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日】《晴夜》(中篇已完结,HE)
【序】
“呐,日和。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穿透马路上车来人往的喧嚣,一个声音侵入脑海之中。
正在与好友山下晶与田瑞爱美放学回家的一岐日和还在走神,突然就被一个问题拉回了现实。她连两人是如何聊到这个话题都没注意到。
“哈?没有啦。”日和摆摆手。
“我问的是过去时啦。”山下说道,“一般总是会有的吧,小时候产生的那种懵懂的好感。”
“如果是过去时的话……是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日和歪头想了想。
山下双眼泛光,“真的?是什么样的人?能被日和喜欢上,莫非的螳野类型的大叔?”
“这个嘛……”日和犯了难,“其实我连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都已经不记得了……十岁的时候我曾经在新年参拜...
【序】
“呐,日和。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穿透马路上车来人往的喧嚣,一个声音侵入脑海之中。
正在与好友山下晶与田瑞爱美放学回家的一岐日和还在走神,突然就被一个问题拉回了现实。她连两人是如何聊到这个话题都没注意到。
“哈?没有啦。”日和摆摆手。
“我问的是过去时啦。”山下说道,“一般总是会有的吧,小时候产生的那种懵懂的好感。”
“如果是过去时的话……是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日和歪头想了想。
山下双眼泛光,“真的?是什么样的人?能被日和喜欢上,莫非的螳野类型的大叔?”
“这个嘛……”日和犯了难,“其实我连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都已经不记得了……十岁的时候我曾经在新年参拜时迷路,不知为何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当时有一个人救了我,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情感算不算喜欢。”
“唉,喜欢上救了自己的男生吗?有点浪漫呢。不过一般来说会忘得这么彻底吗?”
“是啊……”日和也非常在意这个问题,只是过了大概五年而已,会忘得这么干净吗?就好像她的记忆被刻意地抹去了一样……
她只记得他存在过,关于他的一切却了然遗忘。
……
【一】
远处是荒芜的山头,近处是成林的枯树。零星的黑鸦收翼降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发出嘶哑凄厉的鸣叫,仿佛是死神的代表在传唤。
迷失其中的小女孩不自觉地捏紧了粉色围巾的一角,呆愣在原地瑟瑟发抖。
一岐日和,十岁,在新年参拜结束后,她突然就出现在了这个荒山野岭之地。而对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她毫无记忆。方才明明还在人潮涌动的神社里,现在却连一个人也看不到,而且大都市里应该不会有这种荒僻的地方吧……
无所适从的日和只能断定自己迷路了,并且直觉告诉她不能在这种地方停留太久,于是她开始摸索着前进。往前走的话,说不定能遇到什么人……
“如果不小心迷路的话,要去找警察哦。”
脑中忆起母亲的叮嘱,可是这里完全不像能问到路的地方……
走了一小段路,日和便发现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坐着一个身穿复古和服的男人。
她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兴奋地一路小跑过去,“那个,请问……”
但当她看见那个男人的脸时,日和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发出惨叫声:
“哇啊!”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至少日和是这样判断的。梳着武士发髻的男人口含发黑的血,面孔因临死前的痛苦而狰狞,其双目没有焦点,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他的肚子被类似刀剑的东西破开一个大口,从中涌出的血已经流干凝固,将深色的衣服染成更黑的颜色。原本抓着武士刀的、布满老茧的手也已经松开,整个人仅是一动不动地靠着树干……
日和痛苦地别过头去,不敢仔细地去看那具尸体,全身止不住地发颤。她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但又没有勇气上前去确认。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死人呀?!
——这是在演古装剧吗?还是真的有人死了?不管怎样,还是先去找警察要紧吧……
日和用手挡住前方的视线,支撑着发软的双腿颤抖地站起来,缓缓地向后退去。
这时她的后背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她猛地转身抬起头。
那是一名眼神冰冷的年轻男子——这是日和对他的第一印象。如夜空一般的深蓝色细碎短发被他用一根短绳扎在脑后,他的双眸更是散发着寒意的冰蓝色,不含任何感情。他身穿一件黑蓝色的和服,脚踏木屐,领口敞开露出锁骨。日和还注意到他的腰上佩带着一把带鞘武士刀。
比起可怖的现状,那一刻日和更在意的是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在此之前周围明明都没有其他人……不,是她没有觉察到有其他人。
尽管年轻男子的冷漠神态令她感到不安,她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大哥哥,你知道警察局在哪里吗?”
她现在一心只想着回家,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救她的话……
男子并没有回答,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径直地往前走。
日和愣了一愣,她不明白对方是无视了她还是在给她带路。尽管他看上去不太友善,但她不可能继续留在原地和那个男人的尸体待在一起。
跟着大哥哥的话,说不定就能到人多的地方,然后就能获救了……
小日和怀着惶恐不安的心,静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蓝发男子并没有回到市镇之类的地方,而是在一间半山腰上的小神社前停了下来。那是一座颇为老旧的神社,支撑用的梁柱破损得很厉害,给人一种它随时会倒塌的印象。
他回头看了日和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
日和在原地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也跟随他进入了神社。
【二】
神社内部比日和想象当中的要干净许多。
地板似乎有人定期清理,并没有积太厚的灰尘。盛放贡品与器皿的平台似乎也在不久前更换过,想必这里并非无人问津之地。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了,几点星光初现。日和这才回想起来,她进行新年参拜时是深夜十二点,而刚刚的天空分明是黄昏色的……难道她不小心来到另一个时空了吗?怪不得这里的人们都是古代的打扮。
想到这里,日和变得更加不安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要怎么回去呢?她由衷地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于是她掐了一下自己。
——好痛,原来不是梦啊。
那名带她来的男子没有理睬日和,独自一人靠在神社破烂不堪的墙体上闭目养神。他将武士刀立起,搭放在右肩上,让其随时可以拿到而又不会被他人夺去。他的一举一动都十足像一个真正的武士。
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本来打算新年参拜完毕后再与爸爸妈妈一起去吃宵夜,所以晚饭吃得不多。现在日和开始后悔了。
她坐到神社另一端的墙角下,将自己抱成一团。郊外的夜晚,已经开始变冷了。
饥饿、寒冷、恐惧、惊慌、迷茫……小日和第一次经历这么辛苦的现实。她咬咬牙,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这并非来自于父母的教导,而是她自己的一份倔强。越是在困境中,越不能哭泣,否则就无力去摆脱它。更何况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她闭上双眼,尽力让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可是睡意迟迟未临。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她感到身前好像被放了什么东西。
她迅速睁开眼睛,只见一盘类似团子的糕点静静地摆放在面前。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冰蓝色的双瞳。
“吃吧。”对方淡淡地说道。
饥饿难耐的日和一时忘记母亲教导她的用餐礼仪,直接用手将团子抓起来放进嘴里。点心似乎已经被摆放在外一段时间,其中的水分已经干涸,但在这种情况下日和自然不会计较那么多。
“……这素(是)?”吃着东西的日和发音含糊不清。其实她是想问对方食物是从哪里来的,因为之前并没有看到他携带除武士刀之外的行李。
“是放在那里的贡品。”
日和差点呛到。她用尽全力将点心咽下去后,不安地说道:
“可是,奶奶说贡品是不可以吃的!”
见男子面不改色,日和自知理亏地缩了缩肩膀。她清楚对方是在为她着想,在这种难以找到食物、连生存都困难的荒郊野外,还讲究什么习俗?自己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日和礼貌地将呈糕点的盘子向前推了推,问道:
“大哥哥,你也吃吧。”
他摇摇头,“我不吃也没关系。”
“可是……”
“即便不吃东西也不会死,你就把我当成那种存在好了。”
“神……大人?”日和本能地联想到了神明,而不是妖怪之类的不祥之物。因为这个大哥哥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坏人。
“你就当是那样吧。”他没有选择正面回应,但在日和看来这是一种默认。
日和顿时觉得很有趣。一般而言,普通人如果被称为神,会觉得其他人在拿他来开玩笑,强烈地否认或把玩笑接下去,若换作那种做作而自大的人,则会立刻得意起来,吹捧自己。这个大哥哥的反应,反倒是将神当作理所当然、随处可见的存在一般。
“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呢?”日和对上他的眼睛,问道。某种程度上,他救了她,自己应该好好记住恩人的名字。
他没有说话,而是盘腿坐下,用手直接在覆盖了一层薄灰的地板上写下“夜卜”二字。
“夜……”日和盯着“卜”字看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那是汉字还是片假名,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夜斗。是夜斗先生吗?”
对方没有回答,似乎是默认了这个名字。
日和站起来,轻轻拍掉裙子上的灰尘,礼仪性对他深鞠一躬:
“夜斗先生救助了我,十分感谢。”
“不用谢。”他说着,在离日和不远处的地方靠墙坐下,保持刚才那种随时警戒的姿势,闭上双眼。
有糕点果腹,又有好心人在身边,日和的紧张感顿时舒缓了许多。她将装贡品的碟子放回原来的位置,对着神位双手合十,向这座神社所供奉的不知名神道了一声“多谢款待”。
夜已深,神社内部一片昏暗,日和看不清夜斗的表情,但猜测他已经安详地入睡了。她悄悄地来到夜斗身边,将脖子上的围巾搂在怀中,在距离他只有十厘米的地方坐下、闭目。
这种莫名的安心与安全感,让日和很快入睡。
【三】
日和在温暖的阳光中醒来。
日和揉了揉眼睛,左右四顾,发现夜斗并不在神社内,不过她并未因此感到不安。虽然只相处过很短的一夜,但日和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的人。
这么想着,日和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种想法好像有点太自大了,自己又不是夜斗哥哥重要的人之类的……
带着满身的灰尘,刚起床的日和现在最大的意愿就是去洗个澡。显然现实条件严重不允许,但她希望至少能找到泉水或溪水来洗把脸。
日和走出破旧的小神社。昨天还觉得阴森恐怖的郊野,到了白天甚至颇有些世外桃源的风格。刺目的阳光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天空澄澈而蔚蓝,飘散的云随风而动。迎面吹来温暖的风,日和深吸了一口大城市里所没有的新鲜空气。
经过了一个晚上,又在睡前吃了干巴巴的贡品,日和现在早已口渴难耐。
——反正是白天,自己应该可以试着去找找水源吧?
日和沿着一条似乎是由双足开辟出来的路径朝山下走去。她没有忘记边走边记下回去的路,她对自己的方向感还是有自信的。
隐隐约约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日和兴致勃勃地加快了脚步。
果不其然,日和在一片小树林的附近发现了一条小溪。她摘下围巾,在溪边跪坐,将双手伸入冰凉的水流中,捧起一手纯天然无污染的清水,一饮而尽。尽管现在依旧是是冬天,溪水冷得刺骨,爱干净的日和还是欣喜地用溪水冲洗脸颊,洗去浮尘。
汩汩的水流映照出日和清秀可人的容貌,也映出她头顶上方一把明晃晃的太刀。
受到惊吓的日和本能地侧身闪躲,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朝他身后冲去。那个拿着太刀、长相凶恶的武人愣了一下才转身,对着日和喊道:“别跑!”
——不跑才怪呐!
日和撒开腿往山上跑,专门找狭窄的小路作为逃跑路线,任凭锋利的树枝抽打在身上也不肯放慢速度。她完全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忽然开始攻击自己,更顾不上是否会因此迷失在山林中,现在逃命最要紧。
她很想大喊“救命”,但是剧烈的运动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发不出声音。他想到了夜斗,可他到底在哪里?
——夜斗哥哥,救救我!
仿佛顺应了日和的召唤,她的身后突然响起短兵相接的金属碰撞声。日和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她猛然回头,只见一个结实的背影手持武士刀,宽大的袖口随横斩的动作大幅度地摆动,只用一击就将武人的手中的太刀弹开。面容凶恶的武人看见他如看见厉鬼一般,吓得整个人向后仰倒,连武器也顾不上拾取,就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如武神降临一样的英勇身姿、横扫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单手持刃击退敌人的年轻背影、被惊愕到的敌人以及飞向半空中的太刀,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副如诗般壮丽的画面。
——好帅气!
在当时,日和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此时此刻的场景。尽管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忘却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但她以另一种形式记住了她:自那以后日和渐渐开始喜欢上了武打,最终迷上了格斗技。
又救了日和一次的夜斗转过身来,日和一瞬间就注意到他那透过双目、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意。那股冰冷无情的杀意令日和感到窒息,浑身上下都变得动弹不得,怪不得刚才那个武人会丢盔弃甲地逃跑……
只待武人跑远后,夜斗眼中的杀意才完全褪去。
“你没事吧?”他平静地问。
“嗯。”令人窒息的感受消失后,日和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虽然身上多多少少有点擦伤,但并无大碍。
“谢谢你,夜斗哥哥。”
刚说完道谢的话,日和就后悔了。一个不小心,她就把内心深处对夜斗的称呼说了出来。这时候明明应该称呼“夜斗先生”才对……
“不用谢。”夜斗稍稍把脸侧过,导致日和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是在表示他并不介意。
这时日和才注意到,夜斗的右手提着刚才作战用的刀,左手还提着一只刚刚死去的兔子。想象着他手拿兔子战斗时的模样,日和转过身背对着他偷偷地笑了。
夜斗将武士刀收回鞘中,指了指日和的脖子:
“你脖子上的东西呢?”
日和这才猛然想起来,“我的围巾……刚刚在小溪边洗脸的时候掉在那里了。”由于事出突然,日和根本来不及取回放在一旁的粉红色围巾。那可是哥哥送她的生日礼物。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如果有人接近就躲起来。”
不待日和回应,夜斗就即刻动身,朝溪流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夜斗就拿着日和的围巾赶回来,并亲手帮日和将其围上。
由于沾染上了许多灰尘,围巾已经变得有些脏,但仍旧十分温暖。日和手抚夜斗为她戴上的围巾,露出一个灿烂得令任何人都过目难忘的笑容:
“谢谢。”
【四】
夜卜一直在迷茫,他的身心都在流浪。
这种感觉在几年前,甚至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出现。
他是祸津神,因人们负面愿望而诞生的神。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带来死亡,去除掉那些信徒们希望消失的人,斩杀是他做得最好、也是他唯一做得到的事情。神不懂善恶,所以他所做的一切皆为正义。
他有一个父亲。因信仰而诞生的神有父亲听上去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可他确实有。
他与父亲、神器兼家人的绯在一起生活,有一个颇为无忧无虑的童年,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是非善恶美丑,只是单纯地希望让父亲开心。杀生这种事情,也是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除了杀人,他还会为父亲做事。尽管后者的主要内容也是杀人。
收到委托,杀人。收到委托,杀人。收到委托,杀人。……
每天千篇一律的生活,让他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
几百年的时光,他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本应该已经习惯了。
可是啊,神并非没有感情。幼年的他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但当他长大、有了自己的主见后,又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扭曲,命运是如此的弄人,自己的存在是如此的污秽不堪。他常常会产生一个念头: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每当这个念头出现,他就迅速地将其打压下去,因为他不愿、也不敢去思考。其答案必定是可怖的。
他感到厌倦了。尽管他不可能违抗父命。
莫非这就是人类少年所有的叛逆期吗?父亲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偶尔会给夜卜放个短假,让他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时候的夜卜就会与神器绯分别,带上一把普通的武士刀,四处旅行。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能以水为媒介自由移动的绯随时会出现,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向父亲汇报,或者召他回归原本的生活。
他渴望自由的时光能变得更长一些,一直持续,这样他就不用为了存在下去而做那些带血的事。他所斩杀的大部分人都是坏人、应死之人——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关于好坏的定义,永远不是由神来决定。
他只是累了,想活得更轻松一些,想尝试过新的生活。
哪怕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他永远无法摆脱祸津神的命运,他也愿意这样奢望着。
他只要奢侈地享受短暂的休假,就够了。
——本应该是这样的。
……
那个迷路的小女孩虽然长着一张日本人的脸,口吐有些奇怪但流利的日语,却穿着外国人的衣服。
夜卜不太喜欢那些外国人。他们的到来把这个国家搞得一团糟,尽管他也因此获得了不少工作,让人们暂时记住存在感稀薄的他,让他得以继续存在下去。
他记得她在向自己问路的时候,自己明明无视了她,她却还是擅自地跟上来。于是在他近期逗留的神社里,又多了一个无关人员。
夜晚是逢魔之时,身为神明的自己十分容易吸引妖怪,在其他神的神社里投宿早已是家常便饭。
他没有自己的神社,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神社,哪怕这是他自幼就怀揣着的梦想。而如今梦想早已被现实摧残为碎片。身为祸津神的他既希望,又不报任何希望。
关于这里供奉着的是哪位神明,他并不知情。大概是某位土地神吧……不过他也没必要知道。绝大部分的神,都不希望与他牵扯上任何关系。
尽管不太情愿,但夜卜还是让小女孩留了下来。毕竟不可能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单独在外过夜。只不过他少有与普通人相处的经验,更何况是与小孩子相处呢?
幸好这个小女孩非常乖巧且礼貌,只是静静地缩在神社的一个角落里,一声不吭。
本打算就此入睡的夜卜,最终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望见因寒冷与恐惧而瑟瑟发抖、忍受着饥饿、脸色苍白如纸的她,顿时心生怜悯。她比自己见过的很多孩子都要坚强,尽管野外的夜晚异常寒冷诡怖,饥肠辘辘的她也什么都不说。
尽管夜卜不喜欢外国人,但孩子总是无罪的。
一转眼,他就看见神位前摆放着的贡品,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先动了起来。
他拿起贡品,摆放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孤独而无助的孩子吧。
【五】
小女孩向帮助了自己的夜卜表示感谢。
当被问及姓名时,夜卜犹豫了。
名字,不论是对此岸还是彼岸的存在而言,都十分重要。“夜卜”这个名字,是自己身为祸津神的符号。父亲每每说出这个名字,他就一次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自身是怎样的存在,以至于不得不直面“自己逃不出祸津神命运”的事实。
他只能选择换一种方式来回答。
“夜……夜斗?是夜斗先生吗?”
看到写在地板上的名字后,小女孩却不巧将汉字与假名误读,用“夜斗”来称呼自己。
这让夜卜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可以暂时不用再被这个名字所束缚了。于是他默认了这个称谓。
这不能算是撒谎……反正这个女孩到最后也还是会忘了自己吧。
……
女孩在夜卜的身边睡着了。
她的睡颜和其他的普通孩子一样,安详而毫无防备。
似乎是因为睡得太熟了,又似乎是因为第一次尝试坐着的睡姿,女孩重心不稳地倒向一边,靠在了夜卜的左肩上。
夜卜没有动,亦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生怕惊醒了她。
他所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此时此刻的他不是祸津神,不是受人敬畏以及被人忘却的存在,他可以正常地和普通的人类女孩相处,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方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害怕寂寞的家伙。
“……唔。”睡梦中的女孩发出梦呓声,“……好饿……啊……”
夜卜轻轻地笑了,轻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在笑。
——明明刚刚才吃完团子,现在就饿了啊。
几乎是无意识地,夜卜伸出右手,温和地摸了摸女孩的柔顺头发,满目柔情。
紧接着他猛然缩回手,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掌心,似乎是在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震惊。
——是长期太过于压抑了吗?还是因为渴望与人交流?
