间零实际上是家族事先买通的，他们早就猜到了他的计划…

　　“诶？海盗头头先生这是做什么？”天城燐音又想了好多种应对措施，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真正开口时的语气会这样轻松。

　　“吾辈认为汝的计划不够稳妥。”

　　天城燐音没等到朔间零的下文，便试探性地动了动，刚想抬起手臂试图反抗一下，颈间的刀刃就离他更近半分。

　　“作为这片海域最有话语权的海盗，”在天城燐音的耐心告罄前，朔间零总算开口，“吾辈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当然是随心所欲。”

　　“吾辈只是突然反悔了，想和汝重新商讨一下交易内容。”

　　

　　朔间零才不会相信那什么一见钟情，傻子才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陌生人，所以他发誓当那位天城家的大少爷把那个用来挡脸的宽大兜帽摘下去时，他只是本着对天空大海的向往而被吸引走全部兴趣罢了。

　　谁让那大少爷的眼睛漂亮到让人挪不开一点视线，比澄澈天空更为深邃，比蔚蓝大海更为透亮；也有可能是潦草的小酒馆更衬得他好看…总之，谁又能想到这样温和宁静的眸色会配上如烈焰晚霞般的红发？这样清秀靓丽的相貌之下是一个乖张桀骜的灵魂？

　　身为海盗的职业素养在作祟，有什么非常想要的就得自己主动伸手去抢，而在海上朔间零就还没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天城燐音闻言嗤笑一声，有些觉得恼火，又有些感到可笑。天城家的长子可不会被什么人随随便便就劫持胁迫，他笃定对方不会就这样割破他的喉咙，当即便抽出腰间的匕首，打算凭着自己不俗的格斗技巧，脚下一别让朔间零重心不稳然后回头一刀夺走主动权——

　　事情却没有往天城燐音料想的那样进行，就在他做出动作的那一刻，朔间零突然后撤步主动放开他，还眨眨眼睛似乎是有些意外天城燐音的反应。再反观他自己，回头那一下看着潇洒又帅气，实际上是扑了个空，匕首还刚好就被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短刀架住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朔间零先一步反应过来笑出了声，银白的月光撒下来照得那双红瞳看着温柔极了，天城燐音少有的慢了半拍，而愣神的结果就是被掐住手腕后被迫松开了匕首。

　　金属掉落在甲板上发出并不清脆的声响，又被朔间零一脚踢了出去，然后这位不怀好意的大海盗总算露出了真面目。他神情略带惋惜地皱起眉，而后又威胁似的眯起眼睛。

　　“这样的一张脸被送去联姻就太可惜了，汝说是不是，天城君？”

　　“哟，了不起的大海盗这是看上咱了？”

　　天城燐音装模作样地瞪过去，手臂挣了挣却发现无济于事，看着也不怎么强壮的海盗头头没想到力气大得离谱。

　　“是啊，反正汝也没见过那所谓的联姻对象，换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啊？

　　本来还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天城家长子这下彻底愣住了，湛蓝的眼瞳里是满满的疑惑和震惊。

　　对方是超级了不起的大海盗，想抢就抢想摆就摆，有事出来走走没事原地躺倒，好像轻松又快活每天自由的不得了，而自己这番行动也本就是为了那“自由”二字…

　　对方要脑子有力气，要体术脑子又好使，长得还不错声音也好听，像伪装成小白脸的大boss，主要是那个红色眼睛真的怪好看的，要不是这样自己的匕首也不至于被踢出去老远…

　　不对啊，你真的已经在思考“换一个联姻对象”的可行性了？

　　“怎么样呢，天城君？”

　　伪装成小白脸的大boss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不听话就把汝从船上扔下去喂鲨鱼。”

　　没见过这么幼稚的，给天城燐音气笑了。

　　“你这家伙，咱给你准备了那么多值钱的彩礼，结果你不劫财跑过来劫人了是吧？”

　　“那若是吾辈收下彩礼，岂不是证明汝同意直接和吾辈结…”

　　话没说完，不远处传来天城家里人的声音，毫无疑问地，他们同样注意到了天城燐音旁边的朔间零。于是天城燐音当机立断，抬起另一只手握成拳挥了过去，还暗戳戳地避开海盗头头那张好看的脸；朔间零苦哈哈地挨了一拳，有点委屈但心领神会，手里的短刀转了个角度，挥着刀背和天城家长子扭打在一起。

　　

　　据传言所说，最后天城家目击到的是自家长子赤手空拳的和对面的海盗头子英勇抗争，为了捍卫自家的船只和利益与对方齐齐坠海同归于尽，留得好一番佳话——

　　“混蛋海盗头头…咳咳！把咱丢进海里的时候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朔间零带着天城燐音绕到海盗船的另一侧才登船，他抱着他的腰将其托上去一些，留守的船员则配合着搭把手把天城燐音拉了上去。

　　甫一坐回坚实的地面，天城燐音就愤愤地盯着朔间零。他浑身都湿透了，水珠从发尾掉进衣服里再消失不见，且因为当时被朔间零抓着胳膊甩下船来的过于突然，毫无防备地掉了下去，被咸涩的海水呛得眼尾现在还在飘红。

　　朔间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简直是无比正确，这个家伙比珠宝首饰还要漂亮，比金银财宝还要值钱。他颇有兴趣地在甲板上撑着下巴欣赏天城燐音的怒颜，完全没在意自己还有半个身子踩在船外面。

　　“你干什么一直盯着咱？”

　　“好看啊。”

　　朔间零直言不讳，还把贴在额前的湿发一把撩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乐呵呵地看着天城燐音。后者不甘示弱地盯了回来，但没一会儿就清清嗓子移开了视线。

　　“天城君是害羞了吗？”

　　“…你好讨厌啊，果然咱就不该上了你的贼船。”

　　“那该怎么办呢，当时吾辈的刀还架在汝的脖子上，汝不答应也得答应。”

　　“咱不管，反正咱后悔了，等天城家的船开走咱就逃跑。”

　　“那吾辈也不管，反正吾辈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汝大可以试…”

　　天城家的运载船突然开足马力往这边撞过来，受到冲击的海盗船猛然晃了一下，两个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一个家伙还没登上船。眼看朔间零将要被晃荡的船身甩进海里，天城燐音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这不就局势反转了嘛咱的海盗头头先生，快给咱说两句好听的，不听话就把你从船上扔下去喂鲨鱼。”

　　像是抓住机会找回主动权的大红狐狸，毛茸茸的大耳朵支棱着，说不定那条大尾巴也会在身后晃来晃去。他眉眼微眯起看着愉悦且狡黠，末了却想起朔间零水性好，估计就算刚才真掉下去了也没事。

　　天城燐音皱皱眉补充道：“还有，不许你故意和咱对着干。”

　　是距离较近的缘故，面前那人每一个细小表情的转变都会清晰地落进朔间零眼里，无论是抓住主动权身处上方时的得意嚣张，还是发现并不够拿捏自己时的破罐子破摔…

　　“…什么才算是好听的？”朔间零眨眨眼睛，“吾辈真的有点喜欢汝了，这样可以吗？”

　　见天城燐音好像是没什么反应，他又絮絮叨叨地说着：“燐音君可以不逃跑吗？汝想要什么吾辈都可以为汝拿到，汝的喜恶吾辈也可以现在就去了解，无论汝…”

　　“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

　　天城燐音使劲将朔间零拽了上来，没给对方重新看向自己的机会，匆匆站起身一溜烟跑到甲板后面，随便拉开一扇房门就钻了进去，剩下朔间零和几个想躲开却又没地方躲、只得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并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的船员。

　　其中一个船员见朔间零看了过来，立刻匆匆忙忙地转了过去留给自家老大一个“把我当背景板就好”的背影。

　　恰到好处的又一次撞击解救了坐立不安的船员，朔间零抓着旁边的围栏稳住身形，不悦地张口问道：“又怎么了？”

　　“他们看见老大你和那个谁一起掉进海里后，一个个喊着‘要报仇’就撞上来了，打得比之前还凶。”

　　“不第一时间下去捞人，光是撞吾辈的船能把他们家长子撞回去吗？”

　　“那我们还按之前的计划，接到人后就离开吗？”

　　“不，”朔间零低下头想了想，“燐音君说船上载的都是联姻用的彩礼…”

　　“把吾辈的命令传达下去，过去把那艘船劫了，”黑发红瞳的海盗头子大手一挥显得恶劣又张扬，“这次的人和财吾等都要收下了！”

　　“得令！诶等下…彩礼…？”船员一边去摇人传达命令，一边满心惶恐地念叨，“那是不是算入赘了…？！”

　　“混蛋小零！”从不远处的那扇房门里探出一个闹闹嚷嚷的红毛脑袋，“你怎么还连吃带拿啊你？！”

　　

　　

——FIN

*2.4w一发完

*私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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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再少年。”

让他烧

 

 

01.

伏黑惠的外派任务暂时告一段落，久违的长假他决定回国。

津美纪大着肚子来成田机场接机了，与她一同前来的是他那位并不相熟的连脸都未曾记住的姐夫。

那年津美纪的婚礼上二人匆匆见过一面，为何匆匆，都是因为伏黑惠任务太赶，结束得太晚，又要万里之外奔赴东京，等他洗漱换装后去到现场时，司官已经开始主持修净之仪了，全员起立，他默默一个人矮落在最末排，远远地望着穿着白无垢的津美纪，至于那新郎，他只是顺带瞥过一眼，到最后也印象全无。

仪式全部结束后客人们开始退场，他凑近了送上祝福，那时候津美纪含笑又像是要落泪的眼睛脉脉停落在他身上几秒，好似千言万语一并倾倒。随后她被牵着走出会场，他看着对方白色的裙裾熔入了日色里消失不见时，才明白过来，他们之间再也不是她可以牵着他走、亦或是反过来也天经地义的距离。

出于这一点，他大概潜意识里是有点讨厌他这个姐夫的，丑化了对方也说不定。

一个毫无咒力却要许津美纪一生的人，不晓得要怎么样才能保护好津美纪。

后来一切都证实了他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一对孱弱却相爱的凡人，大概是得了爱神的庇佑，津美纪自那之后无灾无害，幸运指数爆棚，买到的包包第二天就成了绝版，看上的房子隔天就空了出来，想要宝宝的时候立马就怀上了。他回来的正巧，津美纪上次电话里告诉他了，生产日已经临近了，那声音快乐得像三月里的莺啼。新生总是那样令人欣喜。

他的姐夫习惯性地牵着妻子的手，见了他也没放开，像是知道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一般，还熨帖地自报姓名，打了照面，伏黑惠借此机会打量对方，那人似乎较之前而言更加挺拔宽厚了，面相上看去温和敦善。

他回报了自己的姓名，规矩地微微鞠了一躬，收回了心里之前对这个男人的一切敌意。

总归是把津美纪照顾的很好的人，这点就比他要强，他当年在参加完婚礼后就又立刻马不停蹄奔赴了下一个任务，除去婚礼上那短暂的一面，他与津美纪满打满算已是四年未见，谈何照顾。

他是个不称职的弟弟。

津美纪却满不在乎，她觉得他哪里都好。她头发剪短了许多，发尾不自觉地卷，像她脸上笑起来的弧度。她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领他去停车场，一边走她一边柔声数落他，高了瘦了，沉稳了，家长里短的寒暄，一箩筐的问题往外倒，把他飘散的心一并拽落回地面。

她还问他，有没有想过想要一个外甥还是外甥女这件事。

他倒是无所谓，礼物他也按照男孩女孩的各买了一份，总不会出错。

上车前，她又问他，回来的事告诉悟先生了吗？

他先是愣了一下，这个称谓已经太久没有人在他耳边唤起，四个音节仿佛翻山越岭般跋涉进他的脑海里，仿若一句咒语将他惊醒。

他没告知五条老师这件事。他忘记了。他怎么会忘记这件事呢。转念一想，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两年？三年？还是更久？简讯也没有发过，连节日问候都逐渐没有了，上次对方的生日他是靠手机日历事件提醒才想起来的，匆忙选了礼物寄了回去，寄到的时候肯定已经晚了，那之后不久他倒是收到了对方的礼物和卡片，他们的生日相近，往年总是会一起过，他暗想，老师若是也忘了就好了，可对方的礼物如约而至，准时得像一场凌迟，那件事让他心底里愧疚了好一阵子，他暗暗发誓要将重要的日子记得更牢，可转眼他又忘了把回国这件事告诉对方。

他太忙了，四年前他挑起外派的担子出国后，任务都是咒术高层给他安排，日夜颠倒脚不着地的日子多得是，以至于这次回国，在见到津美纪听到对方的唠叨之前，他都没有切实的感受，国外租的房子他也还没退，什么也没带回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外派生涯是否已经结束。

他不知道，说起来他也不太在意自己在哪里，只是忘了与五条悟有关的事情时，他还是本能地感到抱歉，好像这样会叫数年前那个少年的伏黑惠难过一般。

 

他们驱车回的是市立的产科医院，伏黑惠这才知道医生说津美纪的胎盘位置不太正，生产风险较高，以防万一，临产的前几天她都得待在医院里待产。伏黑惠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没有常识也就算了，居然也不会算数。

在医院里他少见的跟对方动气了，低声质问津美纪干嘛要大老远跑出来接他，这么大个人了，他还不会自己打车吗，发生意外了怎么办。

津美纪对他撒娇，说这么久没见的弟弟怎么能不去接呢，不去岂不是家人失格，说罢还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又堵得伏黑惠哑口无言。

反正他一向说不过女人，算了，只不过他又对一旁憨笑扶津美纪躺下的男人没了好感，这也太过纵容老婆了吧。

躺下后津美纪又开始拉着他闲聊。

谈天说地，感情生活，八卦轶事，琐琐碎碎，巨细无靡，津美纪恨不得让伏黑惠把四年的日子写成一本书掏出来给她读，她则拼了命想把对方缺席了的故事织成画卷塞给对方看。

她把云说散了几朵，日又说斜了几分，伏黑惠稳坐在那里像个孩子似的认真听，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这一刻语言失去了含义，无需文明和语境的架构，声音带他溯回到宇宙最深处的原点，那里平静的像一片未出生的海，他是坐在岸边汲水之人，她是永不枯竭向他涌来的浪。

曾几何时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最怕津美纪又蹦又笑着回家，那意味着她将有说不完的一天里发生的趣事，意味着饭桌上总会有他难以附和的大笑，要命的是时不时总有人捧她场，那个人总是纵容着津美纪和他的一切。思及此处，他毫无逻辑地向门边看去，好像那里下一刻就有人要进场。

敲门声响起，姐夫应声去开门，伏黑惠下意识正了正形，疑惑地看了津美纪一眼，津美纪笑笑地回望，抬抬下巴让他回头看，他自然是听话，于是五条悟就这样从他方才的记忆里一脚迈进现实来。

那疏狂的人如今穿了白，衬衣扣子也系到最顶端，头发妥帖地顺着，像是也没料到伏黑惠的不期而至，他一双蓝眼睛怔忡地望着他。

“啊……惠。”

伏黑惠愣愣地被点名，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凝滞地回望对方的眼睛。

要说些什么好呢。

他一时失语。

是否需要解释一下自己突然大变活人出现在产科病房呢，是否需要澄清一下归而不报的隐瞒是无心之举呢，是否需要假装一下上次的礼物不是送晚了只是延迟了呢，是否需要掩盖这三年来逐渐杳无音信的懈怠呢。

算了。

说来吊诡，伏黑惠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想说。

解释，澄清，假装，掩盖，什么时候他要开始骗这个人了，最好不要，无论如何，他想要自己在这人面前还是真实的。

于是他只敬称：“五条老师。”

至于生日，忘了就忘了吧。

 

 

02.

