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尽与尽头
我们亲眼目睹二月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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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们用亚文化对抗主流,现在我们用主流绞杀亚文化。
我不哭泣,也不控诉,今夜我们一起观看铜墙铁壁,观看它烧热的炉灶,观看它颠倒的步步退让,观看起伏的和沉默的。
在此之前,我们撇开愤怒,暂且不去讨论它,不去讨论被它包裹和围绕的符号,不去讨论它自身孕育出的畸形的婴儿,甚至也不去讨论自由,我们只来谈谈创作本身。
人类的一切文明是从讲述自身开始的。象群之间可以传递记忆,人类没有这些,人类只有故事。这些故事刻在岩壁上,刻在盲眼诗人的舌头里,当我们开始讲述的时候,人们拥有了表达的欲望。就像我每每书写一个故事的时候...
我们亲眼目睹二月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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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们用亚文化对抗主流,现在我们用主流绞杀亚文化。
我不哭泣,也不控诉,今夜我们一起观看铜墙铁壁,观看它烧热的炉灶,观看它颠倒的步步退让,观看起伏的和沉默的。
在此之前,我们撇开愤怒,暂且不去讨论它,不去讨论被它包裹和围绕的符号,不去讨论它自身孕育出的畸形的婴儿,甚至也不去讨论自由,我们只来谈谈创作本身。
人类的一切文明是从讲述自身开始的。象群之间可以传递记忆,人类没有这些,人类只有故事。这些故事刻在岩壁上,刻在盲眼诗人的舌头里,当我们开始讲述的时候,人们拥有了表达的欲望。就像我每每书写一个故事的时候,在其间倾注的不仅仅只有我自己,还有我所观看的他人。同人创作与原创写作不同,比起原创写作,它所包涵的是故事未能涵盖的边沿,是那些不被留意、不被讲述的故事。经由同人创作,人们一点点在那些已有的或扁平或立体的人物中倾倒自己,他的眉眼越明晰越深刻,我们就越能清楚地照见自己。
我曾和惠老师不止一次的谈论起耽美,谈论当下读者与作者不同的心理与情绪,即使是在面对最不好的作品,或是最令人绝望的某些时刻的时候,我仍然没有放弃对它怀有期待,因为除了笔,我们很难被赋予其它的工具了。
我们有许多不被允许也无法去做的事,我们没有足够多可以选择的社会身份、品德与性格,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反复的囿于自身,囿于经期的疼痛、囿于婚姻与年龄、囿于生育前后无法预知的悲哀。我们恐惧,我们愤怒,我们尖叫呐喊,最后我们回归纸张,去书写自己理解和期待的生活。我明显的感受到故事带给我的救赎。我们整整一代人都在那样的讲述之中生活,我们被告知爱情的重要性,因为它背后代表的是完满的婚姻,我们不去讨论那堵墙之后的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爱情成为我们最期待的部分,成为我们完满生命的必经之路,成为一种解脱、一种救赎。
可实际上呢?是这样吗?
第一次看《冰上的尤里》时,我就在想这个问题,我们生命中被定义的环节与关系,像一个稳定的程序,有被限定和描述的部分。就像江国香织写笑子时说的那样,她的精神焦虑被医生认为是未婚的缘故,而结婚之后这一点仍然未能得到缓解,于是又被劝说应当生一个孩子。并不是说婚姻与生育本身有什么问题,一个好的妻子、母亲,都是人可以自由选择的身份,但它是选择题,不是填空题,并非你必得在空白处填上这些身份,生命才算完整。同样,爱情也是如此,不是闪闪发光的恋人才是人生幸福的全部。在胜生勇利那里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是生命本身的力量。是他在冰上一次又一次跳跃,试图把自己、音乐、身体与爱相拥相抱的时时刻刻,当维克多看到他,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走向他的时候,我们知道,他们在相爱。
《强风吹拂》也一样,动漫的结尾,灰二像光一样奔向阿走,那时候我们渴望被确认的是爱情本身吗?也许不是,我们希望确认的是,因为成为了这样美好的个体,人与人拥有了相互吸引、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依赖的可能。
我们目力所及的大多数的国内影视剧作品里,我很少看到那样的女孩,那样被期待、被喜爱同时也爱自己的女孩们,她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时常隐忍、时常牺牲,或是平白地被与物欲相勾连,你一眼就看到了她肉体的美,却没办法爱上她。我们在讲述中不被允许在此性别之上拥有其他的部分,成功、独立与孤独、衰老之间似乎永远存在联系上的必然。这与性别的权利无关,这是人的权利。传统叙事中这种权利的缺失让我们没有任何位置去想象自身的可能性,即使是媒介如此发达的今天,我们仍然没有任何机会去探寻自己灵魂与身体的秩序。
为什么?为什么在女性迅速占领互联网每一个社交平台的当下,我们却分外喜欢观看两个男孩恋爱的故事?我同L说,是因为我期待成为那样的人。当哈利与伏地魔搏斗的时候,我不希望我是他的崇拜者与爱慕者,我希望我就是他本身。因为我们都知道,每个人心里都盘踞着一条蛇,它教唆我们怀疑、教唆我们冷漠、教唆我们疏离彼此,与它搏斗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事,我们不再期待被拯救,我们希望我们就是那个拿着魔杖呼神护卫用平生最美好的记忆击退摄魂怪的人。
所以我们爱上了那些被讲述的男孩,因为我们爱他的勇敢、担当、聪慧,爱他作为一个人而并非一个男人,达成了一个更好的可能。我们爱这个可能。
我很喜欢《杀破狼》里长庚对顾昀说过的一段话,“我想要有一天,国家昌明,百姓人人有事可做,四海安定,我的将军,不必死守边关,我希望天上飞的长鸢里坐满了拖家带口回乡探亲的旅人,每个人都可以有尊严的活。”另一段话是陈轻絮说给顾昀的,“出身陈氏,入道临渊,岂敢托荫于前辈,苟全于人后?”我们在其中看到了与性别无关而仅仅作为人对家国社会具有的胸襟、气度与情怀,所以我们才不断阅读、不断抄写、不断为之动容。我们当然都会同更复杂的人世打交道,但在我有限的生命经验里,几次三番同那些突然而至的冷漠与伤害打照面时,是这些最简单的话,支撑我回到书桌前。
沉默固然可贵,但我们需要说话。我们需要不断地不断地说话,我们需要被人听到。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女孩哭着告诉我有人责怪她没有一个女孩该有的样子,我希望她面对镜子时,不去憎恶自己的五官,不去怨怼自己的身材,她看到自己的眼睛闪闪发亮,因为除去那些用价码标明的假冒伪劣的爱情,她看到人之为人最重要的部分。
这是创作的意义。也是这些平台在被庞大讯息裹挟的年代里存在的意义。
我希望每一个写作者与读者,经由书写与阅读最终获得是自尊、自爱与自由,是对身边细微生活里情绪的感知,也是对这个庞杂世界与头顶星空的期待与向往。
我希望我们得到这些东西。
戴锦华老师在聊起六十年代革命的时候说起我们这一代人,我们看似不尊重权力却又格外尊重权力。她还谈起我们这一代的耽美写作,我们很难在此提出新的解决问题的方案,很难写出与传统不同的新的性别权力结构。
但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在任何时代,性别问题都不仅仅只是性别问题,而是社会问题。它涉及到我们对待已有权力秩序的态度、我们对自我的认知、甚至于我们如何看待自我与他者的身体。比起无尽的遮蔽与反遮蔽,我们希望拿掉那块布,坦荡地同它交谈。
今夜,弥诺陶洛斯的迷宫里没有怪物,怪物都在墙外。
今夜,公主都放下了手里的线团,我们拿着火把与圣剑,从此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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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在此刻更多的观照自己,观照自己与群体的处境。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名字在风浪里只是一个符号,他自身并没有认清和左右风浪的力量。我希望我们看到的是那双手,那双手伸向的部分,而不是无谓的争吵或是不假思索的反叛。
我们不断看到支流与主流的并流,可怕的并非是合并,而是对核心部分地阉割,它意味一种抹杀、一种遮蔽,一种为了整齐划一而进行的割裂。无论它的刀口是资本、是舆论还是愤怒的情绪,最终都会很快地流向别处,我们要看到水落石出。
评论区可以表达意见,但请相互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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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们热爱的所有得以保留
愿我们所有的热爱永不熄灭
也希望有些人能明白“心血”二字的含义
创作不死。
这两张图我不署名 它属于你们每一个人
除了商用和印刷 转载权限全部开放(转载需带作者ID)
二次宣传(音乐pv 视频封面 文章配图 公众号插图等需征得授权)
如用于表达观点,请仔细阅读我3月1日另一条lofter的声明,请勿滥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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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周】Everlasting
不是新文,是17年写的楷生贺的番外,被屏蔽了
删删改改补发一下混个节日,和从前比现在也没啥进步……
大家元宵节快乐!