他深呼一口气,尝试着调整心绪。
——明天,就试着帮她找点吃的吧。
尽管神有时候也会拥有饥饿感,但一直不吃东西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夜卜少有进食的习惯。不过为了这个这个迷路的小女孩,他大概要挑战一下打猎……
他也确实付诸于行动了。第二天破晓,天刚蒙蒙亮,女孩尚在熟睡,夜斗就起身出门。捕猎对他而言确实很具有挑战性,毕竟找野兽比找人的难度高了不止一个台阶。当他成功猎到一只兔子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夜卜回到神社里,发现女孩早已不知所踪。
他下意识地慌了神。细想过后他猜测女孩应该不会走远,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应该是水源附近吧……
——水源?!糟糕了!
他即刻发动瞬移,来到山下溪流附近的位置,只闻不远处的小树林中传来人或走兽急促的奔跑声。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夜卜火速赶往声音的源头,最终成功从强盗的手中救回女孩一命。
当久违的杀意涌上心头时,夜卜第一次试图敛去自己的毕露的锋芒,没有选择痛下杀手。尽管这种人渣少一个是一个,他却更在乎在场的女孩的感受,他不想让她再一次看到带血的东西,以及祸津神模样的自己。
不过自己释放杀气时的样子,她还是看到了吧?然而——
“谢谢你,夜斗哥哥!”
她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夜卜动容了,女孩并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逃开。他还是第一次被称呼为“哥哥”……就连绯也没对他用过家人的称谓。
心里顿时暖暖的。
为了避免失态,他稍微别过脸。
——应该不会被人看到自己脸红的模样吧。
接着他发现女孩之前围在脖子上的粉色东西不见了……为她取回遗失的粉色布条后,他的身体竟然不听指挥地自行动了起来——他亲手为女孩戴上了它。
还未等夜卜感到后悔——
既没有嫌弃变得脏兮兮的围巾,也没有去纠正夜卜错误的戴法,女孩露出了夜卜至今所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六】
……
“这里,切得小一点比较好。”
“应该像这样子……对,继续。”
“啊,已经可以翻过来了。”
夜卜笨拙地处理着食材时,女孩一直在旁边指点和帮忙。偶尔她还会将嫩滑的小手伸过来,搭在夜卜满是刀茧的手上,手把手地教他。这让夜卜甚是尴尬。
由于没有炊具,他们选择将野兔剥皮烧烤。这对没有任何炊事经验的夜卜而言,是个更大的挑战。好在女孩在这方面的知识远比自己丰富,让自己不至于手忙脚乱。
在女孩的协助下,夜卜完成了他神生中的第一件料理。
……虽然烤得有点焦,不过应该可以吃吧。
“我开动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将烫手的肉吹凉,毫不在意其焦黑的外表,小小地咬了一口。
夜卜全神关注她的反应。
“……嗯。虽然因为没有调味品,味道有点淡,不过很好吃哦。”女孩又一次笑了。
夜卜不敢确定,“真的?”
“是真的啦。夜斗哥哥你也吃吃看吧,这可是你的劳动成果哦!”女孩贴心地将肉吹凉后,递给夜卜。
“我不吃也没关系,还是你吃吧……”他想尽可能地把食物留给人类女孩。
“这样是不行的哦。”女孩突然一本正经地说,“就算不用通过进食来维持生命,也应该好好享受食物带来的乐趣啊,而且劳动过后料理也会变得更加美味!”
“是……”夜卜乖乖地接过一小块兔肉,含在嘴里。
……莫名地被奇怪的言论,说服了啊。
烤肉的香味在鼻前飘散,甜中带有少许咸味的口感在口腔中蔓延,自己的第一份料理的确说不上难吃,不过显然还缺不少火候。
“很棒,是吧?”女孩的笑容总是令他感到异常地放松。
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纯真无邪的天女,她是与自己完全格格不入的美好存在。
夜卜顿时心生愧疚。自己……会给她带来厄运的。
“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他深深地埋下头。
“唉?为什么?”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最初和你相遇时,你看见的那具尸体,其实也是我杀的。”
女孩顿时沉默了。
连夜卜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要与一个陌生的人类女孩说起自己的事情。只是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就算在这里,在这个时刻他扮演一个好人,也不能赎清他过去犯下的种种罪孽。
“你还是尽早离开我比较好,我知道山脚下有一个村庄,或许那里会有人收留你……和我待在一起,会遭遇不幸的。”他强忍着来自内心的痛感,说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她是此岸的人,不应该与自己有过多的牵连。
此时此刻,夜卜并不知情:这份念想,与百年后两人的经历如出一辙。
“不是的。”
然而,现在的她给出了与五年后的她十分相似的答案。
“夜斗哥哥不是刚刚才从坏人的手中救了我吗?还为了我专门去找吃的。而且,我相信,夜斗哥哥并不是因为想杀人,所以才去杀的……一定是毕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吧。夜斗哥哥会因为杀了人而感到愧疚,所以您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好人……身处于乱世之中,才不得不以极端的方式自保吧?会给人带来不幸这种事情,只是您多虑……”
“不。”夜卜冷漠地打断了她,话锋突然一转,“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女孩愣了一愣。
“如果说,我是给人带来灾祸的神明,你会怎么想?”
夜卜又一次作出了自己难以想象的事,他已经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他竟然向一个人类女孩说明了此岸与彼岸,诸多神明的存在以及身为祸津神的自己一直在做着怎样的事情……这种事,一般人都不会立刻相信吧?
但是,她说不定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这又是一种奇妙的直觉。
他一直很想知道世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却同时害怕得知那个恐怖的答复。
“……这样,你还会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吗?”他还是提出了问题。
——我莫非是在自虐吗?
夜卜很想痛苦地闭上双眼,但又不得不直视她。
女孩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在夜卜眼中那是一段极度漫长的时光,仿佛下一刻就是他的死刑宣判。
“即便如此,我也依旧不会改变我的看法。我相信夜斗!”
小女孩渐渐紧握了摆在大腿上的双拳,坚定不移地对上夜卜那如夜空般的双瞳,露出浅浅的笑。异常震慑夜卜心灵的话语,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她的微笑,神似和煦的阳光。
那一刻,黑夜仿若被太阳照亮了——
【七】
这时候的夜斗,还不知晓女孩的名字是一岐日和。
这时候的一岐日和,还不知道夜斗的真名其实是夜卜。
如同两条无限延伸的波浪线,至今只能遥遥相望,仍未相交。
——真是个笨女孩啊。
夜卜既有些高兴,又颇感无奈。她还不懂得这边的世界,才会得出这样单纯的结论。
“对了,夜斗哥哥知道那个坏人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吗?我当时只是在溪边取水而已,他就突然举起刀……”日和问道。
话题转变后,夜卜故作镇定,似乎是在刻意保持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神的威严,“外国列强入侵后,就有一些人自发地组成所谓的攘夷志士,不过其中的一部分并不是真正的志士,只是打着攘夷名号进行烧杀抢掠的强盗……他们长期盘踞在山脚下,抢占这里唯一的水源。至于为什么会袭击你,估计是他们看你穿得像外国人,想杀了你为他们之前的行为正名,或者把你抓起来卖到什么地方吧。”
日和顿时脊背发冷,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感到无比庆幸,也更加感激夜卜的出手相救。
原来现在是帝国主义入侵的时代吗?她想,现在应该还处于混战中,尚未到明治维新的时期吧……
“这座山的另一面有几个小村子,一直是强盗的目标。这几年由于干旱,收成一直不好,粮食短缺,再加上盗寇作乱,已经死了不少的人……”
“好可怜……”
“……但是,像我这种得益于此的家伙,根本没资格说吧。正是因为有恶人作恶、民不聊生,我才会有杀人的工作,才能继续存在下去……这样的我,根本算不上神,没人知道我的存在,也永远不会拥有自己的神社……”
夜卜又不自觉地回到了失落的状态。他一直都是如此地敏感与纤细,纵使用坚韧或暴弑的外表进行伪装,最终仍在日和的面前毕露无遗。
日和已从刚才的话语中得知了他神的身份,知晓他极易被人们忘记、需要通过杀人来让信徒记住自己,否则就会消失的事实……
日和不希望夜斗露出这样的神情。
因为,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日和倾身凑上前去,直视他的双眼,“夜斗哥哥能做到的,肯定不只有杀人而已,夜斗一定可以在其他方面帮助大家……比如说……额……打扫屋子,帮人找寻失落的东西……之类的。”说到后面,日和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
她顿了顿思索片刻后,坚定地抬头继续道,“尽管都是些小的事情,但那些受到帮助的人,肯定不会那么快就把夜斗哥哥忘记……神明帮人完成愿望时不都会收取五元吗?只要把那些五元积攒起来,总有一天……能够建起一个神社,只属于夜斗神的神社!”
小日和似乎还不清楚建立神社需要很大一笔资金。又或许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她愿意将那份渺小的希望死死地攒在手中,愿意相信一切的可能性。
——自己,真的可以拥有神社吗?
——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他可以……不再是祸津神吗?
“这……不太可能吧。”尽管夜卜已经动摇,但长期的束缚依旧令他不安。
——他是逃不掉的。至今他都是依赖父亲的帮助才活到今天……
“绝对是有可能的!只要夜斗哥哥愿意去做的话……”日和靠得更近了,“你想想看……那座神社里,还摆放有贡品。”
“?”夜卜不解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既然神社里摆放着贡品,还有人定期打扫的痕迹,说明那座神社经常会有人来光顾。哪怕神社已经很破旧,哪怕连里面供奉的是哪位神都不知道……村民们还是满怀着希望,向神社里的神明进行祈愿!……列强入侵、盗寇作乱、食物稀缺、连生存都变得艰难,即便如此,村民们还是用少之又少的食材做了美味的贡品,献给神明……他们不仅是渴望有神来助他们脱离困境,更是因为他们谁都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相信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正是因为坚信有神明保佑,他们才鼓起勇气活着,并且活下去……所谓的神明,难道不是因希望而诞生的吗!”
“夜斗哥哥不应该只是追求存在下去,而是应该活下去……只要,只要能一直帮助大家的话,给大家带来幸福的话,夜斗哥哥也能成为福神……不,是绝对能成为福神!如果对过去的自己不满意,那就从明天开始成为新的自己!”
“夜斗神,是希望的神明!”
此刻的情景在外人看来,像是夜卜将小日和整个抱在了怀里,颇感微妙。因为小日和正趴在夜卜的胸膛上,举头盯住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夜卜则呆呆地望着她距离极近的脸,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日和其极具感染力的言语更是一字不漏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一滴温润的液体落在了日和的脸上。
夜卜的突然落泪,把日和吓了一大跳,她完全没有想到夜卜会哭。
“那个,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太过了……”是因为自己的话刺激到他了吗?
夜卜含泪笑着摇摇头。下一个瞬间,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谢谢你,我会努力试试看的。”
——是啊,他想逃,他一直都想要逃。
——逃到一个新的世界,彻彻底底开启新的生活。
现在终于有人带给他这份勇气。
而他希翼与勇气的源头,正被他揽在怀抱里。
被异性突然抱住的小日和暗暗吃了一惊,但最终没有选择挣脱,反而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夜卜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由衷地为他的笑容展露而感到高兴。他的怀抱十分的温暖、有安全感,他的身上还隐隐约约散发出很淡很淡的芳香味……
实在是,非常令人安心。
【八】
时光缓缓流逝,艳阳开始西斜,其半个身子已经没入了地平线的彼端。
日和还是第一次欣赏到野外的夕阳西下,只可惜天边积聚了大片雨云,以至于看不到鲜艳的晚霞。
“回去吧。”夜卜说道。日夜交替之际乃妖怪横行之时,日和与他一起待在外面的话,非常容易遭遇到危险。
“嗯。”日和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回到夜卜的身边。她伸出右手,放在他的掌心中。
夜卜瞬间怔住,随即他恢复平静,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小手,好像生怕太用力就会弄坏一样,领着她向神社走去。
日和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那片被阴云覆盖了大半的天空。
——明天有可能会下雨呢……
破旧的小神社里,日和兴致勃勃地与夜卜聊起各种各样的事情。
“我有一个和夜斗一样大的哥哥,所以觉得夜斗哥哥很亲切呢。”她这么说了。
“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随随便便相信陌生的男人吧。”夜卜苦笑了一下,日和显然不知道自己其实要比他的哥哥大几百岁。
“不会啦,夜斗哥哥是好人……啊不对,是好神哦!”
……
天色继续变暗,没有烛火之类光源的神社内部一片漆黑,日和已经开始看不清夜卜的脸了。
“睡吧,很晚了。”黑暗中的夜卜说道。
在失去时钟的状况下,日和几乎没有时间感。听夜卜这么一说,日和也开始萌生出了些许困意。如果是往常的这个时间,她应该早就已经睡下了吧?
“嗯。”一直都是乖乖女的日和今天也十分懂事。心想着“夜斗哥哥今天一定很累了,就让他早点休息吧”的她在夜卜的附近坐下,尝试着继续以不太习惯的靠墙姿势入睡。
就在这时,她感到有一只手突然揽住她的右肩,接着一股轻柔的拉力令她瞬间失去平衡,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撞到地面的时候,头部枕上了某样有柔软质感的东西。
“这样子睡,可能会舒服一点。”夜卜略显笨拙地说道。
日和的脸开始有些发烫,顿时睡意全无。夜卜是出于好心,因此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因为一岐日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睡男生的膝枕,不过潜意识里对此并不特别反感。
她默不出声,假装已经睡下,脑海里却思绪万千。
她在陌生的时代里只迷失了一天一夜,却遇到了好多好多的事情。看见尸体,与夜斗哥哥相遇、相识,吃贡品,在神社里过夜,寻找水源,被强盗袭击,被夜斗哥哥救助,和夜斗哥哥一起烧烤,一起聊天……
十分之惊险,又非常开心。
这些刺激的经历都让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而且她发现自己已经变得越发地依赖身边的这个人。
这是一位神明,是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里唯一的依靠。
——好想和夜斗哥哥再待久一点……
——我……是不是喜欢上夜斗哥哥了呢?
在“吊桥效应”里,一起经历险恶的两人往往会将因恐惧所造成的心跳加速,误认为是恋爱时的心动。日和尚且年幼,断然分不清这份感觉是否为真的“喜欢”,也没有去认真考虑人和神到底能不能在一起……
越想越兴奋,睡意也越来越少。
不知不觉中,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睡在夜卜大腿上的日和很自然地就看到了夜卜的睡颜。其昼时的锋芒全然消褪,夜卜神色平缓、呼吸均匀,睡得像个孩子。
日和悄悄地坐起身,似乎是想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更近更仔细地观察他的睡脸。
睫毛好长,还有点像女孩子呢……日和想,夜斗哥哥长得真好看。
——果然,是喜欢吧?
纵使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哪怕未来的他将是全新的他,即便自己能够预知——未来的自己将会忘记眼前的他、忘记所有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也希望此刻能永远地持续下去。
要表达感谢之情的话……日和突然想起她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场景。
于是——
小皮靴与木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十岁的一岐日和,正用纤细的双手撑起身体,伏身缓缓地向夜卜靠近。她微微扬起头,闭上眼睛,在夜卜的嘴角附近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感谢之吻。
日和睁眼,夜卜依旧熟睡的容颜映入眼帘,波澜不惊。她无声地微微一笑,枕着夜卜的大腿,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九】
夜卜差点就要绷不住了。
他其实并没有睡着,方才熟睡的模样自然也是装出来的。
起初他只是不想让日和感到尴尬,然而那突如其来的一吻令他霎那间陷入慌乱,尽管最终他还是勉强保持了镇定……
——可恶,脸好烫啊。
虽然害羞地想要捂脸,但他又怕惊动刚刚躺下的日和,只能继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类如此亲密地接触。人类果然是很难懂的生物啊……这个女孩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他所无法预料的,更不要说吻的具体含义了……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里,人们还远远没有这么开放……
夜卜的确十分钟意这个给他带来温暖与希望的女孩。然而,他们之间身份的隔阂始终存在着。她是人类,而自己却是被忌讳的祸津神。
她不可能一直与自己待在一起……他仍旧要继续不断地斩杀。这样的自己会给她带来不幸乃至灾祸。身为此岸之人的她最终也会忘了自己……
心脏所在的部位顿觉疼痛。
彼岸之人会被遗忘,他从诞生之初就知晓,也已经习惯了……
可是,不想被她忘记啊。
哪怕全世界的人类都忘了自己,也不希望她忘记自己。
只是,分别之日终将来临——
他,是不会拥有自由的。
——明天天一亮,就把她送到城里去吧。她看上去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许能打听到什么……
夜卜暗暗想道。
一直以来,他都在用一个冷酷、隐忍、无情的外表来装饰着自己。但他的内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孩子,渴望关爱与自由。这个坚硬而又脆弱的外壳,如今正悄然崩裂……
夜卜望向外部的世界。
此刻的神社之外,天穹阴云密布,数不胜数的魑魅魍魉带着各式各样的狰狞面目,徘徊于天地间的任何一个角落,横行霸道。
——已经开始时化了啊。
一种不详的预感猛然涌上心头。
果然如他所料一般,一个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身影出现在神社的门口处。这是一个外表年龄约莫十二岁的少女,一袭白色的和服让她在夜色里异常瞩目。
——他的神器,绯。
能够将他召回原本世界的使者。
“夜卜,有工作了哦。”她的声音很轻,飘渺得仿佛远在天边。
她说出了他的名字,一个只要听到就会被束缚的名字。
“这和说好的时间……不一样吧?”他几乎是鼓足了勇气。
在“休假”期间被召回去工作,本是常有的事。若是往常,他会什么都不说就默默地顺从。但只有这一次不一样,他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目标人物是幕府的要人。这个工作不需要多少时间,但必须在今晚完成。事成之后,你还可以继续你宝贵的休假。只不过,你最终还是要回来的……”绯说着,微笑着望向睡在夜卜身上的女孩。
她说的没有错。
绯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父亲最了解自己的人,他的一切都会被他们看透。
夜卜一直是知道的,自己所向往的那种生活,即便是得到了,也不过是黄粱一梦、转瞬即逝。他是祸津神,这是个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好,我答应你。”夜卜咬咬牙。
——只要在天亮之前回来的话……
夜卜不想吵醒日和,于是小心地用双手枕起她的头部,将她放到地上。
“轰隆——”
就在夜卜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响雷炸裂,日和惊醒。
瓢泼大雨倾然而下。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抬头便看见正作离开状的夜卜。
“……夜斗哥哥,你要走了吗?”她不安地问。
夜卜摸了摸她的头,挤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不要怕,天亮之后我就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你就……后半句话被夜卜硬生生地吞入腹中。只有这个承诺,是他拼尽一切都必须去兑现的。
“嗯……”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日和必须一个人待在荒郊野外的神社里……虽然有些害怕,但日和清楚夜卜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不应该任性地去挽留,而且她相信夜卜会遵守他的诺言。
她瞥了一眼神社的门口,看见了仿佛幽魂一样的绯,静静地伫立在雨中。
——那个姐姐,是来接夜斗哥哥的吗?她是夜斗哥哥的什么人呢……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而自然联想,让一岐日和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的事情——
“那个……夜斗哥哥……请等一下!”
日和十分想要彻底问个清楚,但夜卜即将离开,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于是她只能问一个她最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二话不说,她趴上夜卜的肩膀,把脸伸到他的耳边,用轻得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清的声音问道:
“我长大以后,可以嫁给夜斗哥哥吗?”
【十】
——我长大以后,可以嫁给夜斗哥哥吗?