说来可能没人信，骗五条悟这件事伏黑惠还真没有做过，在他看来，他以前的那些诸般劣迹都不叫骗，顶多就是心口不一的刻意欺瞒，是他少年时自以为是又愚蠢透顶的白费心机。

就好比那次国小五年级的时候他发烧，明明在还是低烧的时候他就该吃药，在不见好转的时候他就该去医院，在高烧到自己已经神志不清的时候就应该不再逞强，可他偏偏是个坏孩子，瞒着不说，也不跟津美纪去医院。

他的反骨随着年龄猛蹿了上来，那时已然是他叛逆的前夕，津美纪也管不了他。

他把津美纪气得直哭，气得跺脚，气得她只能打电话给五条悟：“悟先生快救救惠吧，他好像被烫熟了，惠他不会死吧？”津美纪的眼泪也没让伏黑惠清醒，他冥冥之中昏沉的脑海里只觉得津美纪的痛苦的声音像天籁，她的呼救要把天神给唤来。

他的任性和执拗让津美纪伤心了许多回，那时他还是个被宠坏了没长大的臭小孩。

后来五条悟来了，神色阴恻恻的，像密云遮天即将暴雨倾盆时的黑色边缘。

他问了津美纪他的情况，重新给他量了体温，额温枪的报数让他脸色更难看了，他从被子里捞起了伏黑惠托抱了起来，十岁的孩子像只煮熟虾米一般环抱着他的臂膀，蜷进他的胸膛，恋恋无限地呢喃，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但只得来他一句冷漠的闭嘴。

可伏黑惠却很开心，挨训心情也很美丽，他失而复得一般紧紧箍着对方，没出息的眼泪鼻涕像山泄了洪，全擦在了对方金贵的外衣上。

五条悟三个月没回过家了，这远远超过了那时他所能接受的时间范围，邻居家的幼猫都长大了好一圈，学校里的兔子都生了两窝崽了，街道上银杏的树干已经要秃光了。五条悟还没回家。

以往对方至多消失一个月，如果回不来，每周都会打电话上报行踪。

每次听到电话铃响，年幼的伏黑惠都故意不接电话，津美纪会无奈跑去接，接起来后，伏黑惠又会竖起耳朵听，他喜欢听津美纪给五条悟汇报完日常后，对方习惯性又好似漫不经心问起的那句：“惠呢？惠在做什么。”

心底里俗不可耐地冒泡泡，然后才会懒懒接起电话，被如愿以偿挂念了反倒要装作满不在乎，还要表现得对闲话家常毫无兴趣，总之他那时候不是个直率的孩子，可即便如此伏黑惠从来舍不得主动挂断对方的任何一通电话。

五条悟消失了一个月的时候，他只觉得隐隐不安，每天会晚饭后守在电话旁边写作业，被津美纪发现了嘲笑他也没还过嘴；五条悟消失了两个月的时候，他只觉得焦躁难安，他每晚电话号码按下了又删除，拨出了又挂断，津美纪要抢过电话替他打他也不愿意；五条悟消失三个月的时候，他心里只有难过了，心里被挖空了一块似的难过，伏黑甚尔那个混蛋第一次扔下他跟别的女人一走了之了的那种难过。

他想，是不是他走得太慢了，跑也跑得慢，长也长不快，悟先生才不要他了。

他是谁都不待见谁也不想要的孩子，是不是死掉比较好。

那时候发烧的他就是这么想的，天真又残忍，孩童敏感的自尊是世间万物里最难琢磨的超能力，发作起来动不动就要毁天灭地。

大睡了一觉后他再醒过来时，五条悟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视线像触角般缠绕了过去，直觉那人好像很累很累，眼圈下微微泛着青黑，白色的睫毛像是丰满的羽翼，根根分明。

年幼的他尚未察觉，后来才知道，那睫羽是万恶之源，催生出了他少年时的一切绮丽旖旎的幻梦。

他坐起身，右手僵得像石塑，指头动弹得艰难，仔细一看，他发现自己攥着悟先生的左手小指，对方任他牵着，自顾自地睡地沉稳，任他乱动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家入硝子拉开了隔档用的白色布帘走了进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硝子，彼时他们还毫无关联，未曾见过彼此，伏黑惠甚至不曾听说过对方。

伏黑惠立马抬手打开了她的手，一脸敌意。

“是伏黑惠小朋友吗？烧得可真厉害呢，再晚点见到我你就变成傻子了呢。”

“我用术式救了你哦，是不是很酷？要不要来学？”

“没兴趣。”

“啊，和传闻里一模一样呢，悟真的养了一个冷漠的小鬼~”

伏黑惠不想理她，偏偏又在乎她嘴里对那个人的称呼。

“你们很熟吗？”

“嗯，最近以来一直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伏黑惠立刻红了眼眶。

他直接就给五条悟定了罪——果不其然，大人都是心血来潮短暂地付出感情，见色起意后就会马上抛弃小孩子的混蛋。

“和这自大的家伙共事这么久我也很困扰啊，麻烦快点领他回家吧。”

伏黑惠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听了硝子的话又呆愣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尴尬地别开了脸。

原来悟先生没有不要他和津美纪。

家入硝子嘴角含着笑，给他拔了点滴。

“惠真的很喜欢悟呢。”

是吗，伏黑惠撇嘴，有一种被别人踩到痛脚的感觉。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么不像话的大人。

那时他还不认为那是喜欢，他明明只是想让那个人早点回家而已，不要让他和津美纪等那么久，一个人听津美纪的冷笑话真的很可怕，他想要悟先生在，替他分担，冬天要到了，新买的暖桌还需要有人来拼上，暖桌有四个角，他才不要和女孩子面对面坐着。

那时一天很长，三餐都好吃，街角小铺像藏宝库，水族馆像游乐场。世界都是新的，奇的，美的。

那时他好想要长大。

 

关于长大，伏黑惠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长大对他来说只意味着一堆现下不能立刻实现、所以要寄希望与未来的愿望。

七岁的时候老师以长大命题的作文，他稚嫩的笔迹坚定写道，希望可以暴揍他那经常不知所踪的老爸一顿。

十岁的时候津美纪某天洗碗打破了盘子割到了手，他红着眼捧着对方的手说长大以后要赚好多钱给津美纪买大大的房子，请十个佣人，这样她就再也不用洗碗。

十三岁时候午后的天台，男生们从喜欢哪个女同学畅想到了未来要娶什么样的妻子，他一脸冷酷小大人地说他已经有悟先生了，只是照顾这一个他都很辛苦。

十五岁时进入咒术高专，乙骨学长问他长大后要做什么样的咒术师，他露出了那还用问的模样，义正严辞说要做能给善良的人带去善果的咒术师。

十五岁以后，再也没人与他聊起过长大的事了，他们不是在奔赴长大的路上，就是已经抵达了长大的结果。

如今他二十二岁。

愿望当然一个也没有实现。

臭老头早就已经死了，津美纪的房子是别人买的，五条悟从不属于他，他也没成为一个能拯救善人的咒术师。

长大糟透了。

 

 

03. 

晚上伏黑惠随探视完毕的五条悟一起离开了医院。

他没有暂住的地方，以前不住校的时候，他的家就是五条悟的家，现在他不可能回学校去了，也只有那个地方还保有他的一方天地。

路上两个人也没怎么讲话，都像是无话可说，心照不宣保持沉默，四年空白的岁月将羁绊割出了一条伤口，不见面的时候还好，看不到就不疼不痒，而再见面的时候，在肃静的四方的逼仄空间里，它纵横着兀自割裂着，汩汩流淌着无人舔舐的鲜血。

下车后伏黑惠习惯性走在那人身后，新奇的是，他从未站在这个高度看自己以前走过的地方，以前他只到五条悟肩膀，视线与对方胸膛平齐，如今他只矮对方半个头了。

透过五条悟肩头看出去的世界也没什么特别的，门是门，路是路，一切并不如他幼时所期待的那样有什么翻覆性的变化，这让伏黑惠愈加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持有一种波澜不惊的美德，对所有的不圆满和期望落空都接受得远比以前大方。

公寓还是五条悟毕业后接他和津美纪过来住时买下的那间，他还记得那人说不买独栋别墅是因为小孩子住着不太安全，高级公寓的安保和隐私更好，五条家的家宅是绝对不能住的，封建的诅咒会让小孩子都变成傻瓜。

“惠还有钥匙吗？”五条悟冷不防地抛出了问题。

“没有。”当初外派出国的时候他把钥匙给了津美纪，现在他只能干巴巴地等着对方开门。

“那这把你收着好了。”

伏黑惠本想拒绝，但又想到自己最近还要住在这里，就道谢接受了。

“本来就是你家，干嘛突然这么客气。”五条悟把钥匙抛过去。

伏黑惠稳稳接住。

说的也对，他无力反驳。

公寓里的布局和他四年前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更空了，除了那盆当年由他散养的仙人掌以外，空间里没有其他活物的气息，显得寂寥。

他顺手就知道从哪里找到自己的拖鞋，拐角就晓得在哪个位置开哪一盏灯，他一步步踱进去，过去就一寸寸死灰复燃，每件平凡无奇的东西都变成了附着了时间深度的陈列品，无声叙说着他与他与她三个人的历史。

门厅隔断用的柱子上还有他和津美纪幼时留下来的身高记录，伏黑惠自然而然站了过去，用手抚摸着每一道木头上的划痕，矮一点的刻线被涂得五彩斑斓标上了名字，津美纪喜欢用粉色和蓝色，他被分到了橙色和绿色。

直到十九岁之前他都在这里鲜明地存活过，这一切都是证据。

五条悟倒了杯水喝，也递给他一杯，他接了过来，连杯子都是他贯用的那个，是黑白玉犬，釉彩画得很丑，是他和津美纪一起去做的杯子，他用黑色的那只，从国小一年级用到高专毕业。

在手心温热的触感里，他被那自己都未曾知晓的长情给击中了。

“要刻吗？”

五条悟问他。

被回忆涌动的片刻温情给捕获的伏黑惠很难拒绝。

对方放下水杯，变魔术似的掏出了一把小刻刀和一支绿色水笔，“站着别动。”

伏黑惠一贯听他的话，任对方拿捏着他的肩将他抵靠在柱子上。

“站直。”

他直了直腰，头也挺了起来看向前方。

五条悟离他很近，他的视线直对着对方的下颌，目光无处可去，只好盯着对方的下颌线看，当然也还是赏心悦目的，只是他很难不注意到对方的嘴唇。

“惠长高了很多嘛。”

那嘴唇翕动着，他瞬时间有些麻木，大脑开始放空，不知道想些什么好，想什么都是不对的，想起来的都是错的。

“原来惠在外面自己一个人也过得很好啊。”

别听他的，伏黑惠，你的耳朵消失了。

“惠现在学会自己做饭了吗？但是平时任务应该很忙吧。”

伏黑惠恨不得给自己念清心咒，可他不会，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睛，假装如此便六根清净。

“会不会都吃不好。所以才瘦了不是吗。”

伏黑惠转移了注意力，试图集中在别的事情上，五条悟似乎是刻完了在写字，伏黑惠能听到水笔在木头上划过的笔画声。

是他的名字。

“惠，你知道吗。”

伏黑惠假装没听到。

“你现在看起来很像在要一个吻。”

“？”

伏黑惠猛地睁开了眼睛，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微微低头与他平视，他一睁眼就陷进对方苍蓝色的眼眸里，将自己颤抖着的兵荒马乱的神情一览无余。

他自乱阵脚，连忙用力把面前的人推开。

像是大脑过载一般，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只是直觉在心底大呼不妙，事出反常，得逃。

五条悟倒显得无所谓，仿佛方才语出惊人的人不是他，他收起了小刻刀和笔，拿起自己的杯子，礼貌退回了彼此的安全距离。

“你太紧张了。”他耸肩。

“我还以为你打算永远装做一个只是来这里做客的人。”

伏黑惠有种被拆穿之后微妙的难堪。

“还是现在这样好。”

五条悟揉了揉他的头发。

“放松些吧。”

现在这个动作他应该做起来远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毕竟自己长高了那么多，但五条悟仍自如地像他从前无数次那样，不含任何狎昵的意味，一只手掌就能带给他安抚。

伏黑惠久违的鼻子酸了酸，好像在这个空间这个特定的人面前，他注定只能是一个小孩，孤立无援，只能接受对方永远棋高一着的局面。

而五条悟从来无意围观他的困窘，他给他的从来都是体面。

“惠，晚安。”

那人云淡风轻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将尾音也一并关在门外。

伏黑惠想，做大人这件事上，十三岁的差距果然是无法逾越的，五条悟明显更加游刃有余。

而他仅仅是成人世界里蹒跚学步的一个新人，尚且还在自己的困顿中跌宕揣摩。

 

 

04.