————————————————————
01
上海的清晨雾蒙蒙的,淅淅沥沥的小雨无声无息随风飘荡,南方初冬的湿冷铺满了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
周泽楷爬起来,床头柜上的手机仿佛被冻着了,哆哆嗦嗦震个不停。他看了看时间,把闹钟按掉,又蜷回被窝里。
另一只温热的手臂伸过来,把他的腰圈住。王杰希迷迷糊糊的,声音低得像在说梦话,“要去了?”
周泽楷“嗯”了一声。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苍...
不是新文,是17年写的楷生贺的番外,被屏蔽了
删删改改补发一下混个节日,和从前比现在也没啥进步……
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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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上海的清晨雾蒙蒙的,淅淅沥沥的小雨无声无息随风飘荡,南方初冬的湿冷铺满了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
周泽楷爬起来,床头柜上的手机仿佛被冻着了,哆哆嗦嗦震个不停。他看了看时间,把闹钟按掉,又蜷回被窝里。
另一只温热的手臂伸过来,把他的腰圈住。王杰希迷迷糊糊的,声音低得像在说梦话,“要去了?”
周泽楷“嗯”了一声。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苍青色的树影仿佛都凝着霜,王杰希还睡眼惺忪,大有在被窝里赖一天的架势。他觉得心里有点苦,一头扎在这人的胸口上,险些把他砸得一口老血凌空飞溅。
“我好歹也有点年纪了,对我好点儿。”王杰希揽着他的脖颈,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乱揉一气。
“一起去。”
“轮回吗?”王杰希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你们经理会不会又用苦大仇深的眼神看我一天?
“会。”周泽楷在他唇上啵唧一下,眼睛微微闪着光,有点小得意的模样。
王杰希非常喜欢他这个模样,坐起来抱着他蹭了蹭。周泽楷抓起枕头糊了他一脸,跳下床,让他赶紧起来做早饭。
这是周泽楷荣耀生涯的最后一个赛季。
不知道是不是抱着陪队长一起完美落幕的决心,常规赛伊始轮回就气势如虹,一直领跑积分榜。按照这个所向披靡的势头,轮回还真的很有可能会拿下他们队伍史上第五座冠军奖杯,为周泽楷的英雄谢幕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周泽楷也很想要这最后一座冠军奖杯,不过倒不是为了什么圆不圆满的谢幕,即便是缺了那么点儿运气与它失之交臂,以他的成就都没人觉得不圆满,顶多就是稍有遗憾。
但他仍然非常想要,不仅是出于一个电竞选手对于胜利的本能渴望。他希望得到冠军的喜悦,能够让队友暂时忘记他行将退役,不至于在退役发布会上一个个抱着他嚎啕大哭。这会让他比在全明星上拥抱一个观众更加手足无措,甚至很可能会抱着他们一起哭。
他的队友是怎么样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但自己是怎么样的,他偶尔还真没把握。
遥想当年他去看王杰希的退役发布会,本来还很平静的王杰希被他红红的眼眶吓了一跳,最后两口子相顾无言唯泪千行。
就很想做一个比冬天还冷酷的男人,拉开风衣就拔出芝加哥打字机四处乱突。
周泽楷站在车库外边等,天上的云团层层叠叠的,太阳拼死挣扎,从云缝中漏出些微光芒,以德报怨般给云团镶上了金边。
他家离轮回俱乐部就十几分钟路程,完全可以跑过去当晨练。但王杰希对做他的司机这件事非常执着,他顺水推舟,乐得满足对象的业余爱好。
“今年又要被搓手?”王杰希一边给他系安全带一边问。
周泽楷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支护手霜,超得意,“涂了好多。”
王杰希听着他上扬的尾音,笑道,“这就是我丈母娘特意拿去给高僧开光的护手霜?”
周泽楷脸红了红,扭头看向车窗外。
轮回是个很神奇的战队,有一个不足为外人所道的神秘习俗,称为“轮回三大摸”。
周泽楷生日就摸周泽楷的手,江波涛生日就摸江波涛的脑袋,孙翔生日就摸孙翔的胸口,是为三大摸。
摸周泽楷的手,大概是歆羡周泽楷的手速和技术;摸江波涛的脑袋,也许是在肯定江波涛本人的双商;至于摸孙翔的胸口就不知道了,不知是向往他磅礴的胸肌,还是想要他纯真的一颗心。
王杰希本人第一次见识是在孙翔的生日上,非常震撼,震撼到鬼使神差也摸了一把。孙翔瞪着他,忍了又忍,王杰希是要打的但周泽楷的面子也是要给的。为了表示对队长的敬重,孙翔选手最终忍下了这等无耻行径。
他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们队这个风俗,深受触动,又想到儿子明年将要退役,就千挑万选一支口碑极好的护手霜,非要请大师给开光。大概是希望儿子能够把佛祖给的好运气,通过摸小手这种行为传递给轮回的每一位。
不知道大师有没有被这位虔诚的女施主打动,总之母命难违,周泽楷搓了一手被加持过的护手霜,等着被队友揉搓。
王杰希在轮回大门口放下周泽楷,自己调头去停车场。
周泽楷一进门就被蹲在草丛里的孙翔吓了一跳。
“就你一个?”孙翔站起来,又往大门外看了看,“王杰希今年没陪你来啊?”
“在干嘛?”
