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丽舍cp粉激情发言
我妈(拆爱丽舍明信片):
“这好像是你初中高中的时候就有的爱好啊。(你为什么2021年还在看他们的本子啊!)”
我:对啊,现在又重新捡起来了。
-----以下是cp粉激情碎碎念-----
不知不觉已经回黑塔坑快给爱丽舍产粮一年了,现在感觉,真的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我大概是2011年入坑这个cp的,那一年我初三,还在准备中考。
09-11年是aph的黄金时代,厨上爱丽舍的时候,我入坑了aph大概一年左右。依稀记得,我是看p站看樱花妹画的图,和德国妹子用英语写的爱丽舍同人文,突然戳到了我。
当时这个cp真的是很冷清,百度贴吧里的常驻文手老师大概不超过五六个人,没有画手。...
我妈(拆爱丽舍明信片):
“这好像是你初中高中的时候就有的爱好啊。(你为什么2021年还在看他们的本子啊!)”
我:对啊,现在又重新捡起来了。
-----以下是cp粉激情碎碎念-----
不知不觉已经回黑塔坑快给爱丽舍产粮一年了,现在感觉,真的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我大概是2011年入坑这个cp的,那一年我初三,还在准备中考。
09-11年是aph的黄金时代,厨上爱丽舍的时候,我入坑了aph大概一年左右。依稀记得,我是看p站看樱花妹画的图,和德国妹子用英语写的爱丽舍同人文,突然戳到了我。
当时这个cp真的是很冷清,百度贴吧里的常驻文手老师大概不超过五六个人,没有画手。
他们都是有趣而且有才华的太太们,印象里都是大学生,非常包容当时十四岁发言幼稚的我。
我断断续续在贴吧里跟了大概一年左右,印象很深刻的事情是,我还记得自己画了爱丽舍条约49周年(2012年)的贺图。
另外,2011年的时候,还按照吧友太太们的描述画了一下最初的中文圈的萌萌的拟人。(现在发现其实各个地区的爱丽舍洋妞们也都会不约而同地给EU拟一个金发碧眼小女孩的形象,这简直太巧了…!)
于是,我自己个人现在画的萌萌,如果出镜的话,也和当时的设定是一样的。
2012年以后,我因为出国的原因就彻底退宅了,告别了搞同人。
不过去年年底的时候,因为机缘巧合,偶然搜了一下以前搞过的cp,看到了老福特居然有这么多爱丽舍粮食,吃了一个月以后,就很激动的去买板子产粮了。
今年再开始画画和同人创作的时候,很多时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我慢慢开始理解自己十年里错过的他们,他们经历的危机与发的糖(没错,就是亚琛…)
我看着记忆中描述2011年欧债危机的时政同人作品,成为了如今的历史向作品。
我填上了一个初中时候就有的脑洞:EU创始六人组的欢乐颂合奏paro。
我有机会通过网络,认识喜欢来自各个国家的欧洲妹子,亲自从本国人的视角来理解他们对角色和同人创作,对历史与未来的看法,还有机会和他们一起做ask blog。
我发现了他们更多的可能性,有机会让更多的人喜欢他们。
这些都是15岁的我想象不到的。
我想,我永远不会给他们下一个定义,“我眼中的他们是怎样的。”
有机会表达他们的某种可能性,就已经是非常开心的事情了。
希望今年,这一次,我能在回归纯粹的现充生活之前多为他们产点粮吧!
🇫🇷💙🇩🇪
【独仏】催生三十年(完)
简介:你的上司在催生,但众所周知,意识体无法生育。
伪怀孕梗,欢乐向跨年贺文。真的、真的、真的没有怀,而且本世界观设定下,意识体是无法通过人类繁衍方式造出小孩的。可惜在欧洲这片神奇的土地,总有阴差阳错的奇妙误会。
总之,弗朗西斯说他没有怀,但最终没人相信他了。
本章全文完结,有罗马正统造谣(x
20.日光之下有无新事
“我又胖了!”弗朗西斯在体重秤上发出尖叫。
“我觉得你没什么变化,”路德维希说,他是真心的,“孕妇在五个月的时候腰围平均增长十到十五厘米,你还没到均值下限的一半……你有点太瘦了。”
“我胖了八公...
简介:你的上司在催生,但众所周知,意识体无法生育。
伪怀孕梗,欢乐向跨年贺文。真的、真的、真的没有怀,而且本世界观设定下,意识体是无法通过人类繁衍方式造出小孩的。可惜在欧洲这片神奇的土地,总有阴差阳错的奇妙误会。
总之,弗朗西斯说他没有怀,但最终没人相信他了。
本章全文完结,有罗马正统造谣(x
20.日光之下有无新事
“我又胖了!”弗朗西斯在体重秤上发出尖叫。
“我觉得你没什么变化,”路德维希说,他是真心的,“孕妇在五个月的时候腰围平均增长十到十五厘米,你还没到均值下限的一半……你有点太瘦了。”
“我胖了八公斤!”
“完全在合理范围内。我看看,五个月对应的体重增长一般是——”
“你不明白!”弗朗西斯跑来抽走路德维希手里的书——《怀孕指南:月到月的详细说明》——后者因为他的剧烈动作而非常紧张(小心不要摔跤,弗朗西斯)。德国人从图书馆里借了一大堆这类书籍,现在已经塞满了书房半个书架,每天都有一本标题为《孕育生命的艺术》或《当你在期待一个宝宝时你在期待什么》之类的专业资料出现在他的办公桌面上,就在一张张失业率报告、行业总产值和社会保障数据旁边。
“可是万一我没有怀孕怎么办呢?”弗朗西斯把书扔回沙发上,问出了那个依然无解的问题,“万一我其实什么也生不出来呢?”
他好像忘了,三个月前,他的问法还是:万一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好了,弗朗西斯,不要纠结这种细枝末节了。
现在压力来自别处。“法/国意识体疑似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举世哗然,根据伊丽莎白探到的消息,目前最新版本的传言是“法/国意识体女扮男装一千年”。
“当然也有很多男人在担心他们的肚子,”伊丽莎白快乐地说,“我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下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生孩子了,他们不该欢呼雀跃吗?”
针对以上种种,法国政府拒绝给出回答。实际上他们也被架在火上烤,因为没人能确凿地肯定或否定弗朗西斯将要生出个孩子来,连弗朗西斯本人都不能……不过消息又是怎么泄漏出去的?
“基尔伯特!”弗朗西斯对着电话大吼,“你到底告诉了多少人!”
“别激动!别激动,别激动?别激动——我听说这样对孩子不好,”基尔伯特难得对他说好话,但此情此景只让弗朗西斯更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把德国人掐死,“我只告诉了……我想想啊……”
“除了伊丽莎白罗德里赫瓦修安东尼奥费里西安诺你还告诉了谁!”
“还有的都是家里人,”基尔伯特理直气壮,“我总给告诉我的兄弟们他们快有个侄女或侄子了吧!”
提示一下,路德维希·贝什米特有三十九个哥哥。
时隔三十年,弗朗西斯又一次燃起了在被窝里捂死路德维希的冲动。
.
“你们可以发布我的近照,”弗朗西斯对上司说,“官方发布不可信?那你安排我出席个什么活动,假装不小心害我被拍到……哦不行娱乐版记者的镜头丑死了,他们专门拍每个人的丑照博眼球,何况我还胖了。”
“很难看出来。”被折磨得形容憔悴的上司宽慰他。
“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说?我怀疑你们合伙骗我。你该看看我外套底下,现在我只要一坐下来就能感觉到肚子上鼓起一团肉。”
“您过去竟然没有才是最令人惊讶的。”
“既然你们的一致意见是我看上去不像怀孕了,”弗朗西斯给出完美解决方案,“那就让他们瞧一眼我现在长什么样,然后他们会乱猜,然后他们会意见不合地吵起来,最后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他拍了下手,啪,摊开。
波诺弗瓦解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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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万一我没有怀孕怎么办?”然而离开上司办公室两小时后,弗朗西斯就在饭桌上对着路德维希这样问,“这种敷衍式辟谣能搪塞过两三个月吧?但万一三个月后我肚子肿的像气球——万一我真的怀孕了?不对,万一我没有怀孕岂不是更糟吗!我就得告诉所有人我只是单纯地变胖了?变丑了?”
“你一点都不丑……”路德维希试图开口。
“但我确切无疑地胖了!”弗朗西斯欲哭无泪,“现在我的肚子好像有两层!还有一个月就要走春夏场了,我只能和他们说我不去!我这个状态上台根本是痴人说梦!”
法国人说着又恶狠狠地大扯下一大口那不勒斯披萨。最近就没有顺心事!他口齿不清地抱怨,我饿得好快,也就食物能让人感觉好点……但我胖了!不行,我得再来一口好让自己忘记这件事……
路德维希迟迟没有应声。他出神地望着弗朗西斯的舌头:融化的芝士垂落下来,在饼底和唇齿间拉扯出白色细丝,鲜红的舌尖勾住它们,卷了两圈,然后一口吞下……
路德维希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21.路德维希又在想什么
自从弗朗西斯疑似怀孕,他们就停止了那种……那种活动。
“你确定你忍得了吗?”弗朗西斯充满怀疑地问,“我们过去三十年的频率可都是两天一次。”
“孕早期这么做容易导致流产!”路德维希严正强调。他暗自发誓,接下来半年都绝不碰弗朗西斯一根指头。
“哦,”弗朗西斯说,“那你忍吧,反正我忍不了。”
“等一下!”路德维希赶在他拿起外套出门(假装去酒吧钓几个小鲜肉)前拦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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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没敢告诉弗朗西斯其实自己非常喜欢对方现在的身体,喜爱程度甚至超过之前完美的模特体型。增长的体重柔和了弗朗西斯身体的线条,为他胸部、腰部和小腹覆上一层手感柔软细腻的嫩肉——弗朗西斯管那叫“万恶的脂肪”——夜里当他们像两只勺子一样紧贴着侧卧时,路德维希总是忍不住用手去抚摸它们,并在睡意袭来之前收手,以防严重的困倦使他忘记控制自己,冲动下一把捏上去。虽说医生确认了弗朗西斯没有子宫,但万一他的肚子里真有什么呢?
弗朗西斯在他怀里抖动,同时轻声叹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对路德维希说。
“我要睡觉了。”路德维希赶紧抽走手,故作正经地补救。他翻过身,准备背对着弗朗西斯度过这个夜晚。
“我想吃夜宵。”弗朗西斯说。
“现在?”路德维希有些惊讶,但他很快摆正自己的位置。弗朗西斯想吃东西是好事,他应当鼓励弗朗西斯进食,毕竟对方的体重增长已经远落后于同月份孕妇的正常值了。
“你想吃什么?”他问,准备起床去厨房。
“德国香肠,”弗朗西斯回答,他的声音拐着弯,以不太正经的语气强调,“德国的香肠——”
他的脚趾蹭着路德维希的小腿,害得后者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凑在路德维希耳旁用气音说,“我对你了解得一清二楚……”
路德维希应当鼓励弗朗西斯进食,所以法国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于是那天晚上弗朗西斯顺理成章吃到了德国香肠,而路德维希也学会了如何用舌头回报他。
22.论薛定谔之箱与弗朗西斯肚皮的相似性
七个月的时候传言愈演愈烈,因为弗朗西斯二十年来第一次缺席了时装周走秀。春夏季舞台最后一天每一个镜头都瞄准舞台尽头被灯光照亮的门口,期待里面再吐出个人来,然而波诺弗瓦先生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尽管他早就放出风声说自己很可能因为工作时间冲突而不得不遗憾缺席,但——
怀孕了!人们斩钉截铁地说,他绝对是怀孕了。
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弗朗西斯的体重却像被施了咒语般停滞不前。自五月起,那根体重曲线就倔强地维持在同一水平线上,最多只在克重上抖一抖。这本该是寻常孕妇增重最快的时期,但弗朗西斯的身体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他们忧心忡忡地去看医生,对方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或许意识体的怀孕期和人类并不一样,"医生无奈地摊手,"我们没有任何前例可以参考。不过请两位不要焦虑,过大的心理压力只会带来负面影响。"
"所以我们需要做两套方案,"办公室里,上司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若您届时真的产下孩子,我们就对外宣布,一切都在政府的掌控之中,只是出于安保考量未对外披露。而如果最终证明这只是个误会……”
上司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可能是最为此事而烦心的人类:"那就将责任推给那些不实的八卦传言,保持官方沉默,让公众自行消化,误以为是他们自己会错了意。”
某个清晨,路德维希趴在床边,脸侧轻轻贴着弗朗西斯的肚子。
“我好像听到了胎动,”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你七个月了,书上说胎动会在28周后变得明显。”
“我很确定那只是我饿了,”弗朗西斯翻了个白眼,“我的胃在发出抗议。”
“是的,你是该多吃点,”路德维希摩挲着他的手,“你最近都没有长肉。”
“说不准是坏事还是好事。”
德国人吻了吻他的指节,语气却变得异常严肃:“我知道你在意身材,但目前我们需要先保证孩子的营养。弗朗西斯,等孩子到来后我会陪着你减肥的。”
这点毋庸置疑,弗朗西斯相信在摆脱眼下诡异的身体状态后,只要他开口,路德维希就会迫不及待地拽他去拖轮胎。“但问题是,”弗朗西斯望着天花板,“我到现在都不确定我的肚子究竟在做什么。”
三个月后我们会见分晓的,弗朗西斯。
23.你做好准备了吗?
九月的气氛像是凝固的蜂蜜,甜蜜地堵在气管口,令人喘不上气,难以呼吸。路德维希的书房终于成了一座育儿资料图书馆:《分娩过程完全指南》、《新手爸爸必读手册》、《从断奶到辅食》、《婴幼儿心理发展360问》……他不得不额外购买了一个大书架来摆放这些书。
“你能把它们都读完吗?”弗朗西斯问,他举手在路德维希面前晃了晃,“您好人形电脑先生,请问您脑内储存完整本《育儿大全》了吗?”
路德维希面不改色:“只记住了重点章节。”
与此同时,婴儿用品则堆满了储物间。家里迎来了成吨的尿布、奶粉,以及奶瓶、婴儿车、安全座椅、益智玩具……还有小衣服(都很丑,但路德维希强调幼儿需要的是实用性)。德国人把几乎每样东西都准备了三份不同型号,生怕买错尺寸。更令人担忧的是,他还买了个专业护理培训用的仿真婴儿娃娃,每天对着育儿手册练习如何抱,如何喂奶,如何换尿布。
“那玩意儿晚上会发出哭声,”弗朗西斯趴在沙发上翻杂志——危险姿势,但反正他的肚子没抗议——懒洋洋地挖了一勺冰淇淋,“你确定要把它放在婴儿床里吗?我觉得它看起来挺瘆人的。”
"这是为了模拟真实环境。"路德维希一丝不苟地记录着娃娃的"进食"时间,"对了,你有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啊?”弗朗西斯含着勺子抬头,“还没想。”
“但现在已经九月了。”
“所以呢?”法国人耸耸肩,“我的肚子看起来像怀孕九个月吗?”
确实不像。弗朗西斯的腰围停在五月的数据上,再也没有增长过。这导致谁都说不准孩子什么时候会来,甚至不确定会不会来。但弗朗西斯似乎已经走出焦虑了,他和他薛定谔的孩子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存。即使某天他的肚子真的会变成一颗臃肿的球,弗朗西斯也必须是穿着最优雅时尚的孕夫,于是他唯一进行的生育相关准备就是翻看孕妇时尚杂志,顺带看一看副刊上的幼儿装扮推荐。
“看这件!”他突然兴奋地把杂志怼到路德维希面前,“这条连衣裙配小皮鞋,再加一顶帽子——多可爱啊!”
