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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开国皇帝在正式登基之前曾自...

大汉开国皇帝在正式登基之前曾自己兴冲冲地换上冕服,由于他真的很少正经穿衣服,那布料被他一层一层地套得乱七八糟。

“怎么样,是不是比嬴政那老小子拉风?”刘邦跑到一旁的丞相跟前。

“你身上还真有种礼崩乐坏的气质。”萧何这样想到,但萧何没说,看了半天还是帮他理了理衣服:“是挺抢眼的。”

大汉开国皇帝在正式登基之前曾自己兴冲冲地换上冕服,由于他真的很少正经穿衣服,那布料被他一层一层地套得乱七八糟。

“怎么样,是不是比嬴政那老小子拉风?”刘邦跑到一旁的丞相跟前。

“你身上还真有种礼崩乐坏的气质。”萧何这样想到,但萧何没说,看了半天还是帮他理了理衣服:“是挺抢眼的。”

吃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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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挽沐妖╭🇩🇪 老师主...

@🇷🇺╮挽沐妖╭🇩🇪 老师主催的《废墟中》合志的图解禁啦,是给@魏陵渊。 老师《汤与面包》一文的配图。期待魏老师之后解禁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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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源以前刷到的一个旅游贴,自己...

梗源以前刷到的一个旅游贴,自己也有类似经历😂😂

有时候从外地回家乡,语音包还没切换回方言,不自觉说了普通话假装外地人

堵车了,司机师傅前一秒用重庆话骂骂咧咧:“个个都把车开出来咋子嘛硬是五一还不嫌堵迈”

后一秒笑眯眯用椒盐普通话:“妹儿等一下哈,堵完这段就到了”

ps.热情好客的司机很多,但还是要小心被一些出租车司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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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岫岩

为什么说重庆大学是神?

 重大为什么是神?在谈论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说说重庆其它学校相较于重大究竟差在了哪里。

  

1、首先是犯下傲慢之罪的重庆七龙珠

  

  为了自己的升学率就打压神的威严,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考不好就上隔壁”讽刺了神就露出满意的笑,这些傲慢的中学在重庆注定走不长远,事实也是如此,靠着sdfj等一系列练习生赢了神的名气之后一直在走下坡路,最终泯然微博热搜。与之相比神就很谦卑,数以千计的重庆籍名额都是神留给重庆人的慈悲,神不是不会给外省名额,只是不想通过太宽容的表现让中学们绝望所以故意不用,神的女明星小薇也不露锋芒不去抢你们中学的风头,可笑有些重庆人不理解神的良苦用心,竟然...

 重大为什么是神?在谈论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说说重庆其它学校相较于重大究竟差在了哪里。

  

1、首先是犯下傲慢之罪的重庆七龙珠

  

  为了自己的升学率就打压神的威严,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考不好就上隔壁”讽刺了神就露出满意的笑,这些傲慢的中学在重庆注定走不长远,事实也是如此,靠着sdfj等一系列练习生赢了神的名气之后一直在走下坡路,最终泯然微博热搜。与之相比神就很谦卑,数以千计的重庆籍名额都是神留给重庆人的慈悲,神不是不会给外省名额,只是不想通过太宽容的表现让中学们绝望所以故意不用,神的女明星小薇也不露锋芒不去抢你们中学的风头,可笑有些重庆人不理解神的良苦用心,竟然还用这些事来讥讽神,我劝你们好自为之。


( 给你们看顶流女明星小薇和她去年的营业堂客海小棠,呵呵,你们中学没有女明星cp可炒吧


  

  

2、然后是犯下愤怒之罪的西南政法大学


  因为神想要合并自己就跟神和重庆教育局打架,在重庆高校圈提到神的名字就不屑并在护校运动中以一句“宁做西政鬼不做重大人”把司法部、教育部、公安部都吓来惊扰到重庆,违背了神国沙坪坝在《渝约》中的一句话:“我觉得文化人就是要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吧。”于是神降下了他的惩罚,神将再也不理会他,西政面临有妻徒刑,和川外被流放到渝北搓麻将,从此失去在神之国度沙坪坝角逐的机会。


#决战大学散伙人之巅 #爱就是要面目全非

  


3、接着是犯下懒惰之罪的重庆邮电大学

  

   自以为曾经发明了3g芯片和能进华为就了不起了,在睡梦中姜维附体疯狂想着下山北伐。另外大家有所不知,其实在双一流榜单发布前,重邮闭上眼睛爬夺命天梯的时候,其脑海中看见的画面,正是山顶站在光芒之中的神,那时神告诉他“你只可摸到南山,不可越过长江。”


   然而,神的劝说不但没有让重邮迷途知返,竟然还敢在bilibili上表示神的电竞技术很撇守望先锋玩不过他,自己才是暴雪游戏高校联赛六冠王,于是神降下了他的惩罚 ,暴雪撤出了中国市场,守望先锋在电竞界身败名裂,重邮只好窝在南山当宅男打原神和无畏契约不出门,从此成为了众人口中的重庆🚪大学。



ps:华为创始人也是神的校友,邮电能进华为just神的宽容


4、再然后是犯下了嫉妒之罪的重庆师范大学


  暗恋神却屡次被神打击,但口服心不负的重师,暗中嫉妒着神,甚至胆敢当众说出如果好好准备地话,感觉自己数学系会更强这种话。于是,在含金量最高的重庆高校学术比赛——即在七龙珠中学教师招聘会上,重师被神正面击溃。不过,念在重师最终皈依了神教,并且践行神的意志讨伐了屡次以下犯上的川美并且仍暗恋神偷偷为神点外卖后,神应许了她在虎溪镇的一切。




5、犯下贪婪之罪的四川美术学院


   只是初出茅庐,川美就夺得了八大美院封号,而这,自然是因为神的应允。神本来钦定他为自己在熙街的代言人,在重庆直辖之后替自己继续讨伐不懂审美xjb乱建的重庆领导,为此甚至不惜亲自为川美铺路,一度调给川美自己的老师,将一切荣耀都归给他,甚至应允他可以带走自己最爱的食堂烤鸭饭。


   但最后川美却被二刺螈蒙蔽了双眼,不再以践行神的理想为自己的理想,也不再聆听神的教诲,甚至自以荣光已经超过了神,竟允许学生在小红书做出“川美景色vs重大景色”并且川美赢了的视频,于是神降下了惩罚。


   川美从此成为全中国最晚放寒暑假的大学并且拥有一颗醒目的杀马特亚比染发头,他的家将变成打翻颜料的田园农村风,他也不能再参加公务员考试,变成路人眼里不会做饭的骚包西南美术带专,永远失去了在重庆相亲市场上的竞争力。