“经理让我暗中观察王杰希有没有来!”孙翔道,“我看他要放炮仗了。”
话音刚落王杰希就走了过来,手上拿着相机,看着孙翔似笑非笑。
孙翔噎了一下,拔腿就往轮回训练大楼跑。
下一秒轮回经理可能就要拿着棍子闪亮登场了。
轮回经理也是个很神奇的人。一米九的彪形大汉,以周泽楷的妈妈粉自居,曾经拍着胸脯在轮回老板面前发誓一定要守护周泽楷到退役,不让任何妖魔鬼怪接近他们队长。
结果王杰希这个妖魔鬼怪不仅接近了他们队长,还使得他们队长毅然决然抛下一切准备退役后去北京一起吃沙子。
江波涛说,得知他们俩恋情的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经理一边临风洒泪,一边捏爆了七八个乒乓球,仿佛独生女儿被村口二流子掳走的孤寡老母亲。
周泽楷对他的孤寡老母亲有点羞愧,觉得自己瞒了太久。但二流子一点都不羞愧,还非常喜欢趾高气昂地牵着他的手,在老母亲面前来来回回瞎晃悠。
轮回经理气势汹汹跑出来的时候王杰希已经不见人了。
轮回训练大楼前摆开了小小的一桌,只摆着一个大蛋糕。周泽楷坐在桌子前面,伸出手,笑眯眯地等着被揉搓。
江波涛当仁不让第一个出手,吕泊远嚷着哇队长手好暖企图多吃会儿豆腐,被后面的吴启踢开。吴启一只手按着周泽楷一只手拉着杜明,口中念念有词,“注意了哦小明,队长的恋爱能量即将通过我这个媒介传递给你,你马上就能要到你女神手机号的前三位数了!”
杜明脸涨得通红,飞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最后一个是孙翔,磨磨蹭蹭,脸涨得通红。他在轮回也有些年头了,对着训练营的小年轻也能语气一沉目光幽远地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然而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家人真是给给的。尤其周泽楷还的的确确是个领头给。
但这肯定是王杰希的错,周泽楷是无辜的。
某种程度上,孙翔确实完美继承了轮回的优良传统。
他越害羞周泽楷就笑得越开心,周泽楷笑得越开心他就越害羞,几乎要原地爆炸。
孙翔搓了搓周泽楷的手,耳朵根红得滴血,正要溜到一边去吃蛋糕。周泽楷却按着他的手,轻轻一笑,“交给你了。”
孙翔愣了一下,周泽楷看向了他身后的队友,目光一一流向他们,还是笑着的模样,“交给你们了呀!”
空气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谁先“呜呜呜”的,转眼间满场都是此起彼伏的“呜呜呜”。吕泊远趴在他翔哥的肩上干嚎,孙翔一拧他大腿根,倒叫他的泪花争先恐后地蹦了出来。
“队长翔哥拧我!”
“我这不是帮你催泪吗!”孙翔振振有词,“你一点都不真情实感!”
“你也没有!”
“我的铁汉柔情在心里!”
周泽楷笑着摇摇头,起身切蛋糕,他下刀极快极准,孙翔觉得他像惊悚小说里的变态怪医,哗哗几刀就把蛋糕给解了体。
江波涛接过蛋糕,“王队呢?不是说来了?难不成躲经理去了?”
周泽楷想了想,抿着嘴笑,不说话。
他回头看向二楼的阳台,只见王杰希架着相机,朝他挥挥手。
他看着这人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指了指蛋糕,又招招手。眼眉弯弯的,笑意像风一样,从发丝到睫毛都被这份喜悦绕着转。几经挣扎终于从层层云海里探出头来的太阳兴高采烈,绵绵日光慷慨地覆了下来。轮回队员们一边吃蛋糕一边踩队友的影子玩,周泽楷捧着一块小蛋糕对王杰希笑。灿烂的金色光影笼在他身上,仿佛沐浴着神的光辉。
王杰希凝望他半晌,在快门的咔擦声里,定格了这个画面。
他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业余摄影师了,不,更准确来说是个业余按快门的。他无从去考虑角度机位色调主题,他只会本能的,捕捉周泽楷所有让他心动的瞬间。
周泽楷是他相机里唯一的主题,是一帧又一帧画面中最灿烂的秘密,锁住了所有的镜头和好风景。
和队友们吃完蛋糕之后周泽楷站在门口和他们挥别。王杰希站在他身边,坦荡荡地接受着轮回经理不亚于洲际导弹般的目光。江波涛暗中观察,觉得此刻给经理一筐乒乓球,马上就能听到啪啦啪啦的爆裂声。
“走了。”周泽楷看着经理,一脸无辜。
经理看看他又看看王杰希,摸出红包递到他的手心,摸摸他的头,语气欣慰,“小周又长一岁啦!”
周泽楷有点不好意思,虽然经理年年都会给生日的队员发红包,但这种哄小孩的语气他还是有点招架不住,尤其王杰希还在一边挑高了眉饶有兴致地围观。
江波涛作为联盟第一贴心棉袄,立刻打圆场,“哎呀,队长多不好意思,经理你就不要逗他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老家那边的风俗,只要没结婚,就还是小孩,拿红包不手软。”经理说。他一米九的海拔衬着这一脸慈爱,硬生生让江波涛都抖了抖。
王杰希笑道,“那你现在加油多拿点儿,以后可只有我给你了。”
经理的笑容凝固了。
这个人!这个王杰希!这个拱了他精心培育的翡翠鎏金玉白菜的猪!
周泽楷镇定地挥了挥手,丢下一句拜拜就拉着王杰希飞快往外跑。初冬湿冷的风迎面扑来,冻得王杰希差点手一抖就把相机摔了。
万万没想到,他每年冬天一大早陪他爸去朝阳公园遛弯儿练出来的这身筋骨,在上海这丝丝入缝的寒风里也是要举手投降的。
他把相机放周泽楷手上,自己去开车。周泽楷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对象的第三个命根子,美滋滋地翻照片。
虽然他的良心是套了滤镜的,对摄影也一窍不通,但他敢摸着良心说,王杰希拍的比他们队的御用摄影师好得多。至少他不会串通造型师给他染个冰蓝的头发再上个朋克妆,还要他穿着铆钉机车外套摆出冷酷无情的面孔和君临天下的姿势。相比之下他宁愿剃光头然后在头上纹一句“轮回必胜”。
大多数时候他只想对摄影师和造型师冷酷无情。
他捧着相机,一张张看过去。
被队友揉搓的,和队友说话的,孙翔拧吕泊远的,他们给他唱生日歌的。有好几张他只有半张脸,优美的轮廓在迷蒙的晨光里像美人鱼的腰脊,无端让人想起雪白的浪花和层叠的海潮。
其实稍微移一下镜头,别把他拍进去,也许就能捕捉一个更好更完整的画面。
但如果没有他,可能王杰希都懒得按快门。
周泽楷把相机抱进怀里,迎面而来的王杰希摇下车窗,露出一个和煦如冬阳的笑脸。
02
那一年北京热得往什刹海丢两个鸡蛋都能立刻捞起来吃。
新赛季即将开始,电竞之家邀请了联盟所有战队的队长前往北京做个主题专访。孙翔嘟囔着说这杂志是不是傻缺,找各地的外驻记者逮住队长们一个个访问不就好了凭什么要去北京。周泽楷笑而不语,摸了摸他手感极佳的脑袋。
事实上他也觉得这个决定实在一言难尽,但是权威媒体的脸面还是要给。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笔杆子底下讨生活的,不然下次有什么外八路的杂志搞出“人设崩塌,揭露荣耀第一人周泽楷真面目”之类的报道,经理和公关部就要邀请他观看灾难片《七十二小时加班实录》了。
顺便在新赛季开始前和男朋友堂堂正正再见一面什么的,还可以报销衣食住行,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周泽楷美滋滋地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主题专访是重中之重,每一位战队队长都占有一页的篇幅,还得拍照做内页背景。微草蓝雨霸图轮回这类的豪门强队,往往还视访问内容再匀多点儿版面。当然周泽楷就不在此列,他的访问要是能放大字号撑满一页都算佛祖保佑了。
然而拍照的时候周泽楷被逮住了。
全世界的电竞照大概都是如出一辙的“精神小伙不请自来”,穿着队服双手抱胸掀开刘海,很讲究精气神儿,大概也有点土。被女选手们一致评选为联盟三大潮男之一的呼啸队长唐昊面色不善地护住了自己夏休期和孙翔一起去做的新发型,他的刘海出门前用发蜡加吹风机折腾了好一阵才有这么玉树临风潇洒不羁的效果,结果摄影师居然要把他的刘海撩上去。
他和摄影师对峙了十秒钟,目死,放弃了自己酷炫不羁的刘海。
周泽楷想笑,又忍住了,想回去之后偷偷跟孙翔说。下一秒他就被目露热望的摄影师逮住,说周队我们可能要耽误你多一点时间,你还有个封底要拍呢!