晚上钻进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伏黑惠像是重回了母亲的襁褓一般，灵魂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久违地，他觉得自己能睡个好觉。

“影子”却突然钻了出来，它一旦八卦起来，注定要扰人清梦。

“那个人就是人类最强的咒术师吗？”

伏黑惠无意展开，只敷衍地点头。

“看起来你们关系不一般。”

“影子”都没有用疑问句，他完全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你喜欢他吧，你看起来对他很顺从。”

“很久以前，或许是吧。”

“这样啊，原来你喜欢比你强的。”

“影子”也抓不住重点。

“我刚靠近他没多久，就觉得自己的力量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了。”他做出了咀嚼和吞咽的动作，一个隐匿于夜色的轮廓在空气中手舞足蹈，伏黑惠知道那是因为它久违地觉得兴奋，每次碰到没见过的奇异事件，它都这副模样，然而自出生之后它跟随伏黑惠的时间越长，能让它兴奋的事情就越少。它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那不是吃掉。”是我把你关了起来。

“啊，这样，无所谓了，我好想跟他打一架。”

“别给自己找麻烦了，你会死的。”

“影子”在空中扭成一个问号，“死是什么？”

伏黑惠看向天花板，而天花板早已消失不见，空间里一无所有，连月光都不曾照进来。

“死就是死，别的什么也不是，死就是什么也没有了，你会停止存在。”

“那我还能思考吗。”

“不能。”

“那我还能打架吗。”

“不能。”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不能。”

“我要是想跟你说话呢？”

“也不能了。”

“影子”在空中瘫倒，躺成大字型，长叹一口气。

“死好无聊啊。”

伏黑惠没说话，心里好似有一条河在静静流淌。

“影子”自己把自己翻了个面，浮在了惠的正上方。

它凝视着伏黑惠的表情，在自己的记忆里飞快地检索着什么。

“你别难过，我不找他打架了。”

伏黑惠被它逗笑，反过来揶揄它：“你现在还知道什么是难过了。”

“看电影学的嘛。就是你刚刚的表情。你看。”

“影子”把脸凑了过来，要把刚才自己看到的表情演给对方看，因此它褪去了黑影的保护层，露出了自己的本体。

它的脸是一张略带孩子气的俊朗朝气的脸，此刻正极力做出哀而不伤的表情。

眉头若有似无地蹙着，双眼直视着对方却有些失焦，嘴唇微微绷紧，嘴角还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垂坠，像一个夭折了的笑。

它学得很快，是天生的表演者，马上复刻得活灵活现。

“我学的对吗，你刚才就是这个表情，这是难过对吧。”

无心却又致命的模仿。

伏黑惠看着面前永生而无瑕的年轻面庞，心脏好像又被杀死了一次。

“对。”

那张脸露出的表情，像是记忆即将消散的涟漪又重新汇聚起来的西西弗斯式的命运之石，巨石重新砸进了他这滩死水，一时间四面潮起，阴翳杂生。

痛苦再次久违地攀附上了他。

 “影子”好心安慰他：“你现在还不用难过，我还不会死啦。”

伏黑惠无言。

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也不知道怎样让对方明白，那个表情其实叫悲伤，且他的悲伤也不是因为它。他的悲伤是因为一场无可逆转的毁灭。

而每每重温这场毁灭，他就要被处以一次绞刑。

要死了吗。可偏偏还活着，没死成，心脏在短暂的麻痹后又开始了跳动，那么顽强，他的身体仿佛不受他控制，每一个细胞和组织的求生意志强大到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死不了，于是他只能继续活着，并在活着的每一刻都更清楚地意识到，痛苦是杀不死他的。他须得余生都与其相伴。

他怎么敢忘，他没有忘的资格。

他必须记得，否则将无人知晓。

那猩红色的，温热的，粘稠的，宽恕一切的，玉石俱焚的死。他必须记得。

 

 

05.

伏黑惠曾天真热烈地喜欢过一个人。

这句话就是他无知的少年时代一句完美的缩写。

五条悟晚上随便一句暧昧的言辞就几乎把他打回原形，足以说明其真实性。

“影子”可以作证，伏黑惠这些年沉稳自律得像一个苦行僧，但这不代表他从不怀念自己年少无知的时候。

无知的少年时代，笑是日升，哭是月落，一切天经地义。

他并不厌恶自己的从前，只是真正回想起来时偶尔会觉得汗颜。

有些事情只有无知的时候人才会大胆，就好比把眼泪鼻涕擦在对方几十万的衬衣上，就好比把身体当做筹码挥霍一空去搏一记滚烫的眼神。

这些事他现在可做不出来。

喜欢上一个人是人的本能，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本能是毋庸置疑的生理机制，像命运般主宰他驱使他，使他的灵魂毫无招架之力。

他那时又能怎样抵抗呢。

在他寡淡的生命里，从未感受过比那人更具真理的引力，从未目睹过比那人更似恩典的神谕，他出现了，旷古烁今，那他就只能欣然接受，对命运毕恭毕敬，自此满怀敬意地燃烧自己。

说这有悖情理的爱加速了他的自毁倾向也不为过，总之他从小到大最擅长这件事。

国中时候的起他终于变成了一张被拉紧了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弓，刚烈到不是要射穿别人就是要折断自己。起初他以为五条悟就是那无辜的猎物，被他看中是顶顶不幸，但他仍旧不依不饶地追缠，誓要将其一击命中。

这过程是惨烈的，混杂着无止尽的肢体冲突，他总是混迹于各种麻烦里，不知节制地打架斗殴，对挑事者来者不拒，若是有人不服挑衅他也乐见其成，大不了就又是打一架，挂彩最好，伤在能看到的地方更好，他想看到那人平静的眼神因此泛起微澜，想看对方失望的神情，不耐的目光，失控的肢体，他想让对方也感受到自己的痛苦，感受这自陷囹圄的绝望，再不济他也想要对方施舍他一丁点怜悯，一丝丝疼爱。他想要对方眼里燃起火烧火燎的欲望。

可那双蓝眼睛里偏偏什么也没有。

那六眼似乎早已洞悉了所有，他不为所动，像是早知一切会如此，也深知一切都会过去。

上药的时候伏黑惠会脱掉上衣，赤裸站在对方面前，和对方相比，他像是孱弱的能被随意捏断脖颈的初生羔羊，他引颈就戮，而对方无意决裁他的生死，触摸他身体的手就像雨点砸落进蓬松的土地般无声无息，不偏不倚，没有半分私欲。

那时他从不喊疼，仿佛五条悟带来的疼痛都是一种恩赐，他全神贯注地感受对方游走在他身上的手掌，指腹的触碰，指茧的摩擦，起落都是无心又无情的风流。

他要疯了，一具十四岁的躯壳像关着一头不知疲倦四处冲撞的野兽。他年少无知的欲望像海啸般高涨着席卷一切，他想要沸腾，想要熔化，想要被太阳烧死，那是爱吗，想要以死被驯化和句读，是爱吗。

放肆到最后，爱与欲与生与死一同迸裂的某个十四岁的夜晚，他颤抖地握住对方纤长的一贯为他抚平伤口的手，献祭似的亲吻对方的嘴唇，唇瓣抵住对方的干渴地蹭，连真正的吻都不会，却朦胧地渴求着性。他无知到自己无解的地步，他只知道，他立刻、马上、现在就要占有与被占用，拥抱与被拥抱，吻与被吻，那是他那时所理解的世上最不可分割的关系。

而对方只是轻轻推开他，用那双预见了一切的蓝眼睛望穿了他的欲念。

“惠，你还没长大，不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他如此决断地告诉他。

伏黑惠终于意识到五条悟不是他的猎物，而是他宿命的持弓者。 

他是大人。

他总是对的。

伏黑惠心里麻木地劝服自己接受，燃烧的灵魂仿佛被劈开成两半，一半失魂而死去，一半落魄却苟存。

 

 

06.

伏黑惠果真睡了个好觉。

日上三竿他才醒过来，本还想赖床，可转念想起下午还有约，又只得爬起来收拾洗漱。临走时在公寓里梭巡了一圈，五条悟果然早已经走了，他无意探究对方这些年都在忙什么，不打扰不窥探也是一种成人的礼仪。

没有正常人会约在陵园叙旧。

但咒术师都不是正常人。

乙骨忧太提出这个邀请的时候伏黑惠欣然允应，丝毫不觉不妥。反正他迟早要去的，一个人去也是去，两个人去也是去，况且前辈的邀约，他从来不拒绝。

他从计程车上下来的时候，手上捧了一束白色的香石竹，乙骨长身欣立在门口等他，两手空空，背上也没负刀，闲散得像是去郊游的人。

“前辈不拿点什么吗？”

“时不时总要过来，今天就不了。”

伏黑惠了然。

二人循着青砖拾级而上，两边的矮坡上起伏错落的都是或奢或简的坟冢，坡顶有一排无人修葺而蓬勃生长的黑松柏，枝叶繁茂，旷地里径自悠远着。

咒术师们许多都葬在这里，包括不少二人曾经相识相知的同伴。

伏黑惠只带了一捧花，一座墓前送一支，送了一圈，七海前辈的，野蔷薇的，真希学姐的……七年来相熟的人，一捧花正巧送完。之后又注意到几个从前未曾见过的碑，许是这几年他不在的时候离去的人，踌躇着想献点什么给这些陌生同僚时，他却捉襟见肘了。

一捧花慰藉不了这样体量的死。再多花也不能。

“总还有下次的，这次就算了吧。”乙骨安慰他。

“不晓得下个任务什么时候，说不定过几天就又走了。”伏黑惠说出事实。

乙骨望天，目光飘到远处，淡淡道：“当初是我推荐你去外派的，但也没想到你会去那么久，没想过自己申请调回吗？”

“没想过，哪里的诅咒都差不多，没什么两样，外边酬金还要多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热衷于积攒存款，虽然不知道要用在哪里，但他开始像曾经厌恶的大人那样未雨绸缪。

“出去这些年，心境有什么不同吗？”

对方意有所指，伏黑惠也不是听不出来。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但是好像前辈们都不太相信这件事。”

咒术高层在四年前祓除两面宿傩的战役中死伤惨重，在那之后几经博弈和换血，如今已经大变了样，保守派如今已经退居幕后，再也没了实际的话语权，伏黑惠也从未被现在的高层为难过，但被特别关注的感觉总是让人不那么自在。

“也没有啦，祓除两面宿傩后你已经是准特级咒术师，大家只是比较关心你现在的咒力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对啊，毕竟他是手刃了自己挚友还兼具自毁倾向的人，一点额外监视总没错。

“好吧。”

再说什么都是矫饰了，伏黑惠垂下了眼眸，不如听风。

二人沉默伫立在一座简单的无字碑前，夕风徐徐地吹拂着，日落余温总有些怅然，不远处的黑松柏迎风作响，宛若悼颂的低吟。

最后还是乙骨忧太打破了沉默，倏然出声。

“惠介意让我看看你的‘影子’吗？”

伏黑惠偏头凝视着他的学长，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前辈不是真的想看‘影子’吧。”

乙骨哂笑：“被你发现了。”

在祓除两面宿傩大概半年后，伏黑惠突然咒力暴涨，领域完全成型，特级咒灵的拔除任务都能轻松胜任，据同行者说，他的领域里有很可怕的黑色活物，有时轮廓像个人，有时则像个怪物，形态不定，能像血盆大口一般吞噬掉所有掉进领域的咒灵。本来以为那是伏黑惠新调伏的式神，但咒术师们发现伏黑惠根本不需要用手势结印召唤它，那东西在伏黑惠的领域里随心所欲活动，似乎没有任何界限，伏黑惠甚至会跟它说话，但没人看过它真正的形态或是听到过它的声音。

伏黑惠叫他“影子”。

可那又是什么？

人总是惧怕未知。尤其是未知而强大的力量。

乙骨深谙此道。

不管高层怎么换血，人心总是相似的。

所以他只能自告奋勇去解开谜团了，如果是可以驯为己用的力量，高层应该也不会为难惠吧。

“你为什么叫它‘影子’？它没有名字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

那应该就不是式神了，乙骨暗想。

“不起个名字吗？”

伏黑惠摇摇头。

起名是一件太过悱恻的事。

有了名字就有了生命，赠予了名字就等于赋予了期望、结缔了羁绊。

这些都不适合他与“影子”之间的关系。

但是被看见也无所谓吧，他想，迟早是藏不住的，只要他还做咒术师一天，他的能力就不能也不应该有秘密，哪怕他是掌控阴翳的人也一样。

“给乙骨前辈看也不是不行。”

预想中的抵触并没有发生，伏黑惠十分配合。

“虽然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刻意隐瞒，但还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拖到现在，抱歉了。”

乙骨忧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后辈。

时隔多年再见到伏黑惠的时候，他先是觉得对方好像没什么变化，一样的沉默寡言，一样的温柔里又隔着距离，但现在他完全不这么想了。

好像看到一个从小认识的邻居家的小孩突然长大成人一般，乙骨难得心生慨叹，心绪复杂。

“打个招呼吧。”伏黑惠对着乙骨身旁说。

已经出现了吗。

乙骨循着他的目光偏过头去——

熟悉又经年不见的少年仿佛跨过了生死立在他身旁，正咧嘴对他笑，笑也是熟悉的暖阳，明媚得让他一下子恍了神。

“你好啊，咒术师。”

特级咒术师之一的乙骨忧太瞬间就能感知到对方特级咒灵的气息，但是又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面前的这张和过去后辈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你……是虎杖吗？”

“不是，但他好像跟我长得一样，我又没见过，只能这么告诉你了。”

“影子”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一脸无所谓，他对自己长什么样并不感兴趣，反正平时它基本连个固定形状都没有。

乙骨忧太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世界此刻静默到连风声都不再有，他看向伏黑惠，那个已经长大的孩子正望着故友的墓碑出神，墓碑无字，也是他故友的要求，伏黑惠的脸如今可以平静得像一张无字无皱且无色的新纸，读不出任何情绪和故事。

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痛苦吗，在自责吗，时至今日也无法解脱吗？

可能都是吧。

若不是这样，谁又会诅咒自己呢。

 

 

07.

十八岁的伏黑惠杀死了一个善良的人，哪怕这个善良的人自己也是共犯，是帮凶，他也仍要为此受到惩罚。

已然扭曲的世界里无人能度量他的罪行，所以他就自己代劳了。

说来荒谬，他竟是他自己的审判者和行刑人，而基于他曾经自毁的种种一切表现来看，这一切居然可以出奇的自洽。

惩罚是从失去爱的能力开始的。

他开始恨了。

如果他曾经对五条悟的一切幻恋都是出于本能，那么那时他的恨也是出于本能，远远超出他的自控范围。

这种情绪远比埋怨抛弃自己的伏黑甚尔或厌恶为祸人间的诅咒要强烈得多。

恨纯粹得像一场核爆，崩山坼地且余害无穷。

五条悟是在两面宿傩的祓除事件发生半个月后才从狱门疆里出来的，多么无可奈何的一场宿命的玩笑。他被封印的两年半里，咒术界天翻地覆，死伤无数，涉谷事件里钉崎走了，七海前辈走了，真希学姐也没了，后来又死了那么多人，即便如此，伏黑惠也不曾觉得五条悟对此有任何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业报，如果这个世界的平衡要靠一个人去维系，那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衡。

可他对自己杀死了虎杖悠仁这件事却难以一视同仁。

但凡五条悟在，那一切应该都有斡旋的余地吧，咒术高层不一定会牺牲虎杖去袚除两面宿傩，虎杖不一定需要以殒命为代价去震慑诅咒师来势凶猛的围剿。

如果五条悟在就好了。

只要五条悟在就好了。

虎杖或许不会死，他也不用成为罪人，他还可以继续坚守自己咒术师的信条。

然后一切就破碎了。

他的自我和理想在十八岁化为齑粉。

如果五条悟不出现就好了，可他偏偏从狱门疆里出来了，偏偏在袚除事件结束后出来了，偏偏他是他所剩无几的执念，偏偏他再出现也仍让他觉得欣喜——好歹到最后，他没有失去这个人，瞧啊，他多幸运。

可他怎么能幸运，怎么能侥幸一个人幸福，他这样一个卑劣无能的幸存者，一个面目可憎的受命运摆布的刽子手。

阴翳张开了鸦翅，拖他坠进了黑色深渊，那里除了恨，没有别的气口呼吸。

他恨五条悟。

而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和最深恶痛绝的自毁情绪又残忍向他剖白，其实你最应该恨自己。

要恨自己名不副实的才能，恨自己从头到尾没救下过任何人，恨自己从来戒不掉下意识的依赖，恨自己尘埃落定后总想着推卸责任，恨自己像曾经鄙夷的人那样蛮横将拯救一切的义务推给五条悟，恨自己即将在恨意中溺毙的时候仍像个孩子一样想向五条悟求救。