路德维希推了推眼镜:“那是给一岁以上的孩子穿的。而且根据科学,我们最好给幼儿穿方便行走的鞋。”
“真没劲。”弗朗西斯说。他把杂志扔到一边。
24.先兆
十月的一天傍晚,弗朗西斯说他累了。
“秋天真的来了,”他打着哈欠说,“真冷,我的毛衣呢?我想要深蓝色的那件。”
“没问题。”路德维希应答,像个铁面管家,仿佛要在转身去找衣服前向弗朗西斯先鞠一躬。他最近一直处于过于紧张的状态,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弗朗西斯的预产期该到了。
但因为二位的……频率,以及意识体的特殊生育方式,医生说,我们无法确认孕期具体进程,因此也难以精准判断预产期。
在路德维希耳中,这句话只有一个意思:随时准备好。
他反复阅读生产指南,再三复习育儿手册,抱着护理娃娃一遍又一遍地演练,并永远、永远跟在距离弗朗西斯二十步范围之内,提供过量的关注和服务。早在七周前,路德维希就买来一张婴儿床,并用了两个小时将其组装起来。弗朗西斯不太喜欢它,因为它正挡着通向衣帽间的路,于是路德维希声称自己能够帮他拿来所需的任何衣服。
“你记得我每件衣服的位置?”弗朗西斯好笑地问。
“我能做个表格。”路德维希认真回答。事实证明他没在开玩笑。
现在他果真将那件深蓝色的羊绒衫找出来了,不消一分钟,他隔着婴儿床将衣服递给弗朗西斯,后者套上它,嫌弃地看了一眼给他们生活增加难度的婴儿床,倒进大床里。
“我就睡一会儿。”弗朗西斯声称。
他就这样睡了下去。
25. Vive la vie
第一个发现他的是罗/马。
“这儿有个孩子!”那长着胡茬的棕发卷毛男指着他,呼喊同伴。
一群人陆续跑了过来。“这个也要杀吗?”他们问。
“不,不,”棕发男人摆手,盔甲外披着鲜艳的红色披风,显然是一位头领,“我觉得这个你们杀不了,杀不死——嘿,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理会这个人。这一年,日后的高/卢意识体还只有三四岁的模样,这孩子蹲在溪水旁洗手,他的指缝里有血迹,抱着他一路逃亡至此的人就倒在他脚边的血泊中,短剑捅穿了那人的肚子,这名战士最终流血致死。
“哦,你不爱说话,”棕发男人自顾自地嘟哝,“还是被吓傻了?我不伤害你,小家伙,而且我可不对小孩子说谎。”
或许是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可信,他解下了腰间的短剑扔到一旁:“嗯?你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罗/马。”
“我认得你,”孩子说,“你杀了我家的人。”
“这事上我很抱歉,”罗/马笑了一下,“但这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小东西,谁叫你家人们不肯当我的盟友呢?”
他又走近些,与孩童一起站在溪水边。小家伙没有作声,于是罗/马半跪下来,弯下腰,现在他的目光与对方齐平。
“我就要死了吗?”小孩问。
“两个好消息,你可以不死,而且你要有新名字了,高/卢,怎么样?只要接受这个名字,你就会活下去。”
“为什么?”
“这样人们会听闻你,认同你,只要他们还相信你的存在,你就会一直活下去。这一点上我们近似神明,不是吗?”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不想活下去吗?”
小孩撇着嘴,他的目光游移在水面上,溪水依旧潺潺流淌,带走落叶与逐渐粘稠凝固的血。
“嘿,而且还有件好事,”罗/马刮了下他的鼻子,“以后我会保护你。你可以叫我叔叔。”
“你老得能当我爷爷。”
罗/马笑得捂起额头。“我倒是有孙子了,”他比划了一下高/卢的头顶,又握住他的手臂,几乎将小孩整个上臂都盖住,“不过他们比更你小一点,嗯?很好,从今往后,你也是我家的孩子了!”
“我要自由。”
“你当然是自由的。”但那只手仍握稳稳按在高/卢的肩膀上,“我正想问呢,孩子,我们该怎么埋葬你身边的这位勇士?”
“为什么?”高/卢问,“是你杀了他。”
“但我尊敬他。他为自己的生命奋战过了,他为你而奋战过了,因此他值得一个体面地葬礼,马尔斯欣赏在战场上拼杀至最后一刻的英魂。”
“我不信你的神。”高/卢说。
“行啊,那也可以!”罗/马大笑,“你现在不信也行。但就算这样,此刻我们也有着共同相信的东西,不是吗?”
“相信什么?”高/卢问。
罗/马抬起胳膊,刻意向他展示隆起的肌肉。古/希/腊会笑这举动幼稚,日/耳/曼会骂这家伙尽爱卖弄,但在孩童眼里,它们看起来更像臌胀的肿块,高/卢好奇地捏了下,它们坚硬,充满力量——这便是占有了整片地中海的国家的躯体。它的主人无所谓高/卢此刻的反抗,那是强者面对弱者时绝对的自信,因为他深知,假以时日,他总能同化这片土地。他们会讲着同一口语言,使用同一种货币,信仰同样的神明,尊崇相仿的体制,最终以统一的身份自居:一名罗马人,一名欧洲人——此前两万年,此后两千年,还有谁能只手掌握欧罗巴,将她统御一体?
“武力。”罗/马/共/和/国说,“哦,当然,还有——”
他打开自己紧握的拳头,向高/卢伸竖起那只手掌,五指张开,这样直直摊着,模样有些傻。金发小孩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个怪大叔的意思,他揪了揪手指,把自己的手贴上去,在溪水中浸过的手微冷而潮湿,沾着些泥沙,对方的手温暖干燥,却磨了一层硬壳般的茧子,萦绕着洗不去的铁锈味。高/卢全力张开五根指头,却怎么也够不到罗/马的手掌边缘,要过去很多很多年,弗朗西斯的手才能长到与成年人一般大,为此他努力地成长,他全力地存活,因为——
“生命,”罗/马爷爷说,“我们都相信着生命。”
他棕色的眼眸望着高/卢,熟透的橄榄一般的颜色,里面盛着笑意,还有期盼。夏天就快要过去了,燕麦和葡萄相继收获,人们开始榨油、酿酒,那是公元前51年。
弗朗西斯惊醒过来。晨光熹微中他一只手落在被子外,温暖,酥痒,他低头看去——
一只柔嫩的、属于幼儿的小手,正贴着他的手掌。
26.一个孩子!
人在彻骨的恐惧下是无法出声的。弗朗西斯盯着它——那个玩意儿,那个东西,那个粉嫩的、红扑扑的、还在扭动的肉块儿——它动了一下,然后啼哭起来。
路德维希被他手脚并用地踢醒了。
“有个婴儿在我们床上!”弗朗西斯尖叫,“撒旦保佑上帝见鬼……哦随便吧阿耳忒尼斯或是狄安娜在上!有一个小孩!在我们!床上!”
路德维希半梦不醒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然后差点跳起来撞到天花板:“你已经生了!”
“我没有!”
“一个孩子!”路德维希抱起婴儿,手法娴熟,这几个月来德国人抱护理练习娃娃已经抱出了一种肌肉记忆。他望着手中的孩子,愣了一会儿,然后大梦初醒般凑过来亲吻弗朗西斯。
“滚开!”弗朗西斯推他,“带着那个哇哇哭的东西一起滚!”
“你生了一个……”路德维希仔细看了看孩子,“一个女儿!你太伟大了!弗朗西斯!你怎么样?你已经把她清洗干净了?我没看到血……不,弗朗西斯,你该过一会儿再站起来……”
“她不是我生的!”弗朗西斯大叫,“我没有生孩子!我只是在睡觉!”
路德维希点头,并且表情严肃地掀开了他的衣服。弗朗西斯一时间没能明白对方要做什么,直到他的丈夫开始观察——接着揉捏——理论上应该产奶的那两个地方,婴儿在出生后一小时左右可以开始吮吸初乳,前提是被揉的那位真的是刚分娩的孕妇。
“没有!”弗朗西斯拍开他的手,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真的什么也没有,那是当然的,因为他只是睡了一觉,什么也没干,但醒来就有一条新鲜牛里脊般的东西在他被子上扭动,它甚至长着双手双脚还有皱巴巴的小脸。
那张脸皱紧了,又开始哭起来。
“把它弄走,”弗朗西斯捂住脸,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我不想看到它。”
“没事,没事,”路德维希安慰他,“家里最近一直被备着奶粉,我来喂她。”
他快速亲了弗朗西斯一口,然后抱着那条无鳞又长腿的鱼——随便什么东西——走出了卧室。弗朗西斯一头倒回床里。
只要我再睡一觉,他想,一切就会回归正常。
他大约又睡过去十分钟,有可能有半小时,接着他被铃声吵醒,有人来电。
“喂?”弗朗西斯从床头抓过听筒,现在卧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乱踢乱蹬的婴儿玩偶,也没有刺耳的啼哭。有一刻弗朗西斯放松下来,他或许当真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而已。
“波诺弗瓦先生!”医生语气紧张而急促地问道,“我们刚刚得知您在家中进行了自然分娩,目前您的身体状况如何?”
弗朗西斯没能回答。人在彻骨的恐惧下是无法出声的。
27.你好,玛丽亚
这是不可能的!弗朗西斯反反复复向路德维希解释,向医生解释,向上司解释,向所有人解释,她怎么可能是我生下来的呢?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如往常般睡了一觉。
“难道您想说,”上司听起来幸灾乐祸,“有某个人趁着夜深人静,撬开了你们的大门,潜入了你们的卧室,只为将一个婴儿放在你们床上,而且是你们二位中间?”
“对!而且说不定就是你干的!”弗朗西斯骂道,挂了他的电话。
“有两种可能,”医生说,专业而冷静,“第一种是您经历了自然分娩。由于自然分娩通常伴随相当程度的血腥和疼痛,难免令人不适,因此您的大脑出于自我保护而屏蔽了相关记忆。第二种可能则是,意识体的生育方式或许本身就与常人不同——既然您并不具备子宫及产道,那么胎儿成熟后可能会直接脱离母体,呃,父体。”
“我没有生下她!”弗朗西斯在这两天内第无数次强调,他的声音已经吼到接近沙哑,“我的身体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我可以万分确定地说——我从最开始就没有怀孕过!”
路德维希就站在床边——这些天弗朗西斯几乎都躺着,因为一遍遍的自证清白而头晕目眩,精疲力尽——他抱着他们的女儿,婴儿被裹在淡蓝色的小小襁褓里,当弗朗西斯开始嘶吼,她也开始啼哭。路德维希轻柔地摇晃她,他有些忧伤地望着弗朗西斯。
难道你不认为她是我们的女儿吗?那双眼睛问。
弗朗西斯无法回答他。
医生没有出声,她示意路德维希跟随她离开房间。“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情绪,”她对路德维希说,声音因为隔着门而飘忽不定,弗朗西斯跑下床铺,贴着门缝才得以听清,“许多人在生育后都会经历这一阶段,它通常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引发的:激素变化、身体疲劳、角色转变、社会压力……”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他听到路德维希问。
“支持他,”医生说,答案笼统,但情感真挚,“陪伴他,理解他。”
路德维希做到了每一样。他承担起所有育儿任务,弗朗西斯不愿意看见这个孩子,于是路德维希将婴儿床搬进客房,自己也睡去那间,这样弗朗西斯就不会被每天半夜的啼哭吵醒;弗朗西斯起床时他已经在厨房冲泡奶粉,在摇匀后滴一点到手背上试温,路德维希神情专注,但头发散乱,眼袋青黑。
“早安,”他注意到弗朗西斯,立刻转过身来,“抱歉这几天没怎么陪你,我们的……那个孩子每隔三小时要喂一次。”
“我可以帮忙。”弗朗西斯有点不确定地说。他还是无法接受一个新的活物出现在家里,但路德维希的模样让他有些歉疚。
“你不用强迫自己,”路德维希说,他轻轻将弗朗西斯环入一个拥抱里,试探着问道,“不过你想看看她吗?她和你长得很像。”
“我没生她。”弗朗西斯依旧干脆地撇清。
“好的,没事。”路德维希耐心地说,这时客房里那个小不速之客又哭起来,路德维希拿起奶瓶赶了回去。
他确实没时间“陪伴”弗朗西斯,因此毫无必要地将和弗朗西斯有些交情的知情人士都请了过来。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顺理成章兴冲冲地住进了他们家,亚瑟不知为何一听到“孩子”这个词就立刻挂断了电话,霍兰德和贝露琪也来看了孩子,贝露琪还带来了新的消息。
“现在欧共体内部已经确认了,”她告诉弗朗西斯,“这个孩子是新诞生的欧洲联盟的代表意识体,很快她就会是名副其实的欧/盟,因此如果你非要说她不是你的孩子,那也——”她摇摇头,耸了下肩膀。
“但她长得真像你,”她又说,语气巧妙地控制在陈述事实和规劝之间,“她的发色更偏向路德维希,不过她的眼睛——几乎就是你这对的翻版。”她指了下弗朗西斯的有些发愣的双眼。
“我从没说过她不是我的……我的女儿,”弗朗西斯说,不知为何哽了一下,“我只是……我没有生过她。”
“哦,”贝露琪说,“这有什么重要的?脐带和产道又不是连接心灵的万能魔法,有了也无法确保亲情,没有也不会隔绝一切,重点是,你爱她吗?”
“我不知道,”弗朗西斯说,“我没看过她几眼。”
他不去看玛丽亚——他们已经给她起好名字了。路德维希本想征求他的意见,但弗朗西斯拒绝为她命名,于是他们的上司更乐意代劳。他们选了一个如此古典的名字,甚至显得过于沉重,弗朗西斯不能想象婴儿床里还那么幼小的躯体要如何背负这样一个名字,乃至终有一日她要背负整个欧洲——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各种方面。
路德维希终于获得喘息的机会,他去休息时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来照顾小玛丽亚。弗朗西斯本以为这两人不出两分钟就会搞砸一切,但这对组合竟然出乎意料的靠谱。
“拜托——安东养过孩子,我更是此道高手!”基尔伯特自满地挺起胸膛,看起来要像气球一样飘上天花板,“我可养大了阿西呢!”
“那是他命大。”弗朗西斯说,他靠在门边,看着里面两个人忙活。玛丽亚在摇篮里哭起来,安东尼奥要去丢换下来的尿布,基尔伯特去哄孩子,他以一种非常危险的、育儿手册上绝对的错误姿势把她举了起来,然后开始上上下下地晃她,弗朗西斯差点尖叫,但玛丽亚笑了。
“她是个小冒险家!”基尔伯特骄傲地嘿嘿笑,玛丽亚的小手扒着他的脸,“看!看!她喜欢我的眼睛!真有品味,小姑娘!我也喜欢我的眼睛!”
这时候弗朗西斯终于又看到了孩子,这一个月里她又长大了一些,也圆了一点,皮肤变得白皙平顺,不再像一颗干巴的红皮小土豆,她的头发在这个阶段尚且薄而淡,能看出是浅到近乎透明的金色,确实更像路德维希,而她的眼睛——
他站的角度看不到玛丽亚的眼睛。
“我可以……”弗朗西斯吞吞吐吐,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我能抱……就抱一下她吗?”
基尔伯特扬起眉毛,他的眼睛瞪圆了:“哦!哦!哦哇!这一刻终于来了!你终于——”
“别搞得那么恶心,基尔。”
“好,好,行。”基尔伯特抱着——举着——玛丽亚向他走来,弗朗西斯两只手尴尬地举在胸前,不确定把它们放在哪儿才是对的。他曾抱过的最年幼的意识体应该是马修,而马修当时看起来也有三岁了,玛丽亚为什么那么小?
“你会抱婴儿吗?”基尔伯特问,他把玛丽亚放下的动作要比刚才和她玩时轻柔很多,甚至还会引导弗朗西斯的双手,“来,你这样托着,对,保持住,没问题,好嘞!”
他缓缓抽走双手,现在玛丽亚完全在弗朗西斯的怀里了。
于是她又哭了起来。弗朗西斯忽然也有点想哭。
“她不喜欢我。”弗朗西斯委屈地说。
“她只是不熟悉你,”基尔伯特说,“我刚来时她也成天对着我哭。这是位很难取悦的小公主——我觉得这点像你。”
玛丽亚哭声更大了。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哭号嘹亮,仿佛她喉咙里生着一座立体环绕音响,但她脸上却没有泪水。
“哇,她这就开始抗议了。”基尔伯特拍拍他的肩膀,“真像你。”
“我看不见她的眼睛,”弗朗西斯说,他的鼻腔开始发酸,“我根本就看不见……你们都只会说她像我,可她又不喜欢我……”
她怎么会喜欢你?弗朗西斯想。他终究还是听从了戴高乐当年的指示:创造一个法德同盟关系的象征,一个欧洲团结的证明。现在追究玛丽亚从何而来已无意义,他当然没有生下她,但人们都说玛丽亚有着他的眼睛,她此刻就躺在弗朗西斯怀中,活着,存在着,作为一个象征,一个代表物,一个不因自身意愿而诞生的工具。她生来要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与命运,而不足他手臂长的幼儿对此一无所知。可是所有人看起来都那么高兴,还有路德维希……
那么你呢?贝露琪问,你不爱她吗?