哦,拍就拍吧。周泽楷习以为常到麻木。
但是!这个!邪魅狂狷!是什么啊!
周泽楷想咆哮,更想逃跑。
摄影师拉着他,用一种拐卖小孩的诱导口气道,周队,众所周知您带领下的轮回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热的冠军热门队伍,我们希望您能摆出更加狂放的姿态,表现出一种充满活力、野心勃勃的电竞人面貌。
你不要以为你说这么多好话我就不知道你只是想搞我。
周泽楷面无表情,冷酷地摆了一个pose。
周队这样太僵硬了!
周泽楷充耳不闻,搓了搓自己的脸,皮笑肉不笑。
周队这个表情太阴暗了,失去了你的本色!
周泽楷麻木不仁,背过身转过头,目露凶光。
……周队你在cos韩队吗?
周泽楷决定自杀。
王杰希任务轻松,拍照一秒过,采访的问题也是旧瓶旧酒,什么对冠军有没有信心啦面对老对手有没有压力啦,闭着眼都能说出标准答案。天色尚早天气尚好,五道口新开了一家花甲粉店,他想等周泽楷拍完,带他去尝尝鲜。
但周泽楷迟迟没从摄影棚出来。
王杰希悄悄走到摄影棚边上,一眼看见了正蹲在墙角闷闷不乐的周泽楷。摄影师一边看镜头一边摇头,两位造型师在一旁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他眼睛弯弯的,轻声唤,“泽楷。”
周泽楷动了动,站起身回过头,看见王杰希的瞬间眼睛一亮,又蔫了下去。
王杰希不好惊动其他人,只好一字一句做口型,“在拍什么?”
周泽楷顿了顿,面无表情,回以口型,“霸道总裁无情大佬。”
王杰希大笑起来。
周泽楷翻了一个小白眼,想奔过去修理他一顿,又碍于摄影师的镜头还在蠢蠢欲动,他憋了又憋。盛夏的日光越过屋墙,大喇喇明晃晃的,王杰希站在那儿,却比满地阳光还耀眼。
他看着看着,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抬臂比了个手枪,眨眨眼,朝王杰希的心口“嘭”了一枪。
与此同时,摄影师定格了这个瞬间。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周泽楷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做出这样的姿势,只凭着职业本能捕捉到了这个画面,拍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回头。微草的王队长站在门口,冲他点点头,然后又专注地看向周队。他没有太多表情,只有深沉的笑意细细碎碎的,铺满了眼底。
摄影师忽然觉得自己懂了什么。
接下来的拍摄异常顺利。
杂志方在摄影师的劝说下终于放弃了邪魅狂狷的设想,任由摄影师和造型师摆弄周泽楷。周泽楷对于所有在自己耻度和能力范围内的拍摄任务有求必应驾轻就熟,一张又一张,一套又一套。摄影师趴在三脚架前回顾楷皇的每个镜头,这张脸无需后期也自有光环耀目,举手投足间仿佛都有苍翠的藤蔓沿着阳光向上生长,蓬勃而美好。每看一次他对网上那个流传甚广的段子的理解就加深一次:周泽楷到底要多努力,才能让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很强,而不是很好看。
王杰希站在门外,安安静静地看着,笑意浮在眼睛深处。
他在周泽楷面前总是特别容易心动,周泽楷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都仿佛是向他伸出了手,对他发出梦幻般的邀请。
他觉得这并不是他的臆想。
他的恋人就站在前方不远处,光洁的额上沁着微微的汗,竭力配合摄影师,让镜头捕捉他身上某一刻的美好。那些美好里有他熟悉的部分也有他不熟悉的部分,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未曾见过的,有他能读懂的也有他还不能读懂的。
但都是他拥有的。
都会凝固在胶卷里,被妥帖地封存起来,永不褪色。
等到他们垂垂老矣的那一天,还可以躺在藤椅上,院子里铺满落叶,随着秋风翻飞起落。他们就像听一首歌一样,捧着厚厚一叠照片,慢慢数他们走过的年年岁岁,风花雪月。
王杰希看着站在摄影师身旁一起看片子的周泽楷,轻轻地笑起来。
周泽楷揉了揉自己摆表情摆到僵的脸,去找王杰希。
他兜兜转转,却不见王杰希的人影。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也不好问,他有点泄气,打算去休息室喝点水,再给王杰希打电话。
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王杰希。
王杰希兴许是等了太久有点累,趴在桌上安静地睡了过去。他手边还搁着两杯可乐,一摸一手水。想来冰是都化了的,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周泽楷轻手轻脚地挪来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嗦起了可乐。嘹亮的蝉声隔着窗户仍然声气高昂,堪比一出门就能把人烫化的热浪。
这一整个夏天他都躺在王杰希腿上嗦可乐打游戏,神仙日子。
啊,恋爱使人意志软弱,真是不得了。
他兀自感叹着,看着王杰希睡觉。王杰希这人睡眠质量之差,简直拉低了他们青少年的平均水平。他曾经说低低的喵喵叫都能吵醒他,周泽楷不信邪,趁他午睡的时候趴在他枕边喵喵叫,结果王杰希睁开眼,在他唇上啵了一下,笑说叫得很好听。
当然这人最后的下场就是被暴打。
但他的睡眠也确实差,午夜梦回之际周泽楷迷迷糊糊想上厕所,一睁眼就看见这人两只大小不一的铜铃眼还在放光。他揉着眼睛说你是醒了还是没睡。王杰希说还没睡,然后罕见的一脸兴奋,说我发现你说梦话诶还说了两句脏话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完全没想到你是人形天使暴龙心。
好了你别说了。
周泽楷觉得有些人真是生而欠揍,王杰希就是典型代表。
但他又舍不得打死。
他后来就养成了极好的睡眠习惯,不说梦话不打滚,翻身都基本不怎么翻,更别说磨牙打呼噜。但王杰希的睡眠质量仍然没有什么提高,他想去隔壁客房睡,这人还发脾气,抱着枕头坐在房门口,说啥都不让去。他只好也抱着枕头,坐在这人身边慢慢哄。毯子太软,房间很暖,两个人靠在一起磨磨蹭蹭,竟然也睡着了。一觉醒来,两个人捶着酸痛的腰背,坐在满地阳光里睡眼惺忪面面相觑,傻乎乎的。
眼下乍见这人的睡脸,有些许新奇,更有几分惊喜。
周泽楷嗦完可乐,有样学样,趴在桌上,安静地看着他睡。
炽烈的阳光一点点泯去灼眼的光,天色也一点点沉下去,他揉了揉酸软的脖颈,坐直了身子。
而王杰希也揉了揉眼睛,看见他的一瞬,瞪大了眼睛。
周泽楷身子一歪,挂在他身上,“可算醒啦!”