这句话缭绕在夜卜的耳边,久久不散。
恍然间,他控制不住自己,用力地搂住日和,像是要将她融在自己怀里一样紧紧地抱住她。他故意把头埋得很低很低,让对方看不见他的表情。
“对不起,不可以。”
他哽咽道。
在他的认知里,婚姻是相爱的男女之间缔结关系的一种仪式,是一种“我会给你幸福”的承诺。纵使他无比地想要给她带去幸福,身为灾难之源的他也无力做到……
他是神明,她是人类。
这份缘分终有一天会断裂。
所以,他拒绝了。这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
“我会回来的。”
他落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就起身离开了神社。他甚至没有勇气回首去看她最后一眼,因为他不忍心看到染上失落之情的她。
豆大的雨珠恶狠狠地打在身上,心如刀绞般撕裂地痛。
今夜,大雨如注。
夜卜瞬移到达一座华贵精致的官邸,利用神明微薄的存在感潜入。即便如此,要找到目标所在的房间也需花费一番功夫,这个过程也不可能不惊动住宅内警戒的守卫。
“过来吧,绯器。”
白衣少女化作一柄素净的无鞘之刃,其雪白的刀身锋利得足以斩断一切。
宛如一把嗜血的刀刃,夜卜毫不犹豫地冲入全副武装的守卫群。
鲜红的血液四下飞溅,男人们的惨叫与哀号皆被喧杂的雷声与雨声吞没。
“只有斩杀,才是夜卜你做得最好,也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哦。”
手中的绯轻声说道。
手起刀落——
一个能撼动整个幕府、在日本国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这么在熟睡中断绝了他雄壮恢弘的一生。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即正义。
当夜卜火急火燎地赶回那座无名神社时——
她已经不在了。
不仅是女孩,连神社也一并消失了。准确地说,是整座神社都被彻底地淹没在了泥土与碎石之中——长期的干旱让土质变得疏松,突来的暴雨引发了泥石流,让这座建在半山腰上的破旧小神社被如野兽般翻滚的泥水吞噬。
连同熟睡中的她。
他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瓦解成无数零落的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残留有她的笑颜。
他像疯了似地冲向废墟,用武士刀代替铲子撬开巨石,拨开木板的碎片,在泥浆里一遍又一遍地挖掘……
刀身折断,他就直接用双手来挖,直到十指鲜血淋漓,沾满泥与水的他用尽所有的体力。
全然失去理智,他渴望找到她,哪怕是尸体,又极度害怕触碰到冰冷的她……
最终他伏倒在废墟之中,混杂着泪的雨水浸湿了他的身心,冰冷透彻。
她不可能还活着……说不定她已经逃出去了呢?……这种情况下没有生还的可能……万一她还活在世上……
带着希望又绝望的心绪,夜卜在废墟里坐了一整个晚上。大雨在不知不觉中停下,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升起,照亮了被雨水洗刷一新的山林。晨鸟欢畅地鸣叫,山脚下的村民们,恐怕也在为久旱逢甘露而感到欣喜……
唯独他的心依旧阴霾。
夜尽天明。最终,在废墟的周围,他并没有看到死灵。
——已经,不能再见到她了吗?
她可能还活在世界上一个自己再不能寻找到的角落,更有可能是毫无遗憾地升天,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夜卜回想起他们的最后一面。
——如果在当时,自己有答应她就好了。
哪怕那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只要让她短暂的生命在结束时不留遗憾,只要让她在最后的一刻感受到幸福,他……
……说到底,不还是因为自己无力守护她吗?他能做到的,并非保佑,而是斩杀啊……如此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脆弱的生命断送在自己的手中。
到最后,他甚至连她的名字还不曾知晓。
……
当失魂落魄的他又一次回过神来,已身处于喧嚣繁华的京都。
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流浪的武士,人们都口耳相传着“昨晚幕府某要人被刺杀”“日本岛今后会有大动荡”“攘夷人士又一次聚集”云云。
这些声音仿佛吵杂的背景音,传入始作俑者的耳中。
这个国家在今后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的存在仍旧一成不变。
……真的是,一成不变吗?
——“正是因为坚信有神明保佑,他们才鼓起勇气活着,并且活下去……!”
放眼望去,沿街叫卖的商贩、牵着孩子的妇人、三三两两的外国人、行色匆匆的市民……他们都是此岸的住民,拥有各自的困苦、喜怒哀乐,他们都……
——想要活下去。
——不仅是生存,更希望凭个人的意志活下去。因此他们都在努力,甚至不惜付出宝贵的生命……
他对她说过,他会尝试着去改变,她对他说,他是希望的神明。
他想要实现她的愿望,作为神明,作为夜卜……
——不,是作为夜斗。
他是夜斗神。不是祸津神的夜卜,而是武神的夜斗。
没有神社的话,就用无数的五元攒起来,摆脱不了过去的话,就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只要一直助人,就不会被忘记……
不再因为自卑而掩饰感情,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给喜欢的人带去幸福,守护那些重要的人,遵从自己的本心。
无论这条道路多么艰难,他也可以做到。不,是他必须做到。
这是她的愿望,更是自己的意志。
——从此,世界上又多了一位新的神明。
不靠谱也好,时常犯二也罢,那都是真正的他。
为了还活着的自己,为了逝去的她。
【终】
“呜呜呜呜,日和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哥,哥哥?!”
当一岐日和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间神社里,身边是欣喜的父母和激动不已的哥哥。然而,这间神社丝毫不破旧——正是自己新年参拜时身处的神社。
——我回到原来的时代了?
“你消失了一整个晚上,担心死你了呜呜呜呜!”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吗?我我记得我明明在和夜斗哥哥在一起待了一天两夜,一起经历了好多好多的事情……等等。那些事情具体都有……什么呢?
记忆突然变得模糊。
——这一切,难道只是一个真实的梦境而已?名为夜斗的神明其实并不存在?自己只是迷路了,然后在神社里睡着……
不,不是这样的。
那并非虚幻的记忆,夜斗是真实存在的……他救了自己,而自己喜欢上了他……
这时日和才猛然想起,她忘了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就算他还活在现代,也已经找不到自己,甚至忘了自己……
——“我长大以后,可以嫁给夜斗哥哥吗?”
——“对不起,不可以。”
被拒绝了。被甩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一阵酸楚感涌上心头。
日和顿时放声大哭。
“日和?!怎么了?别害怕,已经没事了啦,哥哥在这里……”
当众人以为日和哭泣的原因是由于独自在神社里待了一夜感到恐惧的时候,只有日和她自己知道——
一岐日和,十岁,刚刚经历了她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失恋。
她不甘心,她相信那并非虚无的梦境,她要永远记住他的存在。因为——
新年参拜当晚。
一枚五元硬币被投入钱箱中,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铃铛摇晃,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为了让神明大人听到自己的祈愿。
一岐日和双手合十,双眼紧闭,一本认真地默念出自己的愿望:
“神明大人,我想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初】
——即便是努力回忆,现在也已经想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呢。
日和还在发呆,两位好友的注意力就迅速转移到了一则“寻猫启示”上。
“殿下?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啊,还真有这种给宠物起怪名字的人……”
“你还好意思说……”
日和还没听清她们的话,两人就因为奇怪的事情吵了起来。
“喂,日和!!”“你说谁才是真正的神?!”
问题被很自然地抛给了自己。
“就算你们这么问我……”一岐日和顿时感到为难。
因为对她来说,她的神就是——格斗家螳野大人!不过,这个兴趣她根本不敢告诉双亲。要是知道她这个兴趣的话,母亲一定会高叫着“真是野蛮”然后昏厥过去吧。
“你可是女孩子啊!!是要成为不让一岐家蒙羞的美丽淑女的啊!终有一天要将一位完美的夫君收服的啊!”——她完全可以想象母亲会说出这种话。
就是因为母亲从小就给自己灌输这样的思想,在十岁的新年参拜里,才会许下那种让人想起来都害羞的愿望啊……因为很想看看完美夫君是什么样子……
“我家的妈妈实在是太古板了……”日和无奈地想。
——而且我,并没有喜欢的人……
不经意间,一岐日和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不由自主地望向身侧的街道。
一名身穿蓝色运动服、戴着奇怪围巾的蓝发男子闯入了她的视野。
他的双眼是天空般的蓝色。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脸,他,也正在注视着她。
——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否定这个念想一般。
于是——
运动服神明与格斗技宅少女的物语,就从这里开始了。
褪色
*野良神同人
*夜斗X一歧日和
*收录于CP17发售的图文合志《神的情书》
现在正值万物苏生的初春,带着丝丝寒意的风围绕着人打转,樱花如粉雪一般飘散在肩膀,一歧日和在空旷的街道上步伐轻快。自家的医院近年来逐渐恢复了从前的营业水平,她刚刚接到了自己所报考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晚上一家人决定聚在一起庆贺一番。
所有的事都在走向正轨,但要说有什么在意的。
一定是那个了。
在一次收拾房间的时候,她在书柜顶端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还没来得及打开母亲就催促着将她喊去帮忙。最近又因为...
*野良神同人
*夜斗X一歧日和
*收录于CP17发售的图文合志《神的情书》
现在正值万物苏生的初春,带着丝丝寒意的风围绕着人打转,樱花如粉雪一般飘散在肩膀,一歧日和在空旷的街道上步伐轻快。自家的医院近年来逐渐恢复了从前的营业水平,她刚刚接到了自己所报考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晚上一家人决定聚在一起庆贺一番。
所有的事都在走向正轨,但要说有什么在意的。
一定是那个了。
在一次收拾房间的时候,她在书柜顶端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还没来得及打开母亲就催促着将她喊去帮忙。最近又因为学校录取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就一直放在房间的角落里没去管它了。
现在突然想起来,还真是很好奇里面装着怎样的东西。
“叮铃铃——叮铃铃—”
包中的手机开始欢快的吟唱,她匆忙翻开,荧光屏上跳动着哥哥的名字。
“喂,哥哥?”她想起那位曾经不靠谱却在关键时刻挑起家中大梁的青年,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
“我可都已经到家了,日和再不回来可不要怪我把妈妈准备的好菜全吃光了。”电话中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传达着来自家人的温暖。
“马上马上!再等一会儿!”她开始朝着车站小跑了几步。
“我开玩笑的,你慢点!”
“好啦,等我回来!拜拜。”
“拜拜。”
合上手机,棕黑色头发的少女将围巾拉了拉,叹出一口白气。脚边的树丛忽然悉悉索索响动起来,一只白色的猫咪探出头东张西望后轻巧的跳上围墙,穿梭在狭窄的通道间。
“要是我能向它这样敏捷就好了,在房顶上跳跃的话肯定能够很快就到家了吧?”
只要轻轻一跃,就能够离开地面到达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在屋檐上奔跑或者在电线杆上张望,风拂过脸颊穿过发梢的感觉肯定很好。
“什么嘛,搞得好像自己真的这样做过一样。”
她摇摇头挥去这些过于异想天开的想法,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猫咪站在围墙的尽头停下脚步,海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少女的背影。
“我回来啦!”
门被推开捎带进一阵寒气,但马上就被屋内暖融融的饭菜香给吞没。一歧日和边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边把背包递到早在门口迎接的父亲手上。
“欢迎回来。”
和她同样发色的青年探出半个身子,手中还捧着半开的笔记本电脑。
“哥哥这时候还忙着工作,也不帮帮妈妈。”她走进厨房凑到正在煮饭的母亲身边,将碗筷从橱柜中拿出来。
“哈哈哈她怎么都不肯让我插手嘛。”一歧将臣挠了挠后脑勺,放下笔记本开始帮妹妹收拾起餐桌。
“不要一见面就拌嘴呀,你们两个。”留着干练短发的女人挥动着手中的锅铲,食材在锅中碰撞出美妙的味道。她额角的伤疤已经变得很淡,要仔细观察才能分辨它和皱纹的区别。
当最后一道菜上桌,忙碌的厨师终于在桌边坐定,举起的玻璃杯撞出清脆的声音,红酒的醇香在口舌间晕开化作明媚的笑脸。
“恭喜日和!”
“多谢大家!”家人们的祝福让少女格外兴奋,她的脸上染着淡淡潮红,举杯的手都有些颤抖。所有的苦难似乎都已经不值一提,此时此刻她已经是最幸福的人。
就像是有神明保佑一般。
聚会结束后,她回房间洗完澡坐在床头休息。眼神不自觉的飘向墙角的纸箱,它蹲在阴影中像是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秘密。
“呼。”
纵使已经有些困意,但日和依旧站起身来走向箱子。黄色的胶带将它紧紧封住,尘埃铺满了表面,稍稍一碰就扬起一阵灰。她小心的用剪刀划开封口,一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出现在眼前。
“这个是…卡比帕?”黄色的玩偶看上去有些陈旧了,散发着一股霉味。
“还是…又是…”
随后她从箱子中翻出的全部都是与这只奇怪生物有关的产品,圆珠笔,T恤,更大的玩偶甚至是印着卡比帕的内衣套装。
“我以前有这么喜欢这个吗?”她拎着挂满卡比帕的钥匙扣陷入了沉思。眼睛撇向已经见底的箱子,却发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一些照片安静的躺在最下层,散乱的夹在箱子的缝隙中。
日和拿起一张,发现上面是自己举着冰淇淋站在卡比帕乐园的旋转木马前傻笑。
“还是卡比帕啊…”她翻动着箱底的照片,最后干脆将箱子整个翻转过来想把照片全部倒出来。纸片唰唰落下,中间却夹杂着一阵金属砸落的声响。
一枚硬币滚落在她脚边。
她将小小的金黄色圆环捡起,指腹摩过上面印着的麦穗和水波,心中却生出奇异的感觉。像是怀念,又像是惶恐。强行忽略这份细微的不适,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照片上。她将散乱的相纸整理在一起,发现上面每一张都只有自己,但有些构图和动作却并不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拍照。
“真是奇怪啊。”日和倒在床上冥思苦想也无法回忆起自己有拍过这些照片,索性将它们放在一旁看着窗外的天空发起呆来。
晴朗的夜空群星闪烁,绵延的屋顶像是托起了月亮。楼下隐隐约约传来轻声的交谈,似乎是在家门口告别的情侣。她不自觉的伸出手,将合上的窗推开,像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我这是在干嘛啊。”感到一阵寒意后她打了个颤,慌忙将窗户关上。
大概是太困了吧。
日和蜷成一团合上眼,将自己推入梦境。却在入睡的前一秒心中暗自决定明天去照片上的那些地方看看。
那一晚她久违的做了个梦。
梦里有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她却只能看见一个远远离去的背影,无论怎样追赶那身影却只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要…不要…”
猛然睁开眼,阳光照进双目刺得生疼。她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阵压抑的感觉似乎还未消散,眼眶酸涩却没有泪水。
“日和,来吃早饭了。”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慌忙起身更换衣服,眼睛扫过床边的照片,想起今天还要正事要办。
首先是这个地方。
她将滑下肩膀的背包扶了扶,把手上的照片翻到其中一张日期最早的。上面不过是一栋最普通的居民住宅,郁郁葱葱的灌木将门牌号遮掩了一半,但勉强算能看清是那条街道。
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日和朝那片居民区前进。人群熙熙嚷嚷的从身边流过,她像一条逆水而行的鱼,艰难的穿行其中。货车轰鸣着从身边穿过,恍惚间她眼前似乎出现一抹蓝色的光,但当她朝街的另一边看去时,却是无迹可寻。
这是她上学时的必经之路,或许在这里留下过什么回忆吧。晶和爱美现在也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想起闹腾的挚友们,嘴角不禁弯起些许弧度。
此时的她已经无法窥视到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阴影了。
“好香….好香…”
长着无数眼睛的粘稠怪物已经跟随了少女一路,就在触手要触碰到她肩膀的刹那,子弹穿过将它打得七零八落。但对食物的渴求却让它变得格外顽强,正当它挣扎着想要缠住日和的脚腕时,长鞭落下了断了它的生命。
“不要妄想触碰那孩子。”
金发的女子骑在威风凛凛的狮子背上从高空一跃而下,稳稳停在少女的身边。
但对于身后的这一场腥风血雨,日和却并没有丝毫察觉,她与高挑的女子擦身而过,却连脸都不曾侧过一下。
“看起来过得很好呢,那个小姑娘。”独眼的狮子发出低沉的声音。
“可是真的好么,姐姐大人。”长鞭化作中长发的女子站在一旁,忧心的看向少女的背影。
“远离彼世对凡人来说才是最正常的生活。”女子压了压帽檐,低下头。
“毘沙门大人,没有说是最好的生活呢。”
“不是最好的呢。”
两个幼童搭着腔,一唱一和。
“那一战之后过去多久了呢?那位神明的消逝真是令人惋惜。”矮小的老人小声嘀咕。
“啧,反正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吧,明明这种麻烦事要亲自来做才行….那个混蛋。”毘沙门咬住牙,握紧拳头指甲都要扎进肉里。
“威娜…”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推了推眼镜,扶住主人颤动的肩膀。
被救下一命的少女的旅程仍然在安稳的继续。
“就是这里了吧?”日和拿着照片同眼前的别墅对比,除了树木都还是冒出新芽的状态外其他都与照片上相差无几。她仔细的打量着这幢装修豪华的房子,感觉陌生又熟悉,心中涌动着无法抑制的感情。
她到底在怀念着什么?
忽然一只黑耳朵的白色猫咪从围栏中探出头来,眼睛上两撮黑毛像是眉毛滑稽又可爱,它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日和,轻轻眯了眯。
“殿下!殿下!”清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紧接着一个小个子的少年出现在她眼前。
“诶,请问你找我们家有什么事吗?”隔着铁门,棕色头发的男孩谨慎的问。而他的猫咪似乎并没有那么多顾虑,它来到日和脚下用尾巴绕住她的小腿,又亲昵的蹭了蹭。
“你认识殿下?它好像很喜欢你!”少年好奇的将门推开,放下了警惕。
“殿下?真是特别的名字呢。但我好像没有见过它,也可能是见过不记得了,抱歉啊殿下。”日和蹲下身,摸了摸猫咪绒绒的毛发,而对方却探着头往她身后看,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也朝那个方向看去,眼前却开始模糊起来。
“在这里照张相吧!好歹也算是结缘的地方呢。”
“我要和日和一起照!”
“雪音也一起来嘛。”
“色狼神不要把手放在日和腰上啊!”
“1-2-3!拍啦!”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脑海,汇聚成一段杂音穿过耳膜后归于虚无。
“那可能是它小时候不小心走丢时认识的朋友吧,哈哈哈。”她转过头,面前只有刚刚的少年托着下巴笑盈盈的在谈论往事。
“我跟你说,这孩子小时候不小心走失,我和妈妈贴了很多告示都没有把它找回来。结果最后啊….最后…”他似乎陷入了苦恼中,挠着脑袋想了半天。
“最后有人帮我找回来了!”他一拍手,露出欣喜的表情。
“小野,你在和谁说话呢?”一位成年女性站在屋子门口朝这边张望。
“有一个小姐姐,是殿下认识的人呢!我在和她说殿下走失被人找回来的事情。”少年站起来朝自己的母亲挥了挥手。
“明明是它自己跑回来的吧,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快来吃饭了!”女人用毛巾擦了擦手,微笑着朝日和点头。
“好的!那大姐姐再见啦!”少年抱起猫咪向她道别后走向屋内。
“再见。”她也站起身,远远还能听见母子二人的交谈。
“我才没有瞎说!是有人帮我找回来的。”
“那是谁呢?”
