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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欲#古风架空背景，内涵文艺肉汤

正文：

    一抹黑点从东边的鱼白划过，江水汩汩涛涛流着清晨泛了冽寒的味道。岸边山腰上，在枝头偶尔卖了两声凄凉呜咽的鹧鸪扑腾了下翅膀，珍珠斑驳的羽毛拱回枯草暖和的荆棘丛窝着便不愿再出来，只钻得悉悉索索的。

    披着鹅卵石浅青色的斗篷，丰神俊秀的公子从摇了一天夜的马车下来，对着指腹掌心呵了一口气，白息短短扑了在相互摩挲中生尽余温。他抬眼看相熟了好些年的山村，倦容在眉角化作寻常闲适笑意，再略低着头与旁边哈腰作恭的中年富贾说话。无非是些体面的客套话，被温润嗓音清朗着，便十分好听。

    低头弓腰连连的富态男子又是好一番感激才乘那马车离开。

    将双手拢在宽袍的袖子里，欲星移踱了步子沿着羊肠小道往回走。村里人忙活起得早，在自家院子里见着欲先生回来了便都恭敬又热情地打招呼，他也一一做还。回到家中的时候，小僮睡得不踏实，见先生回来了反趿着布靴就过来问茶问饭。

    他哑然失笑地低头看着，温言婉拒了少年好意，只要了盆炭火回屋去休息。寒气随斗篷外袍被脱在衣架上，用炉香安静熏着。未挑灯，窗户外透进来的光线还昏昏冥冥，只有火盆里烧得暗红的木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动静，正是回笼觉的好时机。欲星移不勉强自己，便由着暖烘烘的困倦作陪，窝在榻上去与周公谈墨说道论儒。

    噫，总觉会做人失败得不被欢迎啊。

    在这村里，温和随性的缘故，欲星移倒还受些欢喜。这山村与旁处有些不同，家家都是青瓦砖砌，欲星移家的院落便也不算起眼，只有进了屋才能发觉处处匠心雅致。村民们也觉得理所当然，欲先生是极有文化的人，便是去了京里也是有大名气的。欲星移便每每笑着说，不过是靠一张嘴混饭罢了。

    欲星移的确非常有名，远近盛誉的名状子，他倒是总戏谑自称是讼棍。

    “油嘴滑舌。”

    “不比师兄舌伶齿利。”

    欲星移当时说这句话无比真心。他以为这位师兄若是与他同行，自己便无论如何也要输上一筹。这事儿说起来骄傲脾性挺不甘的，却也服心服气。但这位师兄只做了西席。

    虽然是平日懒得不出二里地，名声倒也遥遥在外。

    素闻有先生遇见难缠顽劣的学生，便这样教训——长此以往，就让令尊送你去山阴的私塾读书。常与“狼来了要叼走不乖的小孩”一般灵验。当然也有偏不信邪的顽童，去了一段时间总是哭着回来，变得更奋发上进的有，从此一蹶不振的也有。那位西席有言在先可是概不负责的。鲜有支撑下来的，学业有成后在外做了大事业，令人眼红不已，还是会有人花大价钱往那私塾送学生。

    欲星移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用过膳之后就无所事事了，便换过衣衫抱了暖手炉去江边散步。

    前几天下早了场薄雪，很是冷了段时间。这几日才回温，日头晒上来，倒也有些暖洋洋的。晨雾被散了，江面上返照得波光粼粼，浟湙潋滟。有小童撵着自家芦花鸭往江里赶，扁毛嘎嘎着挤成乱糟糟的一团，毛泽光亮的噗通噗通地下饺子一样，还有几只体型较小的偏生不肯下水。撵得急了，才不甘不愿地下水去游了一圈，刚褪换的毛还没多少油脂很快便被打湿了，匆匆爬上岸爪蹼冻得彤红。

    鸡冷缩腿，鹅冷孵嘴，鸭冷下水。

    欲星移站在岸边饶有兴趣地看了一阵子，继续沿路绕到浮桥，熟门熟路地到对岸去。

    山石的倒影垂在江面，偶有零枝探出头，梢上挂着几枚半青半黄的叶子。有渔人披了蓑衣倚在古树旁边垂钓，宽大的斗笠却将半面都遮得严实。这样，便连鱼钩都看不到的。欲星移特意放轻了脚步走到他旁边勾着脑袋去看鱼篓，果真一尾也无，再去看江面上：“嗯？咬钩了。”

    绿衣裳的渔人将斗笠向后推了推，睡眼惺忪地眯眼看他，才去收竿。那偷嘴的早就跑得没影啦。“嗯。你惊走了我的鱼。”