那样暴烈而深刻的恨，对十八岁而言实在过于庞大。

他被吞噬，被淹没，溃不成军。

他再度叛逆起来，自暴自弃，甚至想自生自灭。任务也不做，高专也不去，反正三年级也只剩他一个人了，回去那里做什么，谁的电话他都不接，家和宿舍也都不回去，连津美纪的讯息也屏蔽，只晓得终日在外游荡，像一抹无依的孤魂。他又开始打架，抽烟酗酒样样都有模有样，不是为了排遣痛苦，也不是为了装酷，更不为了自我麻痹，他只是觉得无所谓了，变好变坏，有用无用，都是见鬼的大人的规则，他不想学着遵守了，也不想再被期待，期待他的人一个个都遭殃了，津美纪被诅咒，五条悟被封印，虎杖最倒霉，直接被自己杀死了。他真是个了不得的祸害。

要是能消失就好了，但他连消失的权利都没有。

他得活着，活着才是刑罚。

于是他只能把自己放逐，不想被找到也不想被拯救，他一身尘秽混杂着血污卧坐在巷子里，身旁只有一只呜咽着的脏兮兮的小东西。

对，和它一样，做条野狗就好了。

可五条悟偏不让他如愿。

他出现在巷子里，洁净无垢的鞋子纤尘不染，衣袂都仿佛生风，一张与黑暗格格不入的俊美的脸，一双把他扒光了扔进日光下鞭笞的眼。

他立定在他面前。

真让人厌恶。

伏黑惠踉跄起身，没有交谈的欲望，转身要走，被对方抓住手臂按捺住，动弹不得。

他回头，露出一副恶狠狠的眉眼，自以为冷酷的嘴脸。

“请你滚开。”

而那人视若无睹。

“你该回去了。”

一开口，就是不容置喙的命令，令他发怵，令他发恨。

他甩开对方的手，用力将其一推，忍不住发火：“你凭什么管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他狼狈的样子自己都不想看，他只想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待着，就连这样的权利他都没有了吗。

他转身又要走，再次被对方箍住了手臂，力道之大，他甩不开，越挣扎只会让自己越吃痛。

“回去。”

他抬头，讶于自己竟能在对方的蓝眼睛里再次看到怒意，那可是他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得到过的待遇。

于是他更恨了，他恨，恨对方总是有那么多可以完美恪守的底线，恨对方永远年长他十三岁的气定神闲，恨他总是只手翻云覆雨随意就能搅乱他的人生。

他嗤笑，觉得对方此刻的怒意如此滑稽。

“凭什么啊，凭你是大人嘛，凭你从来都不喜欢我却养大了我吗？你要现在来做我父亲吗？明明从来都不管我死活，一个无知的追着你跑把你当天把你当地的小孩，你肯定烦透了吧。”

他非要用最恶毒的语言绞杀彼此。

“我受够了。受够了你总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受够了因为跟你相差十三岁就永远被你当成小孩，受够了自己在你面前总是无知连喜欢都是错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真恨你！”

“除了我的咒术，我还有什么于你而言是有用的呢，跟你比起来我的能力算什么，我只会带来灾祸，现在我杀死了我的伙伴，杀死了你的爱徒，怎么样，讨厌我吗？”

恨也似一把火烧了起来，轰轰烈烈，那么痛快。

“你又不说话，你看，你永远不是戏弄我就是无视我，那现在凭什么又要来管我？你不是一贯冷静自持只会冷眼旁观吗？求你现在继续吧，离我远点，拜托你别再烦我了！”

伏黑惠几乎是咆哮着说完了自己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段话，也是最言不由衷的一段话，言语在那瞬间化为杀人不见血的利器，被他残忍地拼尽全力刺了出去，不死不休。

是错觉吗，他于一片黑暗和迷蒙之中像是看不清面前人的脸，恍惚之间，他竟发现那张脸上有了痛苦的神情。

那是痛苦吗，还是他疯魔爆发的癔症，癫狂而错乱的幻觉？

他惊觉自己脸上一片湿凉，抬手抹去，那是垂死的心挣扎着流出的示弱的液体。

原来杀死五条悟就是杀死自己。

可他已无从再得知五条悟当时的神情。

在再次凝视对方之前，他已经被五条悟抱进了怀里。

五条悟抱得很轻，像抱一簇轻轻一碰就要坍塌的灰烬。

大人的臂弯，心上人的臂弯，所恨之人的臂弯，所弑之人的臂弯。

在那里，把自己焚毁抛弃了的伏黑惠又重新被珍而重之地拾了起来，他开始大哭，眼泪把灰烬洗落，露出稚嫩又爬满裂纹的心。

“我们回家吧。”

五条悟在他耳边哑声低语，那是伏黑惠听过最温柔的声音，温柔到浇熄了他。

他不再抵抗，任由对方牵了回去，像一个无法自理的婴孩，任对方给他擦脸，给他洗澡，给他穿衣，给他吹头发，把他抱进被窝里。

他坐在床边看他入睡，而他则缄默着听他沉静的呼吸。

阒静的夜里，他们像是斗累了的兽，终于迎来了和平。

“我恨你。”

“我知道了。”

这是他离开前他们最后的对话。

 

 

08.

五条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凌晨一点了还没回家。

伏黑惠枯坐在客厅等他，这也是幼时养成的恶习之一，他一边痛骂自己不争气，一边又忍不住挪去了阳台往楼下看。

对方如今实在也没必要向他汇报行程，可他又担心万一对方昨天扔给自己的钥匙是唯一一把怎么办，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对方进不了门。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简直觉得福至心灵，终于可以开了门去睡觉了，没想到开门之后才是真正的折磨。

伊地知几乎是驮着五条悟进了门，整个人累到额头冒汗，家入硝子则跟在二人身后。

“悟就拜托你照顾了。”硝子笑眯眯地帮伊地知把五条悟卸下来转交给他，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一身酒气的男人压了个满怀。

“啊，是惠——”

真是难为他了，居然还认得出自己。

怀里的醉醺醺的男人实在太重了，对方毫不客气地几乎把全身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伏黑惠忍不住怨怼地看了一眼硝子。

“前辈干嘛不用反转术式替他解酒。”

硝子故作神秘竖起食指左右摆动了两下。

“咒术师偶尔也需要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是前辈现在戒烟失败的原因吗。”

硝子嘴角抽动。

“惠真的一如既往是个臭小鬼呢。”

“可以帮我把人抬进房间吗？”

硝子眨眨眼，伊地知假装自己在看天。

“那是只有惠才能进去的地方哦。”

两个人好像在打哑谜。

总之二人都袖手旁观，唯一的好心就是替伏黑惠关上了门。

伏黑惠独自艰难地抱着五条悟把人往房间里带，对方步履虚浮，走得极不配合，不仅压得伏黑惠喘不过气，还差点把自己给绊倒，一点没有人类最强的样子。

把人放倒在床上后，五条悟难得变得乖巧了，脸碰到了自己的床就开始放心熟睡，接下来不论是给他脱鞋，换衣服，摘眼罩，又或是擦脸，这个人都毫不抵抗。

伏黑惠回忆起那段极度自我厌弃的不堪回首的过去，发现他们现在好像角色对调了。

他抬手捋了捋五条悟额前散乱的头发，那人脸上也还很烫，醉颜是酡红色的，淡粉色的嘴唇微张，纯稚得像孩子一样。

太具有欺骗性了。

五条悟性格恶劣，不分场合随心所欲地开玩笑，但在重要的事情面前一贯是个强势说一不二的大人，留给学生和后辈的样子意外可靠，顽劣之余也仍教人觉得凌厉，只有极少数人见过他毫无防备的样子，更别说他脆弱的模样了。

而伏黑惠却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这一切。

喝他的水杯，穿他的衣服，进他的房间，看他的睡脸，可以抱他，摸他，难过时甚至揍他，除了走进他的心。

二十二岁的伏黑惠终于沉淀下来，认清了自己似乎在对方面前几乎百无禁忌的事实。

为什么要花那么久的时间人才能真正懂得过去发生的事情呢。

他其实一直被纵容和偏爱。就连那样惊世骇俗的冒进都被一并被对方包容了。

仔细想来，五条悟确实做了一个称职而完美的监护人应当做的事，他本分完成了一切应尽的义务，指导他，教育他，给他自由，给他信任，几乎断绝了他一切因年少冲动而犯错的可能。

但那时候的自己是那样的索取无度，那样的贪得无厌，那样不留余地。

伏黑惠一顿自省，略微还有些难为情，想到过去那个一腔孤勇的自己，就好像是另一个人。

他重新给对方掖了掖被子，站起身来，准备回去睡觉，却突然被拉住了手。

五条悟苍蓝色的眼不知何时已经睁开。

伏黑惠一时心惊，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应该也没做什么僭越的行为，才放下心来，二十二岁了再被教育如何与人保持合理距离的话，他可受不了。

“怎么了？哪里难受吗？”他轻声问。

“惠。”

“嗯？”

“惠。”

“嗯。”

“惠。”

仔细一看，那蓝眼睛径直睁着却完全失神，看来是真的醉得不清。

他喃喃，唤他的名字如咒语，顶着一张引人遐想的脸，无限缱绻。

没办法，伏黑惠现在也还是承认，五条悟的确是自己畸形审美的启蒙人，哪怕是醉成这番样子，他也还是觉得对方可爱。但好在伏黑惠这么些年早已见过些大风大浪，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现在好像也能对这张脸免疫了。

如今他看那人碎星般的睫羽，翕动着唤出魔咒的唇，再也不会体会到那种令他火烧火燎又坐立难安的悖德欲念，岁月把宏大的欲望冲淡，磨碎，碾平，皈依平静，火焰终于止息。

伏黑惠轻轻回握住对方的手，像他小时候那样，攥住对方的小指。

“我在。”

五条悟迷蒙着怔愣了一会儿，似乎是用力在理解这个词，半晌过后，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

 

 

09.

津美纪的生产日来临的时候，伏黑惠早早就去了医院，同去的自然还有五条悟，两人名义上的监护人。

准爸爸拿着相机穿上了全套的无菌服进了产房，而伏黑惠自然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焦躁不安地坐在门外等，听那疼痛的嘶喊和忍耐的低吟一声声堆叠在一起穿墙而来，全是陌生而无法等量同化的痛苦。他不能理解，怎么有人会自愿承受这样的折磨和危险呢？说他对人性消极也好缺乏母爱也罢，反正他无法认同，如果生下这孩子要夺去津美纪的生命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先杀掉这个孩子。可津美纪一定不会同意，如果到时候他会怎么做呢？他会任由津美纪死去吗。不会。他估计会打晕津美纪吧，可他能承受擅自做了决定后津美纪的怒火和怨怼吗，津美纪会不会从此就跟他翻脸了，他会从此失去津美纪的吧……

伏黑惠越想越远，越想越夸张，越想越偏离这神圣日子的真谛，这是他惯有的紧张时候的发散，这种发散会缓解他的焦虑。

他决不会在现实中跟津美纪讲这番话，他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些发散通常都是毫无逻辑悲剧，甚有时会演绎到地球从此毁灭的结局，这样羞耻的神游，他跟谁也讲不出。

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他总有一种五条悟肯定知道了的感觉，不然这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笑地看着他了。 

“您可别告诉我六眼现在可以听到人的心声了。”

那他一定接下来就杀人灭口。

五条悟勾着唇角，心情很好的样子，摇了摇头。

“不是哦。只是觉得好怀念，看到熟悉的惠。”

两人中间隔了一个空座的位置，那是伏黑惠坐下时无意识空出来的距离。

五条悟今天戴了墨镜，遮住了双眼，因此真实的情绪也无从知晓，但伏黑惠总觉得对方的笑并不那么真切，或许也是因为自己于心有愧吧，为那分别前夕惨烈而难堪的剑拔弩张，也为那一走了之四年的不闻不问。

明明五条悟什么错也没有。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听起来有点心虚。

“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嘛。”他语气感慨。

“我不就还是我吗，虽然长了个子。”

“是啊，以前明明那么小一只。”

“……让您失望了真是抱歉呢。”

伏黑惠对五条悟老父亲似的慨叹心有余悸，想当初他十二岁跨过身高165这一大关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难过得像要哭鼻子，抱着他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命令他不要再长了，再长就没办法抱在怀里搓圆捏扁了。

只可惜五条悟也有难以如愿的时候。

“惠这些年在外面，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对方云淡风轻地转移了话题。

伏黑惠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电子屏滚动播放的蓝天白云，产房里津美纪痛苦的喊叫声似乎没那么让他煎熬了。五条悟式的温柔他心领神受，于是接下了话茬。

“诅咒的事哪有什么有趣的。”

“难忘的呢？”

伏黑惠认真回想，这个倒是有的。

“有一个独居了二十年的女人诅咒了自己离开家的狗。”

“惠果然对小动物有某种执念呢。”五条悟一如既往打趣他。

伏黑惠摆出了一副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讲了的表情，五条悟马上举手投降。

“抱歉抱歉，那然后呢？”

“然后诅咒被我祓除了啊。”伏黑惠理所当然接道，只是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过的神情。

“狗狗早就已经要老死了，它应该只是不想让对方伤心才自己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想要自己独自死掉。”

“但人类却无法理解它的感情。”

“还将自己自私负面的情绪强加在它身上，叫它不得好死。差点酿成大祸，还好被及时发现了。”

五条悟点点头，神思邈邈。

“惠救了她呢。”

而伏黑惠却认真地否认了。

“我只是祓除了诅咒而已。”

那确实不算是救。

祓除了诅咒并不代表人就不会继续恨和痛，人的情绪是可以自我生长和繁衍的有机体，而他只是一个咒术师，做不到愈合人心将世界一下子拨乱反正的事。

“后来她知道狗没了之后自杀未遂，被邻居家送去医院抢救回来了，大概是因为太孤单了吧。”

眼看气氛逐渐有些肃穆，伏黑惠也不想在这个时刻这样扫兴，于是又故作轻松转换了语调把故事说完，其实结局还是很圆满的。

“但她现在已经结婚啦，好像都想开了。上次见到，她看起来过得很幸福的样子。”

“还养了一只新的狗狗。”

“所以是她自己救了自己。”

而他除了祓除诅咒之外什么也没做，自然也没必要居功。

“说的不错呢。”

五条悟明明是欣慰，却不知为有些怅然。

沉默的间隙里，伏黑惠难得意识到，漫无目的随意倾倒和寒暄也是一种自我排解，此刻他已经不再为产房里的一切动静而风声鹤唳了，这样久违的平心静气的对话抚平了他的焦虑感。

伏黑惠由衷觉得回来真好，再见到老师真好。

五条悟双手插兜，眼神藏在墨镜后，二人静坐着面相正对方的墙，默契地谁也不看向谁。

气氛里蕴萦着一种坦然且释怀的温情，好似此刻的一切都能被宽恕和原谅。

良久，五条悟缓缓问他。

“……惠还恨我吗？”

他口吻淡淡，像问着今天的天气。

伏黑惠深知这静水下的暗涌，一如他无法忽视自己此刻死灰复燃般剧烈跳动的心脏。

“不恨了。”

世上没有理所应当的好，他不能永远心安理得接受对方的偏爱和善意，他需要和过去的一切妥帖地告别。

“那都是气话，我其实只是恨我自己。”

说到底，从前他的叛逆都是损人害己，伤害最深的人，除了一个叫伏黑惠的男孩以外，就是他的老师，他已经深刻检讨了。

“以前的事，全部——”他微微停顿。

“对不起，五条老师。”

人总是需要对自己以前犯过的错伤过的人道歉的。他想，他们以后或许仍可以是世上彼此最亲的人，但伏黑惠再也不想用那样燃烧自己又摧毁他人的爱恨去禁锢对方了，那样沉重的枷锁，不应该用去囚禁一个至亲至爱的人。

“惠永远不需要对我道歉哦。”

五条悟习惯性伸手，像是要揉他的头发，但却恍惚愣在了空中，最终恹恹收了回来。

“你长大了啊。”

无喜无悲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像是裹挟着无量的哀愁。

伏黑惠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终于无可避免地庸俗地和成千上万人一样变成了大人，他不再恨，也不再迷恋，一如对方从前希冀的那样，一如宿命论里既定的那样，伏黑惠终于懂了，五条悟是命轮向他砸下的良莠各半的因果，是他的必经的劫，他需得藉由这个人才能去参透爱恨痴嗔，只有他长大了，才能还对方以自由。

只是为什么那人的声音会颤抖呢，如假面被劈开一道裂缝，山海皲裂出一道罅隙，他早已没有欲求，却仍迫切想要寻根问底，恶劣地想看对方那裂痕下的汹涌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这一切只能戛然而止。产房里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啼哭。

那是新生降临了人世间。

 

 

10.