“这个我不记得了啦!但是是很厉害的人。”
“… …”
不记得吗?她好像也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呢。
日和扶住额角,神经一阵阵隐隐抽动着,像是海啸来临前细微的水波。
穿过木片铺成的小路,绕过有一对鸭子的水塘,往前走能看到挂满布制招牌的小小街道,并排的七台自动贩售机对面有一家店铺。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只是接受直觉的指引便准确寻找到了第二个目的地。这里是除了卡比帕乐园之外照片最多的地方。
日和翻动着手上的十几张照片,里面的她出现在画面中的各个角落摆出与很多人合照的姿势,那开心的笑脸是和家人挚友一起才会出现的表情。
可她却并没有对这些人的印象了。
“请问有人吗?”她轻叩陈旧的木门,却换来一片沉默。
看起来今天没有营业啊,真可惜。她靠着门坐在台阶上,用手撑着下巴看向晴朗的天空。麻雀叽叽喳喳在树梢交谈,樱花簌簌落下铺了一层粉红的绒毯,闲适的气氛让人昏昏欲睡。不一会她的头就晃悠悠的埋在膝盖上,陷入了沉眠。
在与她一门之隔的房内,气氛却并没有这样安逸。
粉色头发的少女用头抵着门,呼吸喷洒在木制表层上形成一滩湿润。黯淡的紫色水晶镶嵌在她的眼眶中,没有任何的光彩。身后的男人扶着她的肩膀,尽量支起那瘫软的身子。
“大黑,我们去见日和好不好。”
“就这样不被想起的话…就这样的话…太可怜了。”
“夜斗他啊,为了让小日和回到原来的生活,为了让她不再因为自己的消失而感到痛苦…”
“打开门就可以了,让我看看她,就看一眼。”粉色的卷曲头发盖住了半边面颊,她伸手想将门推开却被迅速的阻止了。她并不打算放弃,强硬的做着抵抗,门被撬开了一条缝隙却又猛的被关上,惊醒了门外沉睡的少女。
“唔嗯…怎么睡着了,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日和揉揉眼,回头看着恢复寂静的木门。手抚摸着粗糙的纹理似乎能让心恢复平静,无论遇到何种漂泊起伏只要回到这里就能得到安宁的感觉,像是家一样。
“我要让日和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这番豪言壮语毫无征兆的闯入耳中,她错愕的四下张望,却没有发现人影。
最近幻听还真是严重啊,但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却溢满了喜悦,是好事吧?
“谢谢。”
她将额头贴在木门上,闭上眼轻声道谢。
屋内的少女眼睛蓦的睁大,泪水从眼眶溢出,在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她终于忍不住伏在高大的男人怀中痛哭起来。
“不可以了小福,我们不可以再将她拖入这边了。”
大黑回过头,小小的神社摆放在已经生出斑斑锈迹的刀边。
金发的少年已经有很久不曾现身了。
到达最后一个地方应该就能找到答案了吧?
当她站在卡比帕乐园的大门前时已经接近黄昏了,将厚厚一叠照片攒在手中,日和沿着图片上的足迹挨个追寻。
“来嘛笑一个笑一个!卡比帕DT毕业纪念!”
“哇!拍的不错嘛!”
“啊啊啊这个过山车太过刺激了!!!”
咦?奇怪,为什么明明每张照片上她都笑得那么开心,现在故地重游却止不住的越发伤心。是下雨了吗?糟糕,照片都要被弄湿了,这可不行。
慌乱的用手背不停抹开砸落在相纸上的泪水,水滴模糊视野,恍惚间能看到她身边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夜幕渐渐降临,远处的观景台上人群越聚越多。嘈杂又欢乐,大家都在讨论着夜晚的烟火大会。日和却只是站在栏杆边发愣,脑中出现的模糊影像逐渐清晰,那个不被提起的名字由远及近飘向她。
“我还想这样和你待一会儿。”
“你的话我能相信多少呢?”
“好想以后再一起去啊…”
她喃喃出声,却被淹没在天边绽放的第一朵烟火中。
“夜…斗”
回忆蜂拥而上像是一枚枚冲上天际的花火炸开在脑海中,一歧日和不自觉的后退几步,却被绊得一个踉跄,手中的照片散开在风中。她胡乱伸手想要抓住四散而去的纸片,它们却在擦过指尖的刹那化作点点光斑破碎熄灭。
“不要,求求你不要…”
声音微弱得像是溺水的人。
那个人就是这样消散在她的面前,斩断了所有羁绊。她的神自此陨落,带走了有关的记忆和那颗饱含着爱慕的心。
有着碧蓝眼眸的少年消失在照片里,化作她脑海中褪色的回忆。
跌坐在地的少女握紧手中仅剩下的一张照片,图画上夜空中的烟花依旧如同今天一般璀璨,可她牵着的那个人却不会再回来了。
“夜斗…回来啊,回来吧。”
她只能绝望的不停重复着,企盼着。
但是不可能了。
“你的愿望,我确实听到了。”
瞳孔猛的收缩,她抬起头,幼小的神明似乎还未弄清现在的状况,说完这句台词后好奇的盯着她。
那澄澈似海洋的双眼一如从前。
日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紧紧抱住眼前瘦弱的男孩,眼泪咸掺入微笑的甜中和成奇怪的口感。
“再次结缘吧,夜斗。”
自此你会在我的记忆中永远色彩鲜亮,从我愿望中诞生的,独一无二的神明。
后记:
突然发现给《神的情书》的稿子前几天解禁了,于是这里放出来。
去年大概是六七月份左右看到了主催的约稿,觉得哇好不容易啊,居然有夜日的本子,一定要去参一参~现在来看文笔还是有点青涩的感觉,和同时期的刀剑同人差不多的感觉,短短半年时间,成长还是看得出来的。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买了本子的小伙伴?
哈哈哈,希望以后也能参与各种合志呢w
【野良神】所以说下雨什么的最讨厌了
●全文2500字左右,流水账严重
●cp夜斗x日和,是糖,请放心食用
●重度ooc,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夜斗
●都OK?那就开始吧!
——————————————————————————
“老板,请问上次那种作业本还有吗?”
日和从文具店里出来,把一大袋作业本挂在胳膊上,艰难地撑开雨伞,深吸一口气,冲进了雨里。
空中飘着很细小的毛毛雨,但是也没到能够收起伞的程度。风一吹,雨丝们争先恐后地钻进伞下,日和只好压低伞面,却又担心后背的头发遭雨淋湿。
下雨天总是这样。
日和不大喜欢潮湿的感觉。日本四面环海,来自太平洋的水汽十分丰富,一到梅雨季节,地板与墙壁的表面都附着着一层细细的水雾,摸起来黏黏的,很不...
●全文2500字左右,流水账严重
●cp夜斗x日和,是糖,请放心食用
●重度ooc,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夜斗
●都OK?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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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请问上次那种作业本还有吗?”
日和从文具店里出来,把一大袋作业本挂在胳膊上,艰难地撑开雨伞,深吸一口气,冲进了雨里。
空中飘着很细小的毛毛雨,但是也没到能够收起伞的程度。风一吹,雨丝们争先恐后地钻进伞下,日和只好压低伞面,却又担心后背的头发遭雨淋湿。
下雨天总是这样。
日和不大喜欢潮湿的感觉。日本四面环海,来自太平洋的水汽十分丰富,一到梅雨季节,地板与墙壁的表面都附着着一层细细的水雾,摸起来黏黏的,很不舒服。而缺乏太阳的户外则导致她的衣服受潮,她不得不在夏天挑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把所有的衣服拿出来接受阳光的洗礼。
扑通一声,日和第三次踩进了小水坑。
她的鞋子已经湿透了。
日和加快脚步,决定在十分钟内赶回家并换掉这身湿漉漉的衣服,然后躺进浴缸里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日和。”
日和回过头,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小跑着冲进她的伞下,带来了一大波毛毛雨。
“带我一程吧。”来者甩了甩头发,又拍拍沾满雨水的运动服,很不客气地朝日和凑了过来。
日和看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夜斗,叹了口气:“去小福家吗?”
夜斗点点头,又凑过脑袋好奇地查看日和手里的塑料袋,看见清一色的作业本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嫌弃了:“什么啊,我还以为是吃的呢。”
日和没理他,径直走了,夜斗不得不快步跟上。
一路上,夜斗叽叽喳喳,完美地彰显了话痨本性。日和听不进去,她的心思全放在这场雨上。她看了看远处车灯前亮晶晶的雨点,断定雨下大了。她感到左边肩膀有点凉,可能淋湿了。
雨果真越下越大,伞面上的滴答声变得密集起来,日和与夜斗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他们被千万颗雨珠缠住了手脚,再也不能移动更多了,只好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躲雨。
“神明就没有什么挡雨的方法吗?我以为神明周边的雨珠都会自动退散。”日和嘟哝道,一边护着袋子里的作业本一边给伞甩水,样子滑稽。
“神明也会被雨淋湿啊,哪有雨自动退散这种好事?你忘了那次我感冒发烧吗?”夜斗拍了拍已经湿透的右肩,又帮日和拿起那袋累赘作业本,问,“你带钱了吗?”
“买作业本用光了。”日和说。
夜斗撇撇嘴,推开门走进便利店。
雨幕笼罩着整条街道,日和依稀记得对面有一家游戏厅,它的招牌常年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把这条普通的路映照成五彩缤纷的欢乐街。可如今它隐在雨幕中几乎要看不见,只剩下几抹淡淡的颜色。
大雨掩埋了人们的欢乐,逃课打游戏的孩子们欢呼声再大,也被雨点悉数压下去。
所以真的很讨厌下雨。日和想。
“拿着。”
夜斗把什么东西塞进日和手里,低头一看,是一杯热可可,小小的热源瞬间温暖了她的手心。
刚要说谢谢,夜斗突然指着对面的游戏厅问:“你想去游戏厅打游戏吗?”
“不想。”日和收回目光。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内容左不过是雪音的努力学习得到了回报,小福商店一点也没有起色的经营情况,还有威娜渐好的身体状况,最后是理所当然的天神大人的提议。
说到这里,一人一神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雨渐渐小了。日和撑开伞,与夜斗继续踏上回小福家的路。
她觉得今天回家的路格外漫长,从遇见夜斗到便利店躲雨,再到小福家,似乎花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以至于小福让她坐下来歇息会儿再走,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干脆在这里住一晚吧,我们还有空房间,明天早上再走也不迟。”小福说。
“已经很晚了,我坐一会儿就走。”日和回过头去找烘干的鞋子,却瞧见了她的尾巴,捂住脑袋几乎要尖叫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啊!”
“你从文具店出来不久。”夜斗吐着舌头,刻意拖长了声音说,“像个傻——子那样走了半天都没发现,我只好把你捡起来送回家去了。”
“所以今天就住在这里吧?”小福握住日和的手,笑眯眯的样子让日和颤抖了一下,“正好雪音的学校有合宿活动,他今天不在呢。”
日和睡在松软的棉被里,回想起今天与夜斗走过的街道,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本来还想着窗外的雨声有些扰人,这下却想睡了。
她的意识渐渐陷入恍惚,脑子像是放置于棉花上,轻飘飘的,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夜斗像过去那样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持着的却是雪器。他瞪着日和,持着雪器向她冲来,背后站着天神大人。日和下意识大喊不要,而夜斗却手起刀落,将两人之间薄薄的几根缘尽数斩断。
她看见天神转身离开,夜斗站在原地没动。然后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日和还没来得及大哭一场,一双手突然附上她的额头,她听见夜斗说:“醒醒。”
日和醒了,环顾四周,发现这里还是小福家的房间,长舒了一口气。
烦人的雨声已经消失了,夜很静,草丛中虫子的叫声令人安心。
“你的额头很烫。”夜斗的声音在她听来模糊不清。
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传来,日和撑着被褥艰难地坐了起来。凌晨的天没亮,日和什么也看不见,便伸出手去找台灯。这时,夜斗把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又喂她喝热水。日和顺着他的动作把药吃下去,然后坐在原地看着他。
“我梦到天神了。”日和小声说,“他让你尽快斩断我和你之间的缘。”
“然后呢?”夜斗问。
“然后你就斩了。”日和的嗓子沙哑。
“只是个噩梦。”夜斗轻声说,“睡吧。”
“万一成真了呢?”日和不肯躺下。
“不会成真。”夜斗摸了摸她的头发,“之前斩了一次,可你还是把我从黄泉带回来了。”
“要是下次成功了呢?”日和的声音带上哭腔。
丢死人了。日和想。
哭泣实在不像她的作风,可是与夜斗有关的事,她坚强不起来。因此,借着发烧,日和情绪波动得厉害,哭出了声。
夜斗没说话。
“万一我真的把你忘了怎么办?”
日和越说眼泪越止不住,忽然觉得后脑勺被人托住,一个吻悄悄地落在她眼角,痒痒的,如一剂良药治愈了她的眼泪。
“你的委托我还没有完成,在那之前我不会走的。”耳边传来细微的耳语。
早晨,夜斗仍像往常一样扯着嗓子与大黑理论。见到日和下楼,也只有一个照旧草率的问好,转眼便跟着小福进了厨房。
回家的路上,夜斗仍旧一副不靠谱的社会无业青年形象,似乎除了昨晚那个吻什么也没有变。
或许昨晚的那个吻也是梦的一部分。日和想。
“你为什么讨厌下雨啊?”夜斗双手抱在脑后,随口一问。
“因为到处都很潮湿。”日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而且你从来不撑伞,我会很担心。”
夜斗停下脚步,一把将日和揽进怀里。
谁说什么都没有变?谁说那是梦?有些事情已经开始悄悄变化了。
所以说,下雨什么的最讨厌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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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好冷啊。每次翻tag我都会告诉自己冷圈不算什么,只要坚强就好(泣)
|Kiss Kiss Kiss| 夜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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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什么事情会记忆犹新?
无聊时想到这个问题的一岐日和还真的去思考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最讨厌的事情、最高兴的事情,以及必备的知识。
还没来得及想点别的什么,她就被旁边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一岐医生,这边的病人出了些状况,请来看一下吧。”
短暂的闲暇时光结束,一岐日和站起身回应道:“好的,我这就来。”
转身走去病房的路上她又忙里偷闲地想今晚做点什么饭比较好,这两天总吃咖喱已经吃腻了。夜斗那家伙学会一样菜就反复不停地做,今天无论如何也需要改善伙食了。她默默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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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什么事情会记忆犹新?
无聊时想到这个问题的一岐日和还真的去思考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最讨厌的事情、最高兴的事情,以及必备的知识。
还没来得及想点别的什么,她就被旁边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一岐医生,这边的病人出了些状况,请来看一下吧。”
短暂的闲暇时光结束,一岐日和站起身回应道:“好的,我这就来。”
转身走去病房的路上她又忙里偷闲地想今晚做点什么饭比较好,这两天总吃咖喱已经吃腻了。夜斗那家伙学会一样菜就反复不停地做,今天无论如何也需要改善伙食了。她默默叹了口气,不经意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打起精神面对繁忙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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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岐日和在国三的时候遇见了夜斗,一个看起来很不靠谱还自称神明的男人。大概男人这个形容词不太恰当,青年更合适一点。总之在一岐日和真正要成为少女的这个关键时期,这个家伙的出现似乎打乱了很多事情,比如她原本应该更多的朋友往来,比如这段时期很可能出现的恋爱,比如家庭本不该出现什么大的波折。不过命运与缘分也许就是这样一种暧昧的东西,出现了遇到了也就无可奈何。
所以很自然而然,那位名为夜斗的神明大人漂亮地全制霸了一岐日和的青春期。而当一岐日和这样对感情反应迟钝的人,几年下来慢慢从懵懂青涩中知晓了那种异样情感究竟是何物后,制霸了她青春期的夜斗神就把后面的所有时日都提前预订上了。
不,其实也没那没轻松,毕竟夜斗神虽存活上百年,认真恋爱这方面依旧没什么经验。比起一岐日和,他多活了的这几百年反而成了负担,前前后后犹豫考虑得太多,要进不进要退不退,最后还是对方主动迈了几步才让他跨过了那个一直没去碰触的界限。
人神的爱情似乎多是悲剧,不过考虑太多又有什么用处呢。
所以她柔软双唇印在他额头上的时候,他决定选择永远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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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吻是一岐日和一直有些在意的事情。少女的心目中初吻的地位是微妙的,很有些圣洁的感觉。就算不抬到那么高,至少也该是与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时隔这么久其实她早已忘记了被藤崎亲吻的感觉,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当时的愤怒——被强行亲吻的愤怒,以及对险些忘记夜斗的自己的愤怒。不过现在那些怎样都好,她不会忘记夜斗,藤崎也早就被天处置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一岐日和只想安安静静与她的神明大人过好平常的小生活。
啊,你说亲吻的感觉?一岐日和其实真的记不清,大概只有在被亲吻的时候才会反复地回想起来。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让人感到安心舒适又平常的事情很容易就会被遗忘,亲吻的感觉就是,就像一岐日和想不起来上个星期都做过什么菜一样。
在这方面身体其实比头脑记得更清楚,即使不用刻意去记去回忆,怎样去回应、对方会有怎样的反应、对方皮肤的触感温度,都刻在了骨子里。
爱情是深入骨髓的。
-
她看到了少女时代的她,有些尴尬地站在夜斗身边,脸羞得通红。同样尴尬的夜斗脸撇向一边不去看她,脸也红得似要爆炸。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说来也好笑,他转头想去吃她手上的苹果糖,不过角度出了偏差,而一岐日和听着他说话刚好又抬头过去,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碰了一下。
刚刚交往没几天的两人也就是拉个手的程度,当初一岐日和鼓足了勇气给出的额吻与这个境界还是差了太远。两个人僵了一阵,一岐日和听见旁边的他磕磕巴巴地说:“日、日和……我想吃……苹果糖……”
一岐日和没敢转头直接递了过去,夜斗来接的手碰到了她的手指,有点湿有点凉,似乎还微微发着颤。不知怎么一岐日和突然就放松了,噗地笑了起来,两人间绷紧的高温也在那一刻弥散。
她看到祭典结束后的他们在树林的阴影中青涩地相互亲吻,她笑了起来。
-
她感觉自己躺在床上,身下是床被特有的柔软。她觉得自己有点动弹不得,看向别处的视线也变得模糊浑浊。她艰难地寻找夜斗的身影,他一直都在床边,看到他澄蓝色双眸的瞬间她安心地闭了眼睛睡下去,将身体往他那边稍微动了动。
这几天她已经见过足够多的人了,还能往来的朋友,哥哥,她结识的善良神明们与神器们。现在的她只想好好休息,衰老让她失去了精力,很多动作也变得极为困难。她依赖着一直以来都没有离开过的熟悉温度,他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舒服。
一岐日和想经过了这么多年夜斗的脸好像也只是成熟了一点点,只不过对她而言他早已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一个成熟的丈夫。这是要排在信仰的神明前头的。
黑影快走到房间里来了,剩下的这几天里她准备与以往一样平静地度过。在她离去之后,她最爱的人还会带着对她的爱意与记忆继续在这世界上存留,他们在记忆中在灵魂中依旧融为一体。也许有些残忍吧,可这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夜斗……会哭吗?”