    真会借故为难人——欲星移低头闷声笑，伸手将那笠帽接在手里俯身过去：“那赔师兄一尾……”

    两瓣冷色相覆，呼吸在胶着间将寒意驱离，厮磨中将温度久违。欲星移单手举着竹编的斗笠将两个人贴近的姿态罩着，隐约的笑意夹杂在唇齿交磨间，连同罩下来的阴影都颤颤悠悠。锦线暗绣的月白缎面折叠着如同江水面上一般水纹晃漾，轻巧地扑在沾了露水的蓑衣上。蓑衣下隐隐预约透出来的松花绿浓得发翠，介于冬日的衰亡与勃发之间的颜色，相悖得淋漓尽致，尔雅得不显山不露水。

    默苍离信手将鱼竿撂在一旁，掐扣着人的下颔，在面对面的呼吸急促愈浓时将不允逃离。

    修长有力的指节有些清瘦，没有鱼腥味，却有些墨香经年累月的沾在那指腹上。欲星移昏暝中有些走神的想，的确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急促罢了，一勾软红嬉过，分开的唇色湿润。鬓眉凌厉，如玉冠面，此时泛出些微窒息的潮红，欲星移直起身整理襟袍发冠。

    “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一见面就问这，未免太失情趣。”

    “这不是见面的第一句。”

    看，便是连这都要压人一头的。欲星移得了理由，便在心里编排他，自己却又忍不住笑，惹得明眸晶亮。“过些日子，就是冬至，你那的学生也该放回去歇息，便来这过吧。”他出言邀他。

    “去收剩下的赔礼吗？”默苍离已将蓑衣渔具都收拾好了，一袭绿衣袍样式简单针脚缜密，两指半宽的白襟从颈后一顺束入腰封，将身姿格外挺拔。这位据传口齿凌厉的文人模样清俊，却不爱笑，即便是开玩笑的时候。

    “翻过年去再收，可是会长租？”欲星移便也与他玩笑，抬手将他肩头沾着的几根蓑草拍去。

    这句话默苍离却又不搭了。以缄默替答，收去所有不祥的预言，仿佛不说便不会成真。他与他并肩走了一段路，至桥边分叉口的时候忽而开口问他：“如果那边王族的事情突然来书，你会去吗？”

    欲星移没有料想到是问这句，却又隐有所觉，背脊僵住了半晌，声音却并无犹豫：“会。”

    “嗯。”他答得简单，他回应得也十分简单，默苍离未与他作别，径自转道回私塾，就如同数年来的许多次一样。

    欲星移习他为常，从袖袋里重新取出坠坠的暖手揣在掌心，将方才不经意渗进来的寒驱走。

    江水拍着桥桩，发出与微沉的暮色相应的声音，欲星移站在桥头看他的背影。与君每次别，皆似久长别；天意冥冥，应知人言简情深。

    小半月后，默苍离依约而来。大门口上贴着挺俗气的大红门神，挂着红通通的手糊灯笼，欲星移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村民送的，默苍离不置可否。他本就不大介意这些，私塾里除了他的那棵树，其余他都是任由学生们折腾。

    入了夜，隔着窗户传来隔壁人家酒中笑闹，粗犷的嗓音片片断断地打渔歌，质朴随性。欲星移抱着暖手炉坐在榻上与他讲话，一床锦被盖着两人，脚依着脚，膝碰着膝。无非是一些古今文史，身遭戏闻。欲星移只字不提这次入京中了寒毒的事情，反正也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默苍离也没有提过些时间便要离开的事情。

    说着说着两人的声音便都低了下去。中衣雪覆嫌厚，交至坦诚才更炽热。墨竹株直，起道未避，搅得春江水起。夜笼中低低切切的吞咽闷哼，停不下，遏不住。渔者放了竿直钩，不上不下的饵侍着那一片，逗得鱼儿耐不住，背腹雪白弓跃江面，不由自主地咬那钩儿，水珠细密不均匀地铺沾一身。青纱帐幔随着床板吱呀摇晃，张开无所逃遁的网将猎物捕获，渔者将所得捞起收入怀中。撑篙收筏，一竿竿入得水深，波荡汩汩。

    窗外犹寒，屋内帐暖，落得桃花铺棠棣。

    开春，过了些时日，欲星移果然收到信，他也没有去对岸招呼，便简单收拾了提剑上路。临行前叮嘱了小僮顾院看家，别松学业。

    总是，要回来的。

    入了春，鹧鸪就开始声声拦着旅人，枝头枝桠地翻飞，听着凄切。欲星移在马车里撩开帘子，目光滑过江面上放排的竹筏，看往对岸那块岩石。

    古树犹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