6.犯下暴食之罪的西南大学

   在大神子川美堕落之后,神开始寻找下一个代言人,这一次,他选中了遥远山区里连自己b田都种不清楚的西大。相较于神,西大无疑是不完美的,他没有神足以让对手窒息的对线压制力,也没有神堆积如山却一晚能做完土木图纸的效率,没有神重庆舍我其谁哉的胆气,还没有神优越且平坦的地理区位,更加没有神那无懈可击的打游戏操作。但是,神将自己最虔诚,同时也是实力最强大的两位护卫(西农、西师)交给了他,并允许他坐镇整个缙云山。

    由于护校运动的事故,神认为或许是自己给的压力过大才导致了西政的反抗,于是这一次神选择了一不做二不休让西农西师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减少西大的心理负担。最终,二神子西大不负神望,靠校友袁隆平发明的杂交水稻让全中国吃饱饭,成功夺得重庆第二的宝座。然而,成功后的西大居然冒大不讳在重庆北区刻印上自己的名字,更妄图染指神力!只是他错误地认为神的力量来源只是工科,而与音乐美术相关的科目神不能驾驭。最终沉迷在淘宝上卖零食速食和减肥代餐的他也因此犯下了暴食之罪,种的地前年还被山火偷袭。



7.犯下色欲之罪的重庆医科大学


    第五轮学科评估之后,神已经非常虚弱了,邪神艺术学院用黑洞不断吸纳神的精气,神已经无力再向西大降下神罚,只有最忠实的信徒依旧在维护神的威严而已。此刻已经决心退隐的神在最后时刻依然心系重庆高校圈,于是他选中了第三位神子重庆医科大学。作为三神子,重医很好地维护了神的威严。但在接连击溃两代堕落的神子后,重医遇到了天降猛男——存在于领域外的大yin//魔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军/医大学,被吸走了神赋予自己的资源,于是在医学对决中连连失误,最终葬送大好局势,在医院综合排名中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惨败于陆军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彻底身败名裂,失望的神气得直接自己新建医学部。


“仁慈的渝,我已坠入看不见神的国度,请原谅我,我的自负,刻着一道孤独”

“重庆不能没有重大,就像火锅不能没有毛肚。”


山的城

【成渝】迟到的邮差(上)

◇成渝only,重庆区县有

◇普设,上世纪六十年代背景

◇全文字数1w2

  

成都:荣杏

重庆:江庆云

万县/万州:江晚舟

  

(一)


  “请问今天有收到重庆的江庆云的来信吗?”

  “您好,荣先生,今天依然没有。”

  “好的,麻烦同志了,谢谢你。”

  营业员看着名叫荣杏的男人听了她的话之后扯起一个礼貌的微笑,但难掩眼中的落寞。他扶了扶度数不高的眼镜,转身走出邮局的大门,一如既往地,将倚靠在门口的自行车扶正后跨身坐了上去,轻轻一蹬,风在白衬衫上刮出一道道流动的痕迹。


  自她来到邮局工作后,便认识了荣杏。荣杏有跟来自重庆的江庆云通信的习惯,短则...

◇成渝only,重庆区县有

◇普设,上世纪六十年代背景

◇全文字数1w2

  

成都:荣杏

重庆:江庆云

万县/万州:江晚舟

  

(一)


  “请问今天有收到重庆的江庆云的来信吗?”

  “您好,荣先生,今天依然没有。”

  “好的,麻烦同志了,谢谢你。”

  营业员看着名叫荣杏的男人听了她的话之后扯起一个礼貌的微笑,但难掩眼中的落寞。他扶了扶度数不高的眼镜,转身走出邮局的大门,一如既往地,将倚靠在门口的自行车扶正后跨身坐了上去,轻轻一蹬,风在白衬衫上刮出一道道流动的痕迹。


  自她来到邮局工作后,便认识了荣杏。荣杏有跟来自重庆的江庆云通信的习惯,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几乎没有间断。荣杏总是算着日子,每个月中旬和月底的时候,来到柜台前询问信件:“同志,请问有重庆的江庆云的来信吗?”

  荣杏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秋日的气息。每当荣杏把自己新写好的信递给她,她称重后将小小的邮票贴在右上角时,会不由得看一眼信封上娟秀的落款。这字体和嗓音以及荣杏之名,的确会让她联想到秋日的银杏叶。

  姑娘笑着将厚厚一叠的信递给他:“有,今天刚到的,确认一下吧。”

  荣杏接过信时,眼里总是发着光。尽管他在极力克制兴奋的情绪,但眼里隐含的汹涌却是会不小心流露出来,藏也藏不住。她不经意询问过对方的身份,荣杏只说是前几年一同读川大的同学,但他是汉语言专业,对方是建筑学。没说是如何认识的,只说了现在是关系很亲近的朋友。毕业后对方回到了重庆从事建筑相关,荣杏则留在成都的一家报社做编辑。

  “那你们还有见面吗?”

  “有的,有的。他前两个月放假,来过一次成都。你也晓得,重庆到成都坐火车,来回差不多要一天,上次放了三天假,他就来找我耍了两天。”

  “真辛苦啊,赶这么久的路确实舟车劳顿。他对你真上心呢。”

  荣杏点点头,抿着嘴唇笑,将新拿到的信紧紧握在手里,却也不敢用力捏住。而后他点点头,表达感谢后便转身走出大门。


  而最近一年,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位名叫江庆云的重庆人,就像是断联了一般,再也没有寄过信来成都。姑娘分拣着满满一箱子的信件,试图找寻那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迹,无果。她联想了一下最近的形势,叹了叹气。只希望那人能平平安安,没有差错便是。


  时值1967年。


(二)


  “你今天又去邮局啦?”

  荣杏将自行车推进家里院坝的时候,听到链条卡啦的声音,妇人循声出了房门,用手上的折扇对着荣杏扇了几下:

  “天这么热,还到处跑。”

  “妈。”荣杏掏出胸前口袋里叠得整齐的手绢,擦拭了额头细密的汗珠,“反正现在报社也没工作了,总得盼着这点指望。”

  “我晓得你跟庆云关系好,但你也晓得现在风气严,连你们报社都被查了,那些信可能也在半路被拦截了。你也少给他寄信,免得寄不出去还惹些事端。”

  荣杏没有说话,只是将自行车放好之后,侧身进了屋。收音机正在播放戏剧片段,从摆着花盏的书房阳台传来咿咿呀呀的腔调。鬓边花白的男人戴着厚厚的镜片,双手托着一本精装书册慢慢地翻阅,荣杏凑过去瞥了一眼,认出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

  “老汉儿才是真的闲情逸致,”荣杏将手搭在荣老爷子的肩膀上,“听着小曲儿,看着陀思。”

