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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芥】黑手党也需要加班吗
*if线背景。
*已交往同居设定。
*人物属于原作，OOC属于我。
这是织田连续第七天在超过晚上八点的武侦社办公室内看见芥川故作加班忙碌的背影了。
说他是“故作”忙碌真的不算织田冤枉了芥川，要知道他们亲爱的新同伴对文书工作极其苦手，甚至到了不惜趁着国木田不注意试图借助碎纸机来帮助自己的地步，就不要指望着谁真的会把批阅文件或者录入的工作交给他了。
芥川其人素日里话不多，虽然五官生的十分精致，奈何拼凑在一起搭配他没什么表情的...
*if线背景。
*已交往同居设定。
*人物属于原作，OOC属于我。
这是织田连续第七天在超过晚上八点的武侦社办公室内看见芥川故作加班忙碌的背影了。
说他是“故作”忙碌真的不算织田冤枉了芥川，要知道他们亲爱的新同伴对文书工作极其苦手，甚至到了不惜趁着国木田不注意试图借助碎纸机来帮助自己的地步，就不要指望着谁真的会把批阅文件或者录入的工作交给他了。
芥川其人素日里话不多，虽然五官生的十分精致，奈何拼凑在一起搭配他没什么表情的严肃样子总给人种他在生气的莫名感，但这点倒是给他出外勤完成委托增加了不少便利。
尤其在与港黑的“白色死神”确认了交往关系并搬到同一屋檐下居住后，不知是不是家里养了更大猫咪的关系，芥川反倒比以前更加吸引小动物的注意，国木田干脆把武侦社内接到的所有关于寻找丢失的小猫小狗的委托都甩到了芥川头上。
可以说八个小时工作制里至少有超过半数芥川都压根不在办公室，起先某天晚上织田走到半路发现落下了东西折返办公室取，意外的发现屋内居然亮着灯。
他还以为又是国木田到了月底开始加班加点的完成报表赶自己计划的kpi了，没成想推门进去发现居然是芥川在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贫民窟出身的孩子对这些电子设备使用算不上太熟练，譬如芥川的打字速度饶是在与谢也的培训下也没什么太大的进步，倒是不耽误芥川此时此刻一本正经的板着脸，旁边摊开三五份需要简单录入的资料，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拿的还是谁拜托他的。
当然织田也发表了疑问：“芥川？你没回家吗？”
这同样不怪织田问的奇怪。
自打芥川和中岛敦交往之后下班比谁都准时，就像生怕晚了两分钟业务超市打折的鸡蛋就要被抢走了似的。
对此谷崎笑着表示港黑的“白色死神”工资应该很高，抛开奖金和各种提成不算，中岛敦怎么瞧都不像是个会在物质方面亏待芥川的恋人，倒是不用芥川如此节省。
当时芥川微妙的看了谷崎一眼，因眼神太过复杂，硬是给谷崎看的打了个冷颤险些把“对不起”脱口而出。
“和他是否有钱无关。”芥川淡淡开口道：“过日子本该是这样的。”
武侦社的大家都看得出芥川是当真想和中岛敦发展成那种长久稳定关系的人，而中岛敦显然也给出了相同的回应。
自先前的混乱事件后两人救下了本打算跳楼自尽的太宰治，具体缘由则无人得知，性情阴晴不定的，史上最年轻的港黑首领居然同意与福泽谕吉签订了短暂的和平协议，保证在利益不受冲突的情况下不会挑起冲突。
作为游击队队长的中岛敦主动请缨，揽下了往武侦社送文件的工作，一来二去跟芥川熟络起来并不算意外。
要国木田说，最开始中岛敦那么上赶着往自己头上揽活绝对就是抱着追求芥川的心思去的，奈何芥川跟个瞎子似的，在感情生活方面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就算国木田在他耳边念叨了八百遍，说中岛敦对你图谋不轨，芥川都没真的往心里去。
待中岛敦抱得美人归，更是干脆演都不演了。
上班时间经常能看到中岛敦仗着职位便利从港黑大楼偷摸溜出来，替芥川去排某家很难排的面包店，给人送饭，甚至会为了叮嘱芥川多穿件衣服别着凉了特意来一趟，其目的显而易见。