幸出生了。

名字是伏黑惠起的。

在津美纪的盛情指定下，他绞尽脑汁想才得出这个字。

为此，他特意强调了是珍宝的幸(sa chi)，而不是幸运的幸(ko u)。他想送出的第一份礼物是一个确切存在的名词，而不是反复无常的形容词。

送出这个祝福前，伏黑惠原本相当不待见这个新生命，“像猴子一样”，他是这么说的。

第一眼看到幸，那孩子完全是皱巴巴的，红彤彤一团，局部还有点发黄，眼睛都睁不开，胎毛完全濡湿贴在脑门上，反正丑得惊人。

当时一群人围着津美纪和幸，医生和护士都说这是个健康漂亮的宝宝，自己也很努力，都舍不得让妈妈痛太久，被脐带缠住了也坚持住了，像这样危险情况仍然顺产出生宝宝几乎没有哦，能顺利出来真是了不起，伏黑惠听后却完全不认同，这家伙到底出了什么力啊，明明完全只有津美纪一个人在辛苦吧，居然所有人还都要夸他。

他们一定合不来。他从不喜欢小孩。

可他很快就被打脸。

伏黑惠被催促着上前，新生儿的嘴不自觉的吮吸着什么，小手也摆动着无处安放，他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靠近，懒懒跟这个脆弱的生命打了个象征性的招呼，却被软软地握住了手指。

生命和生命的触碰是那样直接，他握住他，两人就互换了温度，明明一个小时都不到之前，这家伙还惨兮兮地被脐带缠着脖子，可现在他就能这样独自存在着了，能自己呼吸了，小小的心脏律动着，身体散发着热量，不时使劲儿睁着眼，像要用力看清这个未知世界。

他像是在告诉他，即便是现在这样我也很努力了哦，努力地成型了，努力降生了，努力存在了。

伏黑惠有那么一点点被触动，虽然他拒绝承认。

他对人性的态度一贯是消极的，人类都那么弱小又敏感，胆怯又疯狂，善良的人那么少，丑恶却有那么多，他本应该对这世上的一切人都感到厌倦和疲惫，可他又总会被人牵绊住，被人身上莫名不屈的生命力给折服。

这一切矛盾又合理得就好像他自身的存在。

他终于明白，或许他轻视人类就像他轻视自己，或许对人类产生厌恶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是一个无法喜欢上自己的人。可就连他这样的人也同样不愿意放弃求生的机会，他的身体和心会违抗着他的意志自救——他开始遗忘了。

或许是因为忙，或许是因为累，或许是因为真正做到了远离，又或许是因为这么些年他终于试着独自认真生活，他逐渐忘记那炽热又窒息的爱，也忘记那沉痛又腥腻的死，经常他会大街上发现自己与任何一个普通人无异，会因为工作结束的早可以去喝一杯感到开心，也会因为买到限量签售的书籍而兀自兴奋，会因为路上捡到了一个二十五分的硬币而忍不住在回公寓的路上哼歌，超市买菜打折，赶上末班地铁，琐碎而平凡的快乐那么多。

可转眼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心中就会警铃大作。他怎么能够忘呢，虎杖都已经死了，而他居然还要忘记他吗。

他得时刻记着，记着才能感受到痛苦。

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真正的惩罚不是失去爱，不是变得恨，而是不能忘。

痛苦如影随形，掐灭每个喜悦的苗头。

他好像从来没能真正放过自己，幸存者罪恶扼杀了一切自愈的可能，结痂的伤口总被撕开，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而这皱巴巴的孩子扭动着胳膊，软绵绵揍他一拳——

不对哦。他像是在这样告诉他。

哪有什么幸存者啊。

明明努力了的啊。

他明明也是那么拼命来到了这个世界，摸爬滚打地长大，从不会爬到可以跑，从不会站到可以跳，努力学会了说话，努力学会了写字，努力学会一个人好好生活，熬过了爱也挨过了恨，漫漫长夜里自我憎恶也不想死去，想要等来新生。

他明明这样努力地活了，用尽全力了。

如果这样的他被看做是侥幸的话，那就当他是吧，或许他也值得。

“惠……”

津美纪虚弱地笑了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哭了呢，哎呀，”她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见到惠流眼泪，“吓我一跳……”

明明她做了母亲都还没哭呢，惠真是……“惠肯定很喜欢宝宝吧。”

伏黑惠用力擦去眼泪，不屑一顾，“才不呢，”他哽咽着反驳，“像猴子一样。”

津美纪仍是笑了笑，她是最知道他的，拉过他的手，惠的手掌也已经长大到握不住，可她仍然忍不住想去保护这个弟弟，想让他快乐起来。

“要取个名字吗？是魔法哦。起完名字你就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了。”

“才不要呢。”

“试试嘛。”

“我起不好的。”

“哎呀我们都相信你的，姐夫也同意的哦，我们其实早就商量好让你给宝宝取名了。”

伏黑惠应声看了过去，抬头，真的发现所有人都在笑着等他。

期待的，包容的，善意的眼神，他们都在等他赋予这个孩子另一种层面上的新生。

他可以吗？他默默问自己，而津美纪握着他的手给他肯定和鼓励。

于是，被鼓舞着的伏黑惠捏了捏新生儿的脸，认真沉思，片晌过后，他缓缓开口。

“就叫‘幸’好了。”

就像听到了呼唤似的，幸偏过了脑袋，茫茫然看了他一眼。

名字果然是最短的魔咒。

死原来真的可以被生救赎。

从那一眼开始，伏黑惠真的觉得幸变得十分可爱。

可爱的幸，是上天派下来，给他新生的孩子。

 

 

11.

布满阴翳的领域中，伏黑惠和“影子”并肩坐着。

“影子”在他们二人的关系中永远是打破沉默的发问者，就连现在也一样。

“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的。”

“影子”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叹气，他还不懂遗憾这种心情。

“其实我大概也猜到了，最近我越来越弱，你的恨不够强烈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我本来就是依附你而生的吧，说到底，我存在或消失本都是你说了算。”

要最后说点好听的话吗。

“其实你也是个不错的搭档，救过我很多次。”

“影子”并不领情。

“我并没有救你，我只是自保而已，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它果然是伏黑惠自己的心魔，说话都很有他的风格。

“还有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影子”想了想，真心疑惑的问题只有一个。

“你为什么一定要祓除我呢。”

伏黑惠冥思之后给出了答案。

“……以后，我想走在光里。”

“哈？我也可以晒太阳啊。”

伏黑惠终于记起了自己是在跟一个非生物也非智体的咒灵说话。

“……我不想再恨自己了。”

“恨不好吗？明明恨会让你更强大吧。”它歪了歪脑袋。

在它看来，强大以外的事情都毫无意义，它不明白为什么伏黑惠会情愿让自己变成弱者。

“不会，恨只会增强咒力，并不会让人真正变得强大。”

“这有什么不同吗？”它被绕晕了。

伏黑惠停顿片刻，直视它认真回答：“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咒力做不到的，再强的咒力都不行，但是一个强大的人或许可以。”

“比如呢？”

“比如接受自己是一个无法拯救他人的普通人。”

“我不懂，明明咒力更强了，你就可以救更多的人。”

“我从未救过他们，我只是祓除诅咒罢了。如果他们接下来活了下去，那也一定是因为他们自己。”

“影子”似懂非懂点头，很快举一反三。

“所以你现在袚除我，也是为了活下去吗？”

伏黑惠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有的时候他会被“影子”的思辨能力给折服，以为它真的是有血有肉的人。

“不知道。”伏黑惠从不对自己的心魔撒谎，“但那样我或许可以慢慢开始忘记。”

“忘记了你就不会再恨自己了吗？”

他其实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恨才不能忘，还是是因为忘不了才总是恨。这两者互是彼此的因和果，他已经无法拆解，只想全部一股脑甩脱掉。镣铐太过沉重，他已经背负得够久了。

“不知道，但我想先试试看。”

顶着虎杖悠仁的脸的少年形态的咒灵坐在自己身旁，他们对视，像溯回了时光。

他的领域像条连接了生死的河，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嬉笑玩闹着从他面前游走而过，他们真正活着，畅快地谈天说地，大千世界都徒手可握，他们就这样走了过去，逐渐走远，伏黑惠却不再追上，他凝注着他们的消失，默默在心里悄声道了别。

是时候了。

伏黑惠站了起来。“影子”随他一起。

消散的前一刻，它问他，自己能否有一个名字。

万物都有名讳，而它却好像从未真正存在过。

伏黑惠有些难过，但仍是摇摇头。

他们不是这般能建立起羁绊的关系。他无法许诺它生的意义。

他们最好相忘，永不再见。

“是吗。”

“影子”抬头望了望天，它最后的声音逐渐被风吹散，泯灭于世间，阴影正在散去，领域逐渐破开，帐也消减，万顷的光照了进来。

黑松柏肃穆地被簌簌吹响，太阳晒得伏黑惠此刻暖洋洋。

他抬手抚上他面前的无字碑，也不管是否真的有亡灵，不管他们是否听得到。

“我总要再见到你们的。或许是很久之后吧。”

“但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忘记吧。”

 

伏黑惠拾阶而下，莓苔布满了石板的间隙，繁茂得令人心生爱意。

白昼逐渐变长，寒过了就是绵密的雨，雨过了就是苏生的旭阳。

季节好似重新开始轮换，时间也密齿也再度咬合，他感受着周身的暖意，好似灵魂的某一处逐渐醒了过来，今天他才开始意识到，原来幸是初春里生的孩子。

这样美妙的日子，一切或许又回到正轨，或许脱轨的那一段旅程也是正轨之一，他信步走出了陵园，五条悟在门口等他。

那人近年不带学生之后似乎开始热衷于穿常服，品味也佳，今日穿了挺括的风衣搭了黑色卫衣内衬，没戴墨镜和眼罩，远远看到他，便冲他招手，耀眼得不似这世间的人。

他走近了对方，两人一同并排漫步着下山，影子交汇于无人的窄道，叠成细长的一条。

“五条老师今天很帅气。”

伏黑惠不吝夸他，以往他决不如此坦然，这般想了也绝不会顺着本心说出口，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诶！？是吗……”五条悟被直率的伏黑惠击中，不知道如何回答，玩笑都开不出来了。

片晌，他红着耳尖转移了话题。

“惠之后要回来吗。”

木槿被暖意催熟早早盛开了，馥郁铺满了归家的路。

伏黑惠仍是不假思索：“没有再出去的理由了吧。”

幸也出生了，他也有新的职责和牵挂。

“之前出国说是做任务，但能够清净地度过了四年，多亏了五条老师。”

那人白色的睫羽轻轻颤了颤。

“你不说我也知道哦，”他一直比谁都清楚，只是他被太多自己的事困扰牵绊着，就一直回避着这人的好，“谢谢您。”

谢谢您护我做想做的事，留我体面的距离，保全我惶惶的自尊。

五条悟没回应他，只是缓着步伐同他一起走。

伏黑惠似乎是要把今生的坦诚都透支掉，或许因为这刻日光下他不过是赤条条重生的一个新人，他已没有什么顾忌或烦忧。

“您仍是我最亲的人。”他顿了顿，“虽然您说我长大了。但这点永远不会变。”

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他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五条悟和津美纪对他还要好。

五条悟轻轻笑出声，随手摘下一朵花捏在手中捻玩，欣然问他，“惠难道是想要给我养老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伏黑惠难得又开始畅想未来，步伐都轻快了。

“等你老了，肯定也是个令人烦忧的老头子，说不定都走不动路了还会三天两头玩消失，然后躲在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看别人焦头烂额。”

五条悟一脸沉痛，也不否认，“唉，估计到那时候，会担心我的只有惠了。”

“你别忘了津美纪，还有，幸也会对你好的。”

“不要，反正我只有惠一个小孩。”

伏黑惠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低头看着脚下，像儿时那样试图踩上对方影子里的脚。

那就做他唯一的小孩吧。

“今天回家想做什么？”

“好久没看电影了，看电影吧。我们可以买爆米花回去，甜的那种。”

伏黑惠难得想吃甜。五条悟更是没意见。

“那看什么呢？”

“你挑吧。”伏黑惠抬头看天，手指摸了摸太阳的光线，“开心的就好。”

 

 

 

 

 

 

00.