  “厉害,看勒莫两段你就认出来了。”

  荣老爷子没抬眼,只是笑了笑,仍专注地盯着书页上的字句。风扇在一旁吱呀呀地转,吹不走闷热的浪。那些字句在荣杏眼里模糊成一团,他取下镜架,揉揉眼:

  “勒几年我们跟苏联关系越来越微妙,老汉儿你还是注意到,少看点苏联的书。免得遭别个在背后说空话。”

  荣老爷子顿住了翻页的手,将搁在一旁的书签塞进书页并合上了。他终是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荣杏,抬下巴示意他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下。

  荣杏便乖乖坐下,就像以往那些来尊听荣老教授教诲的大学生一般,两腿并在一起,双手放在膝头。

  “我才是要说哈你的问题。你现在不上班了,三天两头不是去邮局问信,就是去少城公园喝茶,天天骑着你那个自行车招摇过市,摁是不怕遭别个抓到查成分。”

  “别个早就改名叫人民公园了,50年就改名了。”

  “这是重点迈?管他少城公园还是人民公园,勒不重要。我是说,你现在要低调点,而且,”荣老爷子清清嗓子,像是进入了主题一般,“你今年都24了,该找个女同志耍朋友了,合适的话就成个家。”

  又来了。荣杏暗暗咂舌,准备又像往常一样装聋作哑顺带敷衍了事,不料对方又开了口:“你看,庆云现在都不给你写信了,我记得他跟你一般大,也就小一岁?说不定家里人也给他安排了对象,现在正忙着成亲呢。就算你现在不想成家,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业,在家里钻研一下学问,如果报社做不下去了,等过几年学校恢复招生,我帮你找个教书的职位……”

  被踩了痛脚的荣杏已然没听清荣老爷子后半段话。他满心都是江庆云成亲这一句上,手不由自主地在身侧悄悄捏紧,指甲陷进掌心,拳头微微颤抖着。

  荣老爷子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以为是烦了自己的说教:“好好好,你大了,也听不得我的一些话。先回屋休息嘛,我还有点没看完的,不管你了。”


  荣杏起了身,走到书房门口时轻轻带上了门,接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今天天气炎热,是成都难得一见的晴天,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亮搁在书架上的相框。两个差不多高的青年并肩站在一起,穿着短袖白衬衫。其中,荣杏将衣服下摆收进裤腰,皮带崭新又穿戴齐整,另一位青年解开了衣领往下的第一颗扣子,阳光在脸颊和脖颈间跳跃,衬得笑容更加明媚。他们身后是四川大学的操场,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散步。

  尽管日照天数不多,但荣杏还是下意识将相框调转了角度,避免褪色。这是他们少有的合影。拍摄设备是1962年生产的徕卡m2,是荣杏上川大的第二年,荣老爷子为满足他心愿而赠送的德国产相机。老汉儿买到这台洋货应该还是费了不少心思,荣杏想。他们一同在百货大楼闲逛时,柜台上摆放着新上市的海鸥牌相机,荣杏有在收音机听过广告,知晓上海海鸥公司在致力于研究高级单反相机,但他一直对海鸥相机作为样机试制的徕卡相机心心念念。曾经在图书馆的杂志里翻到的徕卡相机图片,让他看一眼就忘不掉。因此,当他颤抖着手打开严实的包装,真真切切地将这台经过漫长的铁路运输,从而到达此处的徕卡m2捧在手上时,轻便又有质感的机械工艺品让荣杏心里的小鹿在葱绿的山坡上追着蝴蝶蹦跳。

  拥有相机后,离暑假结束也所剩无几。在开学之前,荣杏将相机挂在脖子上,骑着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穿过成都的大街小巷。生活了快二十年的成都本是十分熟悉的了,但在镜头下似乎多了更多可爱的细节。荣杏一手骑着车,另一手持着相机,晃晃悠悠地在一家花店面前顿了顿,拍下一张小伙子给姑娘选花的背影后,又晃晃悠悠地骑着车走了。

  不知哪个多嘴的街坊邻居将话带到了荣老爷子耳朵里。回到家后,荣杏就乖乖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倾听父亲的教诲。老爷子长吁短叹一番,而后开了口:“你啊,就是耍心太重咯,也不晓得低调收敛,有点新东西就喜欢上街炫耀,也不怕别个在背后咋个说你,更不怕你的宝贝隔天遭哪个拿了去。”

  “我怕哪个说嘛?我咋个要怕别个说嘛?人生在世,就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活。我咋个过,关他屁事;别个咋个说我,关我屁事。”

  荣杏声音轻缓,放慢了语调,说的话虽牙尖嘴利,有几分刻薄,但早已习惯的老爷子对此也不恼,只是笑着说:“你现在还小喃,没咋个接触社会,也不晓得有些东西来之不易,失去的滋味也没体验过多少……等你遇到了,就晓得咯。”

  院落深处阵阵的蝉鸣叫嚣着夏日的枯燥漫长,蒸腾的热气使得汗珠打湿了父亲鬓角的头发,以及模糊了两人的视线。荣杏低下头摆弄手中的相机,零件被拨动,发出的美妙机械声平复了焦躁的情绪。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火车站聚集了五湖四海的学子。身为大二学长的荣杏作为校园志愿者,在火车站引导本校的新生进入专车。耳边充斥着不同口音的四川话,最常见的是成渝小片,有岷赤小片,也有江贡小片。荣杏凝神听了一会儿,分辨口音给这闷热的天气增添了几分乐趣。带着明亮憧憬眼神的新生们提着箱子从火车出口下来,荣杏从半走神的状态中回来,他看着眼前生动活泼、富有人间烟火气息的画面,心下一动,便想举起相机将这景象收入画幅。

  当他低头调整挂在胸前的相机时,一个提着箱子的男生瞧见他的红色志愿者袖章以及胸前佩戴的校徽,便走上前,试探着开了口:“你好,请问你是川大的学长吗?”