王杰希抱着他笑,“饿了没有?”
周泽楷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摁,“它都唱歌了!”
“这么惨,都怪我。”王杰希亲亲他的嘴角,“那我们去吃花甲粉,五道口那边新开的店,汤汁很鲜,花甲又甜又没什么沙,你肯定会喜欢。”
周泽楷笑起来,扒着他的肩膀,“那背我去。”
“过分了,我刚睡醒,你就剥削我。”王杰希笑着戳戳他胸口,“你不会感到羞愧吗?”
“男朋友不背我,”周泽楷鼓着嘴,“不会羞愧吗?”
“会啊,所以他来背你了。”
王杰希笑着蹲下身,周泽楷扑上去就圈住他的脖子。两个人一步一挪,慢悠悠地走出休息室。
“太重了,周泽楷我劝你吃少一点,呆会儿你就看着我吃好了。”
“你虚!”
“我看你是想被我就地正法。”
03
他们养了一只猫,算起来有点年纪了,仍然活力四射,也仍然每天都能把来串门的人揍得鬼哭狼嚎。
周泽楷洗完澡就趴在床上,懒洋洋的不想动。猫跳上床,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卧在他手臂旁,晃了晃尾巴,睡着了。
“老啦,”周泽楷轻轻摸着它光滑如缎的脊背,“越来越爱睡。”
猫是好几年前王杰希捡到的,在北京的傍晚。
那一天他们刚刚确定关系,王杰希回家路上要经过宇宙中心五道口,下班高峰期堵得水泄不通人神共愤。但他心情好,好到想建议市政府再修个二十环修到上海。堵车就更是小事了,哪怕堵到晚上十点也可以原谅。
毕竟他今天也没开车。
他走着走着,路上听到有微弱的猫叫声。他循声找了一圈,看见是一只窝在箱子里的土猫,小小的,摩卡一样暖洋洋的毛色,也不知道断奶没有。他蹲到箱子边上,小猫仰头,费力地看着它,声音细微软糯,眼睛圆圆的,像在糖水里发亮的糯米圆子,神似某人。
王杰希决定带它回家。
他抱着猫,转头就去预约兽医。医生做完检查让他过两周再来做内外驱和打疫苗。他踩着月色回到家,飞速扒拉了晚饭,回房间就跟周泽楷开视频,让他给猫取名字。
周泽楷刚刚洗完澡,隔着屏幕看到他的瞬间还有点害羞,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小猫适时喵喵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一脸欣喜,问王杰希什么时候养的。
回家路上捡的,王杰希说,也算缘分,今天我也很高兴,就决定好好养它。
他把今天两个字咬得很重,周泽楷立刻红了脸。
所以你觉得,叫它什么呢?
周泽楷取名无能,冥思苦想半天,让王杰希抓阄决定。王杰希说抓阄也得有阄可抓呀。周泽楷扁扁嘴,目光开始在屋子里乱扫。两个人把各自屋里的瓶瓶罐罐大件小件都参考了一遍,也没想出什么喜欢的。
王杰希决定不起了,猫就是猫,也是意外的礼物,降落在他们生命里最特别的一天。
这一天他不再只是周泽楷的前辈和对手,他得到了一个更柔软的身份和称呼,以至于有时候在大庭广众下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手,两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却又飞快地在那一瞬间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哪怕只有一秒钟。
王杰希坐到床边,把周泽楷圈到怀里,“晚上再去爸妈家?”
周泽楷点点头,又让他把手机拿过来上微博。轮回的官博发了他们早上切蛋糕的照片,照例用气吞山河的感叹句赞美祝福他们队长。周泽楷看完,笑眯眯地转发,顺便一一回复老对手老朋友们的生日祝福。这当中最惹眼的毫无疑问是黄少天。黄少天去年退役,如今也还是蓝雨一霸。他发了一张世邀赛时的老照片,配以黄氏特色通篇感叹号的长微博。周泽楷站在他身边,一脸呆萌。
王杰希凑过来看,撇嘴,又有点得意。
“都没我拍得好看。”
周泽楷亲亲他的唇角,“夸你。”
他扒拉了会儿手机,忽然拍拍王杰希的腿。
“嗯?”
“半夜有球赛,”周泽楷眼里满是同情和爱怜,“你又要陪爸爸。”
周爸爸是个资深狂热球迷,王杰希他爸也是,虽然他们的儿子完全没有遗传到这个爱好,但在老爹的耳濡目染下,王杰希习惯性会回看比赛,顺便去逛逛论坛。这也是他逐渐被岳父大人认可的重要原因之一,毕竟周泽楷看球赛就会秒睡,周妈妈比起陪老公看球,还是更愿意看儿子的比赛。而一个懂球又无论如何都会和你站一边的人出现,和你一起嗑啤酒花生米,在寂静的午夜激情黄浦江或者心碎上海滩,陪你辱骂中了邪似的前锋后卫主教练。即便他拐走自己的宝贝儿子,好像也不至于想把他打死了,顶多暴捶一顿。
“泰山有约,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得去。”
“照顾好自己,”周泽楷深情地执着他的手,“我先睡。”
王杰希把人翻抱过来,一巴掌拍他屁股上,笑骂,“你不能说会等我到天亮吗?怎么都不按剧本来?”
周泽楷趴在他腿上,振振有词,“熬夜会秃!”
又一巴掌落在他屁股上。
“痛……”
他的声音闷闷的,延长的音节有丝丝缕缕冒水泡的疼意。王杰希连忙把他抱起来,轻轻按住他的腰,“很痛吗?”
周泽楷低着头不看他,王杰希蹭蹭他的脖颈,神似大狗狗蹭大狗狗,给他轻轻地揉起了腰背。
周泽楷不禁痒,笑着往后躲,迅速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看着王杰希坏笑。
“我以为你真难受了,倒唬我一跳。”王杰希哑然失笑,“我妈说得对,孩子太惯着不行。今天不修理,明天气死你。”
他按住周泽楷,伸手就揪被子。
周泽楷眼疾手快,紧紧扒住被子,警惕地团成一团,“现在要生气了!”
“来不及了。”
“非常生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
“超级加倍生气!”周泽楷慌张地压住被子边沿,努力挤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王杰希拧拧他的脸颊,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凑到他眼前,“这么凶?”
周泽楷瞪大了眼睛,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凶神恶煞,可王杰希那张脸就在他眼前,鼻息甚至能把他的脸烘得红起来。笑意和爱意在这人眼底发着光,像两条交汇的星河。
他呆呆地看了半晌,忽而飞快地扑倒王杰希,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小鸡啄米吗?”