她的声音沙哑,很轻却异常清晰。
“……说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赌气似的小脾气,别别扭扭的,像个孩子。
她轻笑:“想哭就哭嘛。”
夜斗抱紧了她,吻了吻她灰白的散发。
后来她感觉身体变得轻了,她漂浮在空中,看到她最爱的神明大人抱着她衰老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唇。看不清他的表情,一岐日和觉得他大概还没哭。但此时此景,先前打趣他的自己反倒想要落泪了。她很幸福,可她并不想离开,她不想见到他这副样子,也有些害怕看到下一刻也许就会哭出来的他。
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个吻。
-
一岐日和睁眼醒过来,突然的清醒让她头还有些疼。那个梦境真实得可怕,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没准最后就是这样收场。她没什么异议,该来的总是会来,分别的那一天终会降临。只是她想起最后那个吻,微妙地突然有些不甘心。
还不够,感觉有什么还远远不够。
外面的太阳已经探出了头,浅色的金芒薄薄一层透过窗户覆在窗帘上。外面有鸟儿叫了几声,她借着那声清脆的啼叫轻轻唤了一声“夜斗”。也许是听到了名字也许是被鸟鸣吵醒,躺在身边的夜斗哼了一声半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看向她:“日和……?”
她靠过去,更加接近那个温暖的体温:“我做了梦。”
“唔……梦到了什么?”
“嗯……”一岐日和微微笑起来,对上那双还有点茫然的澄蓝眼眸:“梦到以前在祭典的时候,不小心亲吻的事情了。”
“那个啊……”想起那次的事情,夜斗神似乎又有点脸红。他很爱害羞,有时候比她更甚。发现了这一点的一岐日和再一次笑起来,凑近些轻轻吻了吻对方的唇,温热的,有些干。
“突、突然做什么……”受到冲击清醒得差不多的夜斗神一边这样嘟囔,一边伸手揽过她继续加深了这个亲吻。房间里的空气开始发热,甜腻得有些难以呼吸,混乱的呼吸声显示着彼此的沉溺。
一岐日和想,如果亲吻是在表达爱情的话,那在最后一个吻来临之前,她想与他拥有更多的、这样切实的证明。
-
接吻吧。来接吻吧。
FIN
后记:
哦,话唠时间(。)
突然想写甜,临时起意赶了这篇,一路撸下来还挺顺利,也许有点混乱?
第一段不算是毫无关系吧……会记住的讨厌的事情喜欢的事情还有会忘记的平常的事情,想写这个来着(x
感觉风格上又有了一点变化(大概),kiss这种梗本来是想写得色气一点的但并没有成功……不过还是希望你们吃的开心w
依旧,文笔渣,欢迎捉虫拍砖,然后虽然这么短,还是希望能有评(躺倒
(才不会告诉你们从12月底我就脑子里一直是最后一段的几个字想写的其实只有这一点而已x)
没能写成节日梗非常抱歉……但至少是甜……虽然甜度可能不够qwq
【夜日】静深(一发完结)
收录于本子《以汝之名》
突然听到大大说可以解禁了!所以抓住七月的尾巴来一发混更w
文中提到的地名、建筑皆真实存在。
基督徒请慎点。基督徒请慎点。基督徒请慎点。
本子中的酒窝大大的文解禁在这里→DreamLand
夏日的风卷起叶的波浪,交响乐般不绝于耳。北海道不知名山岳的凉亭里,女子靠着栏杆,心旷神怡地眺望着风景,突然感慨:“好想去水之教堂啊。”
“想去就去呗。”身旁的青年随口应答着。“约定”之后,夜斗迁就她不少。此刻他懒洋洋地背靠栏杆,沐浴在阳光中,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犹记得最初她惊叫:“你居然不怕阳光?”然后被夜斗一个白眼砸个正着,“我们也是会进化的好不好...
收录于本子《以汝之名》
突然听到大大说可以解禁了!所以抓住七月的尾巴来一发混更w
文中提到的地名、建筑皆真实存在。
基督徒请慎点。基督徒请慎点。基督徒请慎点。
本子中的酒窝大大的文解禁在这里→DreamLand
夏日的风卷起叶的波浪,交响乐般不绝于耳。北海道不知名山岳的凉亭里,女子靠着栏杆,心旷神怡地眺望着风景,突然感慨:“好想去水之教堂啊。”
“想去就去呗。”身旁的青年随口应答着。“约定”之后,夜斗迁就她不少。此刻他懒洋洋地背靠栏杆,沐浴在阳光中,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犹记得最初她惊叫:“你居然不怕阳光?”然后被夜斗一个白眼砸个正着,“我们也是会进化的好不好?”
当然好。那时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过现在她只是遗憾远眺,“但是它不对外开放的,只承办婚礼。”
明明就坐落在不远处的占冠村山上,却是可望不可及。
“那我们也去结婚不就好了。”一点也不迟疑的回答,好像这就是最正确的答案,声音轻快得像迎面的夏风。
日和笑笑,转头看他。不说话,只是微笑,像春日第一片飘落的叶,象征意味的喜悦和悲伤一同萦绕诗人心头。她放松地将身子压上栏杆,头也自然垂下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夜斗和天空融为一体,阳光下闪闪发光,太亮了,晃得睁不开眼睛。
她就顺从地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这一刻的山风、花馨、林涛,和他的有口无心。
*************************
静深
***************************
[1]
一岐日和,女,20岁,大阪府茨木市人,生于斯长于斯,也许最后也会逝于斯——如果没有遇到身边的这个家伙的话。一年前她还是个普通的医疗学部二年级生,正值假期,在父亲开办的临终关怀院实习护士。
她就是在那里遇到夜斗。
[2]
那时候她刚刚失去母亲。
乳腺癌,明明已经做过手术,以为脱离虎口,不料又复发。母亲放弃了治疗,在自家的临终关怀院度过最后的时光。那段日子日和几乎日日夜夜守在她床前,抓着她的手,好像这样她就不会消失。可母亲越来越瘦,手上血肉飞速消退,骨节突出,瘦骨嶙峋,她越来越握不住,直到最后从她紧握的手中滑落,轻轻落进棺椁中。
办完母亲的丧事,她再不踏进疗养院一步,把自己锁在家里,但是家里到处都是母亲的痕迹啊,每每看到泪水总是先于意识。不堪忍受的她又回到了院里,只是拒绝踏入曾经母亲的病房,并且终日不再回家。
那晚是她值夜班,一层层地查房,透过门窗看病房有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当她查到204房间时,突然愣住了。
似是护士的疏忽,窗帘竟没有拉,盛夏的月光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攀援进来,清辉泼洒,让整个房间都呈现出梦幻般的静谧安宁。而真正让日和吃惊的是,在这样午夜凌晨中,病房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高挑的个子,瘦削的身形,蟾光下深蓝发色泛着亮。阴翳遮住脸,看不清表情。而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病人,罗马雕塑般一动不动。
那一瞬间日和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他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和病人什么关系,难道是什么仇人来落井下石。她的思绪猛然定格在病人的名字上。十四岁的雪音金发橙瞳爽朗而笑。她猛地推开了门。
那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她,正好迎上走廊里惨白黯淡的灯光。竟是个面容相当俊秀的青年,唇型弧度有如刀锋,表情冷静不动声色。倒是那双冰蓝色眸子,暗夜里幽然发亮,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像婆罗洲雨林里野兽狩猎时的莹莹亮起昭示死亡的眼,只漫不经心一扫就足以让人坠入冰窖。日和被那目光冻得无法思考,一时间两人竟是僵持在那里。
就在这时,病榻上的雪音霍然而起,大概是被破门而入的光亮惊醒,见到眼前诡异的对峙也是惊了一下,而后对青年道,“你怎么在这里?”
语气不像恐惧,反倒是……惊讶?
日和还没有反应过来,青年眼中的冰冷就倏然褪去,五官表情迅速生动,好像双重人格交换,或通了电立刻五彩缤纷的旋转木马。而接下来他理直气壮的回答再度刷新了日和的震惊值,“不然我还能在哪里?房子可是已经被卖掉了啊!”
“你以前不都是露宿街头的吗?”
“住惯了房子谁还睡得了外面!”
日和僵在门口,还保持着那个推门的姿势,愣愣地看着两个人争吵逐渐升级陈芝麻烂谷子乱丢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心想,这什么情况。
好在争吵只是玩笑性质,两人没有闹多久,雪音就迅速脱战转头看向她,少年老成,语气严肃,“护士小姐,让你见笑了,这人就这样,不用管他。”
平日里日和细心温柔,爱与病人话家常,陪散心,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开朗热心的院长女儿。不过她最近丧母情绪低落不大与病人接触,加之雪音刚住进来不久,不认识日和也是情有可原。日和当然不计较这个,听着少年的评价,在青年“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抗议里把他仔细打量了一遍。深蓝色运动服,配一双根本不搭的高筒靴,就像是走头无路时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就。脖子上系着的古怪方巾,月光灯光的双重交织下显出病态的青灰色,总让人怀疑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过。寒酸落魄模样,确实挺像刚刚“卖掉房子”的自我描述。
日和叹了口气,“我家里没有人,你可以去我家住。”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像指数爆炸一样地忙碌起来,工作得晚了就索性住在院里。有时候日和想他们父女还真是相似,不会纾解,就自我麻痹。偶尔在院里或是家里不期而遇,总能轻易透过如常的神色看到内心深处与自己相同的哀凄隐忍。
于理不合,雪音自然是替青年婉拒了,他像个孩子似的可怜巴巴地抗议了一下到底还是妥协。这般扯皮三人倒是熟络了不少,于是日和知道这青年叫夜斗。虽然他坚持自己是自由职业者,但日和更愿意相信他根本就是个无业游民。
不过最后日和到底还是带他去了值班室,让他在沙发上凑合着过了一晚。没办法,这热心助人的毛病,怕是永远也改不了了。
就好像冰天雪地里流浪汉徘徊街头瑟瑟发抖,她看了于心不忍,开门拉他进来取暖,却忘了确认,这进门的,到底是什么人。
[3]
夜斗探望雪音的时间很不固定,取决于他今天有没有委托或者什么时候完成委托。三个人熟悉起来之后,有时候日和会和夜斗一起推着雪音出去晒太阳。她提议去光之教堂,雪音笑笑表示同意,夜斗却是哼出一声表示对基督教的不屑。
茨木市不大,也不是多么繁华,却坐落着日本著名的光之教堂。坚实厚硬的清水混凝土墙壁被十字形分割,并嵌以玻璃,使这里射入的光线显现出光的十字架,圣洁宛如接近天主。
其实日和倒不是信徒,只是喜欢教堂里的沉静与神圣。小的时候母亲常带她去做礼拜,小小的她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环顾周遭跳跃的烛火,耳边是牧师低沉的宣讲。祷告声嗡嗡一片,汇成河流,优美又动听。那时的她尚不能理解,只是觉得被一种神圣庄严的感情震撼,整个人甘愿匍匐在圣光里。
母亲去世后她每周都会去做礼拜,坐在古旧的脚手架木板做成的长椅上,闭上眼,感觉母亲就坐在身边,嘴唇嗡动,祈言萦耳。这幻觉太痛楚,她却固执地坚持着,像是得到某种自我惩罚的快感。
她不太相信基督,但也许我们真的都被主注视着。她不想雪音年纪轻轻就这样逝去。
雪音的病很奇怪,明明各项检查指标都正常,双腿就是没有知觉,无缘无故地瘫痪。
雪音和夜斗这两个人也很奇怪,对这病一点也不在意。明明雪音只是个孩子,却像个大人似的管教着夜斗,两个人一见面鸡飞狗跳,有时候日和觉得自己认识他们两个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后来有一次病房里日和对雪音说起初见夜斗时的那晚。
尽管这么久相处下来夜斗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她的心里却一直有一个结。磨不掉的第一印象,那种只有野兽才有的表情。
雪音听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其实夜斗他不是人类。”
“哈?”她一愣。今天又不是四月一号。
“真的。”雪音严肃地点点头,“是吸血鬼。”
日和的第一反应是去摸雪音的额头,但她最后还是放弃,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赞同他“不是人类”的这个说法。
于是她呆坐着听雪音继续爆料,“所以你不要在意,他们对外人都是那个样子的。”
然后他停下来,流金的眸子光芒流转,灼灼其华,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开开口,却只是几个干涩的音节,“夜斗他……”
“嗯?你们在说我什么?”正说着正主从窗户外翻进来,正好落到日和面前。姑娘不知是被这诡异的出场方式惊到了还是怎么,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跳起来,一退三尺远,惊惧不定地看他。
“诶,她这是什么了?”夜斗也被她吓了一跳,转头去问雪音。
“被你吓到了。”雪音笑笑,“我把你的秘密抖给她了。”
夜斗无奈,再把头转回来。日和还是离他远远的,身子有点抖,不过挺好的是还没有夺路而逃。
然后她问,“真的假的?”
夜斗想也许亲自给她示范一遍比较好,不过为了不再继续吓她,他只是单纯地点点头。
日和毕竟还是胆大,“你们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要吸我的血?”
“不会。”不料雪音摇摇头,“他现在只会吸食我的。”
“为什么?”日和脑子还没有转弯,疑问倒先脱口而出。雪音是人类,这一点她倒是确信无疑。
“因为约定。”
“诶?”
“约定。我提供他所需要的血液,同时他照顾我让我活下去。”他耸耸肩,“我们已经践行60多年了。”
[4]
夜斗诞生在亚维农教廷时代的欧洲,不知道是被谁创造,也没有之前的记忆,只是循着本能,在国与国之间游荡,饿了吃东西,渴了吸食人血,困了睡觉,醒了就四处乱转。可后来他发现只要天色黑尽,街道就会冷清荒凉只有他一人孤独游荡,于是他调整了作息,和人类一样日出而作,这样每次睁眼城市就都会是热热闹闹的。
但那时候世界并不太平,满欧洲都叫嚷着抓什么魔女,大批大批的女人被处死。夜斗偶然路过一个村庄时,竟也是在举行火刑,被绑在架上的女孩年纪不大,大概十七八岁,却看不出一点恐惧,反倒无声地讥笑,睥睨地看着台下的人们。
她的眼睛浓稠如黑夜,一点瞳仁是刀尖的寒光。
人们咒骂着点燃柴堆。火势倏然一蹿,就在将要席卷女孩的那一刻,他飞掠着将她带走。吸血鬼拥有的速度人类怎能企及,她似陡然凭空消失,行刑者和教士当然看不出端倪,震惊之后,厌恶和恐惧一齐爆发出来。
“魔鬼!魔鬼救走了她!”
“这邪恶的魔女!”
烈火哔啵,混合着扭曲的声浪直冲云霄。夜斗与她降落在近旁的树枝上,她安静听着,笑容越发讥诮,直刻进骨子里。
然后他们离开,一起默默走在夜幕下阴暗可怖的林间小路里。
半晌还是女孩先开口。
她说她叫绯。
然后她说她确实是魔女。
不,确切地说是,曾经,是魔女。
那个人发誓会照顾她一辈子,于是她为了他放弃了自己与魔鬼的契约,付出巨大的代价消散了自己的魔力,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可惜她遇人不淑,魔女狩猎卷起滔天骇浪时,他向教会告了密。
被带走那天她笑容狂狷不羁不屑一顾,穿着她一贯的大红长袍,傲然离去。她喜欢红色,像她的名字一样,那种纵火焚身的红色。可这成为村民和教会忌惮的一部分,说这是魔鬼在她身上彰显自己。
这说法大概是对的,却也错了。不过绯才不在乎这些,她从不是为了别人的看法活着。法庭如何严刑拷打,她也一言不发,只是笑。衣服残破,头发凌乱,蓬头垢面中只有唇尖一点朱砂不为所动,殷红触目似火燎原,和着笑容里无声的嘲讽轻蔑,让审讯她的人几乎发狂。于是他们把她送上了火刑架。
这本该是她生命的终结——不过幸运的是,她遇到了夜斗。
也许是不幸才对,因为这给了她更多的时间咀嚼身遭的背叛和伤痛。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强行解除契约,她只有一年的寿命了。当初付出这等惨烈代价时尚且怨怼,恨为何不再多留给她几年,如今仍不甘,却是怨魔鬼没有早些收割她生命。但到最后都失了意义,只有冷眼旁观自身命运,笑一声世道无常,人心难测。
她话不多,声音却着实好听,银铃相撞清渺出尘,却又因自己的经历而生出苍凉烟火气来,两相混和,无辜又惹火。
绯敢对夜斗直言,自然也是知道他的不寻常。毕竟那般的速度,很容易让人猜出身份。
他们是不被承认的异类,但是人类的承认与否在他们眼里实在一文不值。这是不同的族群,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的价值体系,和自己的骄傲尊严。人类,没有他们神通广大,没有他们寿与天齐,却又自命不凡,指天为地。人类本该是他们的玩物,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何她又偏偏勘不破我执,自甘堕入这生死场?
——所以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她有多后悔。
一年的时间里他们周游欧洲,魔女狩猎烽火四起,到处都是无辜女人的哭号。看着那些亢奋疯狂的教士,绯不屑地撇嘴。
“真的魔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抓住,人类未免也太低估她们了。”
是的,她用了“她们”这个代词,把自己排除在外。事实上,被夜斗救出后,她就一直是这个立场了。
有一次她随意问他,邀约看不出真假,“怎么样,要不要来吸我的血?”
“你可是魔女……”两族还没有和睦到这个地步,夜斗也有顾忌。
“已经不是了。”她说,“我现在什么可都不是。”
笑意攀上唇角,她挑眉微笑,讥诮又嘲讽。浓烈欲滴的口脂,鲜艳似火的大红长袍,旋转起来,就像妖冶盛开的曼珠沙华席卷荒野,绝望得让人触目惊心。
——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弃你的骄傲。
15世纪的欧洲动荡频仍,民不聊生。黑死病、英法战争、宗教改革、饥荒……夜斗和绯从容悠然穿梭其中,血彻底冷了,再没有同情,把玩观赏这一幕幕人间喜剧。
直到后来绯消失。夜斗并不吃惊,也不去找她。一年大限已至,她悄然离去,无论以何种方式自戕,都是她存留的最后一丝尊严。
而夜斗也在这样的乱世中玩腻了,乘着传教士的船去了中国,过了段日子又东渡去了日本。
[5]
日和推着雪音刚刚走出光之教堂,就迎面遇到匆匆赶来的夜斗,满脸的痛心疾首和委屈担忧,“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调了静音。”掏出手机一看,十八通未接来电。一定是夜斗去了临终关怀院却发现他们两个不在,可是从院里走过来不过一刻钟,何至于打这么多电话?日和哭笑不得,“我说夜斗,你真是关心过头啦……”
“雪音现在可是很虚弱的。”夜斗一本正经,“真有什么危险你又保护不了……”话到一半却停住了,看来是想起了前几天被Jungle Sobut踢飞的惨痛经历。
“所以我说你是关心过头啦。”
“好吧,我们回去。”夜斗上前从日和手中接过轮椅,一刻也不想多留地向前推去。
夜斗见识过教会的荒淫暴虐,对基督教一直颇有反感。日和零星地听雪音讲过一些,心下理解,却到底是希望他能放下介怀,于是快走两步与夜斗并行。
“呐,夜斗,你知道我们日本本土的信仰吗?”