我越是爱她,越是害怕。弗朗西斯想回答,我希望她喜欢这个世界,我害怕她总有一天会怨恨我。
“噢,”一个久远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你要相信生命。”
他的泪水落了下来。那滴水珠滚落到玛丽亚脸上。小女儿渐渐止住哭闹,她手脚晃动的幅度小了,哭声变得安静,弗朗西斯看到她张圆了嘴,因为面颊上奇异的清凉触感而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她有蓝紫色眼眸,那确实是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基尔伯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正好回来的安东尼奥示意他不要出声。这两个家伙自以为毫不引人注目地悄悄离开房间(基尔伯特这个天才,为了减少步数把每一个都跨得很大,祝愿他没有扯到蛋),留下弗朗西斯和女儿独处。
“你好,玛丽亚。”他轻声与她打招呼,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
玛丽亚小小的手掌摸过来,她摸到弗朗西斯的掌心,笑了起来。
28.一些后来的事
1993年12月欧洲理事会在布鲁塞尔召开,这是《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正式生效后的第一场会议,弗朗西斯和路德维希让玛丽亚象征性地出席了一下欢迎仪式,她毕竟不能参加完整个会议,当前阶段小玛丽亚的日常目标是睡满16小时。
“请我们的特邀开场嘉宾致辞。”主席微笑着转来话筒。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弗朗西斯怀里那个两个月大的金发女婴。玛丽亚小手挥舞着,很兴奋地摸了摸话筒——谢天谢地她没有往嘴里塞。
会场一片寂静,接着玛丽亚说:“啊!”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玛丽亚果然在后续报道上独占鳌头。我们的小欧/盟表态了!人们说,言简意赅!简短有力!比那些冗长晦涩还刻意绕圈的政客话术好懂一万倍!
话分两头,弗朗西斯没想到自己在另一件事上引起了注意。波诺弗瓦先生!举着话筒的记者朝他高喊,您的身材恢复得太快了!您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问题不错,但场合很有趣,当时弗朗西斯的上司正在就欧盟政策和未来发展发表相关讲话,所有人都期待这种发布会上记者提问会更加……正式一点。这一问出声后,先是提问记者自己笑了起来,接着上司捂住了下半张脸。
我吗?弗朗西斯震惊地指着自己,啊?我?
确实,弗朗西斯看上去和一年前没什么两样,实际上他还胖着两公斤没减下去。在玛丽亚“出生”后,弗朗西斯意识到所谓“怀孕”根本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幻觉,他就是单纯地吃胖了,也难怪体重平台期维持了整整五个月。但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这样的"产后恢复"速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一周后孕妇时尚杂志的编辑在画展上找到他。
“听说您也是我们的忠实读者,波诺弗瓦先生,”她掏出名片,“能否和大家分享一下您的减肥食谱?"
“可以啊,”弗朗西斯面露微笑,“你出多少稿费?”
“这样似乎不太道德,”路德维希听闻此事后评价,“你孕期实际上也没胖多少。”
弗朗西斯已经懒得反驳孕期这类用词。“你懂什么?”他耸肩,“反正我确实在用它减肥,更何况我现在得给我们女儿赚奶粉钱。”
路德维希望着墙思考片刻:“其实你可以不用减那么猛的,这样对身体也不好,而且……”他搓了一下手指,似乎还在怀念那种触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路德维希。别找借口了。”
欧盟正式成立后,玛丽亚的成长速度惊人。没几个月她就能扶着沙发摇摇晃晃地走几步,基尔伯特欣喜若狂,他瞒着弗朗西斯给玛丽亚剪了个路德维希幼时的同款发型,于是罗德里赫来访时一进门就看到基尔伯特又抱着一个金发锅盖头的小孩,可怜的奥地利人登时梦回百年前,差点当场昏厥。
玛丽亚第一个叫的是vati,弗朗西斯不确定,他觉得自己好像感到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那个口型——va——ti——但弗朗西斯不能相信女儿的第一语言竟然会是德语,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罗德里赫说,他最近也有加入欧盟的意向,“她几乎是两位德国人带大的。”
难得被工作转移注意力的弗朗西斯痛定思痛,一怒之下请了产假。
29.一名弗朗西斯中了魔咒,这是他身体发生的变化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他们正在哄玛丽亚睡觉。这是1997年的布鲁塞尔,明天可怜的小女孩还得出席公务,她终究不能像同龄人那样无忧无虑地长大,弗朗西斯时常为此心怀愧疚。此刻他咬着舌尖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冲到卧房外接起电话。
"喂?"听筒里传来嘈杂的背景,还有含混不清的英语,弗朗西斯跳起来,“亚瑟!”
“他这么晚打你电话是干什么?”路德维希从房门口探出头,“我希望不是为了苏格兰自治公投的问题?”
“不,”弗朗西斯说,“他喝醉了。”
“所以?”
“我得去把他从酒吧里拖出来。”弗朗西斯开始找外套。
“为什么是你去?他的几位兄弟不是也来了吗?”
“显然,正如你所说,斯科特正在问他要苏格兰自治权,同时王嘉龙也离开他回到王耀身边去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这个点在酒吧里买醉。另外,他说他有个大秘密要向我坦白?”
“为什么你在打领带?”路德维希问。
玛丽亚从路德维希身后探出头来:“亚瑟叔叔好可怜。”
“不,亚瑟叔叔好活该。”弗朗西斯摸摸女儿的头发,然后摸摸路德维希那头和女儿颜色一模一样的头发,“至于领带——这就是国际巨星的品格,确保没人有机会拍到你衣衫不整的丑照。我以后一定会教你的,亲爱的小公主。现在睡吧,明天还要开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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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暗得要死,根本看不清人脸,所有的灯光都奇怪地打在天花板上,音乐震耳欲聋,弗朗西斯在门口试图叫了几声亚瑟,然而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
“亚瑟!”他随意向着某个方向最后一次大吼,“如果这是个恶作剧的话,下次见面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拖去伊万家然后把你头朝下浸入北冰洋!”
“弗朗西斯!”
法国人僵在原地。他缓缓回头,一个满脸通红,脚步虚浮的烂醉亚瑟踉跄着向他扑来——这个场景就此名列弗朗西斯人生最恐怖经历前五,成为他未来二十年的经典噩梦素材。
“你丫终于来了!”英国人高喊着张开双臂,嗓门一时间盖过轰鸣的酒吧音乐,弗朗西斯敢肯定酒吧里每个人都回了下头。(见鬼!听得懂英语的人怎么那么多!)
弗朗西斯的第六感在此刻响起警报,他预感英国人就要做出某种足以令他跳进泰晤士河自尽的举动:“打住!亚瑟,一个字都别再说了——”
亚瑟整个人倒在他身上,打了个酒嗝。
"那么多年!我憋了——那么多年!"亚瑟死命捶他肩膀,肯定是将弗朗西斯当成了吧台,“一切皆是报应!嗯?可不是吗?你们都怨恨我!只因我将太多该死的秘密藏在这颗愚蠢的心里,于是,一个个弃我而去!故此我今日、今日我定要——”
“别在这里念莎士比亚!”弗朗西斯汗毛倒竖,他托着亚瑟的上半身,试图倒着把人拽出酒吧,“而且就算你有了莎士比亚,英语也不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但英国人的倔脾气和他的海岛一样永不沉没,他突然扯住弗朗西斯的手,硬拽着它们举到面前,毫无必要地紧握着,郑重得像是要递交投降书(这天早该来了)。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亚瑟迷蒙的绿眼睛里盛满醉意,语气坚定得令人毛骨悚然,“其实很多年前,是我、是我……”
有人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弗朗西斯余光看到了相机的闪光。亚瑟·柯克兰!弗朗西斯内心在尖叫,如果我俩一起从时政版跌落进娱乐版我就要和你拼命!
“是我动了你的验孕棒。”亚瑟说。
“啊?”弗朗西斯问。
“嗯。”亚瑟连续点头,“嗯, 嗯,嗯……对,你那一盒粉色塔罗牌一样的玩意儿,说能解答你最重要的疑问……”
“什么叫——”弗朗西斯斟字酌句,“动了我的验孕棒?”
“很长的故事,”亚瑟朝服务生招手,“给我们再来一桶!”
接下来三十分钟,他忍受着亚瑟的酒气和时不时的忘词听完了那个故事——不是故事,见鬼的这是事实!
“你给我道歉!”他揪着亚瑟的领子,“你给我道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本来是想……说……的……”亚瑟在他手底下晃来晃去,“但没想到你真的怀孕了嘛……”
“我没有!”所以——天呐,天呐!
“所以这才是真相!”弗朗西斯失声大叫,“只是因为所有人都被你骗了,包括我!所有人都相信我要有个孩子——意识体不就是这样来的吗——因为人们共同的文化记忆、情感认同以及信念而存在!就因为所有人都信她要来了,所以她就真的出现了!"
亚瑟歪着脑袋看他,打了个酒嗝:“对啊,因为我们签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然后你怀孕了……你怀孕胖了十多斤呢……”
“不是!亚瑟·柯克兰你给我听好了!我没有怀孕!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那时候你就这样……”亚瑟自顾自地说,他照弗朗西斯的脸比划了一圈,“那时候你胖得像颗球。一颗球——”
弗朗西斯深吸一口气。法国人默默解下领带,把它缠到手上,捏起拳头。
第二天他和亚瑟一起上的是法制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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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抓他们俩的警察非要合影,用的还是警署里拍逮捕照的设备,弗朗西斯希望自己有点弄乱的发型在镜头里没有很明显。他很确定自己下手没有那么重,亚瑟倒地不起八成是因为喝醉后困的,而且拍合照的时候他醒了,并且热情地夸赞警员长得像一只帕丁顿熊。
“我没有输给法国佬!”他扯着警员嘟嘟囔囔,一手指着弗朗西斯,“我只是不能还手——万一他又怀孕了呢?”
“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打您,”警员笑呵呵地说,弗朗西斯一时以为找到了知音,然而警员后半句是,“毕竟孕妇总是容易激动。”
弗朗西斯想要一脚踹翻这个疯狂的世界。
路德维希说他二十分钟后到(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弗朗西斯会和亚瑟一起流落到警署里去),不过出人意料,来接亚瑟的人先到了,而且来的是斯科特。
“他又怎么惹你了?”斯科特问。
“他是整个世界混乱的源泉!”弗朗西斯说,“对了,咱们的《古老盟约》从来没正式废止过对吧?要不要再遵循一下昔日誓约——我们合力把这家伙扔英吉利海峡里去。哦,这种好事还应该叫上诺斯,他绝对很乐意帮忙。”
“他会的,”斯科特回答,“但我不太想参与,至少不是今晚。”
“为什么?你最近才还在和他要自治权呢,”弗朗西斯撺掇,“来点勇敢的心,为了自由拼一把嘛!”
“但我还不想搞死他,”斯科特说,扒着他肩膀的亚瑟毫无形象地发出一声傻笑,斯科特搂着他的手臂又调整了一下位置,好把英格兰人扶稳,“我目前还没有厌倦生活中有个亚瑟·柯克兰。”
哇哦,多么深厚的感情。弗朗西斯翻了个白眼。
后来某天,他听闻斯科特收藏了一张亚瑟“醉酒后身着苏格兰裙袒胸露乳”的照片。
喔,看来苏格兰人还是收取了一些汽油费。
30.疯的是这个世界
“嗯,”路德维希拖着手肘,摸着下巴,“这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这不是假设!”弗朗西斯掐了一把他的肉,“这是事实!”
“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亚瑟·柯克兰也从没有告知过我。”
“因为他死要面子,你得把他灌醉了才能听到他承认——”
“一般来说,人在醉后所说的话不能作为有效证据,”路德维希说,“更何况……你确实……”
“不不不,”弗朗西斯骑到路德维希腿上,双手去捂他的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这么多年来,无论弗朗西斯如何辩解,所有人都是这样一套逻辑,他们把他驳得体无完肤。
上司问他:但您从1992年底开始频繁恶心并呕吐,不是吗?
是的先生,不过那只是因为我在减——
然而从二月起您的体重快速上升,并且食欲大涨。医生拿出记录。
对此我感到相当羞愧,我确实没有做好体型控制,但我保证那和怀孕没有丝毫——
你在我面前吃完了一整份英式早餐。亚瑟缓缓鼓掌,就是那一刻我意识到你真的怀孕了。
别逼我再揍你一顿,亚瑟·柯克兰。
你瞧!你瞧!你当时就是这样!情绪激动得一点就炸。不过我们都理解,弗朗,要生孩子的人都是这样。
你找死,基尔伯特。
你太累了,弗朗茨,九月后你经常昏睡。或许当时你的身体就在发出危险信号,我很抱歉我没有及时注意到,害得你独自经历了生产过程。路德维希抱着他,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里,我至今为此愧疚万分。
我没有!她不是……噢,别自责了,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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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等到玛丽亚五岁时,就像所有这一年龄段的孩子,她开始好奇自己从何处来。
“我是从哪里来的,papa?”玛丽亚蹦蹦跳跳地问。弗朗西斯刚刚夸赞过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姑娘,并保证从今往后再不会有比她更可爱的孩子降生在这世上了。
“哦,亲爱的,你是从……”弗朗西斯犹豫了片刻,“你是从被子里掉出来的。”
他听到身后路德维希的笑声。
笑什么笑!这是真的!我在对孩子说实话!
“为什么我会从被子里掉出来?”玛丽亚的小手捂着嘴巴,“那我的被子里也会掉出来小孩吗?”
“因为……因为被子里太热了,对,就像小烤箱一样,”他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而你就像块小面包,嘭一声长出来了。不过你的被子里不会掉出弟弟妹妹来,因为只有当两个成年人睡在一起时,被窝才足够热!”
弗朗西斯觉得自己的逻辑完美自洽,万无一失,但他忘了家里还有个总揪着细节不放的德国人。路德维希放下报纸,一脸认真地向他们走来。
“是的,玛丽亚,你papa说的大体没错,”路德维希仍是那副与开会无异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在笑,“只是他漏了一点:一块小面包需要在特定的烤箱里烘制后才能出炉——”
他感到路德维希的手摸了过来,摁在他的肚子上……
“不!”弗朗西斯一把打开那只手,收到对方心领神会的眼神(也不知道他理解了什么),他赶紧捧起女儿的脸蛋,“其实真相是这样的,玛丽亚,你是从爱中诞生的。我们收集了很多很多的爱,放到床上,就像小鸟把鸟蛋护在巢里,然后小玛丽亚就出现了——你就是这样诞生的!”
“就像小鸟一样!”玛丽亚开心地尖叫。
“对!就像小鸟!”弗朗西斯把她举起来转圈,同时赶紧转换话题,“我们飞走喽!”
玛丽亚哈哈大笑,她的金发在半空飞扬。路德维希用一种温柔到近乎脱离人设的眼神望着他们,他的眼神和弗朗西斯撞上的瞬间,后者绝望地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我知道你准备晚点告诉她。路德维希的双眼传递来这样的信息,等她大一些再讲述关于生育的秘密。毕竟,她可是你幸苦了那么久才——
我没有生她!弗朗西斯对天发誓自己快要忍不住了,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相信他!为什么!整个世界都没有长眼睛吗!整个世界都没有长脑子吗!他们看不出他是男的吗!他们不知道男的没子宫吗!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话!下一场联合国大会弗朗西斯一定要举着喇叭冲上台向世界高吼:
“我!没有!怀过孕!”
30+1. 负面效果
“你可以不用戴那东西的,路易……直接进嘛……我们好久没有……”
“可是这样不安全,弗朗西斯。玛丽亚还小,假如她以后想要弟弟妹妹,我们再……”
“别拿玛丽亚当借口,她甚至还在期待自己十岁收到霍格沃茨录取信呢!天啊,路德维希,你吃香肠难道不撕外层的塑料包装吗?”
“但这是出于安全考虑……”
“我都说过了!我不——”
“我知道几率很低,但是万一你——”
“几率是零!我不会怀孕,我根本没这种功能——你到底哪里听不懂——我!不!会!怀!孕!”
【独仏】千万欧元(9~10)
简介:在你的努力劝分下,你的朋友终于决定向对方求婚。
普设,操心社畜路德维希 x 意外破产弗朗西斯
预警:因为是普设,所以人物性格可能与原作有略微偏差,二位都没有国设情况下历尽风雨后积淀出的稳重感。本文中路德维希总是在心里不停吐槽,而弗朗西斯因为娇生惯养而真的有些傻甜。
9.
假如他此刻人在法国,那弗朗西斯会欢庆上一整天,和挥舞着蓝白红三色旗帜的人群一起享受鲜花、酒精、飞行表演以及烟花,也为这个对他个人而同样言意义非凡的纪念日欢呼雀跃——事实上,三...
简介:在你的努力劝分下,你的朋友终于决定向对方求婚。
普设,操心社畜路德维希 x 意外破产弗朗西斯
预警:因为是普设,所以人物性格可能与原作有略微偏差,二位都没有国设情况下历尽风雨后积淀出的稳重感。本文中路德维希总是在心里不停吐槽,而弗朗西斯因为娇生惯养而真的有些傻甜。
9.