王杰希哭笑不得,突如其来的柔软亲吻雨点般糊了他一脸。周泽楷毫无章法地瞎亲了一通,亲累了似的,直接瘫在他身上,舒舒服服地枕着肩,不动了。
“王杰希。”
“唔?”
“王杰希!”
“嗯。”
“王杰希……”
王杰希抓起他的手,亲亲他的无名指。
“想什么?”
“等会儿得去买东西,我想想买什么好。”
王杰希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红灯。周泽楷看着看着,觉得有一串长长的购物清单正从他脑袋里冒出来,马上要填满他们的座驾。
他笑眯眯地伸手,飞快地捏了捏王杰希的耳垂。
“干嘛?”
“吓你。”
“把我吓忘了怎么办?”
“那就不买!”
王杰希笑起来,又微微叹口气,“是,他们也不用我们买什么,但我就总忍不住买多点儿,再做多点儿什么。”
周泽楷看看他忽而黯淡下去的眼睛,也不说话,只握了握他的手。
去年他陪王杰希回北京,陪两位老人家唠嗑。退了休的老人家把家长里短数了个遍,叨着叨着说起了谁家的小孙子小孙女,兴高采烈地说了半天,猛然想起自家这两个孩子的情况,忽而就噤了声,有点不安地看着他们俩,讪讪地说要去厨房看汤好了没。
那时候他和王杰希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都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绪。
其实他们一点都不怕爸妈说起孩子的话题,父母说得高兴,他们听得也高兴。虽然他们并不需要也不打算寻求这种儿孙满堂的欢乐,但耳闻目睹别人的幸福,纵然与己无关,心里也会觉得温暖。
可他们最怕的,便是父母这种小心翼翼生怕刺伤他们的模样,连这样的话题,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提起。
冬天太阳溜得快,到家的时候夜色沉沉,气温都跳了水。
周妈妈一边指挥周爸帮着搬东西一边数落王杰希:“说了多少次,你就是要买这么多东西。我和你爸使劲儿用使劲儿吃,怎么都倒腾不完。”
她又看向了坐着吃寿面的周泽楷,柳眉一横,“你怎么不拦着杰希呢?”
“拦不住。”周泽楷埋头苦吃,含糊不清道。
周妈妈噎住,正要训几句,不经意回头的片刻就看见周爸冲王杰希使眼色,注意力一下子转到了周爸身上。
“你挤眉弄眼干什么?”周妈妈狐疑道,“今晚的球赛几点的?”
“三,三点多……”
“你自己看,不许拉杰希下水!”
周爸委屈地低下了头,捧着妻子递来的碗,在沙发上嗦起了面条。
王杰希笑了起来,坐到周泽楷对面,冲他眨眨眼。周妈妈坐在他们对面,岁月的尘埃没能完全掩盖她的美貌,眉目间依稀流动着盛年时的无限风华。她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笑眯眯地看了王杰希一眼,朝儿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周泽楷扶额。
自从王杰希成为他们家的一份子,每次回家周妈妈都要当着他的面,给王杰希讲他的成长历程,必要时候还会掏出大型杀伤性武器——相簿作为佐证,给王杰希欣赏甚至留念。前年生日,周妈妈就摸出了六七张他小学时期的黑历史,一水儿眉间一点红脸蛋红彤彤的联欢晚会照送给王杰希。王杰希如获至宝,藏在卧室的床头柜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鉴赏一番。在母亲和爱人的眼里,他的黑历史根本就是小天使成长为大天使。但这一点都不能阻止他想挖个坑钻进去逃避现实,哪怕王杰希赌咒发誓说八岁时冻得冒鼻涕泡儿的他梦幻般可爱。
算了算,今年的周泽楷成长回忆录,似乎进行到十五六岁的阶段了。
“唉,妈妈上年纪啦,我们楷的事,好像都想不起来了噢!”周妈妈看着窗外出神,陷入遥远的回忆,“那时候楷楷都要去轮回训练营了嘛,后来就家里学校俱乐部三点一线跑,累得小脸都瘦了。”
他十六岁至今的人生,已经完完全全地奉献给了他深爱的轮回和荣耀,除了训练和比赛,实在找不出太多别的东西以供回忆。周泽楷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的黑历史巡回展终于可以到此为止,不用被妈妈兴致勃勃地挖掘出来,让他再一次被公开处刑了。
但他显然低估了一个母亲的记忆力。
周妈妈一拍手,欣喜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楷楷报名去训练营没多久,有一天晚上跟我说有人约他见面。看他怪不好意思的,我还以为是班上有女孩子约他了,谁知道他居然只是去见一个网友!”
周泽楷:“……”
他看了看身边的王杰希,王杰希也看向了他。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似乎都看到了彼此眼底涌动的被揭开封口的回忆。
“哎,小楷不爱说话,班上也没多少好朋友,我总担心他会不会觉得孤单。那天他说要去见网友,我还挺惊讶的,又有点开心。”周妈妈陷入遥远的回忆里,恍惚了一会儿,又看向儿子,欣慰道,“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是我小看了我的孩子,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朋友。”
她发现儿子低着头红着脸,“噫”了一声,笑说,“干嘛呀,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脸红啊?”
“妈,”王杰希说,“你记不记得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唔……”周妈妈冥思苦想,“好像是一个秋天的晚上……按你们的算法,那会儿还是常规赛的时候吧?”
她笑起来,乐滋滋地看着王杰希,“怎么啦,吃醋?”
“呃……”王杰希顿了顿,还是决定要告诉岳母大人一个真相,“我想,他那时候去见的人,就是我。”
“……”
周妈妈无语凝噎,好半天才响亮又绵长地“噫”了一声。
她想了想,眉头轻蹙,又舒展开来,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表情有点苦恼,说,“要是早知道,我可能就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去见你了呀!”
她的语气中有几分怅然。周泽楷不说话,倒是王杰希笑了笑,点头说,“我明白。”
周妈妈“哎”了一声,把这些无谓的感叹抛诸脑后,转而一脸好奇,“那你们那天晚上去干了什么呀?”
要是告诉岳母大人我把十六岁的你带去网吧了,会不会被打?
王杰希面不改色地看向周泽楷。
你最好别说。
周泽楷满头黑线,瞪他一眼。
“没什么,就是去吃了东西。他有一道作业题不会做,我帮着解题了。”王杰希微笑道。
周妈妈又“噫”了一声,“居然没有一见钟情!”
“……呃,那时候我们都还小……”
“所以是因为16岁的小楷没有后来的小楷好?”周妈妈问。
这绝对是道送命题。
母子俩那神似的幽深眼瞳齐刷刷看向他,王杰希的冷汗瞬间就从后背冒了出来。
他看了周泽楷好一会儿,忽而轻笑起来,目光悠远。
“我小学的时候很喜欢航模,但不好意思像别的小孩儿一样,哭着闹着要爸妈给我买。我就一直努力,哪怕是我最讨厌的课,我都老老实实去学。期末考成绩出来之后,我才跑回家,问他们能不能给我买航模。航模一直都很好,撒泼打滚也许能让我早点得到,但我喜欢,也只想用最好、最理直气壮的理由,去拥有它。”
他看了看神情专注的周妈妈,又看向低着头耳根微红的周泽楷,坦然道,“那时候我才十八岁,就算我对泽楷一见钟情,也不会说出来的。我一定要到泽楷也无法拒绝我的时候,才会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这和他好不好没有关系,只在于我能不能。”
周妈妈看看他,又看看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的儿子,再次长长地“噫”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被当面秀恩爱。
周妈妈一脸感叹,又拍拍儿子,“你还不快吃,面都凉了!怎么,都听你男朋友的告白听呆了呀?”