  荣杏调整好,正抬手举起相机,不料与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对上眼,那个人的话带着川东口音,在成都并不多见。不知有意无意,他按下按钮,清脆有力的快门声在两人之间响起。男生眨眨眼,而后慌乱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不,不好意思,”男生转过身看了看,而后又转回来,略带羞涩地盯着荣杏的鼻子,“我刚刚是不是抢镜了……这个,这个胶卷应该很贵吧?浪费了一张相片,抱歉啊。”

  说完后,男生的眼神在荣杏手中一看就价格昂贵的相机上停留片刻,欲言又止。

  “莫得事莫得事,学弟不用勒莫客气。我一个业余的半吊子,平时就拿着相机到处拍起耍,看到撒子就拍撒子。更何况,”荣杏看着对方红透的耳尖,忍不住笑起来,“学弟长得勒莫周正,就恁个遭拍下来,还不如说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我更应该为我的唐突而抱歉。”

  说完后,荣杏便合上了嘴,静静地凝视着对方。那个男生听了他的话,也松弛下来,大大方方地回看着他的眼睛。高挺的鼻,蕴含星星点点光芒的眼睛,上唇微微翘起,下唇有些薄。以前看闲书,某本言情小说里说薄唇的人也薄情。荣杏用视线描摹着对方的相貌,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才第一面,就说人家薄情也未免太武断,但他有自信的是,自己拍下来的那张照片,应该很好看。

  男生见他温温和和一张脸,笑起来平易近人又和善,耳根子在车站笼罩的热气下又红了几分。

  1962年,荣杏拥有了百货大楼里上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从遥远的德国运送来的徕卡相机,书房里的收音机换了新,也是遇见从位于川东的重庆前来成都上大学的江庆云的第一年。


  想到这里,荣杏将合影相框往旁边移了几分,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相片将相册填满了大半本,由大量的街景和江庆云的单人照,以及少量的合影组成。第一页则是江庆云的第一张照片——那张荣杏有自信会拍得很好看的照片。

  然而事实却不那么遂愿。荣杏那一天兴冲冲地去相馆取洗好的相片,打开密封好的信封,抽出第一张相片时,便忍不住抖着肩膀在前台大笑出声。

  因为阳光太好,背景过度曝光了,相片里的江庆云背着光,面部黢黑,又因着在拍好的瞬间移了身子,因此又有些模糊,明亮好看的眼睛在此时反而更添了呆傻的气息。荣杏笑着笑着又紧紧捏着相纸,心想把俊俏的学弟拍成如此模样也是一种本事,一定要放在相册的第一页。

  如今,荣杏看着这一张旧照片,心里却填满了苦涩。那一年他得到了太多,似乎是个美妙的开端,但现在也印证了老汉儿的话。老汉儿说他没经历多少失去的滋味,他当时不以为意,心想只要不停产,自己还有余钱,任何丢了的东西也能重新买回来。然而他从没想过,有那么一天,爱人会猝不及防地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弭了踪迹,没留下一点音讯。

  他看着照片里江庆云薄薄的下唇,心思乱成一团。害怕你是真的薄情,但又希望你仅仅是薄情。


  于是同时,1967年,徕卡m2型照相机停产。


(三)


  列车夜发朝至,经过了漫长的十二个小时,荣杏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到达了重庆站。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重庆,但却是最漫长难捱的一个夜晚。


  荣杏前几次来重庆,是同江庆云一起的。江庆云说,休息的时候你总是带我去你家,叔叔嬢嬢招待了我那么多次好菜好饭,所以放长假的时候,我也带你去一去我的老家吧。

  他同江庆云去重庆的那几次,列车朝发夕至,早上快八点出发,晚上八点过下车,落屋的时候快九点。他在之前从未来过重庆,尽管它是川内第二城。但他在业余时间读过一些地方志和历史期刊,从书面和影像上粗略了解了这座二十几年前的抗战名城。他从小对东边的重庆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在他六岁那年,重庆解放,打响了西南地区解放的第一枪,而后过了一个月,成都也迎来了解放。第二年,少城公园更名为人民公园。

  所以他总在跟老汉儿的聊天中,下意识纠正:“那不是少城公园,别个早就改名叫人民公园了。”

  偶尔,还会在后面加一句:“就像重庆那个纪念碑,别个也从抗战胜利纪功碑改名为人民解放纪念碑了撒。”

  荣老爷子听了也会打趣道,你勒个娃娃还没切过重庆,倒是把这些记得熟悉。

  这时,荣杏便有些脸红,没切过又咋个了嘛,早晚有机会切,就是太远咯,坐火车要花大半天的时间。

  你要晓得噢,娃娃,在你……九岁之前?对头,就是52年之前,如果从我们这里切重庆,只有走水路或者成渝公路,走公路的话,路上要花费两三天的时间。再往前推,古代那时候,花费的时间就长达半个多月咯。

  古人的时间可真不值钱啊,荣杏暗暗想道,一个月的时间,自己都可以把成都市中区的公园和茶馆逛遍了。把一个月的时间用来赶路,虽然路上会有许多好看的风景,也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但若没人陪伴和分享,只是一个人埋头赶路,可多寂寞啊。

  当他在这样一天,同江庆云并肩站在一起,早上七点钟的太阳发出柔和的光芒,气温还未上升之时,他将两张火车票拿在手里,另一只手牵着对方的,心里萦绕着幸福的气息。

  两人一同站在检票的队伍,看着蒸汽火车放慢了速度缓缓停驶。江庆云在一旁忽地笑出了声:“荣哥的手啷个出汗了哦,你在紧张迈?”

  荣杏偏过头,见江庆云也转过来看着他,两只眼亮晶晶的。他有点想凑过去亲他,就像在自家卧室里把江庆云按在书架前亲到喘气,然后又停下来,在两人换气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听门外的动静。但现在在车站,车站太大太宽了,不是属于两个人的小天地,也没有门。所以他忍住了。

  于是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转身看向后面的人:“同志,劳烦你能帮我们拍个照吗?就,我俩站在这里,把后面那辆火车一起拍下来,谢谢你!”

  那姑娘笑着答应了,看上去很热情。她接过相机时,一时间有些慌乱,却也好生捧着,荣杏轻声讲解了不同按钮的用法,姑娘点点头,然后将相机举起来,咔擦。

  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合影之一。荣杏将两张火车票夹在了这张合影的下面。

  火车启动后,荣杏和江庆云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对面。荣杏看着窗外的景象由市区变为县城又变为乡镇,而后穿过了成都平原的一片片田野,在经过一个漫长又黑暗的隧道时,车厢里的灯亮了,荣杏用手撑着脸颊,盯着眼前的人:“庆云每次一个人从重庆返校回成都,这段时间都是咋个打发的啊。”

  灯光微黄发暗,影子在铁轨与车轮的磨合下微微摇曳。江庆云正吃着包里携带的饼干,听了他的话后,将咬了一半的饼干塞进荣杏的嘴里。荣杏猝不及防地红了脸,然后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周围,发现其他人要么仰躺着睡觉,要么与面前的人轻声交谈,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作,于是放松了下来。

  “斗恁个撒,车上饿了就吃点东西,困了就睡一哈。路过一些好看的风景的时候,就把画本拿出来写个生。”