假如他此刻人在法国,那弗朗西斯会欢庆上一整天,和挥舞着蓝白红三色旗帜的人群一起享受鲜花、酒精、飞行表演以及烟花,也为这个对他个人而同样言意义非凡的纪念日欢呼雀跃——事实上,三个月前他见到亚瑟时对方就如此提出过:“你该回法国去,至少你在那儿有自己的房子,不用像条流浪狗一样睡在街上。机票算我送你的,不谢。”
显然,弗朗西斯没有听从这个明智的建议。他本该答应的,虽然亚瑟这只睚眦必报的小兔子往后一定会揪着这一张机票挟持他一吨人情,但弗朗西斯没有任何理由去和一位堪称陌生的德国人挤在一间五十平米的简陋公寓里,这一点都划不来,除非——
“我想试试看。”他回绝亚瑟时说。
亚瑟·柯克兰挑眉看着他(不要那么做,亚瑟,你看起来很奇怪),像是在一辆超重货车急转弯时就预见到它翻倒的命运:“你想试什么?”
“试试看——”弗朗西斯开口,在这一刻他意识到德国人的那对胸,早上那个吻,或者仅仅是路德维希在他身边醒来这个事实已在他人生中撕开了一条不可逆转的裂口,像是一道门,邀请着他去推开。
“试试看我能不能重新组建一个——”弗朗西斯清了清嗓子,“家庭。”
亚瑟,当然,根本没有听懂其中的联系,或许他只是习惯弗朗西斯在他面前发疯了,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关心弗朗西斯的死活,就此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弗朗西斯抛下自生自灭。于是七月十四日这天,弗朗西斯理所当然地不在法国,而是被困在城市一个不起眼的街角,六点半起被指挥着搬运了五箱咖啡豆,一早上做了不下两百杯咖啡,兼顾收银找零以及餐点打包,高速蒸汽和客户的话语共振出某种高低相合的嗡鸣,不加奶、双倍咖啡、去咖啡因、改杏仁奶、去冰、少冰、双倍糖、改蜂蜜、改甜味剂、改大豆奶……他直到下午两点才解放,这是弗朗西斯人生三十年第一个需要工作的七月十四日。
哦,不对,这是第三十一个。
下班时他心情很好,把帆布包甩到肩上(他终于攒钱买了只包),哼着歌,拉开门准备走,霍兰德叫住了他。
“你去哪里?”霍兰德命令,“把台面擦了。”
“我一秒都不加了,”弗朗西斯说,“哪怕你给我四万欧元一小时我也不加班。”
“你有急事吗?”
“有啊!”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要去接我男朋友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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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机构在七月的第一个周五通知路德维希,针对波诺弗瓦先生账户的调查已告一段落,“暂时无进一步行动”,但“仍需等待书面报告”——意思就是他需要再等待五至十个工作日不等,但弗朗西斯是清白的,这一点确凿无疑,他们最终一定会解冻他的账户。路德维希把邮件打上旗标,收进“较为重要”的那一类里,电子文件夹感恩地吃下又一份悬而未决的流程垃圾,而路德维希望着屏幕,不知道自己该做何感想。
他尝试去联系那名叫“卡里埃多”的西班牙人,私自拨通了对方银行提供的号码——西班牙人,按照基尔伯特的说法,一般只分两种,一种像斗牛士那样恣意风流、游刃有余,并且够傻够莽敢把自己扔到一头发怒的公牛面前,而另一种呢,就像那头发怒的公牛,随时会冲来撞翻每个敢挡路的人——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路德维希无比希望对方是前者。
“您好。”他说,开始思考卡里埃多会在第几秒威胁自己要投诉骚扰。
但意料之外的是,接起电话的只是一位卡里埃多在当地雇佣的秘书,很吃力地讲一口有法语口音的英语。我也不知道卡里埃多先生眼下在何处,秘书告诉路德维希,抱歉,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来公司了。
路德维希尝试询问卡里埃多先生的私人电话,自然无果。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暂时不会因违反保密协议而遭银行扫地出门,或许也不能高兴得太早,假如那个卡里埃多确实是头公牛,等他发现自己的个人信息莫名泄露到另一个国家某个陌生银行经理手里,那路德维希就会在二十五周岁喜提职业性死亡,半个欧洲的银行都将把他拉黑,届时他或许继承基尔伯特的旧业,成为一名工地施工员,基尔伯特教过他砌墙,他总还是有一技之长的……直到出站路德维希还在琢磨这件事,于是他毫无预警地撞上了人。
“天啊!”那人惊叫,眼见要倒下去,看来是被结结实实撞了个跟斗。
“抱歉!”路德维希连忙去扶,不料对方紧紧攀住他的胳膊,一抬脸笑了出来,竟然是弗朗西斯。
“我看见你好一会儿了,”弗朗西斯一只手在身后背着,扭来扭去,看起来兴奋不已,“你怎么那么严肃?冷着脸多可怕。”
“我刚下班。”
“可怜的路易,”弗朗西斯拉着他走向一边长椅,上面不可避免地挂着几点干掉的鸽子排泄物,弗朗西斯下装的价格贵得同样令人心惊肉跳,路德维希想要把外套铺在椅子上给他垫一下,但对方已经坐了下去,“开心点,你瞧这是什么?”
他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提上前来,那是一只四寸大的巧克力蛋糕,面上奶油已经有些化了。
“这是什么?”路德维希一愣。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路易,你说这是什么!”弗朗西斯夸张地瞪着他,“你真的忘啦?七月十四,我的生日啊!”
我真的忘了。路德维希想,于是他老老实实交代:“我忘了。对不起。”
“实在难以置信,”弗朗西斯假装抹眼泪,“这可是巴士底狱日啊,世界上最好记的日期!而且你都给我发了两年的生日祝福邮件了,每年生日你还负责来给我送贵宾礼呢!”
那都是银行系统设置好给你自动发的,来送礼当然也是工作。但他忘记了自己最重要客户的生日,这是重大失职,路德维希难辞其咎。“我深感抱歉。”他照本宣科地对弗朗西斯保证,“祝您生日快乐,我一定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为您补上礼物——”
“别来这套,亲爱的,”弗朗西斯指着自己的脸颊,“你亲我一口就是了。”
如果是在公寓里,路德维希立刻就会亲他,并且行动将不会止于亲吻;但此刻他们身处公共场合,还是人来人往的车站口,路德维希感到自己脸开始发热。
“就一下。”弗朗西斯又点了点下唇,“还是说你更想吻这里……”
路德维希立即快速地用嘴唇碰了一下对方的侧脸,蜻蜓点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但弗朗西斯很开心。
“礼物收到!”他往路德维希手里塞了两把木制叉子,又在蛋糕上插了一根细长的小蜡烛——店里没有数字蜡烛了,他解释——没人有打火机,所以弗朗西斯只是假装吹了一下,然后拍了张照,摁下发送,一条法语博文就这样淹没在法兰西举国欢庆的信息汪洋里。弗朗西斯挖走第一勺蛋糕:“三十一岁,我爱这个开头。”
路德维希知道弗朗西斯在社交网站上有一个粉丝很多的账号,一半人被里面发布的沙滩、游艇、度假屋泳池吸引而来,另一半被弗朗西斯偶尔出镜的脸,有时这些人在评论区里就开始试图与弗朗西斯调情——我可能会随便回应两句,弗朗西斯说,假如他们够帅或漂亮,但我现在绝不这么干了,亲爱的,我保证——无论如何,弗朗西斯总是注视和赞美的焦点,他过得很好。曾经路德维希以为这只是因为弗朗西斯有着优越的物质条件,如今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无论有没有钱,弗朗西斯都会过得很好,就算作为一个奴隶出生,法国人都有办法点亮自己的生活,永远充满希望,那才是属于弗朗西斯的世界……路德维希只是趁虚而入,有幸参与了一小段对方的人生。
七月中旬的傍晚仍旧热浪腾腾,离开有冷气的室内后再穿着外套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路德维希犹豫半秒,还是把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盖过那些自然生物遗留的痕迹,树影在他们头顶摇曳,弗朗西斯喊着勺子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嘴边有巧克力和奶油留下的痕迹。他们就这样坐在一起分食了这个四寸的生日蛋糕,奶油太稀薄,蛋糕胚太干硬,但路德维希感到自己与置身高级餐厅无异。
夏天的太阳直到他们启程回家才开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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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吻作为生日礼物当然是不够的,路德维希在第二天下班路上拐进一间酒类专卖店,咬牙拿下一瓶售价高达三位数的精品红酒。弗朗西斯为此惊喜万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但路德维希很确定这档酒他过去只会当水喝——“你对我最好了。”他亲了亲路德维希,而路德维希也很确定,此时此刻他面前的人如果换成亚瑟、安东尼奥……或者随便某个恰巧在他社交圈里的人,弗朗西斯也会这么说,当然,这才是合理的,毕竟路德维希只是一个阴差阳错下冒然闯入的外人。
那天晚上他们喝光了这瓶酒,以及一打啤酒——至少路德维希喝了,他最后的记忆是弗朗西斯躺在地板上,枕着跟随他们一起从沙发跌落的靠垫和衣物。视线剧烈晃动着,好一会儿路德维希才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正在进行一些不太礼貌的平行运动,他用力扣住弗朗西斯的手腕,仿佛为了防止对方逃走,而弗朗西斯溺水般仰着头,没有看向他。
“回床上……”弗朗西斯在浪潮的间歇里含糊不清地请求。
路德维希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从,不过第二天他确实是从床上醒来的。弗朗西斯不在他身边,路德维希有些惊慌地跑出卧室,最终确定对方只是在浴室里洗澡——晨间惯例而已——路德维希默默躺回床上,捂着脸,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自己已经落入困境:他在一场不该属于自己的感情里陷入太深,已达到危险的红线边缘。
你会很不舍,大学教授在讲授风险控制时这样告诫他们,你会困惑、愤怒、心存侥幸,你会满心期待一个转机,期望一切迎来圆满的结局,那或许会发生,但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而你,一介凡人,所能做到的,只有当断则断的止损:结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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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不该让路德维希喝太多酒。弗朗西斯揉着肩膀上的齿印,他想要抱怨点什么,但他刚刚过度使用过的喉咙暂时发不出一点声音。
路德维希其人,诚然,酒量不错,但是酒品好不好有待商榷。他确实不是那种酒后发怒的人,但话会变得非常多,尤其是微醺之后,半醉之前——弗朗西斯不知道对方明天起来还会不会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真应该录个音播放给路德维希听的。
“我讨厌你。”他喝到耳根发红后对弗朗西斯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如果不是他当时还手脚并用像只树懒一样圈着弗朗西斯,后者就要拿这句话当真了。
“哦?”他逗路德维希,“你讨厌我哪里?”
路德维希抬头看了他一眼,尤其是看着他的脸,紧接着,开始大倒苦水。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路德维希说,几乎涕泪俱下,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你是我负责的第一个客户,我把你设在联系列表首位,你发什么消息我都看:你所有的照片,你所有的废话,摩纳哥的天气,法国队的比分,你的泳池派对,你的私宴菜色,你游艇的保养时间……好吧我可能得知道这个我得向你推销专项保险……但我不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做的私密除毛,不想知道你的床品颜色,也不想看你的泳裤松紧带——
“啊?”弗朗西斯委屈地说,“我当时好不容易减了两千克,想给你看下成果呢……”
你每天都给我发消息!你根本就不停手!路德维希依然在哭,有一次我开会手机震个不停,我以为世界末日来了,我当着二十多个人的面从会议室里跑出去,打开一看全是你。你给我发了整整四十六张照片,九条视频,二十七条语音,就为了向我展示你学会了单板滑雪并正在雪屋里看着风景喝香槟——我在工作,弗朗西斯,我在工作!我在加班,我要写你的财务报告,而你在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不回你消息!
“好吧,”弗朗西斯摸了摸鼻尖,“我过去追你的方式确实很烂。”
路德维希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一滴泪正好从他长得惊人的下眼睫毛顶端滴落,德国人不把头发梳上去时那张脸可爱得惊天动地。“你在追我?”他问。
“你不记得了吗?”弗朗西斯问他,嘴唇贴在他耳边,路德维希的怀抱已变得异常灼热,“两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我的生日派对上,你是到场所有人中唯一穿西装打领带的,还傻乎乎戴着一副眼镜,天啊,路德维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短暂停顿,他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想——银行什么时候开始雇佣男模了?所以,现在你该知道了,当天我不是意外把酒泼到你身上的,那时候我就想这么干了——”
他摸上路德维希胸前第一颗纽扣,解开。
那天晚上路德维希非常用力,把他抱得很紧,几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弗朗西斯被逼得在第一轮一半就开始尖叫,路德维希置若罔闻,把头埋在他颈间,舐咬那里的皮肤;第二轮开始后他们抱在一起狼狈地滚到地上,弗朗西斯摔得头晕目眩,眼前雪花般的噪点退去后他就意识到路德维希在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以一种狂热又落寞的眼神,仿佛弗朗西斯是世界上唯一真实存在的事物。
他爱上我了。弗朗西斯想,确凿无疑,昭然若揭,路德维希已然深爱着他。
他将弗朗西斯的双手攥得这样紧,进出的撞击如此迅猛,与他的吻一样粗暴而毫无章法,像一头野兽发泄般啃咬着猎物,不愿与弗朗西斯有丝毫分离。“别怕,”弗朗西斯告诉他,“我们到床上去吧。”而路德维希没有听,最后他直接倒在了弗朗西斯身上,睡死过去。弗朗西斯在地板上躺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回力气撑起自己,双腿打颤着将路德维希拖回卧室,拽上床。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睡着,感觉只一睁眼就到了清晨。弗朗西斯感到浑身酸痛,触碰到的肌肤上仍是熟悉的昨夜没有清理的粘腻感,有重量压在他胸口,路德维希的胳膊横在那里,德国人还沉沉睡着,梦里也要抱住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小心地把压着自己的手臂挪开,亲了亲路德维希的耳廓,几缕金色的碎发还盖在上面。
“我也爱你。”弗朗西斯甜甜蜜蜜地说。
10.
亚瑟·柯克兰大概要气炸了。
七月对这位英国人而言从不温柔,尤其是在他表弟一球杆将他颧骨抽到骨裂后——亚瑟说那是一场意外,阿尔弗雷德对此避而不谈,弗朗西斯至今没能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后马修也不再来英国度假了,他们的马球小队再也没组齐过,亚瑟每逢七月就抱怨头痛。
“什么叫‘和亲爱的男朋友一起过生日’!”亚瑟在他发的那张生日蛋糕照片下留言,附加三串惊叹号,“你哪儿来的男朋友!”
唉,亚瑟,亚瑟,你说不定就是因为对别人的生活掌控欲太强才挨了一球棍的。
他和亚瑟约在周一见面,没有办法,大忙人柯克兰先生只有今天有空从英国飞来一趟,于是弗朗西斯不得不向霍兰德请假(后者眉头皱得仿佛弗朗西斯不上班等于倒欠他钱)。和每年七月一样,坐在露天餐椅上的亚瑟神情萎靡,餐点一口没动,他肯定看到弗朗西斯了,只是懒得抬头打招呼。
“下午好,”弗朗西斯夸张地牵起他的右手,努力回忆中学时编排舞台剧的经验,低头亲了一口手背,“尊敬的永恒之王,您忠诚的骑士向您问安。”
亚瑟甩开了他。
“我不好,”亚瑟说,“不,别碰我的头发,我早就和你一样高了。”
“而我对此一直抱有怀疑,”弗朗西斯把昨晚烤好的一小盒萨布蕾饼干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下,“要不你现在站起来,我们再比一下?”
“谢谢,”亚瑟心口不一地说,“我没有胃口。”他明明就在偷看那盒饼干。
“太冷淡了,亚瑟,你至少可以来一句‘好久不见’之类的。”
“对,好久不见,”亚瑟自己烦躁不安地抓了一把他那头永不服帖地头发,“我得有十年没见到你了。”
“什么叫——”弗朗西斯问,“十年?我们三个月前才见过。”
“那时候你还很正常,”亚瑟喝了口茶,“现在你看起来有四十岁。”
“不可能。”弗朗西斯掏出手机,一气呵成地打开自拍,对着屏幕里变形的脸上下左右地摇头晃脑,“哦不!我有眼袋了!”他使劲揉着那两条小小的肿包。
“解释一下你的男朋友。”亚瑟在手机背面毫不留情地追问。
“你知道他,”弗朗西斯继续检查自己的脸颊,很好,没有痘痘,鱼尾纹呢——“就是那个很高很帅的……他在英国读的研究生,你们说不定还是校友呢,亚瑟。”
“我知道两百个符合以上条件的人。是谁?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耸了下肩:“路德维希。”
“你的银行经理?多久了?”
“我上次和你见面后就一直住在他家。”
亚瑟望着他,一时间看上去无言以对,或许想把弗朗西斯大脑撬出来另作研究。“你和一个客户经理,”他绝望地靠上椅背,闭上眼睛,”坠入了爱河。”
“你没有和他面对面见过!亚瑟!”弗朗西斯辩驳,“他帅得人神共愤!他聪明、诚恳、善良……而且他那个地方的条件也极为,啊,壮观——”
“停!”亚瑟捂住耳朵,恨不能把整个世界连同弗朗西斯拒之门外,“请你给我停停停!停!”