周泽楷的脸几乎要埋进面碗里,听到妈妈的话,才微微抬起头,抓着筷子飞快地扒拉面条。周妈妈趴在桌上使劲儿瞅他,“你说你,你和杰希在一起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会脸红的啦?”
周泽楷塞了满嘴巴面条,鼓着嘴慢慢咽下去,耳根子烧得红通通的,愣是不看老妈。
王杰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微笑道,“他就这样。”
从爸妈家出来已经是晚上11点了。
周泽楷突发奇想,说吃得太撑,不如慢慢走回去。王杰希走着走着,忽然想起自己订了个小蛋糕没去拿,打电话去问店家,店家说现在还可以过来,蛋糕搁到明天就不能吃了。两个人走在深夜的上海街头,寒风一吹,头发简直要竖起来了。
“为什么还要拿!”周泽楷冻得舌头都在抖。
“吃不吃不要紧,但蛋糕花样我自己画的,你一定要看。”王杰希强行压住浑身的哆嗦,“你是不是说过我不浪漫?这次就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浪漫。”
周泽楷看着他冻得仓鼠一样抖抖抖还是义无反顾往风里钻的模样,气又不是笑又不是,只好扒着他脖颈,躲在他身后,“好吧,那就去。”
他想了想,贴着他耳朵,小声轻哼,“你就是不浪漫!”
王杰希噎住了。
这是11月的上海,寒风在长夜的街上来回扫荡,冻得周泽楷缩了缩脖子,“哎”了一声,眼睛都不想睁开。王杰希气鼓鼓地回头,气鼓鼓地拽下自己毛绒绒的大围巾,再气鼓鼓地给他缠上去,最后气鼓鼓地牵着他走。周泽楷低着头,抬起另一只手抓着围巾,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王杰希不住回头看他,总觉得他在笑。
他当然在笑,看向他的眼睛里沉着一勺又一勺砂糖一样细碎的星光。糖水淌成璀璨星河,笑意欢快流淌。
王杰希抓着他的手,依然试图为自己的浪漫天赋辩驳。他看看王杰希,又看看黑漆漆的天空。前方澄黄的灯光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明亮,灯下的蛋糕房飘来温暖甜蜜的奶油慕斯香气,让他无端想哼歌。
他这一刻突然清晰无比地意识到,自己的的确确有着莫大的好运气,每一年的生日都有大大小小的蛋糕和走调的生日歌。队友们鬼哭狼嚎的生日祝福总是非常下饭,他就一边吃饭一边看队内群,时不时被逗得乐不可支。王杰希和他爸侃大山的间隙里,总会飞快地探过头来问他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周泽楷一边想,一边无声地笑。
王杰希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他。
“干嘛?”
“我突然也很想问那个问题。”王杰希看着他,似乎有点紧张。
“哪个?”他一脸茫然。
“就,就咱妈说的那个。”王杰希咳嗽了一声,“如果你早就知道,十六岁那年跑出来见的,是以后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你会怎么办?”
“……”
王杰希你幼稚不幼稚。
周泽楷看看天,看看地,最后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
“那……出门的时候,我跑快点儿?”他的眼睛在发光,笑眯眯地比划着,“比风还快!”
王杰希站在他面前,恍惚间回到了十八岁那年。那时候他还是个横冲直撞不太会拐弯的小队长,马不停蹄地从比赛场馆跑出来赶地铁,马不停蹄地飞向那个在人潮里等着他的少年,马不停蹄地奔赴他一生中最灿烂的邂逅。
他张开双臂,周泽楷立刻跳入他怀里,蹭了蹭他柔软的围巾,把手揣入他的口袋。王杰希忽然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假如换作是他,假如知道十八岁的自己会在遥远的上海遇见一个将要和他走过春秋寒暑的人,他也许会来得慢一点,也许会在路过的珠宝店停下,花光那时仅有的一点积蓄,买一枚最便宜的戒指,再气喘吁吁地站在背着书包飞奔而来的周泽楷面前,耗上一生一次的结结巴巴窘迫不安,请求他接受他,一直到很老很老,都和他在一起。
不过,他并不需要这个假如。
在一段感情会有的无数种模样里,他们已经得到了也许是最好的一种可能。
他在寒风浩荡的上海街头,抱紧了他的运气和宿命。
洪流一瞬,爱你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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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特殊时期家里蹲能多写点儿屁话给大家打发打发时间
没想到31号开始就一直在远程办公,没啥心情写屁话……
大家平安快乐!
春遇
八岐大蛇x花鸟卷
不见天日,无尽黑暗,这便是狹间。
数以不计的崇邪在此共生,狭小之处,曾经的神明身缚铁链,从沉睡中醒来,再次睁开俯瞰人间的眼,用尽余力,将八头蛇身化为人形。
他伸手轻抚上面壁,“吾友。”
壁面外的伊吹闻声醒来,“醒了?”
“吾友,快与吾说说这些百年之间的人妖趣事吧!”
伊吹不解,那个家伙。明明身为神明却是最不像神明的神明,说道人间的情,神明流露出疑惑与向往的神色。
伊吹有时不明白,那样的神色倒是人间的凡物更像是神明,八岐大蛇才是虔诚的信徒。
“八岐,你势必会如愿在人间的。”伊吹说完这句话的那天,狹间里透进来人间的第一束光。
...
八岐大蛇x花鸟卷
不见天日,无尽黑暗,这便是狹间。
数以不计的崇邪在此共生,狭小之处,曾经的神明身缚铁链,从沉睡中醒来,再次睁开俯瞰人间的眼,用尽余力,将八头蛇身化为人形。
他伸手轻抚上面壁,“吾友。”
壁面外的伊吹闻声醒来,“醒了?”
“吾友,快与吾说说这些百年之间的人妖趣事吧!”
伊吹不解,那个家伙。明明身为神明却是最不像神明的神明,说道人间的情,神明流露出疑惑与向往的神色。
伊吹有时不明白,那样的神色倒是人间的凡物更像是神明,八岐大蛇才是虔诚的信徒。
“八岐,你势必会如愿在人间的。”伊吹说完这句话的那天,狹间里透进来人间的第一束光。
“邪神大人,我知道您拥有那份力量,我想与您做一个交易。”
“我可以把这个力量借给你,源氏的阴阳师,我要一双俯瞰人间的眼。”
本体不可自由进出狹间,八岐便舍了些许神力依附在源氏的萌新阴阳师身上,得以自由出入。
源家宴请时,有人送来一副画。画卷在眼前展开,众人惊叹不已,画中人物是美丽的少女,少女深情款款凝视前方,不知是否等来归人。
那画挂在源赖光的待客室。夜深人静之时,画卷像是活了一般泛起银白色光芒,飞出招待室落到源氏的后院,微微卷起,少女从画卷中钻出,飞鸟相随。
花鸟卷隐约记得自己是被人从那间旧屋中偷出,卖到了集市上。出画卷才知此地不宜久留,周围环境沉闷,还能听到有女子的哭泣之声。运力准备离开,忽觉全身灵力正被什么所牵制,掌心力量消散开来。
花鸟卷从画卷跌落地面,飞鸟衔着她的发丝不知所错。
“汝不应在此。”
花鸟卷闻声抬起头,庭院尽头处有人从黑暗中向她走来。蛇卒在黑暗中吐着信子,蛇狩猎时睁开的双眼正在黑暗中俯瞰她。借着庭院中偏房的灯光,花鸟卷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危险而美丽的非人之物,花鸟卷深知他的危险,还是那人来到跟前时,对上那双俯瞰众生的眼问道。
“那我该在何处?”