十六岁的虎杖悠仁还有十六岁的钉崎野蔷薇得知去箱根的祓除任务其实五条悟准备给伏黑惠的十六岁生日旅行的时候，全部无一例外惊呆了。

“哦！对了！前些天我跟钉崎还在说呢，要怎么给伏黑过生日！”

钉崎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完全无视了虎杖，只是在心里慨叹，有钱就是好，有钱的大人果然是万能的，有钱人的小孩就是最屌的，看看人家的十六岁生日。

二人神圣而庄重地吃完了价值千金的怀石料理，随后火急火燎要赶回自己的房间里享受山林绝景中的私人温泉，走之前当然没有忘记给寿星说那句最重要的话。

“伏黑！生日快乐！以为是真的出任务礼物就没带在身上，回去给你啦。”

“生日快乐！我们先回去了哦！”

“虎杖快点进来电梯要关门了啦！”

二人推搡着离开了。

而剩下的两个人却气氛略有些微妙。伏黑惠几乎不怎么说话，显得有些冷淡，二人前些日子发生了些摩擦，伏黑惠还在单方面生气，说是摩擦也算不上，只是伏黑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前段时间五条悟过生日，他专门从宿舍里跑回了家，对方出任务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准备了礼物在对方房间里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抱回了自己的房间，五条悟人又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让他白等也就算了，起床了人又不见了也就算了，他现在连他的床都不能睡了吗。

明明以前生日都会一起过，想睡对方的床就随便睡。

五条悟明显更偏心小时候的自己，也更纵容。

深知自己没有任何道理，可他就是忍不住有点难过，哪怕对方已经在他的生日上补偿了他。

单方面的冷战也只能单方面结束，伏黑惠觉得自己十六岁了，要更懂事了，不应该再计较这些小事，于是晚上泡完温泉后，他合情合理地去敲了五条悟的房门。

“我要睡这里。”

理直气壮。

五条悟也不与他争辩，反正榻榻米的和室铺了两床被子，他侧身让对方进了房间。

终于得到了合理补偿也不再生闷气的伏黑惠很快睡着了，丝毫不管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五条悟替他关了灯，夜里暖气开得很热，伏黑惠自己会踢被子，不知何时浴衣的带子已经松了，前襟微妙地敞开，露出一片光洁的、缓缓起伏的皮肤，在夜色里像奶和蜜一样流淌。

五条悟坐在他的床沿，呼吸都变得克制而轻浅。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不是小孩是什么呢。

总是天真的、毫无防备的，在一种永恒、无辜而无法接近的诱惑之中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良久，五条悟轻轻替他盖好被子，心里有无限温柔的、缱绻的叹息。

他抬手抚过对方的额头，虔诚地吻了上去。

“快点长大吧，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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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这样在一片温柔之情里。在一种永恒的，无辜的而无法接近的诱惑之中站在我的面前。而你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来自《大西洋的男人》

*接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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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小朱，这就是属于我们「knights」的最高信仰，我们的「王」就是这里战力最高的钻石人—月永雷欧”朔间凛月目光坚定，他右手紧握在胸前，似乎在以自己的信仰宣读着至高无上的誓言。朱樱司觉得自己后脖颈上早已与自己融合的那块碎片正嗡鸣作响，在那里，他能感到月永雷欧的意识正在苏醒。

“呼……「钻石组」又称为「knights」，你要听听我们的过往吗？虽然是一段可笑的经历”濑名泉轻轻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人笑颜，以及那双永远含着笑向他望过来的澄清的碧绿双眸

“无论是多么荒诞可笑的过往，那都是值得我引以为傲的经历！那就拜托你和我讲述吧濑名前辈！自从苏醒以来，我看到了前辈们抵抗月人的英姿，也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温暖，所以司心甘情愿成为「knights」的一员，愿以骑士之剑守护一切我在意的人，请打起精神来我的前辈们，司看到的从来都是你们熠熠生辉的骄傲姿态，请昂起头，我相信我们「knights」不会轻易地倒下！”

朔间凛月愣住了神，他痴痴地望向朱樱司的方向，这个少年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道身影重合，黑钻低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

“凛月，要是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就请你帮我照顾好这个孩子！如果他喜爱阳光，喜欢自由的话，那就答应我，保护好他。这就是我这个昏庸无能的王最后的指令。”

“这个孩子，和你可真像啊，小月……”

另一边，宿舍楼的偏僻角落，一扇大门虚掩着。逆先夏目套着白大褂坐在桌前，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慢慢地拆开了绑在手上的纱布……

随着他的动作，可怖的裂痕从白大褂底下显露出来，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一样贯穿了他整个身体。逆先夏目咬了咬牙，将所有的衣服全部褪去后，颤抖着双手拿起早已预备好的“粘合剂”

修补破碎的宝石人谈何容易，即便是青叶纺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修补工作，当年真正的治疗师早已战死在那场战斗当中，现在的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将一整个宝石人拆散，用他的身体进行重新修补从而达到修补其他破碎的宝石人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逆先夏目开始了独自巡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借战斗的名义，将自己的身体震碎

逆先夏目唇角勾起一丝笑，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喃喃自语“真是的e……似乎已经到达不可挽回了的地步了e……不过没关系i那个红钻已经答应我了e，我终于能得到其他哥哥们的消息了哦o，涉哥哥”

逆先夏目望向角落，水母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照亮了那里堆积的宝石碎片，碎片折射着月亮的光芒，点点光辉围绕着它，那是月光石，属于夜的宝石。

逆先夏目伸出手，固执地想要碰触那些碎片“这一次大概就是最后一次了呢e……”在咬着牙为自己拼好最后一块左侧肢干的碎片的时候，强烈的眩晕感迫使他重重的趴在了案子上，身体颤抖着。逆先夏目止不住的喘着粗气，无边的黑暗席卷了辰砂的意识，想要将他拖进无边的梦魇之中。辰砂再次压抑着要把自己吞噬的眩晕感，撑着桌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因为失去平衡而摔落在地。

只能庆幸大家因为月人的进军疲惫不堪，钻石组的成员紧急承担起了夜间的巡逻，鸡窝头前辈也因为伤员的增加而忙得要死，所以整个宿舍只有他一个人留守。

“放心哦涉哥哥，我的硬度只有4，所以不会太过于麻烦的e”

辰砂蜷缩起身子，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抱着自己。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着话，眼睛却死死盯着案子上的躯干，那是我自己卸下来的右腿。细小的辰砂碎片散落到四处，如同星星坠落，在黑暗中散发出一丝光芒，逆先夏目的四肢都被他拆下来重新拼合过，经历了无数次的拼合他的体能日渐下降。

在房间的角落处，银色的宝石碎片反射着月亮清冷的光，而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似乎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大概是我o，想多了吧a……”

宝石的光辉在月光的照耀下凝聚成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渐渐幻化出来轻轻落在了昏迷的辰砂的头上，动作轻柔地想要将他的头发拢到耳后。银白色的长发随风轻轻飘动，玫紫色双眸饱含心疼与无奈，他勾唇轻笑，手掌附上我断裂掉的右腿——粘合剂起了作用，碎片渐渐地融合在了一起。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夏目君……”

闹了别扭的惠在一次五条醉酒后偷吻了他，五条发现并且把小惠拐到床上揣了一肚子精的故事。 ​​​

——————

　　

　　淡薄的夜色下只有蝉鸣和呼吸声，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地静谧，伏黑惠赤脚走在地板上，足背上被冷风吹的泛红，听说五条老师刚结束任务回来，庆功宴上喝了不少酒，回来时还是被搀扶着走进的。

　　说来五条悟不常回老宅，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大多存在上小学的记忆里，后来随着他长大，五条悟的任务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人就是复杂生物，从前他总嫌弃白发奇怪男人吵闹，嫌夏日里贴着后背的胸膛过于燥热，嫌白色的长长睫毛在把他在睡梦里痒醒。

　　后来他提议不在一起居住，小小的单人床便再也没迎来男人的驻足，夏日不在燥热聒噪，但是添了过分的孤单和寂静，被子像永远也盖不满，冷的他蜷起又瑟缩。

　　自从三个月前的提议开始后，五条悟回家的时日就越来越少，有时候夜里失眠，伏黑惠便翻来覆去的想是不是自己惹得他不开心，胸腔里也跟着酸胀，少有五条悟回来的日子里两个人也只是一起吃顿饭。

　　思绪间来人已经将五条悟送走后便离开了，临走前告诉惠照顾一下醉了的五条悟，惠点点头应下。

　　夜色很沉了，淡淡的月光透过白纱窗帘一点点把房间渗浸，伏黑惠的影子被抻的老长，他放轻动作走到床边，直到小腿贴上了床边才站下。

　　床上的五条悟闭着眼，月光下白色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淡色薄唇都太漂亮，伏黑惠觉得呼吸都快滞住了，他们已经很久没离的这样近了。他抓起五条悟骨节分明的大手，软软的指尖点在他手心，两只手捧起放到唇边，动作小心翼翼。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伏黑惠将唇一点点印在白皙的手背上，如玉般滑腻的触感，他不禁怀疑如果舌头舔在上面会是什么感觉，如他所想，回过神时自己监护人的手背上已经出现了一小滩口水印。

　　已经做到这里了，伏黑惠想，既然如此还不如多占点便宜，刚才那人不是说五条悟醉的不轻吗，那他再过分一点，五条悟也不会发现的吧。

　　鼻尖抵上鼻尖时还能闻到淡淡的酒气，近在咫尺的唇他却犹豫了两三秒才吻下，也许此刻才晃过神，床上这个醉倒的男人是他的监护人，名义上的养父，而他现在趁着他醉酒去亲吻，太无耻了。

　　曾经的伦理道德在脑海中过了千遍，可是就在他准备落荒而逃将今晚一切都忘记的时候，他看到了令他心悸的一幕，五条悟睁眼了。

　　如果说之前还能自我欺骗有回旋余地的话，那现在相当于是直接判了死刑，五条悟全都看到了，自己养子对他怀有的不伦心思，他会怎么做，把他赶出五条家吗，不会的，伏黑惠过筛了脑子里的一切可能，不会的。

　　他只会把他当成长期任务一样养大，不再关心他爱护他，会讨厌他 ，他再也不会回这里了。

　　伏黑惠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滴在被子上，眼睛里都是绝望和惊恐，他总是做着不顾及后果的事，慌乱的后退跌坐在地上，看着木地板，仿佛未来的一切都是可以预见的。

食用说明：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背景下的ABO双A但某人被迫装O

☆一些自坑戏精和他的失忆宿敌，xp产物，私设很多无逻辑

☆题文无关，目的是我爽，废话很多且缘更，不喜退出别杠我谢谢

（情人节来水一章，下章可能高速可能三轮，嗯……

“不试试吗，先生？”年轻的侍者说道，那双笑眼在零身上停留了半晌，似乎是发现她只是一个过分漂亮的Beta，他再转向燐音时眼里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燐音闻言嗤了一声，摆出一副随意的高傲态度朝零扬了扬下巴，让她将手中的杯子放进那个银盘。

零听话地将酒杯放下，自觉将银盘中那两只盛着金红色酒液的酒杯拿起，乖巧偏头等待下一步指示。

燐音看了她一眼，看向侍者：“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您这么认为的话。”年轻的侍者应道。两个人注意到，并不是在宴会中的所有人都能拿到这样两杯酒。

“刚刚对长桌上的药品表示出了较大兴趣的人都有。”薰在另一边解释道，此时他不得不感谢天城燐音，如果换了UNDEAD任何一个人和零一起，恐怕他们连长桌都不会接近。

燐音觑着侍者脸上的神色，从零手中接过酒杯，同时拿起了银盘上的卡片，卡片是半折叠的样式，而那枚药正是连在卡片上折起的位置。

“嗯？”燐音甩了甩卡片。

“只是一点礼物，”侍者说，将目光转放在零身上，漂亮的Beta正低着头研究手中那杯金红色的酒，酒液将她本就白皙的手指衬得几乎透明，映着那席红裙愈发优雅贵气，即使只是Beta，但这样的气质，说不定能换得不错结果，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侍者蓦地激灵了一下，重新回到眼前，“是特别为您的伴侣准备的。”

正旋转在指尖的卡片停了一瞬，被燐音抓在手中，拇指用力将那颗药丸从卡片上摘下来，没有半点犹豫放进朔间零的酒杯。

“如此，便代咱谢谢你的主人了。”他微微抬起手臂向空中晃了晃，然后和零轻轻碰了下，在侍者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叮”

“叮”

两只空空的玻璃杯一前一后落进银盘，年轻的侍者倒退着离开两人面前，在三步之外的距离微微鞠躬道：“祝您今晚得愿以偿。”

“什么？”燐音下意识小声道，他看着侍者转身前最后落在零身上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场所谓的拍卖会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折叠的卡片打开是一片空白，仅仅在左下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写上了一串数字，结合过往混迹拍卖会的任务得来的经验，燐音从上面对应出为自己安排的位置和号码，只是最后一个数字让人摸不着头脑，零接过去看了半晌，也摇了摇头。

朔间零将卡片还给燐音，指尖擦过那行数字，黑色的油墨霎时被蹭得模糊一片，再轻轻摸了两下，整张卡片便恢复成了完全空白的样子。

燐音从四角向中心将卡片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可是什么都没找到，就连原本印着数字的地方都是光滑一片，再看不出任何痕迹，燐音只好暂时把卡片放进口袋。

带着银盘的侍者侍女们一个接一个地退去，宴会厅里很快又恢复了衣香鬓影的喧闹。燐音站在原地等了几秒，等那股消失的窥伺感确定没有再出现的意思，他眼中才慢慢透出一丝慌乱，用力一扯零的手，七拐八拐绕过人群躲进角落，借着阴影和一点微弱的身高优势便伸手去掐他的脖子，捏他的下巴。

“快点吐出来！”

零避开他的手，抽了燐音胸前口袋放着的装饰丝巾捂在自己唇上，过了一会儿，见丝巾渐渐被金红色的液体浸染出颜色，燐音才松了口气。瞄着零唇上涂花了的口红，认命地摸摸口袋取出一支不足小指长的银管，捧着他的脸，寻着丝巾未湿润的地方，将涂花的部分擦去，再一点点覆上新的。

面前人乖巧地微张着嘴任由他动作，燐音起先还有模有样地描绘唇线，后来干脆有一下没一下地从他唇角开始，戳点到中心：“之前不是还不准咱碰那些药吗？零酱这么双标没问题吗？”

“这也算双标啊……？”羽风薰和樱河琥珀同时道，只不过一个想在了心里一个直接说了出来，刚刚还摆出消极怠工、拒绝交流样子的粉发青年双手捂着嘴，从椅子上默默滑到地上缩成一团。

不过另一头零和燐音可看不见他们的动作，连琥珀那句话都被两人忽略。

零一张嘴便被口红戳中牙龈，只好先伸手阻止了燐音的发泄，将小银管连同他的手指一同窝进手里：

“有人看着。何况汝还不是投得毫不犹豫？”

反过来被告状，燐音愣了一下，刚刚想说“有人看着”，对上零“汝也没办法”的眼神，猛地甩了甩头，道：

“别糊弄咱，”他们不是朔间零这样的学院精英派出身，但对于学院内的课程还是有所耳闻，“你们那些理论派，不是写了这种情况下避免不明物入体的方法有很多种的么？光是咱知道的就不止三种了，为什么还要咽下去？”

“只是一点点，”零说，“他们特意送来的，必然有什么作用，吾辈演技可没那么好。”

“一点点？”燐音冷哼道，“只要一点点就能要人命的东西朔间前辈可别说没见过。”

他和零默默对视着，然而事已至此，就是扣着零的嗓子眼叫他吐出来都不可能了，何况从浸染丝巾的液体量上来看，确实左不过一口的量，换了角色来看，说不定自己就仗着体质全咽下去了……

但是后来咱都有听话没动药了嘛……不对！什么听话？燐音突然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捂着发烫的脸颊再捏住耳垂，狠狠瞪了零一眼，语气里更冷了三分：

“若是觉得不对就早点告诉咱，反正有了明确的人员名单，证据具在他们也逃不过，咱们没必要耗到最后。”

“知道了。”零突然笑起来，又被燐音瞪了一眼也不在乎。

零抬起他放在身侧的手放到自己腰间，学着宴会里的Omega的样子将自己的重量落进燐音怀中，再从手腕处往上，将手慢慢插进燐音的手和脸颊间的缝隙，轻轻揉了揉那块正发着烫的地方。