夜斗疑惑地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们相信,花草皆有灵,每个人也都有守护灵相护。其实各地的信仰都差不多嘛,无非是神护佑一方。《圣经》上也说……”
“对人类来说,我们也是神。生杀予夺,尽随吾愿。”他突然打断她,语气随意,漫不经心。
“你——”这话着实狂妄,连日和都一时气得说不出话,他却只是偏头低眉扫过姑娘的脖颈,神情淡漠,萧瑟疏离。
人类就是食物。
这是他在环大西洋的乱世里懂得的。
除此之外,不能对他们抱有任何感情。
这是绯用生命警告他的。
可是到现在已经过了六百年了。当年道的人心易变,却是指向了自己。
他抬眸时乖戾已经消退,只剩一点亮光在冰瞳里闪烁,“哪个神话里没有反派啊,比如伽具土是被伊邪那岐斩杀了吧?我们啊,大概也就是你们说的什么祸津神吧,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真是可怜。”说罢还夸张地叹了口气。
日和却已经是青筋暴跳了,“夜斗你个混蛋——”同时伴随的还有一记凌厉的飞踢。
日和承认她对夜斗仍有恐惧。
那恐惧蛰伏在她内心,在每一次看到他面无表情的眼时,砰砰跳着占据她的四肢百骸。
就像这次,看着夜斗被自己暴力地踢飞,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她竟劫后余生得有点想哭。
那时雪音病情已经恶化,腰部失去知觉,却仍安稳地坐在他的轮椅上,和日和一起看着夜斗飞成天空一个光点。
“其实日和不用为夜斗担心的。”少年背对着她,好像看出了她此时心绪似的安慰着。声音带着青春期特有的沙哑,却成熟得好像穿透了百年的沧桑,“你知道为什么夜斗会和我订下那个约定吗?”
她茫然地摇摇头。
他没有转头,金色发丝轻轻拂动,夕阳里模糊了轮廓,温柔轻笑的声音随风直送到她耳边。
“当然是因为他不想再杀人了啊。”
[6]
“日和。”
“日和。”
“日和!”
临终关怀院的护士值班室,她从书本里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夜斗。
青年皱皱眉头,把便当放到她桌上,“吃饭了。”
“谢谢。”她笑笑,又把头埋进厚厚的医学著作中,不料立刻就被夜斗打断,“日——和!你又通宵了吧?还不吃早饭,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
“当然要。”她把书合上,“但我决定要把有限的时间最大化地利用起来。”
夜斗还在皱眉看她,但她不躲不闪,平静地直视进他眼里,甚至还噙着笑。不,这不是她。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她想哭啊,想扑进他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所以这一定不是她,她被操控了。
“随便你。”夜斗突然泄了气似的,不耐烦地转身,“雪音今天出殡,我要走了。”
“路上小心。”
苍白的道别,门咔嗒一声关上。日和终于被抽空了力气,颓然瘫倒在椅子上,愣愣地一动不动,视线失焦地落在桌子上摞起的医学课本上。
是啊,今天雪音出殡呢。他已经离开了。
原来到底还是离开了……
这念头像针一样扎得她猛然跳起来,沉默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尖叫着要将她压垮。她再不能承受,头也不回地逃出房间。
[7]
夜斗到达日本时应仁之乱刚刚结束,日本国维持着短暂脆弱的和平。幕府如何重振声威,大名如何争权夺利,自有无数史料记载流传,宮帷重重东窗密语暂时还不足以扰乱底层民众的生活。生育、耕作,一代代的日本人生老病死,山川土地还是原来的山川土地。
夜斗在日本兜兜转转,战国之乱谢幕,江户时代、明治时代粉墨登场,迎来送往。最后他到京都附近的一个小村庄落脚。村中有一棵巨大的樱花树,每逢春夏落红漫天,是以得名樱花村。
每次进食的代价都是一条人命,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只得颠沛流离。但这次他真的累了,宁愿自己饿些,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这村子挺大,百十来户人家,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安土重迁,少有什么流浪者,见到他,惊奇,却也热情地接纳了他。
村子里都有一位叫佑子的老妪,大家都很尊重她。听说她是邻村的富裕家的小姐,但待人和善,帮过大家不少忙,更是村中少有会读书写字的人。
佑子丈夫去得早,她将孩子们拉扯大,平日有邻里帮衬,虽辛苦,但到底是熬了过来。如今孩子们成家立业,儿媳孝顺,她也终可坐享天伦之乐。
没事的时候她喜欢坐在樱树下。全村老少她都认识,见了面就笑眯眯地打招呼。
对夜斗也不例外。
他在这村子住了三月有余了,和村民都熟悉起来。因为识字,每逢谁家有喜事丧事,都会找他去帮忙。
一开始还在暗笑人类的愚昧,但表面还是诚诚恳恳,把工作一丝不苟地做完,然后村里人就热热闹闹地道谢,一把把他拉进酒席,屋外的樱花纷纷扬扬,倾泻而下。
一来二去,竟然也习惯了。
就像佑子安然地坐在樱树下,婆娑光影中冲着他笑着点头,他突然就有一种,自己也是村里人的感觉。
太奇怪了,从来没有过的感情。
而三个月没有进食已是极限,他饥渴难耐,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但是,当他开始认真思考目标时,竟然发现,无论是谁,自己都无法下手。
想到第二天会有谁被抛尸荒野,亲人好友嚎啕大哭,突然就于心不忍。
真是太可笑了,这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
明明坚定了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感情的,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动摇了。
事已至此,夜斗别无选择,只能再次离开。
离开的那个夜晚,他抬头看那棵不知扎根了多少年的樱树,月光下亭亭玉立,花瓣的粉红层层叠叠,被镀了银,梦幻般的圣洁。
目光不经意向下,却赫然发现有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树下。
是佑子,在她常坐的那个位置,月光下和煦微笑,“你来了。”
“等你很久了。”
夜斗一愣,“等我?”
“我猜你不是人类吧。”她仍旧微笑,拍拍身旁的地面,竟是示意他来坐。
“你怎么知道?”夜斗震惊,却还是依言坐了。夜风微拂,片片落英轻盈飞舞,月光下晶莹剔透。
“大概是直觉吧……”佑子叹道,“我是被吸血鬼养大的,可能对你们比较敏感呢。”
“被……吸血鬼养大?”夜斗震惊的程度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之前在欧洲遇到过一些同族,无一不是将人类视为低等,仅仅是作为食物的存在。
佑子看到他这个样子,温柔地轻笑起来,“我当时比你还震惊,那可是颠覆我的认知啊。”
“我的家在村子里算是富裕了,有几个佣人。父亲对我和佣人都很好,我也无忧无虑地长大,甚至还接受了教育。”
“渐渐地有人来提亲,父亲希望帮我找个好人家,最后我就嫁到这边来了。当时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吉日,结果我不小心撞见父亲在吸一个佣人血。”她慢慢地追忆,声音苍老平静,皮肤的皱褶都沾染着月光,“我当时真的吓坏了,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是吸血鬼,而所谓的佣人其实都是他的食源。”
“他说本来不想让我知道这些的。”
“我是战乱里的弃婴,他觉着可怜,就收养了我。其实这也是他的一个尝试,他想与人类发展出一个有别于‘食用’和‘被食用’的关系。那些佣人也是他的另一个实验,不再将他们吸食至死的实验。”
“但是现在秘密被撞破,我出嫁了,他也就带着佣人们离开了。”她伸出手去接那纷扬而下的樱花,惆怅又怀念地喃喃,“到最后都为我婚事尽心竭力呢,他给了我一个幸福的童年,又希望我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父亲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呐。”
“后来我就一直在想,世界这么大,一定还有很多我们未知的种族吧,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冲突和对立吧,但是经历过父亲的事情后,我就相信,我们一定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她转过头来,眉目柔和,“真高兴能遇到你,让我想起好多以前的事。”
“如果日后你能遇见我父亲的话,可不可以代我对他说一声我很好,谢谢他为我做过的一切。”
“……好。”
[8]
日和推开值班室的门时,夜斗正在里面清点最近委托得来的报酬。
“雪音对我说起你以前的事。”
“喂这可是我的隐私啊。”夜斗不满地嘟囔,手上工作倒是不停。
“雪音……以后,你会找其它人‘约定’吗?”她说不出“死”这个字眼。
血液之于吸血鬼就如水之于人类。人可以不吃东西,却不能没有水。
“还没有想好。”夜斗摇摇头,“我不想再靠吸血活下去了。我想找到其它的方法。”
“怎么找?”
夜斗没有回答。数钱的手停住了,一时间周遭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风抚枝叶,一浪一浪沙哑粗糙的哗哗声。
“我不知道。”
[9]
竜王山山腰的凉亭里,日和软软地趴在拦杆上,风吹乱了刘海,她也不动,只是出神地俯视着山脚的城市。
“你果然在这里。”
她被这声音惊得一个激灵,转头时夜斗已站到她旁边。
日和并不惊讶,以前他们常来这里,这里除光之教堂外她最喜欢散心的地方。她勉强笑笑,“都处理完了?”
“嗯。”夜斗点点头,手中雕花繁复的小木盒递到她面前。
她却几乎同时猛地退一步,整个人因此狠狠撞到栏杆上。
“抱歉。”她含糊着,咬着嘴唇。
雪音在那里面。她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可以接过他的骨灰盒。
“你比雪音都难过,算什么样子嘛。”夜斗却抓住她的手,把盒子放到她手中,把她僵硬的手指合拢,让她握紧盒子。
骨灰盒还温着,不知是夜斗焐热的,还是雪音残留的余温。
她差点就掉下泪来。
现在的夜斗到底是什么心情呢,她一点都猜不出。印象里夜斗总是吵闹的、任性的,可他现在很平静,平静得几乎
已经不是他。
夜斗是在二战中遇到雪音。当时大东亚战争硝烟未尽,被原子弹洗劫过的长崎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更坚固的楼宇,更通畅的道路,更具杀伤力的武器,更膨胀的野心。一切都与几个世纪前的欧洲大不相同,却又没什么两样。
他就在这座城市的废墟里见到雪音。那时候他蜷在瓦砾中奄奄一息,浑身都是焦土和灰尘气息,看到夜斗,焦黑沾血的手指用尽全力想要抓住他的裤管。
他虚弱得已经说不出话,眼睛却仍努力睁着,好像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下一秒就会沉睡或者死去。那双眼睛是金色的,夜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金色,像熔化的黄金翻涌不息,迸射着坚毅而不放弃的光芒。
于是夜斗俯下身对他说,“跟着我可是会生不如死的,你就这么想活下去?”
孩子迟疑一下,然后坚定地点点头。
就这样夜斗把他捡回家。
那时候他受到佑子父亲的启发,已经开始思考“约定”的可行性,雪音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雪音这才知道夜斗所言并非危言耸听。夜斗每天都会吸食他的血,尽管小心控制用量,他仍会因失血过多而频频晕厥。但比这更痛苦的却是心灵的折磨。永无止境的献祭,被支配和索取的屈辱。
但他也确实活下来。比起无声无息地死去,他享受着食物、书籍、同龄人的友谊,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来。
这是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他有怨言,却无权反悔。
也曾暗暗发誓,等他长大了,足够自食其力的时候,一定要离开。
可为什么后来还是留了下来?
或许是看书小憩醒来后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或许是青年胡闹又不靠谱,一眼照顾不到就会闯祸;或许是夜斗偶尔轻描淡写提起过去;或许是他迷茫于自己的身份苦恼地问他该怎么办。
从不能离开到不想离开。到再也无法离开。
吸血鬼的牙齿里含有毒液,被吸食四年之后他的身体就不再成长,停留在十四岁的模样。而积少成多,身体也再不能承受毒的腐蚀。这样的结局,早已料到,雪音并无怨言。
最后的日子夜斗把他送来这临终关怀院,卖了房子,获得的钱款悉数用做疗养费用。
到最近雪音已经不能转头,却还是和日和开玩笑。他说不要看我这个样子,算起来我可是爷爷级别的人呢。
他说不要难过,生死有命。
他说能活这么久真是赚到了,本来十岁那年就该和旧长崎一起消失的来着。
他一下子说了好多,啰嗦得像个摇椅上回忆过往的老头。
而后他离去,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就像母亲那时那样。徒劳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微弱,直到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就像母亲那时那样。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没有像母亲那时那样哭得几乎呕出心肺。
她开始颠三倒四,扎进书本和工作里。后事是夜斗处理的,她没有参与。她甚至没有再看雪音一眼。
三天没有休息,很疲惫,又亢奋地不敢松懈。感觉胡思乱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这里是她散心爱来的地方,可到现在站在亭子里,她才发觉自己是如此渺小——树木四合,轻易就可以将她吞噬。
就像病魔吞噬掉母亲和雪音那样。
她想这真是太可笑了,自己学医的双手,所能做的却只是送走一个又一个对自己来说重要之人的生命。
该笑的吧,这种时候,不就应该用笑声来回应,来嘲讽吗——
“日和。”夜斗突然打断她的思绪。
日和一愣,神志陡然恢复清明。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她知他所指,烦躁地转头不再看他,“我只是想多学些东西,有什么不对吗?我可是在学医,以后也会是医生——”
“为什么想多学些东西?”
“因为……”
因为我再不想束手无策,不想再作壁上观,我想证明我可以——
他转过头直视她, “你不用把自己绑在这里。”
他脚下是连绵的山脉,是茨木,是她的疗养院。是三千世界,是生死契阔。
她一惊,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他了然地笑笑,没有戳穿她,只是伸臂接过她手里的骨灰盒。
她当然没有被绑在这里,只要她想,下一秒她就可以潇洒地转身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但她却也永远挣不脱回忆。那临终关怀院里白色横行,死亡肆虐,连它的拥有者都不能幸免。她眼睁睁看着母亲躺在角落的病床里,被最豪华的医疗设施环绕着,渐渐枯萎。雪音也是,从下肢到上身,一点点溃败腐朽,安安静静地接受死亡。梦里他们都对她微笑,眉目柔和,无声鼓励,却让她想疯狂地尖叫。她再不敢睡觉。她知道她永远也挣不脱那一方逼仄的骨灰盒。
她把自己绑在这里,妄图救赎,何来解脱。只有反复回忆,直至鲜血淋漓。
没有止境的苦修,太压抑,逼得她喘不过气,如今被夜斗一针见血地指出来,瞬间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发酵的苦涩排山倒海,挤掉了其他所有的情绪。
好想说出来,不想一个人背。以前受了委屈总会打电话给母亲哭诉,她下意识去摸手机,手却突然停顿在口袋里。
她才意识到母亲已经不在了。
原来过去四个月了,自己还是没有习惯。
她就这样僵硬地停顿在这里。面前夜斗已经转身回去,与她隔出两米的距离,她盯着他沉稳而有节奏的步伐,死死盯着,不敢眨眼,直到眼前水汽氤氲一片模糊,泪水冲破眼眶的束缚溃堤而下。
她终于跪到地上嚎啕大哭。
夜斗闻声跑回来,一下子把她揽进怀里,太用力,撞得两人一下子跌倒在地。骨灰盒从他手上滑落,咚地一声闷响。日和姿势狼狈,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夜斗破旧的运动服,撕心裂肺。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太固执,是我自我折磨,是我怕忘记你们,就会原谅那个无能的自己。
所以这一次,就让我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让我死去,再活过来,这样我就有勇气继续往下走。
一周后他们离开茨木,去寻找那“别的方法”。离开前她最后一次去光之教堂,夜斗反常地没有抱怨,安静地坐在木椅上。
那时没有人。墙壁环绕寡素无华,静默无声。没有灯,空间灰蒙蒙有些阴暗,更衬得四周灰白黯淡。从对面墙壁上十字架透过的阳光照亮几隅,与周遭的黑暗对比交织,更显庄严神圣。她站在教堂中央,双手合十,双眸微闭。纯白素裙安静下垂,黑丝长发倾泻如瀑。十字架的圣光沐浴下她如圣洁披身,而她虔诚祷告,几乎要融化在那片光芒之中。
[10]
他们走了很多地方。日本、巴西、新西兰,满世界乱跑,倒像是观光,每过一处,就将雪音的骨灰抛洒一点。
遇到很多人。同族,异类,各不相同的故事。
在阿拉斯加逗留。赌城拉斯维加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群不良青年围住少女,为首的伸出手去,似要轻薄。日和正要冲上去,却见夜斗倏然闪至他面前,轻而易举就反剪了那人双手,笑得有些痞,“光天化日之下就欺负女孩子,不太好吧?”
她和他并肩,视线里他身影如梭,所过之处无人不倒。相信于她的战力,甚至还会把人甩过来让她解决。她在把来人踢飞时想起他开过的那个关于神的玩笑。还是做一个武神更好呢,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他的身手。快准狠,实不辱没所属种族的名声。但是每次对她,他总被揍得惨叫连连很是狼狈,并且从不掩饰这种狼狈。
她突然就很开心地笑起来。
游刃有余间他转头,“怎么了?”
“没。”她灵巧地一个回旋顺势踢飞第二个人,冲他狡黠地眨眨眼。
她才不会说出来。这是她有恃无恐的小秘密。
也许对夜斗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像他的有口无心一样,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
但他们之间连着约定,这对日和来说就足够了。
[11]
离开茨木的前一晚,他们安静地坐在204,那间雪音曾住过的病房里。
还没有新病人入住,房间没有开灯,只有廊灯苍白的光淡淡渗过来,映得房间暧昧不明的灰。
“你是认真的?”黯淡光线里夜斗挑眉,“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你根本不需要和我‘约定’。”
“没办法,谁让我是学医的呢。”她无奈地摊手,“雪音病后你就没有再喝过谁的血了,估计再撑不了多久了吧?医者仁心,我实在狠不下心。”
她真怕夜斗会再戳破他。但他没有,只是轻笑了一声,站起身,向她走过来。
日和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却动弹不得——或许是她根本不想动。夜斗站在她面前,低头俯视他,半边脸泛着银白的光泽,像罗马城上的雕塑。蓝色的眸子暗夜里莹莹发亮。但日和没有害怕,直视着,沉溺在那冰蓝的海里,神魂颠倒,任由摆布。
“跟着我可是会生不如死的,你确定吗?”
“就怕你会嫌我不好喝呢。”日和仰起头。
“那就来试试吧。”说着他弯下腰,嘴唇贴上她的脖颈。
而她顺从地仰起头,虔诚得像迎接一个亲吻。
[12]
《圣经》十诫曾教导,不得说谎,不得偷窃。怨恨是罪,不做该做的事也是罪。人每天最少会犯下五项罪,一天后就累积为1825项,如果活到70岁,就违反了127000次神的律法。
罪孽深重何以进得天堂,于是神差遣自己的独生子耶稣为众生受难,为众生之罪受钉十字架。
但他心怀的大义中不包含他族,当他们困惑迷茫时,也没有人来指引他们。
所以夜斗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答案。而这次,有日和陪在他身边。
他们在这间病房里定下永续之约。在光的玩笑下影子亲密交织,不分彼此。
一切曾从这里开始,并且远远没有结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FIN
感冒的神明
为什么……让我这么晚遇到这对!?
woc我爱死他俩了!自动加入夜日催婚大队!