  荣杏挑挑眉,他见过江庆云画画。因为专业所学,江庆云会绘制许多工程设计图,但那不是一回事。一次他们在人民公园散步,走在湖边栈桥上时,荣杏看着两三只黑天鹅慢慢悠悠地游过来,便微微蹲下身,拿着相机怼着湖面拍。江庆云心下一动,便后退几步,对着荣杏喊:“荣哥,你就恁个,不要动。”说完,江庆云从包里掏出一个画本和笔,很快,便完成了一张速写。

  荣杏蹲在栈道上,面前是几只优雅的黑天鹅,身后是一排银杏树。步入深秋之后,银杏树的叶子变得金黄,风一吹就呼啦啦地往下掉。江庆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将荣杏脑袋上的叶片取下来,夹在了画本里。

  “我也要看,”荣杏搭着他的手站起身来,“让哥哥看看你咋个画我的。”

  荣杏从他怀里拿过画本,不料在打开的那一瞬间,银杏叶掉落下来,漂在湖面上。两人一时间愣住了,荣杏先反应过来,嗤嗤地笑,江庆云则佯装生气,一手握着他的手臂,一手指着湖面:“你看嘛!”

  荣杏没有说话,只是将脑袋微微往江庆云那边靠,一页一页翻着画本。有风景写生也有人物速写,有几张是荣杏拿着相机,专注地拍着远方的风景,还落了日期。他惊讶于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被江庆云记录了下来。

  “……没想到庆云这挎包里还会随身带着画本。”

  “没有,今天是头一次,嗯……头一次在旁边画你。其他几张速写我都是记在了脑阔里,回到寝室的时候边回忆边画的。”

  江庆云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小,也有些不敢看他了。荣杏看着他红扑扑的耳尖,上手捏了捏。

  后来他将那张黑天鹅的照片和江庆云的速写放在了相册的左右两页,速写前面放了片银杏叶,这银杏叶是那天荣杏蹲着身子伸长了手臂,才将漂在湖面上的叶片捞到,险些被从身后吓唬他的江庆云推到湖里。他站起身后愤愤地将对方按在银杏树上挠痒痒肉,直到对方一面大笑一面求饶才住手。银杏叶上用钢笔写着卞之琳的诗,字迹娟秀。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尽管已经来过几次重庆,但当荣杏每一次下了车,脚踏实地地站在重庆的道路上时,大脑都会有一瞬间的眩晕。也许是因为长久地待在狭窄的车厢空间里,车轮碾过铁轨上的石子,列车时不时地抖动。好在前几次与江庆云一起,漫长的白日也像是缩了水,周围纵使时不时有人路过,说话声音此起彼伏,当他看着江庆云时,世界也安静下来。江庆云看着他露出虚弱的表情,有些心疼,先是拿出手绢擦拭脸颊上的汗珠,然后扶着他在长椅上坐下:“荣哥出远门太少啦,可能还有点水土不服,先休息一下吧。”

  荣杏走出重庆站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水土不服。一眼能望到的大江,江面上点起星火的渡船,江对岸的群山,脚下无尽的爬坡上坎,以及人行步道的侧面岩石上盘根错节的高大的黄葛树,这一切都与成都那样不同。现在是暑假的开端,天还没黑下来,夏夜的闷热气息混合着树丛里的蝉鸣,使得荣杏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他任由江庆云牵着自己走。

  江庆云原本要快上几步,注意到荣杏的节奏后,便慢下来,贴着他身侧走。

  “以前说过嘛,我妈妈是售票员,老汉儿在码头装卸货。他俩一般都是早出晚归,屋头没得其他人照顾我,所以嘿小的时候,我白天就经常坐在我妈妈那辆车上,跟着她上班的路线转悠。小娃儿嘛,才开始嘿新鲜,后来同样的景色看多了就烦咯,所以我就开始带个画本在身上,边坐车边回忆刚刚看到的房子和街道,然后慢慢画下来。”

  “后来就上学咯,放暑假的时候,老汉儿会带我坐他们的船,沿着长江去送货。每到一个地方停留的那天儿,我就各人到处走到处耍,在天黑之前回到船上。所以沿江一带的城市基本都去过了。”

  “回到重庆后差不多就要开学了,船上那段时间也画了嘿多在其他城市看到过的建筑写生,也算是我学建筑的启蒙?”

  听着江庆云的絮叨,荣杏心里充满了新奇又意料之中的感觉。在他刚开始与江庆云接触的时候,便察觉到这人就像他名字那般,宽阔且自由,无拘无束,拥有广大的世界,变幻万千。而荣杏也如自己的名字一般,像一棵树,一直站在原地。原本他以为自己的世界很大,坐拥整个庭院,庭院里有花草虫鸟,有四季,他可以独享父母的宠爱,可以肆意地骑着穿过市区的大街小巷,可以用相机将自己喜欢的画面拍下来。可他在某一天,发现庭院外有更大的平原,有高高的山,有望不到尽头的江河,还有捉不到的云雾。

  一棵树爱上了一片雾,于是他奋力将自己的双腿连根拔起,那片雾对着自己招招手,自己就跟了上去。


  可现在那片雾又流浪到了何处呢?荣杏在这一天的上午九点下了火车,久违地踏上了重庆的土地。

  这是江庆云断联的第三个月。1966年的夏季。


(四)


  “嬢嬢好,叔叔好。”

  “是小荣啊,好久不见了。”

  荣杏在沙发上坐下后,江庆云的父母笑起来:“你勒个娃儿,每回儿来我们屋头斗恁个拘束。不要紧张,就当个人屋头一样。”

  荣杏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并着腿,两手放在膝盖上,就像坐在老汉儿的书房里一般。要是江庆云在一旁,定会说:“没得撒子,妈,他熟了就放开了,到时候还怕你们招架不住噢。”

  之前就发生过类似的对话,当晚荣杏顺其自然地在江庆云房间休息。他亲昵地贴着江庆云的脖颈,用牙齿轻轻咬着江庆云的锁骨时,江庆云则伸手搂住他的脑袋,抬起一只腿,用脚尖勾着荣杏的脚踝。

  “我斗说嘛……妈老汉儿啷个还要担心你拘不拘束嘛,你在我勒杆屋摁是自来熟得很。”

  听了他的话,荣杏则将头埋得更深了,嗤嗤地笑起来。喷出来的热气撒在江庆云解开了衬衫纽扣的胸前,挠得他心痒。

  上半身松松挂着衣服,下身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则缠上了荣杏的腰,在两人贴得紧紧的动作下,衬衫的褶皱堆积越来越多。江庆云正想着明天该怎么在熨衣服的时候跟家里人解释校服衬衫经历了何故变成了这样,堆叠在胸前的布料一时间让他后悔答应了荣杏恶趣味的要求。一个加重的挺身,江庆云惊呼出声,飘忽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你……”