他揉着额角,然后捂住额头,似乎头痛又在发作。“你还好吗?”弗朗西斯轻轻戳他手背。
“我就不该询问你的感情生活。”
“确实。”
亚瑟又露出仿佛被塞了一嘴沙子的表情。“算了,”他深呼吸道,“我今天主要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我们联系上安东尼奥了。”
弗朗西斯挪了下椅子,凑近:“他还活着!”
“很不幸,他早被狮子们分食然后消化完了——不,我开玩笑的,这叫讽刺,弗朗西斯——他和纪录片拍摄组一起追踪狮群去了,完全沉浸其中,卫星电话碰都不碰,佩德罗昨天半夜才打通三个月以来第一个电话。”
“哇,我以为他们两位二十一岁以后就不联系了。”
“很显然我们成功促成了一对兄弟重归于好,或者安东尼奥知道自己再不接这个电话佩德罗就可以开始帮他处理遗产了。不管怎么说,这下大家都松了口气……弗朗西斯,他说他不知道那两千万的事,他们公司已经开始查账了,对,安东尼奥还说他很抱歉。”
“不接受道歉。告诉他我还是会把这事念叨到九十岁的圣诞酒会上,”弗朗西斯撑着脸,把饼干盒往桌沿戳,“好啦,他活着就好,钱的问题都随便。”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从不担心自己的经济状况,总有一天你会真的被人做局下套,吃干抹净——”
“没问题,路德维希帮我看着呢。”
“他本身就是另一个问题。”亚瑟颇有预感地指着他严肃警告,“这根本是引狼入室——告诉我你不打算和他结婚!”
“你是了解我的,亚瑟,”弗朗西斯微笑,“我正计划着向他求婚呢。”
“婚前财产分割……不,”亚瑟又抱住了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不……你在开玩笑。我的头痛。”
弗朗西斯站起来,绕到他身边,终于如愿以偿将手掌摁到那头又杂乱翘着的金发上。他帮亚瑟轻柔地摁着额角,看着茶杯里丝绒般的浅棕色水面。“我是认真的,”弗朗西斯说,万分确信生活会像这杯奶茶一般温暖而顺滑,“我想我很快就要有个新家庭了。”
亚瑟在他手掌下沉重地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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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到手了!”伊丽莎白把一张便签纸拍到他面前,上面手写着一串号码,“别用你的小狗眼睛这样看我,姐就是如此神通广大。”
路德维希看了看这串号码——据称是卡里埃多隐秘的私人联系方式——又抬头去看伊丽莎白,度假回来后这位前辈气色红润,精神倍增,显然生养了她丈夫的维也纳是一片令人愉悦的乐土。
“您怎么拿到的?”路德维希恭敬地问。或许是工作积累的人脉,路德维希猜测,有可能是她负责的客户,也有可能是职业经理人圈内的信息。
伊丽莎白从他桌上的零食罐里捻出一块小圆饼(弗朗西斯让他带着的,总是怕他饿了),塞进嘴里,拍拍手。“我的小罗迪,”她这样称呼自己的丈夫,“这次回乡去拜访了一些亲戚——挺好的,他们有十年没来往了——更新了一下联络方式,然后他们说,‘哦,你知道我们家有一条分支在西班牙吗?’”
“这很……传统。”
“我常常说罗迪的出身和他的实际经济状况不匹配,”伊丽莎白一本正经地总结,“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说搞艺术令人穷困潦倒。后来的故事你都知道了——你发消息问我能不能帮你查一下这位‘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这时候他们正好在兴致勃勃地说西班牙,于是我当场就问了,接着就是这个人给那个人打电话,那个人又给下一个人打电话,他们可能都喝醉了,或者太兴奋,我估计这场电话接力就这样一路打进了西班牙,最终有一个人说:‘对!我认识这个安东尼奥!’然后就是了。”
“所以?”
“这位‘国际诈骗犯’和罗德里赫是六代表亲,他确实很有钱,”伊丽莎白说,“我猜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好吧,我会小心行事的。”
“祝你好运。”
伊丽莎白出去了,路德维希拿起手机,拇指悬在拨号键上。这件事其实已经没那么要紧了,监察机构的正式书面文件已经下发,四十八小时内他们就能解冻弗朗西斯的账户,这样一来,就像弗朗西斯说的——“不过是两千万而已”——他还有那么多个两千万,扔一些给老朋友也心甘情愿。但路德维希想要问清楚,出于一种近乎自私的目的,他想要知道这个安东尼奥究竟是怎样的人。
等到这个电话拨下去,路德维希想,我估计会因为侵犯隐私和违法行规而被挂在避雷针上劈死。
他摁下了拨号键。
先是一阵杂音,对面的信号听起来不好,接着人声突然切入,一串快速的西班牙语。“好了,佩德罗,佩德罗我错了,别再用全世界的号码骚扰我了!”对面叫道,“求你了,我不是已经接过你的电话了么!我没死!我已经在回营地的路上啦!”
路德维希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他咳了一声,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稍等一下,”埃里卡多在电话那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换成英语问道,“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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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买了一束花。
还有蜡烛,求婚必须要有星星点点的暖黄烛光,不是吗?还有巧克力,还要有蛋糕,他向霍兰德请了一整天的假,足够自己烤一个蛋糕,弥补上一次吃到的糟糕蛋糕口感。生日蛋糕确实很糟,但路德维希的陪伴让一切都变得很好,只是还不够完美,弗朗西斯会让他上全世界最美味的蛋糕。如果这次求婚成功,弗朗西斯就要立刻把他抓出去度蜜月,趁夏天还没有结束,他们可以去地中海沿岸,出海,在游艇上,只有他和路德维希两个人。
他雀跃地想着,因为过于兴奋,给蛋糕抹面时错了好几回。等他终于把蛋糕塞进冰箱,已经过了五点,弗朗西斯拉上所有窗帘,点起蜡烛,关上灯。
路德维希开门后愣了一下。“停电了吗?”他问。
“没有,不过别开灯。”弗朗西斯阻拦住他就要去摸开关的手,路德维希的手腕似乎僵了一下。
“弗朗西斯?”路德维希不确定地问。
“过来一些……对,这里,”他把路德维希带到餐桌边,桌上高低交错的蜡烛恰好能照亮他们各自上半身的一侧,花束就藏在身后的椅子上,弗朗西斯心如擂鼓,之间因为缺氧而微微刺痛,“我有一些事要和你说。”
路德维希皱着眉头,他的侧脸在烛光下斧凿刀削般的英俊,烛光映在他的眼眸里,像湖水中的火焰。
“什么?”他轻声问。
弗朗西斯本该把这一切搞得更有仪式感的——至少该半跪下来,捧起花——但问题就在这一刻自己溜出他的唇隙:“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一段非常、非常久的沉默。
“不。”路德维希说。
呃……好吧!好吧,弗朗西斯预料到过这种情况。他踮了踮脚,试图抖掉一些焦虑。“没事……哦,嗯,我明白,这确实太突然了,我也知道,”他吸了下鼻子,“我们才交往三个月……还不到!对吧?很多人谈了三年恋爱也不急着结婚呢!或者你就把这当成一个邀请?你看,夏天还剩一大半,我今天又得到了好消息,安东尼奥说他会还……我好像还没给你介绍过安东尼奥,没事……总之,我们一起去度假好吗?然后我们一步一步来,你也不要有压力,我们继续谈三十年恋爱也很好啊——”
“不,”路德维希说,“我们没有在一段关系里。”
一开始弗朗西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弗朗西斯看着他,与刚才同样的一双蓝眼睛。“那这三个月来我们算什么?”他窘促地笑了一声,“你别——”
“我不知道,”路德维希说,抿了一下嘴,“我只是听从你的安排而已,就是这样。”
“什么意思……”
“你需要一个住的地方,这里就给你住;你需要钱,我就给你钱;你想要找工作,我就帮你找;你想要睡我,我就给你睡——弗朗西斯,你的账户就要解冻了,我回来也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这意味着你可以过回你以前的日子了,想去哪儿去哪儿,你没必要继续困在这里。”
“路德维希,”弗朗西斯声音颤抖着问,“我们没有在谈恋爱吗?”
“没有。”
“好的,”他听到自己说,“请把灯打开吧。”
灯亮了,弗朗西斯一支一支吹灭蜡烛,把它们收好,放进垃圾袋里。花束还躺在椅垫上,甚至没来得及送出去,但弗朗西斯不舍得一起扔掉,它们多美丽呀!他告诉路德维希晚饭的菜已经备好,只要放进烤箱一百八十度烤四十五分钟,蛋糕在冰箱里,而自己需要出门扔垃圾。路德维希垂着头都应了,看起来也没有缓过神来,于是弗朗西斯提着那袋流尽了眼泪的蜡烛离开。
他没有再回来。
Tbc.
祝@花梨与石 生日快乐!希望您喜欢这篇生日礼物~
打仗时请不要灵魂互换(下)
*米英(也有一点点英米)
*微量爱丽舍
温莎城堡的三楼餐厅里,亚瑟·柯克兰优雅地握着黄油刀,从碟子里刮下一块小巧可爱的黄油,均匀地抹在了烘烤得当的面包上。而美利坚双目无神地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银质托盘,穿着皇室仆人的制服,手臂上还搭着一条餐巾。餐桌另一头的弗朗西斯慵懒地斜倚在椅背上,像是完完全全忘记了宫廷里的那些礼节,对着他打了个响指。
“琼斯,把盘子撤了。”
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眼睛还盯着那块发光的平板,耳朵里长出了奇怪的白色物体。美利坚警惕地走过去,端起盘子时又听见他对着空气说:“您放心,我今天会处理的。”
“...
*米英(也有一点点英米)
*微量爱丽舍
温莎城堡的三楼餐厅里,亚瑟·柯克兰优雅地握着黄油刀,从碟子里刮下一块小巧可爱的黄油,均匀地抹在了烘烤得当的面包上。而美利坚双目无神地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银质托盘,穿着皇室仆人的制服,手臂上还搭着一条餐巾。餐桌另一头的弗朗西斯慵懒地斜倚在椅背上,像是完完全全忘记了宫廷里的那些礼节,对着他打了个响指。
“琼斯,把盘子撤了。”
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眼睛还盯着那块发光的平板,耳朵里长出了奇怪的白色物体。美利坚警惕地走过去,端起盘子时又听见他对着空气说:“您放心,我今天会处理的。”
“好的,”他隔了一会儿又说。“下周去纽约……我记住了。不,不用专机,帮我订张直飞的机票就行……只剩法兰克福中转的了?那就帮我订从法兰克福直飞纽约……没关系,我不介意汉莎航空……”
美利坚发觉自己很难理解这段话里除了“纽约”之外的词语,遂放弃了情报分析,把餐盘收起来端进了厨房。他悲伤地洗好盘子,用餐布擦干净,把杯子里的水沥干后整齐地摆好,才重新回到了餐厅。大脑的一部分还现在混沌中,他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昨天还在拼死抗争,今天醒来就已经前功尽弃,甚至还沦为了柯克兰的仆人。那个长得还算可爱的小姑娘经常看他一眼再转过头去偷笑,真是很没有礼貌!她那位据说比他还年轻的父亲早餐吃到一半去了书房,而柯克兰不仅没有生气,还捏着手上吃了一半的面包,定定地望着某一处出神。
他突然咳嗽了几声,接着从盒子里猛抽了几张白纸,死死地捂住了嘴,指缝里竟是刺眼的鲜红——
他这是怎么了?!
餐桌对面的弗朗西斯和玛利亚同时站起来,分别冲到了亚瑟身边,又像松了一口气般各自散开了。玛利亚还又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放到了亚瑟的餐盘旁,体贴地摸了摸他的背。
美利坚不明所以地揉着手指,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亚瑟的肩膀,举止显然越过了应有的界限。亚瑟看上去有些恍惚,过了好久才回神,轻轻笑了一下。
“阿尔弗雷德。”他的语气柔和了不少。“回房间去休息会儿吧,我等下再来找你。”
回房间去。美利坚咀嚼着他话语里的关键词。他等下还要再来找我……
他看上去比刚才更绝望了,慢慢地收回手,像只淋了雨的大型犬一般颓丧地走向卧室。
客厅里弗朗西斯在和他的女儿说些什么,昨天还萦绕在耳畔的法语再度响起,让他周身都回荡着极低的气压,再度怨恨起了这个世界。
“……我写了篇小说,发在网上了,”玛利亚戳着手机屏幕,“papa想看看吗?”
弗朗西斯立刻抛下了平板,坐到了她身边:“真的吗?!我当然想看!给你vati看过了吗?要不要叫他一起来?”
还留在餐桌上的亚瑟笑容更大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再次端起茶杯遮掩住笑容,好在沉浸在惊喜中的弗朗西斯没有发现异样,还站起身来准备往书房走了。
“啊……他……在忙呢。”玛利亚伸手拽住了他。她现在有点想撤回那条链接了。“而且他可能不会太喜欢……你先不要发给——”
“好吧,你已经发给他了。”她捂住了脸。“那就别告诉他是我写的!我真觉得……”
“怎么会不喜欢,”弗朗西斯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一起看嘛。”
“不要了,不要了!”玛利亚一叠声地喊道,“你们自己看吧,我还有点……”她四处寻找着自己的电脑。“我还有点事,真的。王一露约了我线上讨论,我们要做小组作业了。”
弗朗西斯充分理解了她的不好意思:“好吧,那我们看完再来告诉你感受,好不好?”
玛利亚跳下沙发,飞快地跑掉了。
卧室里的美利坚坐在床尾凳上,余光透过半开的门观察着外面的景象。城堡的结构两百年后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对面是亚瑟那间堪称庞大的书房,此刻正被那位路德维希占据着,而弗朗西斯也走了进去,这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并没有把门关紧,他能看见桌上那块挡着路德维希胸口的银白色金属,上面还有个发亮的、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弗朗西斯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似乎正在争夺着什么,含混的法语隔着门板透进来,让他不由得往前凑了凑。
“你的翻得太快了,我还没读完呢,”弗朗西斯抗议着,“你就这么着急看结局么……噢,她又把法语版的发给我了,还有英语版的……路易,我要看这个。”
路德维希起身离开了书桌,坐到了书房的沙发上。美利坚借着门板挡住身体,正好能窥探到他愈发凝重的面部表情。那些发光的金属简直有着摄人心魄的能力,让早上还正正常常的人突然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几乎想把自己闷死,而弗朗西斯竟然在书桌前发出了接近于哽咽的声音,极有可能是着了魔!上帝,他认识弗朗西斯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他流过一次眼泪,说起来,刚才那个小姑娘拿着金属时的反应也很奇怪,这东西必然有问题!
熟悉的脚步取代了那些让他心神不宁的动静,伴着低沉、愉悦的笑声。他心跳得如擂鼓,缩回了床上,又如同被床打了一般,倏地弹起来,躲到了门边的扶手椅上。现在是白天,他安慰着自己,尽管那群年长的同类在这方面过度开放,像欧洲宫廷里纵情而放肆的贵族,他们也还是更喜欢借着夜幕遮掩风流……
“……嗯,阿尔弗雷德目前不在,您把文件发到他邮箱吧,”门口的人突然说话了,手里还握着那块金属,“他明天会一起处理的。”
“好,我会转告他。”他说。“嗯,再见……你也是。”
他站在走廊上,手指划着屏幕,似乎在正在纠结应该先进哪扇门。而就在他犹豫的时间内,美利坚敏锐地从书房里捕捉到了新的声音,可对话的主角耳朵里仍塞着白色物体,陷入了全然的茫然与无知中。
“我要去揍柯克兰。”
美利坚心头一跳,起身走到门边,手指已经搭在了门扉上,而即将遇袭的受害者依然无知无觉。下一秒,书房里的人出现在走廊,又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微微后退了一步。
“喔,柯克兰。”他说。
亚瑟嗯了一声,眼睛仍留在手机上,嘴角却开始缓慢而坚定地上扬:“好看吗?”
路德维希一拳砸在了他背上。亚瑟这才想起来要躲,一边还在放肆而张扬地大笑着,活像是刚刚歼灭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而新加入战局的弗朗西斯简直杀红了眼,顺手从置物架上拎起一个空罐子——那是亚瑟平时用来装坚果的——比划着要往他头上套!被恶魔附体的人力气会比往常大得多,美利坚暗道,正常情况下弗朗西斯决不可能这样压制亚瑟,他竟然还有一个该死的帮手。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亚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抓着路德维希衣襟的手指也松了力道。后者意识到了不对,正要出声询问,却感到一阵疾风迎面袭来,像是坐上了游乐场里的大摆锤,而弗朗西斯只觉得又被子弹射穿了胸膛,再度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远远地跌坐在了地上。
他和路德维希交换了一个有些恍惚的眼神,抬眸时便看到亚瑟背靠着墙喘气,望着对面的墙纸出神,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人的景象,而美利坚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对突如其来的成功感到难以置信。他从小就有异于常人的力气是不假,可一举撂倒两个宗主国,其中一个还是弗朗西斯?这根本就是……
“怎么?”亚瑟红着眼睛笑了,“我们伟大的美利坚如今还学会关心敌人了?”