“怎么突然打自己？”

“咱喜欢。”燐音回道，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差点要掉舌头，耳机里琥珀笑到快断气的声音不断传来，就连本该在零的那条通讯线里的薰的笑声，都被清楚地收进来。

“啧。”

掌中皮肤烧到滚熟，零识趣地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地看着大理石的飘金地板，将被扔到地上的丝巾用裙子盖住，脚尖踩住再一点点将它从前方挪到后方，最后在裙摆的遮掩下堆进角落。

朔间零这样专注地做着事，燐音再想说什么也都只能咽回肚子，默默反思了三秒自己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弱势的下场，燐音瘫着脸点点耳钉暂时切了通讯，拍了拍零的肩膀：

“再去转转吧，感觉有些不对。”

角落里没有灯光照射，阴影中尚且有些凉意。而走进灯光明媚的大厅，温度的对比骤然变得强烈起来，燐音扯了扯领口，小声对零道：

“感觉到了吗？”

“嗯。”

不仅仅是悄然升起的温度，还有逐渐变得浓郁的香氛气味，燐音细细分辨着其中的成分，可怎么闻都觉得只是普通的香氛，就和那杯金红色的酒一样，看上去可疑却是完全的无害，一旁的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就在这时，从那扇被重重锁住的门后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就像是被安装了扩音器，仅仅只是零件的移动，声音却清晰地响彻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他们期待的正剧即将开场。

门渐渐露出缝隙，等它开到最大的时候，一阵复古的铃声响起，空气中的香气也随着越发浓郁，燐音被这股过分腻人的气息熏得有些难受，见身边的零也是一副不舒服的模样，悄悄朝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没想到却在一片芬芳中嗅到一丝酒精的气味。

苹果白兰地，是朔间零的信息素。

零带的项链屏蔽环作为ES倾尽全力研发的产品之一，可以将Alpha身上溢出的信息素吸收并内部压缩，最大的吸收临界值足够将一个Alpha榨空。何况他们日常活动时本就有心收敛，溢出的量值微乎其微，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因为吸收量达到了极限使屏蔽环内部损坏，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零身上的信息素在极短的时间内飙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导致屏蔽环来不及将其完全吸收屏蔽。这即意味着——

“零酱，你的易感期就不能看看时候？”燐音无奈，一边打开了琥珀的通讯。

“现在就让那位小狗和MERUMERU过来吧，还有丹……”

他还没说完，就被零伸手捏住耳钉挂断，骤然爆发的易感期唤回Alpha远超Beta的感知，这个时候和信息素之间的联系也让零接收到燐音未察觉的信息。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零说，拉着燐音向通往拍卖会的门走去，他的手已经微微冒汗，易感期突然的热度将他的脸蒸成粉色，微微眯着眼的样子不知引来了多少人的侧目，“看那些Omega。”

燐音一惊，分神看向那些正被带着往里走的Omega伴侣，虽说大部分还能稳稳向前，但目光里已经带了几分迷离，随着擦身而过，燐音也从那过分的香气里辨别出属于Omega的信息素味道，从其中释放出的信号来看，正好维持在发情期的边缘。

交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词，一直跟随不去的窥伺、卡片上最后一个无法解释的数字似乎也有了答案。

无怪在邀请函中特别说明一定要是Omega或者女性Beta了，只是除了他们，今晚宴会中燐音还没看见第二个带着Beta的人。

这哪里是什么拍卖会，不过是一场彼此互惠互利心照不宣的资源交换。

tbc.

预警：设定双方已经交往为前提。略ooc，请接受以上设定再阅读谢谢。

 0.1

「ジュンくんジュンくん！怎么办我好苦恼啊！」

智能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晚上7点整——普通人的饭点时间。即使身份是偶像，但是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Eve也是普通人，毫无疑问现在同样是他们的晚饭时间。顺便说明，今天的料理是ジュン初次尝试的墨鱼汁意面。

「哈？おひいさん前天新买的衣服我不是已经帮你洗好了吗？」

即使是在回复对方当下，ジュン眼神也没有离开过智能手机的屏幕。与脸皮上半部分的平静截然不同是，下部分嘴巴的口腔内正在粗暴地咀嚼着自己刚做好的料理。在充分品尝完后，ジュン有些失落——这份料理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尚且都是失败作，对于日和那养尊处优的味蕾来说这无疑是捡路边的垃圾来吃吧？

「哼、倒不如说ジュンくん忘记洗的话才是作为奴隶的失职吧？毕竟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好好侍奉我。」日和手中金属叉卷起来小份意面被他先晾在一旁。

「还有，ジュンくん依旧是那么没教养！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睛竟然只盯着手机看！」日和不满的鼓起脸颊，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ジュンくん的视线明明是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连ジュンくん的手机都跟它的主人一样大胆到敢反抗我的程度呢？坏日和！」

意识到气氛不对劲后，ジュン的左右脑在智能手机与公主大人之间展开了激烈搏斗——当然后者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比赛。毕竟公主大人生完气后还需要想尽办法去安抚，这才是令ジュン最感到头痛的事。所以趁着日和还没有恼火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乖乖顺从日和的意愿才是最聪明的决定。

「是是是……」

发出无奈地叹气声后，ジュン抬起头让自己的视线与日和的双目不偏不倚正好重合。

「嗯嗯嗯！虽然ジュンくん不被人说就不会去做，这点很减分。但是只要吩咐下去就会好好完成倒是加分项！」

「おひいさん，这话你也说过太多遍了吧？」

显然日和无视了ジュン的顶嘴。为了表现出平民苦恼的模样，他特意用右手的手肘撑在饭桌上，手掌担当起托着这市值三亿脸的责任。

「ジュンくんジュンくん！怎么办我好苦恼啊！」

再次重复7点整时段的抱怨，不过这次的ジュン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讽刺挖苦。因为光是与日和那紫水晶般的瞳孔对视就已经夺走ジュン全部的注意力。

「说起来，ジュンくん有没有见过那种盛大又美丽，在它出现的瞬间就能俘虏在场全部人类视线的花？」

【…花？那么是花道部的事情？】想到只是关于日和社团活动的后，ジュン的松了一口气。

「我倒是没有见过这种花……再说我之前的人生可都是像丧家犬一样苟延残喘活下来。像花这样美好的事物怎么想都不适合我吧？」

ジュン在花方面的相关知识贫瘠得可怜，他单方面认定自己不是可以跟日和畅谈这个话题的对象。所以他的下一步动作是重新拾起用餐工具，趁着这份失败品还留有一丝余热，把它咬碎嚼成烂泥咽下喉咙再通过食管运输进自己的胃袋里。

「欸～连ジュンくん这种人都没见过的话……」日和注视ジュン的神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真是没办法呢！就让温柔的我带上你一起去寻找吧🎶哦对了，ジュンくん没有否决权。」

ジュン确实没有否决权，毕竟他们之间签下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命令，ジュン都会听从的日和」如此的不平等条约。

虽然是盛夏时节，但是意面这种料理就是归属于「不管什么季节都是热乎乎的才好吃」这个分类里。由于两人的日常琐事对话，占用了他们十几分钟的用餐时间，直接导致日和的意面错过最佳的赏味期限。

所以，当ジュン看见日和保持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容品尝这份冰冷的失败作时，他脑海中的疑惑首当其冲摆脱理性的枷锁，迫使自己煽动嘴唇开口——

「おひいさん的味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或许是与日和待在一起的时间增加的原因，ジュン也被对方传染了这种没头没脑的说话方式。

「哇、ジュンくん这个坏心眼的孩子又在散播对我不利的谣言！坏日和！」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咳……」

ジュン迫切地想解释，只是想说的话被当下不清楚从哪里蔓延出来的苦涩心情吞噬，干燥的喉咙也因为自身唾液仓促地灌溉导致他呛了一声。好在，早就看穿ジュン想法的日和接替了话题。

「嗯嗯～我明白ジュンくん的心情！意面虽然值得挑剔的地方，但是对于第一次尝试的你来讲已经很不错的水准。」日和伸手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餐巾纸，快速擦拭完自己嘴角上沾染的墨鱼汁后，「谢谢款待！今天ジュンくん的料理依旧很美味哦～」

ジュン知道这是日和的真心话，因为能够证明上述一切口供的物证就摆在他面前——那枚只属于日和的餐盘中，除了少许粘稠的酱汁沾在白色的盘面上外，其余的食材都毫无保留的运输进公主大人的胃袋里。

0.2

关于「花」的话题，从距离第一次提出之后日和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倒不是说ジュン多喜欢把自己的休息日浪费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企划身上。ジュン只是感到很奇怪，因为日和的记忆力很好，更何况还是花道部的课题，他没有忘记这件事的理由。

在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周日的早晨之后，ジュン才得知自己的预感没错——

「哼哼～难得正式约会的日子，ジュンくん竟然在睡懒觉！作为恋人可是绝对NG。」

同时，日和顺势拉开宿舍的窗帘，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日照光线布满整个空间。这样一连串的太阳攻击十分奏效。受到攻击后的ジュン强迫自己沉重的眼皮抬起，他蜜蜂色的瞳孔大概注视了10秒钟的天花板。

【欸？是おひいさん在喊我起床？今天是世界末日吗！？】

以上是ジュン从睡梦中惊醒后的脑海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然后惯例的用手指揉揉松弛的双眼，他清楚这个举动并不卫生。

「……おひいさん、现在是几点？今天我没有学校的课程和工作上的安排。」

没有那些令ジュン喘不过气的课程和行程，昨晚理所当然的也没有设置闹钟。

「所以才特意挑选ジュンくん没有行程的日子来正式约会！快感谢我圣母般的温柔吧！还有告知时间可不是我的义务哦。」

【……约会？反正又是老样子去商场买东西吧。】

ジュン的抱怨声不会讲出来，因为讲与不讲到最后的结局都是相同的。他撇了一眼枕头旁边的智能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7点整。

「ジュンくん快点！我可不记得把你教育成一个慢吞吞的孩子！」

在日和的催促声下，脸上写满不爽表情的ジュン从双层床的上层坐了起来，他伸展开的四肢不耐烦地顺着梯子向下爬行。脚背紧贴着冰冷的地板，由于两者互相碰撞的摩擦力，从而导致「啪嗒」的走塌声在宿舍内回响。正巧，这一讯息被正在从冰箱里寻找草莓果酱的日和捕捉到了。

「ジュンくん从现在开始加油用超越光的速度整理好自己，不然我会感到困扰呢！为你准备的早餐马上就要风化了！」

「在宿舍这样的环境下能完成风化才不可思议吧？」已经走进卫生间的ジュン，还是条件反射吐槽回去。不过站在洗手台前思考了几秒后，他察觉出有个更值得探讨的问题——「呃？等、等下、真的假的？おひいさん……竟然会做饭？」

「哈？做饭这种麻烦的事情怎么想都是属于ジュンくん的工作吧？只不过今天我用吐司机帮爱睡懒觉的ジュンくん完成了这项工作！所以要对我心存感激哦～」

得到日和的答复后，ジュン紧张不安的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毕竟在「今天是世界末日」和「おひいさん学会做饭」两者之中，明显是后者更令ジュン震撼。

拇指与食指只用很小一部分的力，就让牙膏利落地安排在牙刷毛上。这个动作没有隐瞒住ジュン当下注意力不集中的事实。还因为一股心思只扑在挖苦讽刺白痴贵族上，导致他忽视自己炽热的内心所成就的脸颊发烫。

0.3

因湿气而变得皱皱巴巴的花火大会宣传单、比平日里翻了几倍的时间和交通费以及人海传递来的嘈杂声，这一切让ジュン彻底明白，日和口中「正式约会」以及「花」的意思。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从钢筋混凝土味的检票口走出来后。面对周围陌生的道路，ジュン下意识接任了向导的工作，第一时间利用智能手机导航系统计算起到达目的地的路线图与大致时间。不过，ジュン奴隶般的自觉并没有换来日和的称赞。正好相反，走在前面的日和是一直处于阴云密布的状态。

【这个人如果不像笨蛋一样笑着的话，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担心日和的身体状况，也为了防止事态继续恶劣化下去，ジュン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开口问到。

「おひ～いさん、是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

「哇！ジュンくん这个笨蛋！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吗？」

「欸？」

日和没头没脑的言语迅速打断了ジュン的提问。然后就出现了无视自然界的科学定律，生成一副诡异画面——明明是盛夏时节，但是二人之间的气氛却是热力学意义上的最低温度。

「什么嘛！ジュンくん还是一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样子！那么就让温柔的我来告诉你。」日和转身平视眼前的恋人。「胆小鬼ジュンくん在人多的情况下不敢牵手这点我倒是很清楚。但是今天出门特意绕过大马路，选择几乎没别人的小巷子……ジュンくん却还是没有主动跟我牵手的意思。太差劲了！作为恋人你只能在满分1000分里拿10分！」

如果是平时，ジュン还有「双手都被你这个混账贵族丢过来的东西塞满了」这个借口来反驳。但是今天ジュン没有顶嘴的勇气，因为到目前为止，日和除了丢过来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外什么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哪怕是迟钝的ジュン，在如此明显暗示的前提下，说没有察觉到恋人的意图才是骗人的，只是这对于没有勇气的ジュン而言太困难了。

「果然要让ジュンくん主动牵手的难度，可以说是跟东京大学理科三类测验同等级的难度啊。」

虽然ジュン很想吐槽「おひいさん也没有资格去报考东大理三类吧」这种话，但是面对闹脾气的公主大人，可是禁止发表这种完全不会读空气的言论。确认完日和并不是因为天气太热或者坐电车时间过长引起的身体不适后，ジュン才长舒一口气安心下来。

接下来，ジュン的难题在于如何安慰耍性子公主大人。装傻来逃避现实的话，那么日和有可能会直接丢下他一个人走了。这种事情以前倒是家常便饭，但现在的ジュン已经不想再品尝它了。

复杂的思绪此刻都集中到一起，汇聚成一项指令。ジュン的大脑临场指挥左手，把碍事的宣传单折叠好后塞入自己的裤袋。清理掉了障碍物后，还有令ジュン尴尬的最后一点——因为炎热天气的影响，所以手心里一直充斥着一股令人讨厌的黏糊触感。

【GODDAMN！不管了！被恶心到的话也全是混账贵族自作自受。】

「这样就行了吧？」说话的同时，ジュン的左手伸向日和的右手。他们二人彼此十指相扣，之前ジュン手心那股黏糊的讨厌感觉被日和柔软的手心完全替代了。

事实证明，这个补救措施十分有效。之前肉眼可见的阴霾已经从日和市值三亿的脸上撤退了。他现在的面部表情用ジュン的话来表述就是「像笨蛋一样只会傻笑。」之类的。

「嗯嗯！对于ジュンくん来说表现已经很不错了～那么我会重新考虑一下ジュンくん的量刑！」

「……おひいさん你是什么无视法律随便定罪的无良法官吗？」

「啊～ジュンくん又在顶嘴了，真是伤脑筋！」日和装出一副很困扰的思考模样，然后加大力度握紧ジュン的左手，换回爽朗的笑容继续说「决定了！我觉得ジュンくん是无期徒刑。那么接下来就做好用一生陪在我身边服刑的准备吧！」