  “庆云,你走神了。”

  荣杏声音低柔,眼神专注又迷离地看向对方的,而后凑上去堵住了对方的嘴。江庆云还没从刚刚的刺激里缓过来,便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被荣杏翻来覆去地舔咬和嚼动,涎水控制不住地沿着嘴角往下淌,打湿了脑袋下的枕巾。

  待对方放过自己后,江庆云侧着脸,用手轻轻勾着荣杏的手臂,发出喑哑的声音:“屋头隔音没恁个好……你好生点儿。”

  荣杏从他身上下来,侧躺在一旁,伸出手搂着他。汗水将衬衫打湿得半透,黏糊糊地贴在胸前腹上,透出粉红的肉色。拉紧的窗帘使得本就闷热的屋子更密不透风。两人在大汗淋漓地做了这档事之后,荣杏发出喟叹:“……重庆真热啊。”

  当然,庆云更加火热。也不能单怪荣杏自来熟,毕竟在夜间跟父母晚安,两人一起回屋后,原本荣杏正坐在床边翻看江庆云中学时期的写生画本,不料边说着话边转头看他时,见庆云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在黄澄澄的灯光下,这双眼睛尤为明亮,还闪烁着伶俐的光芒,还没等荣杏从中读出一二,庆云便从他手中抽出画本扔在书桌上,长腿一跨就骑在他身上将他压倒在床。

  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肌肤相亲了,但在重庆的第一晚,荣杏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很响,心跳也似要跳出胸腔。他回忆起刚下火车时陌生的眩晕感,又想起了火车上自己的冥想。在两人都处于贤者时间时,他搂着庆云开了口,讲了关于自己是棵树的想法。

  “可是,世界上也没有一模一样的树叶啊,”感受到旁边人的不安,江庆云轻轻抚摸着荣杏发热的脸颊,“一棵树也可以长成自己想要生长的模样。它可以长得很宽,也可以长得很高,也可能某个雷雨天就被劈成两半。就算种子在墙缝里,它也可以顶破砖瓦,茁壮地攀附着墙向上生长。”

  “你说我是抓不住的云?”江庆云忍不住在他肩颈间笑得抖起来,“我也不晓得为啥子你会产生这种……没有安全感的想法?嗯……我可以理解为勒是对我的一种占有欲?”

  “那就算我是云雾吧,我也不会消失的。我会一直参与到水汽的循环里,浇灌了树木,然后又从土地里蒸发成云,如此往复。我从小到大确实走过许多地方,但最终都会回到原地。”


  荣杏一个人躺在江庆云房间的床铺上,瞪着天花板失了眠。他的脑海像胶卷一样,很多在这间屋发生过的事情都定了格,回想起来还很清晰。白天他在江庆云家里吃了饭,当然,只有他和江庆云的父母。他问起江庆云的近况,父母只是摇摇头:

  “庆云他,三个月前说自己找了份国外的工作,就辞了自己所在的单位,没过几天就收拾行李走了。他说国外太远了,很难写信回来,可能很久都不会有联系。我们都没想到他走之前没有联系你,毕竟你俩关系那么好。”

  荣杏摇摇头,又点点头。

  “是的,庆云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什么话都没留下,所以没有他消息的这三个月,我很担心他。”

  然后就没有了后话,庆云父母带着歉意地看着他,他摆摆手示意没事,说只要他平安,自己就放心了。不过他还真感觉到自己焦躁的心思被抚平了几许,至少可以从江庆云父母这里得知,庆云大概率没有被最近的社会形势影响,二是,他担心庆云被家里催婚相亲的事情,目前看来也没有发生。

  毕竟他俩的关系一天是秘密,那么这样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生的。

  而他俩的关系恐怕永远都只会是秘密。


  荣杏在重庆停留的三天里,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当他听到客厅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打开卧室门时,两人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愣住了。

  “……堂哥。”

  “荣杏?你来了。”

  被喊作堂哥的男人并不是荣杏的堂哥,而是江庆云的堂哥,江晚舟。江父的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转了两圈,而后一拍脑袋:“啊,你们勒是第二回儿见面吧?晚舟,小荣他勒回儿是来重庆问庆云情况的,小荣,晚舟他勒几天单位放假,所以回重庆耍几天儿。正好,晚舟带小荣出去转一哈儿吧,年轻人也更有话说。”

  江晚舟抬眼问询了荣杏的意见,荣杏点点头,于是两人便告别了江父江母,一同出了门。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梯,江晚舟走在前面,双手揣着兜,荣杏走在后面,因行李和包裹都放在庆云卧室,所以双手空空,此时颇有几分不自在。隐隐约约的烟味从面前的男人身上传来,家里从来没有人抽烟,闻惯了茶叶的鼻子对烟叶味道不太适应,荣杏又顿了两步,然后继续跟着走。

  江晚舟没有回头,但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动作,于是猝不及防地轻笑了几声。两人一路上没有言语,不知不觉走到了滨江路上,停了下来。

  “其实你不用跟到喊我堂哥的,我有点受不起,毕竟,”江晚舟开了口,看着江面上浓重的雾,“我又不是你大舅哥,是吧?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荣杏一时间有点窘迫,他也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长江。今天是阴雨天气,没有太阳,因此云雾将江水笼罩,对岸的群山和房屋半遮半露,一股诡谲神秘的味道。虽是阴雨天气,但今天的重庆依然湿热发闷。荣杏一时间想不到江庆云在重庆这么多年是怎样度过每一个夏天的。

  “……朋友,还不是可以跟到喊堂哥,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喊你晚舟吧。”

  江晚舟,名字温婉文艺,荣杏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想到的是月光下,一扁小舟,轻轻地游过小江,岸上有星星点点的白花散发出淡香。然而第一次看见江晚舟时,荣杏感受到了微妙的反差。

  彼时江庆云拉着荣杏的手腕,向江晚舟介绍自己的校友兼朋友,江晚舟看似漫不经心地点燃了一根烟,眼睛却紧紧盯着荣杏,像狙击枪的准星。

  “哎呀,”江庆云一手夺过江晚舟嘴里咬着的烟,摁在一边的桌面上熄灭了,“荣哥他闻不得烟味儿。你摁是不礼貌给,啷个当到别个的面抽烟噢。”

  江晚舟猝不及防地咳了两声,面露不满:“庆云一口一个荣哥喊得亲热,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嗦?”