眼前是那个时空里无穷无尽的雨幕,他最不愿意记起的雨夜。年轻的美利坚举枪对着他,枪口抖得厉害。他松开手,扔了那把毫无作用的滑膛枪,放任自己在大陆军阵前一败涂地。如今阿尔弗雷德依旧年轻,而英格兰坠落在他的怀抱里,水泊里是二人交叠在一起的倒影。他睁开眼抬头看去,记忆里的人带着茫然,无措,还有无法掩饰的关切与紧张。
于是他握住美利坚下意识伸来的手,站了起来。
“好了,我没事。”过了许久,他开口安抚道。“谢谢你,阿尔弗雷德。你做得很好。”
“我的力气……好像变大了?”美利坚试探地看着他。
“是啊,”弗朗西斯拽着路德维希的手腕起身,“你吃得比过去更多了,能扛得起一整棵雪松,我们圣诞节都要靠你装饰房间呢。”
“啊。”美利坚遗憾地说。
他晚餐后被亚瑟带进了浴室里,眼前是放好了热水的浴缸,银质的管道看上去很复杂。他被要求不许乱碰,在可怕的监视下洗完了澡,又被迫换上了过分轻薄的睡袍,绸缎的触感让这几年穿惯了军装的他很难适应。亚瑟强行推着他进了卧室,出去时锁了门,而对面书房的门也被锁上了。看吧,那里面肯定有什么殖民地不配知道的机密文件,他刚才就应该顺手把柯克兰也打昏,再溜进去翻一翻的。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数墙纸上的花,数到第134朵时留意到了电视柜上的相框。
他小时候的“画像”被嵌在里面,却穿着他从未有过的衣服,仔细看去眉眼和他还是有些差别,也不像马修。他走过去打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可能的线索。有两本很厚的书,翻开后里面全是这样的“画像”。他一页一页翻过去,才意识到那必然不是他幼时的模样,而是亚瑟抚养的另一个孩子,他也会经常出现在“画像”里,有时还被那孩子欺负。书里用漂亮的手写体留着一行行时间和地点——巴黎,1970年5月。伦敦,1970年12月。洛杉矶,1971年1月。红场,莫斯科,1972年4月。奥兰多迪斯尼,1972年6月。慕尼黑,1972年7月。华盛顿,1973年1月……
华盛顿??!
美利坚定睛看去,指挥官的名字分明落在了硬质卡纸上,和他所知道的巴黎,伦敦,莫斯科并列在一起。他的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白天遇到的那些疑点如散落的拼图般争相汇聚,力量和体能与国力相关,这是亚瑟曾经教给过他的,而华盛顿——倘若殖民地的反抗以失败告终,英国人又怎么会允许一座城市以他的姓氏来命名?他感到希望的空气又一点点地充满了这件卧室,满心欢喜地坐起了身。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美利坚手里的“画像集”啪嗒一声落到地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恐慌起来。
英国天黑得实在太晚,以至于他方才竟然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半拉着的窗帘外已经能见到一弯明月。他呆坐在原地,脑子里刚刚捋清楚的线索通通被弗朗西斯早上的暗示所取代。他醒来时腰确实很痛,而柯克兰显然不会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突然学会温柔,可如果他已经是个独立国家了,又怎么会容忍——
门开了。
美利坚向后挪动了一下,那本画册就直挺挺地闯入了亚瑟的注视。后者弯了弯嘴唇,弯腰将它捡起来放好,关上抽屉,背对着他说道:“怎么坐在地上?”
因为我不想坐在床上!美利坚在心里激烈地说。
他听见亚瑟笑了一声,温柔而不容置疑的命令落在他耳畔,像是绝情的丧钟:“阿尔弗雷德,躺上去。”
美利坚瑟缩了一下,吞咽着自己的恐慌,努力试图让理智回归:“可是……可我不是……亚瑟,我还从来没有……”
“琼斯,”亚瑟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很清楚违抗我的后果。躺上去。”
“嘿可是我的力气比你大!”美利坚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量,“我明明可以——”
他惊恐地发现亚瑟不再笑了。那种浅浅的、邪恶的笑容消失的刹那,原本温暖的卧房骤然成了寒冷彻骨的北大西洋,伴随着裹挟腥气的海风,如刀片般切割他仅存的骨气。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枕头上,眼睛望着白色的天。
亚瑟在他身边撑着头,微凉的指尖已经触到了他的锁骨,似乎正在用他的颈侧暖手。
“很好,”他说。“阿尔弗雷德,你很害怕?”
美利坚躲避着他的目光,最后退无可退地闭上了眼睛……
“亚瑟,”他在黑暗中寻找着自己的声音,“我已经独立了,是么?”
他身侧的人低低地笑了,指腹摩挲着他的后颈,还有耳侧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华盛顿……”
他不需要多说,身边人就已经明白了。
“阿尔弗雷德,那是你们的首都。”
“独立战争在1783年结束,我们在巴黎签订了和约。”亚瑟的声音依旧平稳。“我输了。”
“后面的故事还有很长,你记不住的,也没必要听。睡醒之后你就会回到正确的时间去,未来的你也会回来。顺便说一下,未来的你变胖了一点。”
“我也觉得。”美利坚嘟囔。
“但是更舒服。”亚瑟说。“我喜欢你胖一点。”
“所以未来我们真的在一起了。”美利坚转过身看着他。
“你不喜欢?”
他感到身边人凑上来,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嘴唇。
“鉴于我醒来之后就要继续和你打仗了。”美利坚说。“我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我很喜欢。”他说。“还有,我也希望你胖一点。”
“想都别想。”亚瑟回答。
“要喝水吗?”一个声音问。
英国过了许久才克服眩晕,勉力抬起眼皮,看清了房间里的陈设。他没指望大陆军给他多好的待遇,在发觉自己还能起身后倒是多了几分意外之喜,低低地呼出了一口气。
滚烫。
“你发烧了。”那个稚嫩的声音继续说。
床尾站着一个小孩。看到那双蓝眼睛时他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后理智又将他拉回了现实。这决不可能是阿尔弗雷德。
“你是谁?”英国警惕地打量着他。
“我是你儿子。”纳撒尼尔说。
他说得是如此干脆利落、理直气壮,以至于英国隔了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把冰凉的手指贴上自己额头,重新躺了回去。
“Dad?”纳撒尼尔逼近了那张床。“Daddy去找医生了,你再忍一下啊。”
该死的,英国掐了掐眉心,闭上了眼睛。幻听还是什么……我得清醒一点!……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他在朦胧的光感中捕捉到了敲门声。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个过度活泼的小孩就自作主张地说了“请进”。拎着皮箱的医生大步走进卧室,身后还跟着那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的节奏,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闭眼数着阿尔弗雷德接近的脚步声。
“他还没醒吗?”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响了起来。
“醒了。”纳撒尼尔诚实地说。“我猜他大概不想看见你,所以才闭着眼睛吧。”
混小子,英国在心里骂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这难道是琼斯和波诺弗瓦的孩子?
“亚蒂?”阿尔弗雷德还不依不饶地喊着他的昵称。我早说过让他别这么叫了,他恨恨地想着,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带着怨愤把目光刺向了床前的青年。昨夜隔着雨幕看不分明,他今天却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像是阿尔弗雷德一夜之间又成长了许多,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眼神里还带着懵懂的孩子了。
他移开目光,盯着床边的烛台:“怎么,琼斯先生有何贵干?”
“啊……亚蒂,”阿尔弗雷德顺势坐到床边,讪讪地笑了,“我还以为你不生气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没开枪,我真的很开心……而且很抱歉,真的!”他从纳撒尼尔手里夺过了水杯,递到他唇边。“喝点水吧,你真的发烧了……”
他一句话里说了三个“真的”,英国胡乱地想。越来越高的体温让他很难平复心情和思绪,全身都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他紧张什么?还莫名其妙地傻笑着道歉?他肯定在杯子里面下药了。我不该把对付波诺弗瓦的技巧都教给他的。现在我要被琼斯毒死了。
他赌气般地坐起身,却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任由阿尔弗雷德把自己搂进怀里,就着他的手喝完了那杯水。
“滚吧。”他嘟囔着倒回了枕头上。“别指望我们会同意和谈,带着那个小孩一起出去。”
他烦躁地发现阿尔弗雷德不仅没滚,还把医生赶走了,似乎对他提出的治疗方案感到很不满。烛光摇曳的房间里恢复了极端的安静,他平躺在床上,被子下的指尖死死地攥着床单,尽力避免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太过痛苦,咬牙忍着一阵阵翻涌上来的寒颤。阿尔弗雷德正在轻手轻脚地翻箱倒柜,四处折腾了一会儿后又停在书桌前,压着嗓子喊道:“纳撒尼尔,这抽屉怎么还没有变绿啊!”
那孩子叫纳撒尼尔,英国在心里说,这倒是个好名字。可是为什么抽屉要变绿?
“那我们怎么回去?”
“再过两分钟就行了,”他突然听见亚瑟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像是天堂的召唤,“阿尔弗雷德,玩得开心么?”
“亚蒂!”阿尔弗雷德直接跳了起来,好在他克制住了音量。“上帝啊,你有退烧药吗?!你一直在发烧,可这个时代的医生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治疗,我也找不到连接点,你看看能不能像上次那样把药扔过来?”
“不用。”亚瑟平淡地说。“等我开始咳血就会退烧了。你牵着纳撒尼尔,别松手。如果时空漩涡恢复的时候你们不在一起,会很麻烦。阿尔弗雷德,你没必要用气声说话,我没睡着。”
见鬼了!英国心头一跳。这真是他的声音。谁能模仿得这样像?这是波诺弗瓦搞出来的?!他哪里来的这种本事?!!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朦胧中感到有两个人正在给他顺着气。等到他重新能看清东西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了。半空中飘着一张和他一样的脸,穿着丝绸睡袍,手上握着一个茶杯。他动了动嘴,那个属于他的声音便又发话了,带着奇特的淡然和讶异:“诶,没有血吗?”
“你从这个时候就开始……”阿尔弗雷德在他们两个之间看来看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英国身上。“好吧,亚瑟,鉴于我们只剩两分钟了。我觉得你会想认识一下……这是纳撒尼尔,我们的儿子。”
“我刚才就告诉他了,他不相信。”纳撒尼尔陈述道。
“我凭什么相信。”英国冷声说。
“不用了,阿尔弗雷德,”亚瑟看着他,“反正我也不会记得。把手给我。”
他看着阿尔弗雷德牵住了床上的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给现在的我!”
“啊!”阿尔弗雷德恍然。他松开英国滚烫的手指,想了想还是俯下身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他在对方怔愣的眼神中把手放入亚瑟掌心,回头像小时候那样冲他笑了起来。
“英国,我们回家了喔。”
————————
彩蛋:阿尔弗雷德回家之后
玛利亚写的小说戳这里:画家与树莓小偷
【独仏】如梦方醒与一场幻梦(下)
走在风里,路德维希咳嗽了两声,紧了紧围巾。
昨晚停电他睡得早,但在清晨潮湿的空气里,他的身体好像还没有醒来。走在去面包店的路上,路德维希头蒙蒙的。他像是做了一晚上梦,但并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他站在廊下给一个美国士兵让了路,在包里翻找定额券,然后加快了步伐。面包店门口已经排起长队,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站到队尾。
站在那里,德国人还有点恍惚,不自觉的发起呆来。...
走在风里,路德维希咳嗽了两声,紧了紧围巾。
昨晚停电他睡得早,但在清晨潮湿的空气里,他的身体好像还没有醒来。走在去面包店的路上,路德维希头蒙蒙的。他像是做了一晚上梦,但并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他站在廊下给一个美国士兵让了路,在包里翻找定额券,然后加快了步伐。面包店门口已经排起长队,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站到队尾。
站在那里,德国人还有点恍惚,不自觉的发起呆来。
昨晚睡前,弗朗西斯摆弄他的灯,月光里,他在幽灵手背看到一条狰狞的疤,萎缩发黑,跟他苍白的皮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你被烧伤过?生前的伤会保留到死后吗?”
“不。除了致死的疤,生前的伤不会留在身上。”弗朗西斯回答,“这是太阳光烧灼的痕迹,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他自嘲的笑:“我还想在日光下活动。”
“被你看到了。”他缩了缩手,“它真丑,对吧?哥哥我想戴个手套。”
“没什么。你.....”他停了停,下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你其他地方都很完美。”
这是什么话!这句话简直不像是从他嘴里出来的,连弗朗西斯都愣住了。他慌乱起来,对自己感到难以置信:“不是,我不是那个.......”
弗朗西斯笑了笑:“晚安。”
“我......”他挣扎了一会,放弃了,“.....晚安。”
悻悻地躺下去,在陷入睡眠之前,他看见弗朗西斯还飘在那里。
他在干什么?在看这边吗?因为那句唐突的话生气吗?在困倦的朦胧里,白色的幽灵静静站在桌前,过了一会,他感觉凉意蔓延到了身边。他想做什么吗?理智告诉他要起来,但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模糊的面容时,他喃喃问出的却是另一句话。
“那时候,你想在阳光下赶到哪里去?”
弗朗西斯没有回答他。
“先生?”
呼喊声让他回过神来,迎面的是老板娘不满的神色。系着肮脏围裙的女人抱着面包,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啊!抱歉夫人。”他歉意地应了一声。
“您再不答话,我就要卖给后面的人了。”
他拿了食物,迅速从队伍里撤出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拖延引发一场混乱,在这时候,面包店门前发生冲突是家常便饭。
他在晨风里深呼吸,使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部。混合着面包的香气,他感觉清醒多了。
“是的。我在斯图加特,这里是1947年。”
路德维希在钟声里醒来,床上还是一片狼藉。床帐松松垮垮地垂在丝被上,一角被他压在身下。木质的百叶窗放下来,割断了半明半暗的晨光。弗朗西斯躺在他身边,赤身裸体,还紧紧揽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肩膀旁边。
玫瑰色手指的黎明刚刚推开夜晚的门扉,他觉得有点累,但精神很好。
弗朗西斯还在他身旁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细密的睫毛不时颤动两下。他缺少安全感,渴望爱意,昨晚几乎整个黏在他的身上。但“给我爱吧”“给我承诺,别让我再感觉到飘摇不定”,这类的话,路德维希已经看透,他却好像永远不想说出来。
“早上好。”弗朗西斯醒了,懒洋洋的露出笑意。他翻了个身,半截被子滑下去,露出男人好看的胸膛。
路德维希试着吻了他的脖子,弗朗西斯笑,然后微微闭上了眼。晦暗的光,昏暗的卧室,他好像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你真美,请停下来吧。”他喃喃道。
天色亮起,路德维希出了卧室,想叫个仆人给弗朗西斯送早饭。走到通往大厅的楼梯尽头时,突然间,一束明媚的阳光晃了他的眼。金色的光芒在脚下闪烁,融化的火焰一样散在大厅的地板上,他愣在那里,同时听到了沟渠水泊泊的声响。
太阳出来,雪化了。
1847年冬天,路德维希被雪困在弗朗西斯的城堡。从第一场暴风雪到他离开,总共40天。
弗朗西斯长久地独自待在这里,平民厌惧他的城堡和柔软漂亮的金发,贵族蔑视他败落的财产和沾染污点的血统。他是落单的,被孤立的。
他喜欢在他的文稿上改改删删。等他心满意足的走了,路德维希拿过本子,那上面不乏金句良言,但没有希望,没有激情,如同这座隔离在冰雪中的城堡。
这个人,他的处境和理想背道而驰,一个虚假的浪漫主义者。
不管是怎么样,他都要走了。
河水在冰层下发出响动的那天,路德维希离开了这里。他本以为弗朗西斯会留他,但到了最后,弗朗西斯什么都没说。
“别让这该死的塔楼再关住第二个人。它倒十分乐意让更多人留在这里,陪它一块坍圮在时间里。谁知道呢?”弗朗西斯看着天,“或许有一天哥哥我真的厌恶到了一定程度,就烧了它去找你。”
会有这一天吗?“那我等着。”路德维希说。
他亲吻他的手。从书房里第一次改变称呼,这只手就归他所有了。
弗朗西斯拿出一块怀表,递给他。那小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带着古物优雅的光泽。
“用来代替你半坏不坏的那块。”他打断了路德维希想拒绝的话,塞进他怀里,“它被你修的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放心,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
“知道吗路易,你来到这里后的这段时间,我才意识到我还活着。”
他们在城堡门前道别,当他最后拉住他的手时,弗朗西斯狠狠攥着那只手,在寒风里,他的发丝乱飘。
“我诅咒把我留在世间的诗歌和哲学,诅咒那些炫目的绫罗绸缎,诅咒人们追寻的荣誉和金钱,诅咒享乐!它们把我扯来扯去,却从没有一方真正愿意收留我。”
路德维希默然站着,任身前的人发泄着情绪。风在半空中狂吼,但弗朗西斯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到此为止。”他低声说,“该死的,哥哥我可不想在你记忆里留下一副怨天尤人的愁苦脸。”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木讷地点点头。“我会给你写信,”他说,低着头,“等我安顿下来....”