八岐就地而坐,身后蛇卒被眼前比羔羊洁白的灵魂而吸引,挣扎向前,欲将猎物征服。八岐制止蛇卒的再度上前,要是连那样的灵魂也坠入了最深的黑,岂不是很无趣。
“吾会带汝出去。”
花鸟卷欲想再说点什么,只觉得双眼莫名犯困,八岐将灵力度了些许给她,同时掩盖住她的气息。
“此地是源氏的禁地之处,汝无需知道源氏是何物,只需知吾是救汝之人。”
如今在花鸟卷眼前的选择只有一个,那便是钻入画卷随他一同离开。画卷卷起,落入掌心,八岐望着画卷勾起一抹笑意。
八岐快步走在源氏庭院中,一旁树木在风中发出“沙沙”声,空气中的污秽之力增强了许多,今晚之后必定有事发生。化身为源氏的阴阳师走侧旁小道,避开家主设宴招待的大部队。宴会的开始必然离不开,主人的气势发言。
“明日,我要肃清大江山,今日便是我们临行前的庆功宴。”
宴会开始,一直欢畅至夜深。
离开源氏,八岐只能重新回到狭间。借源氏阴阳师之手,八岐将画卷交给伊吹,“吾友,她就拜托汝了,源氏,狭间,越远越好,替吾送她离开。”
伊吹接过画卷,头也不回的走了。穿过狭间与源氏的地界,来到京都郊外的小村庄。曾经给予它小鱼干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正在和式神在此完成委托。
“喵喵,阴阳师,报答本喵的时候到了,这个送给你。”伊吹把画卷塞到晴明手里便跑了,这不是普通的画卷,似乎被人从外封印起来。
为土地丰饶祈祷过后,稻荷神手握神乐铃,走向阴阳师,目及画卷微微蹙眉,“晴明大人,是不洁之力。”
晴明从外解开封印,画卷得以展开。流水溪声相伴,花鸟卷坐在画上。
“虽不知他是何人,这般救我于源氏自是感激。既然在此遇见晴明大人,妾身愿成为大人的式神,随大人守护平安京,同时寻找那位救我之人。”
随晴明回了庭院,花鸟卷住在后院,那块空旷的土地被她种上了一些植物。每至开花时节,晴明总能收到花鸟卷送来的花。
源氏肃清大江山伤亡惨重,确是获得胜利。源氏长老们,被源赖光彻底架空权利。重整伤员之后,源赖光发现鬼切不见了。冲破封印的鬼切回到大江山,满地的同胞尸首使他仰天悲叹,“源赖光,我一定要杀了你!”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回。
八岐借着一代代源氏阴阳师之手,以贪念和欲望的交易修复了撕裂的魂魄,到源赖光任源氏家主这一代,八岐已经聚足力量等待时机冲破狹间。
“吾友,汝再也不必每季为吾摘来盛开的繁樱,吾将亲自带汝去看。”挣脱千百年来紧缚于身的铁链,“还有那只迷途的小鸟,吾想知道她在何处?”
“八岐!”
“吾降临人间,必将重新制定人间善恶。”
邪神之力冲破狭间,血色的樱从平安京落下。
邪神落在鸟居上,身后的蛇魔附着着人类贪念与巫女怨念所化的力量。
“阴阳师,告诉吾,京都与这些人类对汝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我与京都共存亡,你觉悟吧,八岐大蛇!”
“纯白的羔羊,这就是你的选择,阴阳师?”
狭间之地走出来的邪神,京都的毁灭与留存都在他的一念之间。花鸟卷环视一周,众式神与阴阳师疲惫不堪,眼神之中皆是不屈。那邪神与她相视,猛然间瞳孔一滞,随即锁定猎物一般竖起眼瞳。
“安倍晴明,吾愿意舍去一半力量,随汝向善。”
收起身后的蛇卒,邪神走向阴阳师和他的式神,伸出手任阴阳师在他手臂画上契约印记。八岐之乱得解,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更加闻名京都。
小妖怪忌惮邪神之名,鲜少敢与八岐交谈,八岐也不在意。安倍晴明予他一间较其他式神相比很是安静的小屋,繁樱盛开,他便翻出几坛晴明的好酒独自享用。焖夏之季,他便出了阴阳寮,循着小路而上走,是一条小溪。
唯有溪水之声可闻,八岐弯腰脱下靴子和足袋,卷上几圈裤边,坐于溪边将脚放入溪水中感受这清凉。彼时四只小鸟叽喳落到了他的肩上,八岐转身,小鸟的主人正坐画而来。
“午安,八岐大人。”
霍乱一方的邪神,此时正安静地坐在一旁。
花鸟卷悄悄偏头打量着八岐,他的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汝为何一直看吾?”
“妾身觉得大人很像我的一位旧友,我可能太过于思念他了。”有蝴蝶落在手背后,花鸟卷石榴红的眸子里映出它的身影,“源氏那晚,要是没有他,妾身可能真就只是一幅画了。”
藏不住所有的情绪,她就像白色的画纸,涂满所有可以触及的存在。
“可否带吾逛逛此处,吾很是喜欢。”
从山花开放,一直走到披星戴月。高天原俯瞰人间的美景,是否得见如此?
“哦,你竟然对那个人感兴趣,我就把他的故事告诉你吧。下次你要帮我画,新版百物语的封面。”
在青行灯饶有兴趣的眼神中,她红着脸点头应允。
如果此时能够动笔,她想画:厌倦神明永恒的神明,偷偷从高天原偷跑到人间,沾染上人间的稻香和集市的炒板栗味,夜晚的时候,神明躺在空旷的田野里看一颗颗流星,学着人类许愿。
“予吾所爱。”
神明的永恒,人类的百年。
素白的雪从天幕落下,白衣的神明朝她伸出手,牵着她走在这雪地中,一步一相随。
“汝这般看吾,是心悦于吾?”
像人类一样的踮起脚尖去亲吻所爱之人吧,草莓入口一样的甜腻。在晚间一起去探秘萤火虫的途中,直视他的双眼,把所有夏夜的光点亮。
阴阳师逝去之时,所有的式神契约便不在。
白藏主选择再度沉睡,酒吞带着茨木红叶鬼切及一些小妖怪回到了大江山,虫师古笼火跟随一目连回到神社继续守护一方信徒。
花鸟卷坐在八重樱下,试图用最后力量复活它。
“它已知晴明逝去,也一同相随而去。”
八岐从身后揽住花鸟卷,握住花鸟卷的手。八重樱一瞬间,便如烟般消散。
“汝可愿随吾而离开?”
“去往人间。”
去往现世
去往人间繁樱盛开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