  一句话噎得江庆云无所适从,他们三个坐在饭桌上,江庆云拉着荣杏坐在了自己旁边,江晚舟则在荣杏对面落座。饭桌上还有着刚刚被摁灭的烟灰和烟头。江庆云顿了下,转头对着荣杏咬耳朵:“勒斗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堂哥江晚舟,他勒个人是恁个的,说话没个把门,我跟他从小吵到大。”

  后来江晚舟的爸妈因生意上的事离了婚,江晚舟跟着妈妈回了万县老家,因此也一直待在万县那边工作了。这些是荣杏在来重庆之前,江庆云就跟他提过的家事。

  “撒子新欢旧爱嘛,老子又没跟你谈过,堂哥说话注意到点哈,乱开腔也莫要污了我的清白。”

  江庆云又恢复了底气,笑着骂回去,不料又被江晚舟一句话呛了回来。

  “那意思你两个现在在谈撒。”

  江晚舟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听在荣杏二人耳朵里很清晰。江父江母正在厨房里忙活,翻炒的声音时不时盖过楼下小孩尖叫追跑的声音,自然注意不到这边的谈话。江庆云心虚起来,放软了眼神:“堂哥,就当是我们的秘密嘛,你莫跟其他人说哈,尤其是妈老汉儿。”

  如果不是因为推开了卧室的门,刚好目睹了荣杏搂着江庆云的腰,将他压在书桌上亲吻的画面,江晚舟的脑筋可能也不会察觉到这两人之间不同于其他朋友的气息。而一旦先入为主了,两人每说一句话,在他看来都黏糊得很,就像是荣杏听到动静后猛地起身回头,江庆云嘴角还挂着的银丝一样。

  当时的江庆云反应过来后推开荣杏跳了起来,扑过来就抓着江晚舟的脑袋打:“老子说了好多回儿,进别个屋要敲门儿!你摁是不长耳性!”

  江晚舟还震惊于自己的弟弟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按在桌子上亲的画面,而且看样子这个堂弟自己也很热情地搂着对方的肩颈,完全是两厢情愿。他被羞愤的堂弟打得哎哟哎哟地叫唤,引起了门外的江父的注意力。

  “哎呀,江庆云你在搞撒子!你朋友都在屋头,你两个还在这里像娃儿一样打闹,好大点儿事嘛,笑不笑人!”

  很大……很大的事啊!江庆云在内心抓狂,荣杏则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站在里屋,尴尬又拘束。江晚舟把江庆云的手拨弄开,头发翘起来,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内屋,嘴角微微上扬,咬牙切齿:“出来嘛,堂弟,给我介绍一哈你的朋友撒。”

  把朋友两个字特意地拖长了声调。

  于是就是现在的画面。江晚舟听到堂弟放软了态度的请求,一时无话。荣杏小心翼翼地看看他,又看看庆云,又看了看仍在厨房忙活的庆云父母,小声开口:

  “堂哥,我晓得现在没得办法跟庆云两个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所以请你先担待了。”

  “你莫喊我堂哥,”江晚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有点受不起……”

  空气又安静下来,桌面上空荡荡,旁边的小风扇将烟灰吹散。江晚舟思索了几番,叹了两口气,终是开了口:“就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毕竟我也是头一回儿碰到你们勒种情况。但如果庆云喜欢,我也管不到,也没法管,但是……荣杏,你现在也毕了业,庆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遭家里人安排相亲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啷个过屋头人那道关,就只有看你们个人了。”

  江晚舟现在感觉脑阔一阵眩晕,不晓得是因为一进门受到了冲击,还是因为刚刚被堂弟从嘴里夺了烟而呛住了脑袋。他又从盒子里摸出来一根烟,没有点燃,只是咬在嘴里,叹了一口气又叹了第二口,然后站起身来:“庆云,来,我们切厨房帮哈二叔二孃,我顺便看哈你烤鱼有没得进步,荣杏大老远来了重庆,你还是给别个露一手撒。”


  回忆点到为止,迷雾仍未散开。江晚舟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猛吸一口以后将烟抛向了江面,星点在水雾里明明灭灭又骤然消失。他转身看向荣杏,面露歉意:“我勒个人烟瘾大,吸口续续命。”

  有些烟雾从嘴角泄露出来,荣杏礼貌地笑着,微微皱着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江晚舟的声音缥缈,像是从对岸传来:

  “我晓得你在担心撒子,你之前写给我的信,我也收到了。据我所知,庆云现在应该莫得问题,虽然我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但你放心,你们的事情他妈老汉儿不晓得,而且二叔二嬢也没有催着他赶快结婚。至于他个人,虽然性格大大咧咧又闹腾,但对待人和事都很专注用情,更不会一个人跑到哪里去偷偷成了家……”

  江晚舟的语气很认真,不同于以往的轻浮和急躁,不急不缓。荣杏得了保证,心里堵塞的感觉得到了些许舒缓,但还是无奈地笑了起来:“再忙,也要写个信回来嘛,咋个直接就消失不见了喃。”


  第三日晚,荣杏告别了在车站前来送他的庆云父母和晚舟堂哥,提着行李登上了火车,回头看了一眼,在人头攒动里,江晚舟站在中间朝他抬抬下巴,左右揽着二叔二孃的肩膀,伯父伯母头发都有些花白,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荣杏想到了自己远在西边老家的父母,心下一酸,便挥挥手,转头进了车厢。

  蒸汽火车发出拉长的笛声,车轮转动,长长的列车踏着黑夜的铁轨启程,将1966年的闷热的重庆夏季抛在了身后。

  

  

  

巫岫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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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贴近伤口灵魂才能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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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hodanthe

【西政x川外】歌乐山下 Chapter.7

沙坝酒吧舞来咯

——————————————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嗨二位,我今天一个人来的不方便点菜,方便拼个桌吗?”来人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插队不好,外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啊重大。”西政抱着手臂斜了一眼,“而且今天是我感谢川外请他吃个饭,你来了不太好吧。”

“嗨,这不是正打算尽心补偿嘛,今天这顿算我请你二位。”重大笑笑。

“没事没事,还是AA吧,现如今正流行这个。多个人还能多尝几个菜。”川外笑着示意西政别太针锋相对,“老板,加张凳子吧。”

西政不忿地“切”了一声,转头望向墙壁。川外让老板加了凳子,又拿来菜单让重大点菜。重大看了看桌面,笑了笑:“你俩点得还挺多的,吃得完吗?”...

沙坝酒吧舞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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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嗨二位,我今天一个人来的不方便点菜,方便拼个桌吗?”来人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插队不好,外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啊重大。”西政抱着手臂斜了一眼,“而且今天是我感谢川外请他吃个饭,你来了不太好吧。”

“嗨,这不是正打算尽心补偿嘛,今天这顿算我请你二位。”重大笑笑。

“没事没事,还是AA吧,现如今正流行这个。多个人还能多尝几个菜。”川外笑着示意西政别太针锋相对,“老板,加张凳子吧。”

西政不忿地“切”了一声,转头望向墙壁。川外让老板加了凳子,又拿来菜单让重大点菜。重大看了看桌面,笑了笑:“你俩点得还挺多的,吃得完吗?”