如果路德维希再敏感一点,他就会发现,弗朗西斯痛恨一切,却唯独没有诅咒爱情。
他沿着小路走出几十米,最后回头看了弗朗西斯一眼,风中萧瑟的古堡下,长发男人站在那里,风撕扯他的金发,衣摆在手杖边扫来扫去。他好像会被下一阵风吹走。
这是怎样一个人,神似乎是百无聊赖间创造了他。祂漫不经心地把金丝银线和才智缠绕在这玩具身上,又顺手把他扔进了荆棘草窠里。他看起来如此完美,却脆弱,混杂,一无是处。
他夹着面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升起来了,往日的幽灵无处遁形。但它很快隐进了云雾里,天色阴沉,仿佛风雨将至。
1848年,革命风暴再次席卷欧洲大陆。年底,柏林的烈火像是已经熄灭,但一触即发的火点在法兰克福国民议会的一片祥和里隐藏着,跳动着。而后,暴动仿佛是突然发生了,没有一点预兆。
最开始闯入这片地区的,是奥地利人。这个邻国从他德法的老师那里学到了革命的全套程序,改造国家的力量惊人。但这会,来这里的不是推翻梅特涅政府的维也纳市民,只是一群拿不到军饷的雇佣军,一伙流民,趁着革命的激情和混乱,急于中饱私囊。
他们从附近的城市向乡村流窜,带着仿照革命人士随手绑的红旗和帽花。他们跟当地一群贪婪的农民混合,沿着河在黑森林周围游荡。在附近抢了两座教堂,他们在道路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城堡。
贵族!财富!形单影孤!
一天深夜,火把和呐喊中,他们冲进了城堡。
子爵在明晃晃的刀剑下展现出了惊人的镇定,他要求释放仆人,保持房屋的完整,并按他们的要求走出了城堡。侵略者分散开来,去餐厅和书房寻找战利品,为首的那个走到了主人面前,倨傲且贪婪的打量他身上的丝缎外套。
在他走过来时,波诺伏瓦的眼神突然变了。他发出一声嘶吼,像野兽一样猛扑了上来。镇静的假象崩塌了,随着一阵阵愤怒的吼声,波诺伏瓦的面目狰狞,力气大的要撕碎面前的人,他扯断了那人前襟的扣子。
首领惊恐地后退,他的手下冲上来,把袭击者按在地上。他气急败坏地低头看,前胸的扣子和腰带全被扯坏,被按在地上的那个,手脚都被按住,还疯狂地挣扎着,眼里布满血丝。
“捆住他!捆住他!”他高声叫道,“这该死的德国佬疯了!”
他一把扯下破损的腰带,把它扔进了河里。
“他甚至不是个真正的德国贵族!”
“他不过是个私生子,他母亲是个下贱的法国婊子!”
他们按着他的头,撕开他的衣领,让苍白的脖颈暴露在阳光下。歇斯底里的疯狂中,一条绳子缠上了他的脖子,惊慌和愤怒,那些人勒紧了绳子……
处死波诺伏瓦后,人们在城堡里留宿一夜。他们翻遍了每间屋子,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部装包。他们冲进了波诺伏瓦的卧室,但令人失望的是,那里并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他们本以为会有藏宝室),只有带不走的家具,床头的几本书,还有一个包裹。
一个已经收拾停当的包裹,旁边放着一张手拟的地产出售协议。
他们打开包裹,里面只有衣服和不多的财物。角落里有一封信,信上寥寥数语,表示自己定居在斯图加特,笔者言简意赅,但感情真挚。信的最后留下了一个斯图加特的地址。
这个署名“L·B”的人是谁?肯定是波诺伏瓦的党羽!他带了一支这该死伯爵的武装!
有一队人气势汹汹地赶去了斯图加特,但当他们冲进地址上那个昏暗的旅店阁楼时,却没有找到任何人。满肚子炸药的人们碰了一鼻子灰,他们只找到几个写满字的本子和几件衣服。
煞有介事的人们在城里调查了几天,但一无所获。他们并没有得到类似“贵族武装”的信息,再之后,这些人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被警察盯上后,他们便一哄而散了。
那个人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一个得不到赏识的作家,风中的枯叶一般,不知被碾碎在了哪座大城市高速运转的齿轮下,临死前的最后一眼或许只有暗淡的天空。
水壶噗噗作响,惊醒了路德维希。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手边的稿纸上写了几行。
他起身去橱柜里拿水杯,在打开柜门的时候顿住了,他在里头看见了一块新鲜的奶酪。
他飞速思考了一圈奶酪的来历,最后锁定了一个:“……弗朗西斯?”
“在呢。”灯里传出懒洋洋的答话。
“奶酪是你买的吗?”
“是啊。在你还睡着的时候,你不是排好久的队都可能买不到吗?所以我提前去了。天还没亮呢,他们刚开门,哥哥我是第一个。”
“你穿的这身衣服?”
“好歹披了你的外套的。”
他半天没说出话来。弗朗西斯从灯里探头:“路易?你怎么不说话了?”今天是阴天,窗帘半遮着,他索性从灯里出来了,“真是的,你担心什么?我有可能那么不小心吗?再说天还黑着。”
好吧。路德维希叹了口气:“谢谢。”
“你怎么出来了,”他又接着问,“白天没问题吗?”
“没阳光的话问题不大,不是担心你吗?还以为你吓得心脏病发作了。”
“我……”他想回敬几句,却突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这是弗朗西斯第一次清晰的站在他面前,没有了黑夜的荫庇,幽灵的身影清晰了很多,只是仍然全身苍白,像裹着一层雾。
弗朗西斯在找有阴影的角落,从他边上飘过去。在抬头的一瞬间,路德维希在他的脖颈上看到一道狰狞的红痕。
一把尖刀横在眼前,一阵从心底向上攀升的痛楚,迅速摄住了路德维希的心。他感觉神智被抽空了,心脏揪成了一团。
伤痕是不会留在幽灵身上的,除了致死的那一道。
不是剑痕,甚至不是断头台,那说明他并不是死在贵族法庭上,没有专门为贵族服务的刽子手砍下他的头,甚至不是死于正常审判。一条触目惊心的殷红,那是绞索……他没力气在想下去了。
我为什么要害怕?他问自己。我怕我会知道什么?我会为了一桩一百年前的死亡而难受?弗朗西斯找到一个满意的角落,在那里浮着。这种不自然的浮动,在路德维希眼里变得毛骨悚然了。
他心乱如麻。借口去看奶酪店的情况,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奶酪店没问题,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迈过一堆堆瓦砾和施工架,踩在凹凸不平的路上,他走到一条街的尽头,回头去看,偌大的城市,在经历轰炸和占领之后,已经找不到多少过去的影子了。
他在外头游荡到黄昏,才慢慢回家去。昏暗的小楼里,自家门前,他看到两个黑影站在那里。
两个美国人。他们在等他,面无表情。
“贝什米特先生。”看到他回来,其中一个说,“管制委员会发在这片地区的调查表,您还没有交回,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哦,该死的。路德维希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抱歉,先生们。”德国人回答,“我拿给您。”
那张调查表路德维希在一个月前就写完了,说实话,真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玩意。上面100多个问题排的密密麻麻,从你的家庭情况问到日常爱好,履历,战时的行踪,对战争的看法,故弄玄虚的心理测试.....还不许你跳过一个。写着这玩意,感觉就像被一圈审判官围在中间,那一圈还都是美国人。
他不该忘掉它的,这几张纸很危险,可能会把他带进法庭,甚至被判刑,没收财产。但他最近确实心不在焉,像今天——自己竟会这样放下工作漫无目的地闲逛一天,真是不可思议——他打开家门,两个美国人迈进来,站在了门口。
屋里静悄悄的,弗朗西斯回灯里去了。他在桌上翻找,稿件都按照分类整齐的摞在一起,但从里面找到一个月前的那份表还要费点时间。
他找到了。那两个人已经有点不耐烦,看他的眼神里多了警惕——很正常的,世人现在看着德国人时惯常的警惕——他往前走了两步,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夹带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一愣,那两个美国人一跃而起,掏出枪来。现在他向前的动作看起来像种威胁了。“把东西放下,靠墙蹲下!”一个人吼道,枪抵在他的胸前,那人抓住他的肩膀,狠狠拗过了他的胳膊。
路德维希在反抗和顺从之间犹豫了一秒,他有反抗的能力。但这一秒实在太长,他还没有得出答案,有什么就发生了。
一阵蓝色的烟雾从里屋铺天盖地涌出,伴随着暴风骤雨般的狂吼声。一个狰狞怪异的影子弥漫到了天花板上,不断发出愤怒的喊叫,它膨胀到半个房间那么大,主体部分显出人形,在房梁上盘旋。路德维希瞪大了眼看这个占领了房间的怪物,他从那狰狞的模样里看出了熟悉的影子。
“弗朗西斯!”他难以置信,几乎失声叫出。
曾经每晚从灯里涌出的轻薄烟雾,现在看起来像死神杀人的雾袍。烟雾的边缘刀锋一般,从窗边扫过,将窗帘拦腰切断。狂风向着两个美国人扫来,其中一个吓得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另一个惊恐地后退,抬起枪来,却不知道该瞄准哪里,整间屋子被幽灵占领,他被逼近了死角。
路德维希冲过来了,幽灵苍白的武器划向了受害者的脖子。那是刀刃,爪子还是獠牙?他已经不去想了。他猛地一把,把美国人推了出去,弗朗西斯击碎了墙边的花瓶。他靠在墙边大口喘气,那美国人滚到了门口,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幽灵还在屋顶间愤怒地游荡,发出可怖的吼声。弗朗西斯裹挟着一片凌厉的恶风,它在嘶吼,没有理智,像个怪物。
“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够了!”
他拼尽全力喊,震得天花板都在抖。充斥房间的怪物像被他慑住了,停在了半空。它好像终于看了他一眼,失去依凭一样,收缩,砸向地面。
德国青年像脱了力一样跪倒在地,在他面前,幽灵散成了一片,不成人形,在地板上蠕动。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路德维希浑身无力,话和颤抖牙齿间打转,“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他们只是想拿审查表……战争以后一直是这样,不会有事……”
“什么也不会发生,这里是1947年。”
一滩被污染的水,一团沾染了灰气的云,幽灵就是这个样子,在地上微微颤动,他发出声音,在说什么,还是啜泣?
他犹豫着触摸他,觉得自己像抱住了一团雾。弗朗西斯受了惊吓,将他吞进了雾里。但没有疼痛,烟雾散开了,幽灵显出了人形。当路德维希真切地摸到一只冰凉的手时,他长出一口气,倒了下去。月光升起了,房门大开,他就这么抱着幽灵倒在了地板上。
弗朗西斯记不清自己的母亲了,在他的印象里,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用淡色的粗布把金发盘在脑后,裙子的衣领开的很低,露出苍白的胸脯和过于纤瘦而显得锋利的锁骨。
他们的生活并不好,最破旧的屋子和邻居的唾弃都是属于他的。他知道母亲的身份,在深夜的门缝里见过那些把母亲压在破床板上的人,他知道父亲是其中的一个,那是个德国军官,他不知留下了什么诺言,让母亲怀着希望生下了他。
但他在那里活着,说的话混合着德语和法语。至少他相信母亲是爱他的,他在法国的小巷里奔跑,穿梭在五颜六色的木板房里。那时,他相信自己会是个浪漫主义者。
“弗朗茨,”母亲问过他,“如果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你会选择什么?”
他年纪太小,只说理所应当的话:“做个自由的人,也许去城市里写东西吧。”
一切美好的记忆,不带假饰的与人态度,结束在一天的黄昏。那天晚霞烧得正旺,天地都是一片变幻的流云之色。
他还记得那时母亲的脸色,因苦难而蜡黄的脸带着灰暗的笑容,眼窝深陷。她交给他一支怀表。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东西,这是他的凭证,代表他的爱意和誓言,这誓言我至今仍相信着,不管别人说什么。”她说,脸上的笑容凄凉,却美丽,“现在它是你的了。你可以使用,或者有一天你也有了爱的人,到时候,送给那个人也可以。”
弗朗西斯惊叹怀表的精致,却没注意到身旁女人迷离的眼神。
她吻了他的额头。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消失了。
往后的日子还要更糟一点了。他要学会自己活下去,为此他不知在这座边境的小镇受了多少过分的待遇。他过于苍白的面孔总不给他招来好脸色,他有一张漂亮的脸,但伴随他的身世,招来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
当他终于咬着牙熬过最痛苦的时候,开始有了一点积蓄,突然有一天,一辆大却陈旧的马车来到了这里。那个人回来了,把他带往德国。
弗朗西斯人生中最初的岁月结束了。父子重逢的喜悦没多久,老子爵就撒手人寰了。在路德维希到来前的十几年,弗朗西斯被关在了“继承”来的城堡里。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用华丽的金箔和空虚的言辞对抗周围的闲言碎语和蔑视,那些东西跟着他,从法国跟到了德国。他去找过母亲,但一无所获。过去向他关上了门,连带最后晚霞色的回忆。
行尸走肉一样,百无聊赖地当了十几年没落贵族,有个人在冬天敲开了他的门。迅速蔓延全身的复活感,却又在春天渐渐熄灭。他抓住这灵魂的最后一点轨迹,他知道那块被他随身带来的怀表该有怎样的归宿了。
收到路德维希从斯图加特寄来的第一封信时,他决定了,去他的祖产和家业吧。
所以,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革命,结局可能不该是这样。
被暴民揪着扯到河边时,他们的首领走了过来。他在那人的腰带上看到一块带血的怀表,如此熟悉。
他的瞳孔放大,浑身颤抖。面前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了,他发出一声嘶吼,野兽一样猛扑了上来,他扯住了那人的衣领。
“你们做了什么?!”
那人惊恐地扒他的手,他的手下冲了过来,把他按在地上。
“捆住他!捆住他!”那人气急败坏,“这该死的德国佬疯了!”
他意识到弗朗西斯的目标是自己的腰带,慌不迭地从身上扯下,狠狠一把扔进了河里。破碎的腰带带着那只古雅的怀表,砸进了湍急的流水里。
眼看着空中那道冰冷的弧线,他发出最后一声嘶吼,像怪物垂死前的挣扎。他的双眼发红,眼前只剩那条熟悉的河流。身后,那些人骂着叫着,一条绳索勒住了他的脖颈。
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这一次,路德维希不再做梦了。
一个星期前,他带着必死决心把那两个美国人送回军营,果不其然被扔进了监狱。他估摸着自己会被当成军国残余,还私藏了秘密武器,搞不好三天以后就会被枪毙,真是太不走运了。
好在,老天还打算让他继续活着。第四天,晕过去的那个醒来了,而且记忆变得模模糊糊。另一个自己跑回来的也是,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听着不知所云,但身体确实毫发无伤。至于那声巨响,只是围绕面包店的又一场争夺食物的冲突罢了,一个愤怒的男人砸碎了玻璃和柜台,他被抓了。
路德维希被从头到尾审查了一个星期,家里也被好几波人翻了底朝天,也许确实发现这人身上什么也查不出来,得到“你会被持续审查”的警告后,他被放走了。
他疲倦地爬起来,房间里一片狼藉。书桌上,提灯被水晶罩扣着,从离开家的那天,弗朗西斯就被他关了禁闭,现在仍是一片死寂。他想跟他聊聊,那天的事还有他的过去,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他有什么资格去问?现在不再是日常聊天了。弗朗西斯那天想保护他,可是为什么?他不再是人类了,现在的他有理智吗?还是之前跟他抢稿子的模样吗?