看到威娜会感冒……就想着夜斗是不是也能感冒……
可能有ooc,尽管食用。
夜斗已经躺着很久了。
他因难受,所以呼吸时幅度略大,脸色不太好。
日和凑近摸了一下夜斗的脸,夜斗因感受到了舒服的凉意而从嗓子里发出猫一般的轻哼,但他脸上惊人的温度吓到了她。
日和看着他,她低着头自责,但她没有持续太久,毕竟治好夜斗的病是最重要的,于是她跑下楼继续一系列的东西。
她现在还害怕着,夜斗那天晚上,就倒在了她面前,身上有着未治愈的伤口,脸色非常不好。
雪音因此有些慌乱,可他扶不动夜斗,无意识的人很重,日和考虑情况后,因为是晚上,离她家很近,所以她...
为什么……让我这么晚遇到这对!?
woc我爱死他俩了!自动加入夜日催婚大队!
看到威娜会感冒……就想着夜斗是不是也能感冒……
可能有ooc,尽管食用。
夜斗已经躺着很久了。
他因难受,所以呼吸时幅度略大,脸色不太好。
日和凑近摸了一下夜斗的脸,夜斗因感受到了舒服的凉意而从嗓子里发出猫一般的轻哼,但他脸上惊人的温度吓到了她。
日和看着他,她低着头自责,但她没有持续太久,毕竟治好夜斗的病是最重要的,于是她跑下楼继续一系列的东西。
她现在还害怕着,夜斗那天晚上,就倒在了她面前,身上有着未治愈的伤口,脸色非常不好。
雪音因此有些慌乱,可他扶不动夜斗,无意识的人很重,日和考虑情况后,因为是晚上,离她家很近,所以她与雪音一同将夜斗扶起来,回的她的家。
日和先是将夜斗放在沙发上,她去拿纱布与药,雪音去拿衣服。
日和将夜斗衣服解开,看到夜斗背部有那么大的伤痕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夜斗也不会……
她忍着不哭,用湿的毛巾一点点擦好血迹,还时不时看他的反应,生怕弄疼了他。
为伤口去毒,日和也担心人类的药管不管用,但也只能暂时敷上,等第二天去找小福去求药。
衣服已经脏了,日和与雪音一同为夜斗换了轻薄一点的衣服之后,两人小心地将夜斗给抬进屋的。
日和还庆幸这几天父母不在,不然就不好弄了。
将夜斗放上床,盖好被子后,日和赶紧去拿冰箱里曾经存过的冰块,而雪音听日和的将衣服拿去先洗了。
装好冰水结合的冰袋后,日和拿着冰袋与水盆匆匆上楼,把冰袋给他敷上。
之后拧毛巾给他时不时敷脸好降温。
日和听着他猫一般的哼声,越来越心疼。
“夜斗……对不起……我不应该成为夜斗的麻烦……”
“如果我当时不在……你绝对不会受伤……”
“对不起……还请原谅我……”
日和握住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头。
手的温度,也很烫啊……
日和将自己的脸埋在床铺,压着自己的哭泣,不让夜斗听见。
然而她失败了。
夜斗轻轻抬手,之后摸了摸她的头。
日和惊讶地抬头,脸红着还有着泪。
夜斗半睁着他的眼睛,轻轻笑着,继续安慰着她。
“不要哭了……”
日和听着他因病而沙哑的嗓音说着这四个字,泪腺再一次崩坏了,夜斗也没想到,于是无奈笑着将日和的眼泪用拇指抹去,他努力地开口说到。
“日和……可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
夜斗睁大眼睛看着那自责的姑娘起身捂着他的嘴,而她的眼泪滴在了夜斗的眼睛上,他闭了一会眼后,眼泪从他的脸上划过。
“夜斗很难受吧?……难受就不要说话了……好好养着……我该从被保护的人转变成保护你的人了……”
夜斗听到这句话,眼中的光闪了闪。
“夜斗,很晚了,睡觉吧。”
日和摸了摸他的脸颊,温柔地看着夜斗,这一刻夜斗他觉得他脸上的温度又涨了不少,快要到把脑子烧坏的地步,然而下一秒他觉得他要急救。
日和她,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她没看到,那蓝色眼睛里的惊讶与激动,那情感快要溢出来的那种。
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日和就离开了。
“我还睡什么……”
门外的日和也在害羞着,她怀疑她是不是也感冒了烧坏脑子了才会做出这种举动。
日和缓解情绪后,去跟雪音一起洗衣服去了。
之后两位也该休息了,雪音依然去哥哥的房间睡,而日和……则拿着被褥蹑手蹑脚进自己房间。
她轻轻推门,发现夜斗睡着就暗自舒了一口气,打地铺也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惊醒到休息的他。
然而她真的弄出动静……关门时没关好出声,她立马转过去看着夜斗,发现没醒又庆幸着。
她轻轻走到夜斗跟前,换下毛巾拧干,为他敷上。
之后她也睡觉了。
在月色下,夜斗睁开眼,自己下床差点没站稳,好在没惊醒睡在地上的她。
夜斗费力地抱着日和,将他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后自己则钻进了地铺,继续敷着毛巾与冰袋。
第二天早上,日和醒来,看着自己在床上夜斗在地上睡得时候她恨不得将夜斗掐起来,怎么身为病患一点都不会珍惜自己,但她终归是想想,将夜斗的冰袋拿起来,之后扶起他去床上睡。
日和一大早上就被折腾的够呛,无奈看着那还难受着的夜斗,认命去换冰袋与水。
雪音恰好也醒了,帮着日和一起照顾夜斗。
“日和,不必自责的。”
日和愣住了,看着雪音,那个孩子摸着自己的名字。
“夜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因为他想保护你啊。”
“日和还不能够理解他的内心吗?”
“他想跟你在一起,这个愿望的前提就是日和还好好的,无忧无虑。”
“他希望你能幸福,只是他现在不确保,这份幸福是否可以是他自己带给你的。”
“我也很希望日和能够跟我们在一起。”
日和抱住了雪音,之后笑着说。
“让雪音替那个笨蛋表达,真是辛苦了。”
“我的愿望也是希望跟你们在一起哦。”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这个愿望……可以实现的吧……”
“可以的!”
日和与雪音寻找声音源头,发现了扶着把手的夜斗。
两人都下意识跑上去将其拽回房间好好休息。
“别这么急把我送回去啊!你们不是许愿了吗?!”
夜斗扶着把手定身,伸出手。
“两位一同给我五元。”
日和与雪音愣了一会,之后笑了。
两人从兜口里拿出自己的五元,交给夜斗。
夜斗只是将两个五元硬币靠在唇边,之后收好。
“一岐日和,雪音。”
“皆为我夜斗的有缘人。”
“你们的愿望我夜斗神听见了。”
当然这个温馨的小片段过去之后,夜斗就被两位抬着去房间休息去了。
雪音去小福那里找药先离开了,而日和提前为雪音做好了饭,刚好一同带过去吃,就当作感谢。
当日和拿着毛巾为他敷上的时候,夜斗突然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打了一个喷嚏。
“还是不太乐观啊。”
“日和……”
“嗯?怎么了?”
“我现在非常需要纸……”
不用说都了解,日和给他拿了一沓的抽纸,就知道是难受的流鼻涕了。
“夜斗,想吃些什么吗?你应该饿了。”
“不用麻烦了,我不饿的!”
结果夜斗肚子里的“闹铃”,比他诚实多了。
夜斗不好意思的用被子盖过自己,闷闷说了声。
“只要是日和做的,都可以吃的……”
“哈哈~好的,不许乱跑啊!”
夜斗的脸越来越红,他怀疑这个感冒好不了了。
就算闻不到,也可以知道这些都是日和的东西。
他住在她的房间,睡在她的床上。
这跟与她共同入眠有什么区别呢?
孤独了几百年,终于有个温暖的光照亮了他的黑暗。
可惜这光芒太柔弱,如果不保护好,很有可能转瞬即逝。可这光芒也很强大,强大到能够保护他,唤醒他,给他救赎。
为什呢会有这么矛盾却又闪耀的她存在呢?
如果是这几百年的孤独修得的福分,那么可以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吗?
可以让这束光芒永远陪着我吗?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夜斗无意识的流了泪,当他发觉的时候,他去抹掉,结果越抹越多,这副样子……不能再让日和看到了……
说是要给那个女孩幸福,难道不是自己吗?
为她铺下走向幸福的道路,结果自己也不知不觉走上去了,结果还想从那个女孩身上找到自己的幸福吗?
我……是得有多差劲呢?
说斩缘的是我,暗自还想保护缘的也是我。
如此矛盾的存在不也是自己吗?
日和……我多想……将你拉到我的身边……
你会被我保护着,无忧无虑,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一分一毫,你就像是水晶球里的小人,外层是我所创下的屏障,这一切的形成只是想看到你对我的笑容。
但是那样的我……
太自私了啊……
想到这里,夜斗停止抹泪,让它们放肆落下又凝聚。
“果然……日和的幸福……得让她自己去找……”
“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无法给她任何幸福……”
“你在说什么呢笨蛋神明!?”
夜斗问声看过去,看到日和端着蛋包饭与牛奶一脸生气的看着他,她将饭放下,坐在床边看着夜斗。
“夜斗是我的福神!怎么就不能给我幸福了!?”
夜斗的蓝色眼睛瞪大,看着面前的女孩心里净是酸涩。
“果然感冒把你的脑袋烧糊涂了吗?!”
“日和……我……”
“我的幸福,不用找了!”
“因为它就在我面前!”
夜斗又被女孩温暖到了……
真的……太过分了……为什么日和总是这样……
总是在我绝望的时候……奋不顾身的将我救回来……
他低下头,像个孩子一样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包住自己,接下来就是压不住了抽泣声音。
日和无奈,将被子拿开,把夜斗拉在自己怀里,自己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夜斗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上,伸出双手抱住了日和,就算感冒导致他力气不如之前,但是依然有力。
“日和……”
“嗯?”
“我不帮你完成那个身魂分离的愿望了。”
“为什么?”
“你说过,在那个愿望实现之前,你会跟我们在一起。”
“所以我把五元还你,你陪着我们在一起,好吗?”
日和看着他却笑了。
“夜斗,我何尝没跟你们在一起呢……”
“缘分这种东西,还了不太好吧?”
夜斗看着日和,发现自己的担心总是多虑的。
他擦干自己的眼泪,笑着看向日和。
“我可以吃饭吗?”
“当然。”
日和就坐在床边看着夜斗吃饭,夜斗则是刚开始可以吃的痛快,之后就慢下来,最后就一点点吃。
“不好吃吗?”
“没有!很好吃!……不过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吃还被看着……”
日和才发现这个问题,于是自己红着脸转身拿水盆冰袋去换了。
夜斗吃掉日和做的饭后,将餐具整理好放在桌子上,自己就躺在床上,随后他的伤口开始刺激着他。
日和进来后,发现夜斗摔在地上,赶忙方向水盆冰袋放下扶起他。
“日和……伤口处开始刺疼了……”
“雪音很快就会回来!再忍忍!再坚持一下!”
日和扶着他去楼下沙发坐下,检查他的伤口发现不但不愈合,反而要感染一样!
日和不敢碰,担心自己的举动反而使伤口严重。
雪音刚好回来,看到夜斗的伤口就意识到不妙。
雪音与日和去整理药,按照小福教的方法,为夜斗上药,日和听说药的刺激性很大,所以为夜斗找了一小块毛巾让夜斗咬着,而夜斗扶着沙发准备着。
雪音负责上药,他其实也不敢,也怕夜斗疼痛反应剧烈,而日和陪着夜斗,为其舒缓。
刚刚抹上那一刻,夜斗瞳孔剧烈收缩,抓沙发的力度也增大了,日和一直扶着他的手臂,不断鼓励他。
“夜斗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她让他坚持,那就坚持。
终于长达三分钟的抹药过程结束,日和为夜斗重新绑上纱布,三人如同经历了大战一样疲惫在沙发上。
“我再也不要感冒了……”
“等夜斗感冒好了,我们就去小福那里好好道谢吧!”
“嗯。”
夜斗看着日和,之后搂过她的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一旁的雪音与被亲的日和都懵了。
“那天的感谢,你之前也这样对我来着。”
日和摸着脸,察觉到手掌下迅速提高的温度。
“果然夜斗才是最流氓的那一个……”
“你说什么臭小鬼!?”
“在说你啊手汗神!!”
日和被这种气氛感染,开心的笑了。
幸福什么的,明明都不请自来了。
带给我幸福的,就是夜斗啊。
【夜日】遇见
曾发到过贴吧上的旧文,花了两个小时修了一下。蛮喜欢的婚礼梗,原谅我没法表述的感人又美好我自己去撞墙TUT
惯例催婚XD
祝阅读愉快ww
《遇见》
文/黛
cp:夜斗X 一歧日和
>>>
Yesterday, I met my love.
>>>
你能解释什么叫做望眼欲穿吗?不,不需要去翻词典或者语文书,因为那位并不怎么有名的祸津神正站在那位很有名的天神华丽的神社前头表演什么叫“望眼欲穿”。
...
曾发到过贴吧上的旧文,花了两个小时修了一下。蛮喜欢的婚礼梗,原谅我没法表述的感人又美好我自己去撞墙TUT
惯例催婚XD
祝阅读愉快ww
《遇见》
文/黛
cp:夜斗X 一歧日和
>>>
Yesterday, I met my love.
>>>
你能解释什么叫做望眼欲穿吗?不,不需要去翻词典或者语文书,因为那位并不怎么有名的祸津神正站在那位很有名的天神华丽的神社前头表演什么叫“望眼欲穿”。
3月的丝缕微风拂过赤红色的鸟居,将注连绳上的“之”字纸带吹得沙沙作响。夜斗瞪着他那双幽蓝的眼睛,像一只得不到鱼干却又执着不已的猫咪,蹲坐在神社前边,面朝神殿,目光炯炯。
这种看上去微妙又有些违和的状态已经僵持了三小时零二十一分钟了。伴音,啊不对,应该是真喻小姐从一旁的一棵梅花树下走过,默默的望了执着的夜斗一眼。她想了想,如果一定说要有夜斗神有什么「品质」的话……大概,也就是「十分执着」了吧。比如如何死缠烂打的获得了高天原的神籍,如何死缠烂打的要雪音帮他打工,再比如——
雕刻着精致纹样的木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天神看见仍然瞪着一双眼睛等候在神社前的夜斗惊得顿了顿——这小子还真是有毅力啊。他抽了抽嘴角,像是妥协一样叹了口气
“好吧我答应你。”
听见这句话的夜斗如同解除了什么咒语一般冲进神殿中,把手里的卡片胡乱塞给天神。当他再一次走出神社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又变得无比亲切而美好。
啊,春樱就要开了。
>>>
祸津神夜斗要与人类一歧日和小姐结婚了。
这条消息已经陆陆续续传遍了高天原的每一位神明和他们的神器。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配送神明」小广告突然间少了很多——虽然说,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之一。
一位祸津神竟然拥有一把祝器,现在还将迎娶一位年轻貌美的人类妻子,想想也真算是人生赢家了。
不过你以为人生赢家是那么好达成的吗?
“我说啊,在高天原的这场婚礼就应该弄得气气派派的,毕竟我这漫长的人生里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啊——所以干嘛要叫天神那个老头来当证婚人,还要叫上痴女那一大家子……”
“砰。”
坐在桌子对面的一歧日和一掌拍在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夜斗神面前的桌子上,就着夜斗这一愣神的功夫认真又严肃的站起来。
“夜斗,你总该帮雪音做点儿什么吧。”
所以说起来的话这场神明夜斗与人类一歧日和在高天原的婚礼还是神器雪音一手操办的。
想到这点,夜斗的耳边仿佛又回响着自家神器说的:“你还能指望夜斗那个废柴做什么”的话,一时间感觉像有无数个黑色利刃的回旋镖从不知哪里飞出来再扎到自己身上。
心塞。
夜斗弓下身子捂着胸口。一歧日和叹了口气,把两封精致的请帖推到他面前:
“毗沙门小姐和天神大人,你自己选一个。”
夜斗眼泪汪汪的把围在脖子上的口水巾咬在嘴里,在向自己的未婚妻投递了数十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均被驳回无果之后,犹豫了许久还是不情不愿地把右手颤抖着伸向了写着天神名字的那一封请帖。
“呐,说好了哦,一定要亲手交给天神大人并且交代好事项。不然的话,”
一歧日和突然停顿了一下,直视着夜斗蓝汪汪的眸子,
“你就别回家了。”
完了把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全搭进去了。
>>>
不开心。
夜斗百无聊赖的靠在新郎化妆室的门边上,看匆匆忙忙的各位神明在自己面前穿梭。
应该说高天原、人界、黄泉……总之全世界的每一位新郎在自己大婚的那天竟如此无所事事、焦灼寡欢的,大概也就只有夜斗了。尽管他郁郁不乐的原因只是今天一大早日和就以“梳妆打扮”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被蓝巴等人带走,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居然不让我看老婆!
夜斗愤愤地跳起来,却又想到自己该保持一个男主角的光环形象而又故作矜持地向一旁同他打招呼的宾客们回以礼节性的微笑。
他看到兆麻同毗沙门天一起走进来,签名处的雪音很热情的向他们招了招手,小福激动地向门口的毗沙门跑过去,却又不小心被地毯绊倒,手里的果汁全洒向了毗沙门染着樱花瓣的振袖和服上,留下手忙脚乱的兆麻和几乎想把她丢出场馆的大黑乱作一团。惠比寿穿着正装与福禄寿似乎很高兴的交谈着什么,梅雨和真喻坐在一边讨论春季毛线的编制技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囷巴也端着酒杯凑在那里……
夜斗没由来地想笑。即使自己那么多年来一直都做着没什么名气的小小神明,但是如今看来,那么多的时光,仍然有人一直陪伴,也有人愿意在今后的日子里不离不弃。其实愿望也微薄也简单,只是一间手工的小神社,一句承诺,一份守护,便可以在心底里填上满满的幸福。自己也许是孤单的太久了,以至于在幸福呼啸而至的时候诚惶诚恐。故事里说的果然没错,在生命的长河里跋涉了那么久,最终也还是遇见了幸福。
对面有一个小房间,一歧日和应该就坐在那里面。夜斗满怀期待地想像着她美丽的模样,然后仿佛心满意足一般转身向内厅走去。
>>>
穿着隆重的证婚人天神走到台上,从一旁的桌子上展开一卷长长的神喻。夜斗穿着色打褂,束着头发站在正对着门的长道上。他想起自己上次穿和服还是近百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没遇见雪音,更没遇见日和。彼时他的生活里还只有血光和杀戮,在那段焦虑迷惘、荒乱晦暗的岁月里它还仅仅只是一位祸津神,还没学会感恩与温柔。也许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即使穿那条破旧的运动服也不愿意穿和服的原因,就是因为会想起那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不过,今天的这一刻,夜斗坚信它足以抹去之前全部的阴影。
在这样的时刻,夜斗蓦得想起他因为一只猫而遇见此生中最重要的爱人,想起自己与日和在怎样窘迫的情况下遇见雪音,想起从那之后开始的,自己从未有过的,与他们共同度过的幸福而充实的日子。
即使那个用来攒钱的酒瓶从来没满过;出门还是会在算命的小摊上驻足不前;依旧天真的相信那些活蹦乱跳的卡比帕才不会是长相猥琐的大叔们假扮的;还是会义愤填膺地多管闲事……
但是自己总算还是过上了真正想要过的生活,总算在向一个能给人们带去幸福的神明的方向不懈努力。
终于离开的自己所厌恶的仇恨,变成了曾经自己所羡慕奢求的、快乐又幸福的样子。
身边突然安静下来,是天神那冗长的神喻读完了吗?夜斗回过神,等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大厅那华丽繁复、庄严深重的木门时,门被缓缓拉开了。
他看见一袭纯洁无瑕的白衣从深沉的木色缝隙后透出来:一歧日和穿着端庄典雅的白无垢,精致梳理过的墨黑色头发如瀑布一般垂落,丹青的眉,朱红的唇。安静美丽地立在门后的一歧日和随着木门慢慢被推开而落尽全场人艳羡的目光里。
垂眸的她将视线缓缓上移,直至注视着对面那双湛蓝的眼瞳。一歧日和的嘴角含了笑,她抬步一点点向心爱之人走去。
一步,两步。
大概真的是被神明眷顾。一歧日和觉得自己上辈子定是拯救了全世界,才能遇见这样的一位神明,换得这位神明一生的爱。
三步,四步。
夜斗仿佛看到有一束红色的缘正随着一歧日和的步伐一点点收紧,将他们两个人紧紧缠绕,再锋利的刀刃也无法将之斩断分离。
遇见你真是用尽了我几百年里全部的运气。
五步。
一歧日和走到了夜斗身侧,夜斗转过身,牵起她细腻的手一齐并肩向神台上的天神走去。
走过这一路,一歧日和就将正式成为祸津神夜斗的妻子,这一份羁绊将贯穿今后的所有时光直到岁月尽头。
天神笑着将一枚五元的铜币放进夜斗和日和的手中,相合的掌心紧握着那枚微凉的硬币。
夜斗忽然凑到一歧日和的耳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温柔的语气向她许诺:
“一歧日和,汝为有缘人。”
>>>
那天,我遇见了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夜日】福佑(已完结)
虽然文章矫情至死但是终!于!写!完!了!