“西政年纪小在长身体,当然吃得完。”川外笑了笑,“点你的菜吧。”

重大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尴尬地笑了笑,勾了几个菜:“我想多点些土豆。”

“也不是不行,点了你自己吃完。”西政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哼”。

“他今天刚加完班,心情不是特别好,你别介意。”川外笑着安抚了一下重大,“不过不浪费确实是应该的。”

“唔。”重大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川外的说法。他选好了菜,把菜单给服务员拿走,用手撑着凳沿坐着:“说起来虽然我们几个都住在沙坪坝,但之前都不怎么联系呢。”

“确实没必要。”西政幽幽道,“毕竟我俩都不学数理化,比不上您。”

川外拽了一下西政的衣角,转头抱歉地对重大笑了笑。三人对着微沸的锅底沉默了一会,重大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之前还在红岩村的时候我也在,可惜那时候也没怎么见上面。说来西政的主体还是我的法学院呢,这么算来我们几个也都算远房兄弟。”

“就算是从革大开始算,我也就两位兄长。”西政冷哼一声,“一位在哈尔滨,一位在这儿,可不敢攀您家亲戚。”

“好了西政,今天火药味怎么这么重。”川外给西政夹了一块酥肉堵住他的嘴,对重大笑了笑,“当时有幸见过您几次,可惜交集不多,没有聊上天。西政当时还是个小孩子,没印象也很正常。”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重大摆了摆手,“红锅这边开了。”西政刚想动筷子,就被川外按住了:“你上火吃不了,等清锅开再吃。”

西政瘪着嘴放下了筷子。重大往西政的方向瞟了瞟,勉强忍住没笑出声来。

“您还真是……一点素的都没点啊。”西政似乎很不满重大的笑容,话锋一转就指向了重大。

“这不点了土豆吗。”重大笑了笑,“倒是你们之前点的这一桌绿油油的,嗯……口味挺特别。”

“多吃绿叶蔬菜对身体好。”西政笑了笑,“尤其是您老人家经常要跑工地,更得好好注意身体。”

“我知道。”重大无视了西政毫不掩饰的敌意,将一盘土豆片倒进红锅,“但是我一直挺喜欢土豆的。我喜欢这种吸味的食物,自身没有什么味道,下到什么锅里就是什么味的。豌豆颠口感虽好,但不管怎么做都是一股强烈的青草味,让我感觉自己像只羊似的在追着青草啃……”

“是吗,也是个原因。不过我还挺喜欢豌豆颠的。”西政夹起一筷子豌豆颠,面条似的挂在筷子上,“我就喜欢这种有自己风味的食物,就算在红锅里也能吃出来是自己的味道。之前去深圳的时候试过广东那边的打边炉,好的食材用白水煮出来味道都很好,只需要沾点酱油借点咸味,吃的就是食材本味。”

“我也去过几次深圳,深圳哪来的广式风味啊。”重大笑了笑,“‘来了就是深圳人’,深圳的川菜做得跟学校门口的一样正宗了,我想尝尝当地特色都找不到店。”

“那是你不会找。”西政笑了笑,拿川外的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豌豆颠,“不能去那些新建的地方,就得去老街,找破一点的小店。”

“小店的菜虽好,但环境太差,再好的菜也少了些滋味啊。”重大夹起一片土豆。

“但我就喜欢破旧的店面,烟火气足。”西政咽下最后一口豌豆颠,用凉茶漱了漱口,方才开口,“况且,你不是也来这小店寻我们了吗?”

重大轻轻地笑了笑,举起半空的酒杯碰了碰西政的茶杯。西政瞟了一眼,起身招呼道:“老板,这桌先把账结了吧。”

“你怕我逃单啊?”重大揶揄道,“我又不会让你俩吃亏。”

“我怕你等下醉得买不了单,我先结了。”西政冷笑一声。

“西政你今天怎么……”川外哭笑不得。明明回来童家桥的一路上都好好的,重大一出现,西政就像是卯足了劲在和什么不存在的东西虚空较劲。

“怎么可能。”重大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老板,拿瓶度数最高的酒。先把账结了,我就不信我还能输给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来啊,就怕声势最大的倒得最快。”西政抱着手臂,嗤笑一声。

老板赔着笑脸看向川外。川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苦笑着解释他俩就是这样的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好声好气地自己结了账,让老板先去忙别的桌,不要理他们。

重大愤愤然地抢过开瓶器,金属的瓶盖“啪”地一声飞了出去,落在西政脚边。他给自己斟满一杯,挑衅似地对西政挑了挑眉,仰起头一饮而尽,重重地将杯子搁在桌上。西政抱臂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却见重大坐回原位后半天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西政疑惑地拍了拍重大。重大低着头,突然往前一倾,差点一头扎进锅里,所幸被西政堪堪抵住。“你是……成都……”重大含混不清道。

“酒后骂人骂这么脏……”西政叹了口气,对川外道:“还好先结了账,他真醉了。我们俩先送他回他家吧。”西政又看了看手里抵着的重大的脑袋,评价道:“真是人菜瘾大。”

川外苦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将重大的胳膊架着,将重大拽出了门。还好,学校附近有人喝得烂醉如泥被同桌人架走并不少见,没什么人注意他们。重大身材高大,比西政还高些,两人架着都有些吃力,只得费劲地将重大弄上人行道,架着他艰难地往学校走去。

重大早年生活在军阀队伍里,不可避免地也沾上了些兵油子作风,喝醉了也不例外。重大一面被拖着走,一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他娘的川大你给老子放手!……老子……老子自己能走……”

“这里是重庆,你以后真别喝酒了。”川外无奈地笑了笑。

“我就说不该让他拼桌。”西政嘟哝道,又将重大的胳膊往肩上抬了抬。

重大骂骂咧咧了半晌,话音里突然带了些哭腔,撒开了川外,指着天,提高了音量含混不清道:“重庆……成都……都*沙坪坝粗口*不是东西!她川大凭什么,哪点赢得过老子,就*沙坪坝粗口*因为在成都手下,什么好事儿都是她的……*沙坪坝粗口*,当初凭什么把老子的文理拿掉?”

西政还勉强支撑着两人的身体,和川外对视一眼,沉默了半晌。重大还在骂骂咧咧着什么,虽然因为酒精与情绪的共同作用已经含糊不清了。身边不时有路过的学生往他们这边看一眼,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走开。

“……就这样吧。”良久,西政低下头叹了口气,让川外重新架着重大的胳膊,加快了步伐往他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