就像眼前这座城市,她如此美丽,废墟之下,还能看出原先的样子。但时间、战争和痛苦摧毁了她,她再也不能还原成100年前的样子了。
他起身来,决定先从力所能及的事干起。现在周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决定先整理屋子。这是他花低价租的老房子,据说有百年历史,它在战争中幸免于难,如果让他给毁了,简直是德国人的耻辱。
他把房间从头打扫了一遍,除了被带走的,把其他翻乱的东西归位。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那天弗朗西斯挤压在那里,屋顶看起来有点变形。他爬上了阁楼。
这里不属于他。租房给他时,房东已经在这里堆了一屋的东西,按照租约,这里仍是房东的储藏室,他没有钥匙,但那天的风波震掉了生锈的锁。为了修房顶,他推门进去了。
这里大概有十几年没人进来了,地板上一层厚厚的灰。透过被挡住一半的天窗,路德维希看到屋里堆满破旧的家具和杂物,灰尘里,蛛网连着蛛网。房间其实很宽敞,如果收拾妥当,本来还能做一间卧室的。
但这不归他管。路德维希小心翼翼蹲下来,查找变形和裂痕。他戴了手套,拂开多年积攒的灰,不让它们飘散开来。他慢慢的移动,标记出一处裂痕,顺着它的走向,他的手停在了一张竖在墙上的床边。
一张几乎朽烂的木板床,在它下面露出了一点阴影。是个本子。
路德维希感觉灵魂都在颤抖,他死死盯着那个褐色的东西。他被诅咒了,没法再看回地板裂缝上。他拿起了那个东西。
那是半个本子。布满划痕和不明痕迹,纸脆的一碰就会碎成渣,下半部分不见了,只残留了三分之二不到。
他翻开来,残页的最上面是模糊的钢笔字迹:“1847年冬天……”
他疯了,冲锋一样从阁楼上下来,能撕碎面前的一切。但他冲到桌前,手放到弗朗西斯的提灯边的那一刻,像瞬间的癫狂一样,他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了。
他站在那里,头脑空了。他并没有想起什么,但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哀恸占领了身心,他打开罩子,蓝色的烟雾再次充斥房间。
再一次醒来时,弗朗西斯意识到自己躺在乱石堆里。他睁开眼,头顶横着乱七八糟的的树枝,石头垒成一个半圆,把他半个身子压在下面。
是白天,那些人不在了。对着那些怪模怪样的树枝看了好久,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翻身起来。
“路易!”
顶开石堆比他想象中轻松太多了,袭击过后,他感觉身体似乎没有大碍。他爬出来,一束阳光照在最顶端的石头上,他伸手攀住了那里。
一阵剧烈的疼痛猛然升到头顶。不对,不是疼痛,是灵魂被刺伤的轰鸣,他愕然看到自己的手在光下扭曲变形,阳光割伤了他,一道发黑狰狞的疤。
弗朗西斯呆呆地看着手背,此时他才想起来低头看看自己。那些他以为被顶开的石堆原封不动,他的身体飘在其中。透过石缝往深处看,那里有一条破碎的衣摆。
他已经死了。
夜幕降临之后,他终于走出了石冢,晚了不知多久以后,终于赶到了斯图加特。但理所应当的,他找不到路德维希。他在黑夜里游走,在房梁和屋顶间游荡,在这座城市,他也仍然没有找到同类。
“上帝啊,真是不公平,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变成了这个样子?只有我不准进入安息之处?”
最后,他回到了那座人去楼空的城堡,在被搬空的卧室里找到一盏被遗弃的提灯。幽灵在里面待了100年,跟着灯换了无数个地方。醒着的的时候出来吓人,剩下的时间在沉睡里,被不断重复的噩梦缠绕。他被排除在天堂和地狱之外,只有自己选定的藏身之所。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家旧物店。在他面前,他再次看到了年轻作家那张熟悉的脸。
再之后,又回到了现在。
吓晕那个美国人后,路德维希抱着他在地板上躺了半个小时。然后他把他关进了灯里,带着美国人走了,一周都没有回来。
天知道那一周弗朗西斯是怎么度过的,如果能给他个机会再死一次,他会立马给自己一刀。说英语的人来了好几趟,在屋里翻来翻去,还带走了路德维希的手稿。
幽灵痛苦至极,他希望那些人把灯带走,扔进仓库还是烈日下砸掉都无所谓。但也许因为提灯太旧,放在角落,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在黑暗里,他一个人嘶吼,蜷缩成一团,跟以前一样。
他失控了,一百年过去了,他还在害怕。
但黑暗仿佛又要持续下去时,路德维希回来了。
他惊喜,从灯里冲出来,所有的烟雾都挤在玻璃罩里。但路德维希疲惫到了极点,昏迷一样睡倒在了沙发上。
现在路德维希在他面前,手里拿着那本如此熟悉的日记。他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蓝色的烟雾充斥房间,弗朗西斯出现了。幽灵的烟气包裹了路德维希,他把他环在中间,潮湿的微风拂过头发,让人想要落泪。
“你见过我吗?你见过…和我很像的人吗?”
“那个人做了什么?他是你的情人,你的宾客?”
他仿佛又身处梦中,喃喃相问。片刻间,那潮湿的雾环住了他的头,吻或者是冰凉的灵魂,贴在了他的发间。
“你救赎了我。”
End.
【爱丽舍】发烧的时候,请切忌情感波动
给 @鸢尾盆栽 li的生贺!生日快乐ww
生活和论文使我只会写糖块块
把发烧的弗朗西斯带回家的第二天中午,路德维希在厨房里。断断续续忙了一夜,他正在为屋里的两个人都不至于饿死而做点什么。在他面前,弗朗西斯的厨具码的整整齐齐,但不意味着这个人照顾起自己来也能井井有条。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但弗朗西斯好像总能在扛着相机出去一段时间后,把自己整得惨兮兮的回来。
当你的伴侣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法国人你该怎么办?弗朗西斯像在追求他的艺术的道路上能忘记一切,路德维希有时候都怀疑,平常跟他待在同一屋檐下的这个法国人,和扛着相机在荒山野岭里乱窜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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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 @鸢尾盆栽 li的生贺!生日快乐ww
生活和论文使我只会写糖块块
把发烧的弗朗西斯带回家的第二天中午,路德维希在厨房里。断断续续忙了一夜,他正在为屋里的两个人都不至于饿死而做点什么。在他面前,弗朗西斯的厨具码的整整齐齐,但不意味着这个人照顾起自己来也能井井有条。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但弗朗西斯好像总能在扛着相机出去一段时间后,把自己整得惨兮兮的回来。
当你的伴侣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法国人你该怎么办?弗朗西斯像在追求他的艺术的道路上能忘记一切,路德维希有时候都怀疑,平常跟他待在同一屋檐下的这个法国人,和扛着相机在荒山野岭里乱窜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即使是有完美的角度,也不要爬到半悬崖上去。即使有稍纵即逝的景色,也不要下雨天光着身子扛着相机跑。更不要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到战争地段去。
他叹气:“你比我还大好几岁,弗朗西斯。结果好像每次我还要给你叮嘱安全须知。”
“哥哥我是有分寸的。”走的那天,弗朗西斯忙着整理包裹,“也不是极限运动爱好者,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而且,”他凑过来,“怎么不见你把我按在床上的时候说这话。”
好吧,他多少有点心虚,而且弗朗西斯也确实还算有分寸。虽然次数不少,但他最多是把自己的胳膊和膝盖撞青,或者裹着一件又脏又湿的衬衫进家门。
不过这次是例外。天知道他是拍了什么,反正是把自己彻彻底底地搞趴下了,重感冒,高烧不退。在弗朗西斯离家一周后的一天夜里,路德维希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喂,贝什米特先生。”那边跟他熟的都没有客套了,“过来一趟呗。”
这会他在煮蔬菜汤。这不是弗朗西斯爱喝的东西,按他的说法,“酸酸甜甜,透着一股英国菜的奇怪味道。”但就他现在的状态,没什么挑食的资格。
路德维希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上次病到起不了床还是和基尔伯特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他年纪小,但几乎已经包揽了家务。他还记得自己难得卧床不起的那一次,那天晚上,他皱着眉,顶着滚烫的额头半睡半醒,他哥在外屋转来转去,手足无措,应该是在给他做汤,但动静惊天动地。
“阿西,水怎么也不热啊……阿西!我把锅摔了!阿西,你快起来啊……”
相比之下,路德维希觉得自己简直可靠到感人。
“不得了,我家路易居然会夸自己了。”他脑子里几乎下意识蹦出了“弗朗西斯会说什么”,可惜没人能印证,弗朗西斯这会说不了话。他把汤盛好,连药一起端着上楼去。
卧室里有一股昏昏沉沉的香气,窗帘拉着,几个小时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没被动过,说明弗朗西斯一直没有醒过。路德维希往前走了两步,这下他看到床上那个人了。弗朗西斯把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陷在松软的床中心,只剩下头顶在外头。被子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听到放下托盘的声音,被子动了动,两只迷迷糊糊的眼睛露出来了。
之前,弗朗西斯叼温度计叼到一半睡着了,他捡起温度计以后随他睡了过去。夜里换了几次湿毛巾,早上起来的时候,温度确实已经降下来了。但现在光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又发作了。
路德维希移走了那个水杯,身后传来了咳嗽声。没等他去帮忙,一阵窸窣后,弗朗西斯自己起来了。
“是路易。”他沙哑着说。
“是我。”他答,“要水吗?还是起来吃——”
他被打断了。也许他不该坐到床边上,应该直接把碗递过去的。
弗朗西斯黏黏糊糊地缠了上来。体温过高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有点蓬乱的头发像个羽毛扇子,在他脖子根上扫来扫去。
要是再年轻几岁,路德维希的大脑应该已经停止工作了,但现在的他身经百战。弗朗西斯从不会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吝惜拥抱,对他尤为如此。在这种时候,对好感爆棚的人,他能在对方怀里化成一滩蜂蜜。
面对爱人的拥抱,路德维希已经不会感到局促了,这是他可以欣然接受的,属于他的东西。
他扶着法国人的头,由着他蹭了一会,并顺手用手指梳理那些乱糟糟的头发。
“一直没醒过?”
“醒过。好几次醒过来发现你不在,我还以为自己还在医院……还以为你这次终于把我扔在那不管了,亲爱的。”
“可能有一天我确实会那么干的。但可惜,这次我还是把你捡回来了,你不认识自己挑的卧室壁纸了吗?所以,亲爱的,你在干什么?”
“传染你。”弗朗西斯趴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传染我了的话,就没有人做汤给你咯。”
“那我做给你。”弗朗西斯从他胸前蹭到肩膀,下巴搭在那,“你喜欢喝的,加奶油那个......”
“那你要能自己稳当地站在厨房里才行。那么,我们是不是先起来把饭和药吃了?”
他试着让弗朗西斯坐起来,或者靠到床头上,失败了。只要他慢慢把他推起来,弗朗西斯就会重新抱回来。
“我梦见你了,路易。”他闭着眼自说自话,生病的弗朗西斯总比平常缺乏安全感,也就更粘人,“梦见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第一次共进晚餐.......在梦里你什么都不说,让我很不安,那天你本是送了我礼物来着.......”
“那个领带夹一直在你西服上,不是吗?”路德维希用侧额试了试他的温度,觉得似乎比几个小时前还要高了。“别闹,弗朗茨,”他得让身上这枝还在不断发热的软绵绵的槲寄生脱离下来老实吃药,“等你起来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回忆过去......从早上开始你还没吃过东西。”
弗朗西斯已经看见那碗蔬菜汤了,皱鼻子。
“我要吃芝士面包。”法国人近乎撒娇的,蛮横的说。
“不可以,这个时候吃甜食对你没好处。”他被拒绝了,死脑筋的德国人很严肃,“如果你不喜欢喝这个,一开始就不该把自己搞到感冒。”
说完这话,他明显觉得怀里人抱自己的力度都不对了。路德维希有点后悔自己的语气:“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先起来把.......”
“所以呢?”怀里人把头别开,好像在生气,“哥哥我要你刚才那话的补偿。不然的话我不会动一口那该死的汤。”
“好好,补偿。”他轻轻捋开弗朗西斯的头发,在他滚烫的额角一吻。
弗朗西斯愣了。说实话,他只是头昏昏沉沉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随口胡扯,没料到平常总被自己嘲讽迟钝的爱人会来这么一下。他说不出话了,头脑直接当机。可怜人,发烧的时候脑子本来就不好使。
如果我把他烧的神志不清撒娇打滚的模样拍下来,等他日后正常了,拿出来给他看的话,是不是能有效制止他的诸多作死行为?路德维希认真的想。但莫名的,他觉得弗朗西斯偶尔这样一次也很不错。
路德维希又轻轻推了一把,这次蜂蜜先生软趴趴的倒下去了。趁这个机会,他用被子把弗朗西斯包了个团,放在床头。
蜂蜜包。他脑子里想。
“来把饭吃了。”他终于能端起碗来了,“虽然味道不如你做的好,但能让你赶紧好起来。躺在这里,你的笔被冷落了好几天,你的头发也不如以前顺滑漂亮。”
“唔嗯,唔唔……”弗朗西斯好像还没缓过神来,他的脸是红的,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荷尔蒙。
“这是情话吗?”弗朗西斯愣愣的。
“不是。”路德维希斩钉截铁,又想了想,“但是是脱口而出的,你要非这么理解......哦,我不该说这么多。”眼看着弗朗西斯逐渐激动起来,他担心一会这人会不会因为头脑过热而暴毙。然后,他觉得这会最好的方法是往他嘴里灌汤。
把汤咽下去,觉得身体发热。弗朗西斯尝不清味道,但觉得它勉强还可以接受.......为了改善口味路德维希在汤里放其他东西了吗?有芝士吗......
他晕晕乎乎的,胡思乱想,看见的路德维希有两个。两个都一样可爱,但两个都递过勺子来的话,我要吃哪个?啊,哥哥我还能思考这么深邃的问题,说明意识很清醒。发烧了就说胡话这种事果然跟我没关系……
他偏着头,很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亲爱的,你还能变成三个吗?……”
完蛋了。路德维希叹了口气,开始说胡话了。
让弗朗西斯把汤喝下去,再让他把药片都吞下去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其间不知道多少次弗朗西斯想带着沙哑的嗓子跟他碎碎念(不是正常人聊出来的东西),头痛着还伸手要拥吻。终于他累了,把药吃下去以后,从床头慢慢滑进了被子团里。
“冷吗?”路德维希看着他。刚刚这人过于亢奋,他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一身汗——然后在病愈的前夕因为没好好躺着再次重感。弗朗西斯摇头,倒是很安稳地躺在被子里。
他探手去试温度,弗朗西斯迷迷糊糊地把脑袋送了过来,仿佛对方要抚摸他的头。那只手也确实配合了他,轻柔地从他的头发间穿了过去。
一个冰凉的毛巾搭了上来,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再次睁开了眼,看到模糊的人影: “你待在这里吗?”
“去收拾厨房,然后马上回来。”
他放心了:“晚安,路易。”
“晚安,弗朗茨。”尽管路德维希知道现在窗帘外头是中午明媚的阳光。
为了防止他过于激动,这次他忍下了再给他一个吻的念头。
爱丽舍《见证》参本图解禁。
为@As·phi·er 老师(现@A·sp·hier )斯特拉斯堡千年孤独 的配图。
2021年年底画的,最初是黑白插图,后来色纸改彩色。
画面里提到的文章中的几个素材
1. 842年法兰克王国分裂之前斯特拉斯堡所见证的东西法兰克继承人的誓言:“我将不会伤害我的兄弟。”这也是现存最早的古法语/德语文字记录。
1870年普法战争中斯堡遭受的惨烈围城战,主要画了法二帝&德帝,前景为围城战中的炮击和火灾。
背景的分割线为法德边境,中间的深色区域是...
爱丽舍《见证》参本图解禁。
为@As·phi·er 老师(现@A·sp·hier )斯特拉斯堡千年孤独 的配图。
2021年年底画的,最初是黑白插图,后来色纸改彩色。
画面里提到的文章中的几个素材
1. 842年法兰克王国分裂之前斯特拉斯堡所见证的东西法兰克继承人的誓言:“我将不会伤害我的兄弟。”这也是现存最早的古法语/德语文字记录。
1870年普法战争中斯堡遭受的惨烈围城战,主要画了法二帝&德帝,前景为围城战中的炮击和火灾。
背景的分割线为法德边境,中间的深色区域是斯堡地区,上面分别是法语德语和阿尔萨斯语的“斯特拉斯堡”
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老师的这篇参本文。
一座城市,两个国家所见证横跨千年几个时代的悲怆,我能试图画的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无法表达全貌,总之历史爱好者不容错过!
【五 独 一 仏】(下)
剧情接上一篇 【五独一仏(上)】 (合集的前两篇)
你是法兰西(2022年)
有一天你回家的时候,家里有四个你都见过的丈夫,你家鸡飞狗跳中……
-----
有些忐忑的发出来了,画面以后有机会精修一下…
最近现充有点忙,画的有点赶见谅🥺
画的不太好…p2所概括的事件:
滑铁卢
德意志统一
一战(仏)
魏玛
二战(德三 & 自由)
战后
【五 独 一 仏】(下)
剧情接上一篇 【五独一仏(上)】 (合集的前两篇)
你是法兰西(2022年)
有一天你回家的时候,家里有四个你都见过的丈夫,你家鸡飞狗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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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忐忑的发出来了,画面以后有机会精修一下…
最近现充有点忙,画的有点赶见谅🥺
画的不太好…p2所概括的事件:
滑铁卢
德意志统一
一战(仏)
魏玛
二战(德三 & 自由)
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