而且是赶在今天。
祝大家新春快乐,食用愉快ww
[1]
痛。
痛。
痛。
疼痛起自后颈,水波一般四散漫延,几乎将他溺毙。
而他呆立在那里,过了很久才终于意识到,那是雪音在刺痛他。
站在他旁边、深低着头、肩膀抽动的雪音。
他跟随他甲子之久,除去最初的懵懂任性,他再没有刺伤过他。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被恙披覆的感觉。
但没有关系。他感受着身体的剧痛,麻木地想着。他甚至希望可以更痛一点,让他不用思考,让他...
虽然文章矫情至死但是终!于!写!完!了!
而且是赶在今天。
祝大家新春快乐,食用愉快ww
[1]
痛。
痛。
痛。
疼痛起自后颈,水波一般四散漫延,几乎将他溺毙。
而他呆立在那里,过了很久才终于意识到,那是雪音在刺痛他。
站在他旁边、深低着头、肩膀抽动的雪音。
他跟随他甲子之久,除去最初的懵懂任性,他再没有刺伤过他。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被恙披覆的感觉。
但没有关系。他感受着身体的剧痛,麻木地想着。他甚至希望可以更痛一点,让他不用思考,让他确认自己仍然存在。
旁边很多人,披麻戴孝。有低声啜泣,低回萦纡,在他耳边响成一片,听不真切。
他摸摸自己的脸。干燥,平滑,没有感情。
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拉动,他机械地低下头,腿边小女孩扎着羊角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困惑又害怕地看着他,“夜斗哥哥,大家在做什么?外婆怎么了?”
他俯下身去,拍拍她的头,声音低柔,像是怕惊醒什么,“外婆太累了,要好好休息。大家在为外婆找最舒服的位置。”
他想要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小姑娘才会明白,这是她外婆的葬礼。
[2]
佐渡日和,本姓一岐,卒,享年76岁。
[3]
前面有人在说话,悲郁沉痛,大抵是悼词一类,追忆着日和的生平,但夜斗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做为医术精湛的妇产科医生,她一生救人无数,妙手回春。而此次前来吊唁的人,也有不少是她曾经的患者。
仪式结束了,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开,夜斗没有动,逆着人流倔强地站着。那些人从他面前走过,低垂着眼,注意不到他。但是这样最好。曾经他想要万千拥趸,可如今他只愿被彻底遗忘。夜斗深深吸了一口气。
“夜斗神。”
吸气被打断,进而缓缓吐出。夜斗回过身,佐渡家的当家主正站在他面前,已是花甲,由儿子搀扶着。佐渡老先生去世得早,家中一直靠日和支撑,而今日和仙逝,重担便落到长子肩上。
“您能赏光参加家慈的葬礼,佐渡家实是倍感荣幸……”
他一直应付不来这种场合,何况是这样悲恸的心境,倒是雪音替他开了口,“佐渡先生言重了,令堂故去,我们自是要来的。”
明明仍是少年模样,却早已不见稚气,时光之河琤瑽流过,将他打磨得圆润。面容肃穆悲喜难辨,望过来的目光平静沉稳,夜斗几乎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刚刚那个在他身边悲伤得将他刺得体无完肤的孩子。
“接下来,还请就餐一叙……”
告别仪式后是会餐,这是日本丧葬的习俗。祭坛已经空了,徒留他四人。偌大的空荡中佐渡不大的声音嗡鸣着,微弱颤抖,宣告着生命的衰败残破。呼吸舛错,除此之外只剩寂静无声,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他孤立无援手无寸铁,只有窒息。
冰雪聪明如雪音,早知他所思所想,婉拒了,拉他出了祭坛。
“喂,你这算什么样子,振作点。”
六十年,他仍然只有雪音这一个神器,他也仍然是他的道标。
“你先回去吧,”夜斗没有看他,“我想一个人待会。”
风呼咧而起,一时迷住了眼。枝条狂舞,柳浪波涌,耳边是喧嚣一片,和恍惚中她依稀的鼻息。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啊,为什么我还身处叶落寒秋。
[4]
他在日和初三时与她相遇,之后陪她一起走过春华秋实。那时候他以为一切都不会变,大家打闹欢笑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变。
但日和在本科毕业的那天宣布了自己的婚事。
彼时大家正在小福家热闹地吃饭,像往常一样,大黑抱怨着夜斗又来蹭饭,夜斗可怜兮兮地赖着不走,雪音无奈地叹气,小福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日和突然放下碗筷,带着少有的严肃表情,轻声但清晰地说,“我要结婚了。”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呆住,而夜斗的筷子掉到桌上,“吧嗒”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刺耳无比。
这太犯规了,之前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的,开玩笑的……吧。
明明不知道为什么,可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心像被剜去了一大块,蚀骨得让人发狂。那晚他不顾礼数地从窗户闯进日和的卧房,蛮不讲理地大吵大闹。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激烈得好像把生命都溶进了叫喊中。
“为什么我不能结婚?我总是要嫁人的吧?”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嫁给——”
最后一个“我”即将脱口而出,他陡然愣住。
原来这才是他的心情啊。
可为什么没有早发觉呢?
他对她任性,对她撒娇,对她孩子气,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自己的。
可幡然回神,她已嫁作他人妇。
那是第一次,没有对错观念的神明,深深地,后悔了。
[5]
那晚的不欢而散像是一场道别。她溯回此岸,过和他人一样普通平凡的生活。而他折身返往高天原,再不相见。
面无表情,他又变回了鬼魅般的祸津神,漫天血色中他黑袂飘舞,蓝眸幽亮静观这世界苦痛悲号。日日夜夜斩杀妖魔,却早已忘了初衷。
成为福神,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件可笑又无聊的事。
也很少再去小福家,偶尔登门拜访,无非是坐坐就走。关于日和的近况,也是这样断断续续地知道的。
他本不想听,可是小福每次提及都像是漫不经心,一句话轻轻带过,让他翻脸不得,只得充耳不闻,懦弱地深缩进壳里。
她结婚了。
她到一岐综合医院工作去了。
她有了一个儿子。
她又怀孕了。
她难产了。
蓦地听到最后那句话,眼皮一跳,再也无法装作置之不理,他抬走头,“难产?”
终于得到回应,小福兴奋地直点头,“是哦是哦,听说折腾了一天一夜呢,好在最后母子平安。”
瞳孔剧烈一颤,他放松下自己的身体,声音平淡,“那不就没事了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夜斗真是一点都不体谅小日和呢。”女孩子软糯而笑。
“什么——”
“我后来有问过小日和,为什么不再等等小夜斗呢?她说……”
“藤崎前辈已经不在了,现在记得夜斗的人类,只有我一个人了吧?如果我死了,夜斗就会消失吧……”那时候的日和低着头,层层阴翳中看不清表情。
“夜斗自己也很担心,但是他是神啊,不该为这种俗事困扰。这些嘛,就让信徒来做好了。”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所以……”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强颜欢笑,细眉弯弓似残月,三分妩媚七分哀愁。
“让我的子女记住他。”
而且——
“不要告诉夜斗。”
为了留住你,亲手推开你。
这一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了。
可为什么我还是义无反顾。
[6]
那时他听完二话不说直奔去了医院。
仍是从窗户翻进去的,事后想来,一旦事关日和,他就永远不能成熟呢。彼时日和正独自窝在病床上,半倚着墙,脸色苍白。看到他,一惊,表情随即柔和起来,“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理我了呢。”
“你……”五年的形同陌路顷刻消弥在这句稀松平常的熟稔里。五味杂陈涌上心头,喉头一阵发紧,几乎不能言语,”我都听小福说了。你还真是爱做多余的事。”
“ご免(go me n)”她轻笑着歪过头,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到肩头,静美柔媚。
为什么要道歉呢,明明都是他不好。是他明白得太晚,是他错怪她,是他没有留住她。
似是看出他的愧疚,日和轻唤他,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因为工作而磨上了薄薄的茧,但仍然小巧柔软,只安静地覆在他手上,就能奇异地安抚住他的情绪。
“能再见到夜斗,我真的非常高兴,所以夜斗也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哦。”
眼眶酸痛地发涨,视线里她的面容渐渐模糊。他宁愿她像以前一样,忍无可忍地吼他,用干脆利落的格斗技教训他,也不要现在这般包容他的所有。
他俯下身,执起那只莹润纤手,宣誓般地,轻轻吻上去。
[7]
“这是我的福神夜斗,以后也会是我们家的福神哦。”
第一次正式拜访佐渡家,日和如是介绍。
因为血统的缘故,佐渡先生也能看到彼岸居民。见到夜斗不仅毫不惊讶,更是欣然接受了他。
佐渡是大学国文系讲师,温润如玉,骨子里都透着儒雅。夜斗有时候会觉得,佐渡是清楚他对日和的感情的,也许也知晓日和对他的情愫,但却相交如水从不提及。每次出门前,他都要轻轻吻一下妻子的额头,而日和会仔细整理好他的衣装,柔声道别说“一路小心”。两个人相敬如宾琴瑟和谐,倒是令人艳羡的美满。
孩子们也都喜欢他,团团围着要和他玩。在他们面前夜斗总是顽劣本性原形毕露,惹得大家阵阵开心地惊叫。后来孩子们的孩子们也喜欢他,“夜斗哥哥,”到处都是他们软糯的呼唤。
没有工作的时候,他会赖在日和的办公室,若是轮到她值夜班,更是形影不离,片刻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而立之年日和终于升为二线医师。根据医院的分级制度,最基层的一线小医生如果有解决不了的医疗事件,要立刻向二线求助,二线必须回应,并负全部责任。以此类推,级别越高,责任越大。
那晚凌晨,本以为一夜无事,呼机却刺耳地尖叫了起来。
接起来,是小姑娘迟疑的声音,“佐渡大夫……”
呼叫她的女生是刚刚毕业上岗的专科大夫,发现有位产妇分娩极其不顺,疑似胎位不正,不敢自己做主,于是上报给了日和。
日和给她做了阴道检查,确定是持续性枕后位,也就是胎儿后脑朝后的一种胎位,极易发生难产。这种时候,一般有两种解决方案,一是医生通过阴道徒手旋转胎头,将胎位摆正,二是剖宫产。
等在产房外的家属早已经急得团团乱转,见到日和就像见到了救星。与家属沟通后,他们选择了第一种。
手转胎头是一种传统助产技术,原则上只有二级以上医师才有资格施行。医生整只手伸进孕妇的阴道,钳住胎儿的头,通过外力旋转,纠正胎位。这样的好处是可以顺产,但是风险也是巨大,可能造成阴道、宫颈的撕裂不说,由于胎头和骨盆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抓住胎头并非易事,一切都要利用宫缩间隙进行,很可能造成脐带脱垂,那样的话,只有五分钟的抢救时间,胎儿也是九死一生。而日和刚刚升职不久尚无经验,其实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整个过程夜斗一直静静地站在她旁边,看着她闭闭眼又飞快睁开,一脸坚毅地站到了产妇面前。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摆正胎位后,仍要鼓励产妇继续生产,可产妇早已精疲力尽,每次宫缩都伴随着不堪的惨叫,那样的凄厉,就像攫住心脏,再狠狠攥紧。
日和侧对着他,脚不沾地似有三头六臂鼓励产妇,指挥护士,有条不紊,从容镇定。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毫不动摇的姿势。夜斗早已呆立不能言语,目光追随着她,脚步声、叫喊声、摩擦声好像都远去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无论是群魔压境生死一线的时候,还是颠沛流离无所归依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过,想要逃离,畏惧血腥,痛恨懦弱,深切地感觉到即使是神,自己仍然是如此的渺小脆弱。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从日和的怀里,终于传出一声嘹亮的啼哭。
产房里的所有人都猛地松出一口气,紧绷的肌肉倏然放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几乎脱力。
日和擦一把额头的汗,转身时对他不经意地笑笑,抱着婴儿走出产房。
在外焦灼不安的家属见到孩子,心都终于安定下来。孩子的父亲伸出手想接过婴儿,手却颤抖地握不住任何东西。
“母子平安,是个女儿,恭喜了。”日和真诚地道贺道。
产妇的母亲老泪纵横,感激地抓住日和的手,“真是太感谢您了,佐渡大夫!您简直就是我们的福神啊!”
“您过奖了,这是我们的本职。”那时候的日和笑容和煦,疲惫劳顿悉数掩尽。
回办公室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静默不语。日和大概是累得不想说话,而他是沉浸在混乱和自责中。什么都做不了。明明曾经发誓要让日和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手术,都什么都做不了。
“咔嗒”一声,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明亮的白炽灯光下日和的坚韧轰然倒塌,她颓坐到椅子上,长长吁出一口气,抬起头对他微笑,“谢谢你,夜斗。”
“……诶?”他一愣,不明所以。
“你一直在我旁边,让我觉得我能做到。”她的笑温和柔美,语调轻柔似水,溪涧般淙淙流进他心里。
“夜斗真的是我的福神呐。”
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落泪呢。
[8]
回想起来,就是这些琐尾小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却一点点构筑成他的血肉身躯。
无疾而终,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死法了。
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安慰自己的说法。
曾经他发誓要做她的福神,到最后才恍然,原来一直都是,他在安享她给予的福泽。
但是他多希望他能保护她,如果她离开了,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曾经他想要万千拥趸,可如今他只愿被彻底遗忘。
他多想陪她一起走。
[9]
很久很久以前,当日和还年轻的时候,她曾在午后带他去医院的育儿房。
宽敞干净的屋子里,婴儿床整齐地排列着。阳光太亮了,几乎有些刺眼。夏天、风和香芬的气息。孩子们安稳熟睡,风铃叮叮咚咚。
日和白衫如雪穿梭其中,轻盈曼妙像童话中的仙子,一颦一笑都撩拨心弦。她俯身抱起一名新生儿,温柔地逗弄着,将他递到夜斗眼前。“来,快向福神夜斗许愿吧,让他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大哦。”
湛蓝的眼睛清澈见底,孩子好奇地盯着夜斗,咿咿呀呀的呢喃清脆动听,小身子拱向前去,两只小手胡乱挥舞,要抱抱似的。
“宝宝很喜欢你呢。”日和微笑着柔声。午后的阳光跳跃着,在她和婴儿白皙光洁的脸颊上打出一圈明亮的光晕。连脸上的细碎绒毛都纤毫必现,日晖下是温暖的棕色。
“也许孩子长大后会忘记这一幕吧,但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曾有一位神明真诚地为他祝福,这样就足够了。”她将孩子轻轻放回床上。
“每次看到这些孩子,就感觉满怀希望。在这里的每位护士、每位医生,都是默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孩子们根本不会在意当年是谁为他接生,但这没有关系,我们所做的,就是为了他的无数可能性拼尽全力,而只要他们在通向未来的路上不停奔跑,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报偿了。”
夏风徐来,卷起幔纱轻舞,掩住她半边面容。光斑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而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好像岁月从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所以,被遗忘了也关系。”
[10]
曾经他想要万千拥趸,可如今他只愿被彻底遗忘。
他多想陪她一起走,可是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吧。
他苦笑。
所以她做这么多多余的事,见势不好就临阵脱逃,留下他一个人收拾烂摊子。
事到如今,他甚至不能回头。
风歇了,喧嚣归于沉寂,连同她依稀的鼻息。
就像在她在耳边轻声告别,穿着宽松的白大褂,转身飞舞似扬起了裙摆。
他抬起头。初晨日光尚不毒辣,但仍晃得人难以直视。夜斗没有躲闪,直直看进眼里,直到它洇成一团模糊不清的绚烂光晕。
直到干涸的脸颊终于似雨倾盆。
他不知道他的生命还有多长,可能须臾即逝,也可能寿与天齐。
但他知道他会一直向前走,怀揣着她所带给他的,在福佑的路上,一直向前走。
——————FIN——————
结尾的意思是,夜斗会好好活着,不单单是做日和一个人的福神,更是为每一个新生的孩子,为了大我。
真的想从文中的“婴儿”里传达一些东西,但是似乎失败了。
文章还有很多很多不足。
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写文难产的痛苦,几乎连一个简单的句子都无从下笔。几乎是精疲力竭。
所以有时间会好好修改的,如果……我还有勇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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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哒四兄妹和他们的中意从者们】(5/14更新了大公papa的部分
非常自我的迦勒底CP们,以及一些现代paro脑洞_(:3 」∠)_
BG有√ 腐向有√ 百合有√ ooc有√ 注意避雷
鯖咕哒♀♂永远是好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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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咕哒♀】猜猜我是谁
·没错就是那个沙雕梗( °◅° )
·内置库·丘林caster
·撞梗纯属意外´_>`
·只是个玩笑不要当真´_>`
————正文分割————
咕哒子【探头】:嗯?Caster在干什么呢?
Caster:【刻卢恩符石ing】
咕哒子:让我去吓他一跳!
咕哒子【捂住caster眼睛】:猜猜我...
·没错就是那个沙雕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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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分割————
咕哒子【探头】:嗯?Caster在干什么呢?
Caster:【刻卢恩符石ing】
咕哒子:让我去吓他一跳!
咕哒子【捂住caster眼睛】:猜猜我是谁?
caster【摸手】:哦,*凯尔特粗口*,是谁呢?手这么光滑果然是玛修吧!
咕哒子【微怒】:是认真的话我就以令咒下令让你吃热狗。
caster:啊当然是玩笑啦。
咕哒子:那么现在来回答吧。
caster:……
咕哒子:睡着了吗?
caster:哦,我刚刚打了个盹,可能最近刷周回太累了。
咕哒子:现在来回答吧。
caster:问题是啥来着?
咕哒子:还能是什么,老娘是谁啊?
caster: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亲爱的啦。
咕哒子【冷笑】:瞧瞧你小子动脑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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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哒子:猜错了,你个凯尔特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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