日和宣告完毕这份最终判决书后，ジュン直接放弃自己的上诉机会维持原判。作为无良法官的日和，对现状满意地点点头。他补充了一句「还有，ジュンくん可是没有减刑的机会哦！这才是好日和～」

0.4

在统计学的意义来看，绝大部分日本普通家庭的普通高中生都有参加过花火大会的经验。但是eve的二人的人生正好规避「普通」这个词语，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大会的初心者。

「呼，平民的聚会活动果然很喜欢浪费时间呀！过了那么久我肚子都饿扁了，所以ジュンくん快发挥作为奴隶的职责去为主人觅食吧！」

日和从大排场龙的队伍中解脱后，紫水晶般的漂亮瞳孔对陌生环境散发着闪闪发光的高光。由于人群的嘈杂声和兴致高昂导致他的说话音量比平日更刺耳。

「啧、这个音量，真的是肚子饿的人会发出来的吗？」

ジュン小声抱怨一句。他也是第一次参加花火大会，所以低估大会的人流量。没想到仅仅是排队就夺去自己一半的体力。作为偶像来讲可是会被业界嘲笑的丢人糗事。

「ジュンくん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抱怨声可能是被公主惯例性无视了还是因为环境的吵闹声所以掩盖过去了，不等ジュン下一步的回答，行动派的日和快速搂住ジュン的左手小臂往路边摊的方向拖拽。

「炒面、章鱼烧，还有那个外表像鱼一样的东西是叫鲷鱼烧来着对吧？我很早就想尝尝看了！ジュンくん一个都不能漏下哦。」

日和一边拖拽着ジュン，一边孩子气地掰开手指策划自己的小吃清单。此刻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俘虏在场全部人类的心也不在话下吧？ジュン内心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嘴巴讲出口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おひいさん吃那么多的话又会变胖吧，最近体重……」

话说一半，日和的手指就很不客气地掐了一下ジュン小臂上肌肉组织。然后依旧感到不解气的他，故意凑近ジュン的耳边，肆意吹气去攻击对方的耳垂，「哼哼～这是给不解风情的坏孩子应有的惩罚哟！」

ジュン被一系列贵族的戏弄搅得耳根通红，脸颊也顺势产生火辣辣的热度。不知所措的他只能靠本能的摇摆手臂来试图挣脱束缚。

双方经历小幅度地拉扯后，日和像是玩腻游戏的小孩一样放手了。这令ジュン感到意外，不过大脑混乱的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理智去揣摩日和的心思。

「GODDAMN！我知道了！一个不漏全部都会买回来的，所以おひいさん在这里好好等着也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急促地交代完后，ジュン转身小跑到对面街道的摊位买东西。

不知不觉，ジュン的身影距离日和的视线范围越来越远了，奇妙的苦涩感再也压抑不住，从心房处喷射出来。日和与ジュン不同，他十分清楚各式各样感觉的起源——每次放手ジュン后，他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0.5

花火大会的很多家庭带着野餐布、丰盛的自制便当以及大量啤酒做足观赏的准备。与之相比，被挤到角落的日和与ジュン显得寒碜了许多。

几分钟前买来的炒面和章鱼烧，现在已经进入消化系统成为人体的一部分营养。之后，日和掰开鲷鱼烧，饱满红豆馅瞬间占据他的视野。学着美食综艺里的嘉宾那样，轻轻地咬了一口后，露出惊讶的脸色，再配上毫无灵魂的「真好吃～」。ジュン即刻反应过来——日和给予的评价很普通的意思。

「所以说这些都是很常见的平民小吃，おひいさん不要对平民的食物抱有太多期待才正确吧？」

ジュン接过来另外一半鲷鱼烧，握在手中还有热度传递过来，是最佳的食用期限。

「哼～明明是ジュンくん却很自大呢，偶尔尝尝平民的食物也是属于贵族的义务！」

「是是是，那么贵族大人可不要忘记付今天的伙食费哦？因为是在会场里面卖得小吃所以比外面正常价格要高出好几倍……」

「咦、我以为ジュンくん既不解风情又是胆小鬼已经够差劲了！没想到还是钱包扁扁的小气鬼～好像找到为什么没有女孩子愿意跟ジュンくん交往的原因了！」

一连串的差评疯狂砸向正在咀嚼鲷鱼烧的ジュン。碍于嘴巴还塞着东西，他不能太过激动去回应，只能含糊不清的絮絮叨叨，「会变成这样，也不想想是托哪位没带够现金又不知道路边摊不能刷卡的白痴的福啊？」

日和却完全无视了ジュン的碎碎念，悠闲地吃完一半量的鲷鱼烧后，他就自顾自地起身，捎走ジュン的钱包然后一路快步挤进附近的摊位。

还在坐在原地ジュン，以为是日和又看上什么令他觉得新鲜的玩意，所以没有追问和干涉。最后一口鲷鱼烧顺着唾液咽下喉咙后，ジュン开始埋头整理剩余的垃圾。

「ジュンくん～」

熟悉的甜蜜嗓音凑近耳边，充分领教过这招的ジュン，像猫一样警惕性地回头。出乎意料的是，迎接自己的不是贵族的戏弄，而是一颗红色的苹果糖。

「饭后甜点，这颗是给ジュンくん的！要好好感激我哦？」

同时，日和把苹果糖递给了ジュン。收拾垃圾的工作就先搁置下来了。

「呃、欸？不是才吃过甜的东西吗？话说为什么选了苹果糖，おひいさん、这个味道可是比刚才吃过的还要普通。」

面对ジュン的疑问，日和品尝一口自己那份的苹果糖后，兴致高涨地哼出声解答对方的疑惑。

「因为我们是Eve？」空闲的另一只手指撩起ジュン黏在额头的刘海，过长的刘海遮挡视线，会成为观赏烟花的阻碍。日和毫不谦虚地赞叹自己的举止，「当然，我的温柔可是圣母玛利亚的程度呢！」

【果然这种台词也只有おひいさん讲得出口啊。】ジュン的视线转移到手中的苹果糖上面，表皮蜜糖色的光泽唤起一段记忆。那是父母精神状态还算正常的时期吧？曾经也跟父母撒娇买过。往后推移，只剩下ジュン不愿回想的痛苦时光。

慢慢啃食日和给的苹果糖，ジュン的味觉被过分的甜腻麻痹了。但即使如此，一种名叫「幸福」的添加剂迅速控制ジュン味觉，他感知到了甜味以外的东西。

时间流逝比想象中的快。当期待已久的主角「砰」一声横空出世，绽放出盛大又美丽，俘虏在场全部人类视线的花时，日和跟ジュン不意外也成为俘虏的其中一员。

虽然二人视线没有离开过上空，杂乱的噪音环境里也无法通过口语来交流。不过，一心同体的他们明白，他们彼此的心情是完全重合的。

0.6

夏娃即使吃了智慧的果实，她依旧是能产生嫉妒这种情绪的愚蠢人类。

烟花在日和迷恋的那个人的瞳孔中肆意绽放，就这样轻易地夺走了属于他的东西。最后一波烟花准备谢幕时，嫉妒驱使日和的身体，让他做出了一个举动——

日和的正脸撞进ジュン的视线中，正巧遮挡住了最后的落幕。不给ジュン逃走的时间，柔软的嘴唇就占有了全部。相互之间传递痒痒的触感与热度以及唾液牵扯出的银丝，所有的一切全部是他们喜欢的。

莫名其妙的接吻结束了，日和用任性公主的口吻抱怨「真是遗憾呢！因为ジュンくん全程不理我的错，导致我们都没有看见最后的落幕啊～坏日和！」

「哈？明明是你……」

措手不及的一个拥抱打断ジュン的话语，一只手搂着对方的腰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拍打背部来安抚，用最温柔的声音约定「所以为了弥补错误和遗憾，明年再陪我看一次吧。」

或许是近期被恋人宠爱的缘故，ジュン变得更大胆了。这次他没有顺从的点头而是不安地质疑了一句「おひいさん……只是明年一次就够了吗？」

「嗯嗯～牢记自己被判无期徒刑的ジュンくん，倒是很自觉地做好待在我身边服刑一辈子的准备！那么抱歉，订正一下！是每年呢。」

得到答复后，ジュン卸下不安的铠甲展露出迄今为止最幸福的笑容。

他感谢神明为自己准备的美好命运。

#eve场上出柜，eve无差，注意避雷

#微宗咪，凪茨，弓茨，创茨，燐茨要素

  （主要是群像啦）

#激情产出，质量致歉

不适离开谢谢

《当红男团eve舞台激吻》《eve当众出柜》《cospro到底是不是⚣事务所》一份份写着诸如此类大字标题的报纸一份份递到七种茨桌上。

副所长办公桌右手边铺着地毯的地上零落着瓷器的碎片和破碎的眼镜，左手边沙发上坐着eve两人。

乱凪砂拿着新的眼镜走进办公室来，递给七种茨。“多谢这时候还有您阁下。”七种茨看着越叠越高的报纸，气若游丝。

刚和eve两人大吵一架以一敌二的副所长自然是元气大伤，san值狂掉，怒气之下还摔碎了自己的茶杯，震碎了一副眼镜。七种茨事后当然非常后悔，茶杯是巴日和送的，是英国有名的牌子，重点是非常昂贵。

七种茨此时手肘靠在办公桌上摆出“天祥院超智”经典动作，他眼镜碎掉之后，看不清eve在干什么，但是从两人的话语中，塞了一嘴狗粮和一肚子火。

“俊困俊困，今天有情侣草莓蛋糕挑战呢”

涟纯非常小声地说：“阿日前辈先别说了吧，茨要气死啦”

“俊困俊困，我肚子有点饿了呢！”

“知道了，等会我去买咸派。”

乱凪砂递过来眼镜之后，七种茨看都不看eve那边，起身道：“报纸别送进来了，事务所的大家都去会议室开个会吧”

“茨，可是我肚子饿了呢。”巴日和大声抗议。

“殿下，会议室右手边有一个冰柜，里面有速冻咸派，请您先填一填肚子吧。”

今天是一个难得全体成员都集齐到会议室的日子，原因无他，es大楼的出口都被记者挤满了，要不是七种茨、姬宫家和天祥院家出动了私人军队，es大楼的各个门口都会被疯狂的记者和粉丝攻占的。

cospro的员工陆陆续续地都落座了，与七种茨关系甚是不错的紫之创和来看笑话的伏见弓弦也都坐进了cospro的会议室。

“此次叫各位来，是一齐讨论本次的公关危机问题，咳咳，那边的丹希，你的口水快要滴到日和殿下的咸派上了。那么大家有什么提议吗？”

“HiMERU认为应该用一个更大的news盖过去。”何美露说完之后，影片美伽就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心想，何美露真的好酷😎哦，不愧是自己演刑警的时候的参考对象。

斋宫宗有些不满地把影片美伽的头转过来：“影片，你的眼睛注视我一人就够了。”

于是影片美伽乖乖坐好，只注视着斋宫宗。

七种茨更闹心了。

“说的没错，那么这个更大的新闻应当是什么呢？诸位能不能给鄙人一些提议。”

“蛇酱，跟咱结婚，这新闻大吧！”天城燐音把腿翘到桌子上，邪魅一笑。

还没等七种茨破口大骂，紫之创却把手里给七种茨温着的新茶往旁边一推，开口了：“茨喵要结婚也是和我结婚，蛇先生小队的cp可是很多人在磕呢！而且想必茨喵也更愿意和我在一起吧！”

七种茨石化了，不仅是因为紫之创的发言，还因为伏见弓弦也开口了：“茨当然应该和我传出绯闻，前男友旧情复燃的戏码不比你们这些平平淡淡的有趣多了。”

最后开口的是乱凪砂：“……茨是我的仆人，主仆の禁忌爱情游戏难道不是更让人心动？”

七种茨一边无语，一边打开了乱凪砂的终端，点进“无痕浏览”，删除了不良网页，然后把这一堆人赶出了会议室。

他想静静。

夜深了，今夜七种茨注定无眠。

他躺在宿舍的床上睁着眼睛，最终决定起床去找同为副所长的青叶纺商量。青叶纺此时还在加班，七种茨走进他的办公室，递上一盏茶。

“纺陛下，塔斯给得顾大赛。”

“啊，茨，我感觉你要不要放弃公关eve，感觉你上一次发的自己的涩涩照片流量就很大，不如你发一张自己的照片盖过去好了。”

七种茨觉得这个提议尚且合理有效，谢过青叶纺就去找斋宫宗定制了。

在金钱的打点诱惑下，记者们离开了，工资翻倍的摄影师和灯光师也连夜完成了照片的拍摄。

次日。

七种茨：

       希望诸位喜欢

    [图片]

（一张非常涩的个衣图，涩到我本人满地乱爬，恨不得跪下来舔他的脚踝和手指头，把他的手套叼下来）

评论区：

[我是七种茨的狗］：老婆踩我

[ibara拽的我脖子疼]回复[我是七种茨的狗]：我老婆

[园p今儿个过大年]：好辣🥵

[麻油的狗]：让我抄抄

[我是七种茨的狗]回复[麻油的狗]：这一巴掌是替麻油打的

[橄榄以巴拉]：七种茨你怎么那么涩🥵🥵🥵看我死了我活了我又死了我在棺材里做仰卧起坐🤤🤤🤤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好看的人吗🥺🥺🥺🥺你是怎么做到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那么可爱那么涩的啊🥰🥰🥰🥰🥰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可爱和色气兼并的吗🥵🥵🥵🥵🥵🥵我和你说你晚上走夜路一定要小心白天也小心睡觉上厕所吃饭都给我小心点小心👿👿👿👿我趁你不注意飞过来亲秃你🥰🥰🥰🥺🥺🥺我和你说要不是咱俩隔着个屏幕你早被我上了😌😌😌😌🥰🥰🥰🥵🥵🥵🥵我和你说你可要守好自己的贞操小心哪天走路上就被人拽进小巷子里让你日她一顿当然如果有这种事那那个人一定是我🥰🥰🥰🥰

[裤子飞飞]：七种茨你是神是我的玫瑰你照亮了我黑暗的生命让我的世界有了意义我飞跑我猛跳我在20楼的阳台跳起了探戈你让我意识到神确实存在我被美到泪流不止从此世界不再缺水😭😭

[制作人协会]：唔姆，我完全懂了，副所长决定不公关，用自己勾引制作人，这就是城里人吗？

[彩宝我爱你]回复[制作人协会]：一彩别抢人家号。

[es大楼楼推]：被米娜桑的裤子绊倒了

[裤子飞飞]回复[es大楼楼推]：你看见我裤子了吗，我裤子刚刚自己飞走了。

[es大楼楼推]回复[裤子飞飞]：这一波和昵称配合的很好。

不出意外，七种茨的计划成功了。他牺牲了自己的色相，解决了公关危机。

其实大家都觉得eve早就应该出柜了，除了一时轰动点，大家都不是很意外。

所以等于制作人白嫖到了涩涩茨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