是人是鬼都在秀，放眼武侦社居然还挑不出第二个有对象的能制裁下中岛敦，众人只能眼巴巴盯着中岛敦每次都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不同的东西往芥川面前摆，再追加几句恋人间再正常不过的关怀，听的人耳朵都麻了。
织田觉得但凡不是个瞎子都能瞧见中岛敦那双紫金色猫瞳里闪烁的胜利者的光斑，唯独芥川坚定的表示中岛敦不是那种会特意来秀恩爱的人，他很低调的。
国木田对此翻了个硕大的白眼，趁芥川出去外勤的时候跟织田骂了一个多小时。
非要说芥川顾家，全心全意赚钱贴补家用，满脑子要早点回去给中岛敦买菜做饭过分的话，中岛敦这种恨不得秀到所有人脸盘子上，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个又漂亮又爱自己的老婆的德行更过分些。
织田觉得这两口子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双向奔赴，因此他选择了闭麦。
一开始芥川晚上不着急回家反倒主动请缨留下工作的时候国木田就表达过疑惑，没办法，这两口子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入人心难以割舍，国木田险些把“难不成你俩分手了”脱口而出。
若非织田非常及时的拽了拽国木田的衣服，又朝他摇了摇头的话国木田觉得局面大概会变得更加奇怪。
但芥川的嘴很严，无论怎么撬，他都简称是中岛敦早早发了消息给他，港黑委派了临时的任务他回不去，时间尚早，即便他先到家也无趣。
时间久了，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站不住脚。
就算是黑手党难不成还需要天天加班吗？太宰治当真就剩下中岛敦一位下属能用了？
国木田昨天才在办公室里对不断按圆珠笔的织田说，指不定小两口吵架了，闹矛盾了，芥川又不好意思抱怨才天天躲在武侦社不回家的。
织田不置可否，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既然又撞见了，织田觉得自己再放任不管真的太不像话了。
于是织田一屁股坐在了芥川旁边的空工位上：“芥川，有任何苦恼都可以跟我们沟通。”
闻言芥川愣愣扭过头：“……抱歉，您指什么？”
织田欲言又止：“比如你和中岛的事？”
“在下和虎挺好的。”
“不必强撑的，芥川。”织田拍了拍芥川的肩膀，“即便你们两个分手了，武侦社的宿舍也是你随时都可以搬回来的地方。”
事实证明织田先前阻止国木田的话还是从他自己嘴里说了出来，芥川微微蹙眉，垂着头，像是在品味织田话内容的真实性。
织田也不急，他有充足的时间和耐心等芥川的答案。
半晌，芥川的眸底闪过一丝迷茫：“其实在下也不清楚虎究竟都在做什么。”
但要说他这段时间真的天天都在加班未免就太扯淡了，饶是中原中也都不会相信的。
织田的神情微妙起来：“那他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芥川否认的极快，“这点基本的信任在下还是有的。”
“敦，你再准备不好中也先生真的会骂人。”
泉镜花操纵夜叉白雪往墙上挂好最后一个装饰品后回过头，却没找到本该在捣鼓圣诞树的中岛敦的影子。
事实上现在才三月，距离下一个圣诞节隔着十万八千里，圣诞树在整个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但仔细看会发现原本用作办公的长桌被搬到了中间，上面盖了三层不同颜色材质的布用作装饰，中央摆着三层大蛋糕，顶端装饰着满满的无花果。
蜡烛，鲜花，以及属于各种不同节日独有的饰品零零散散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在屋内摆了个遍，光看便知道绝非一日之功。
显然这些东西的准备和装扮花费了中岛敦太长时间，原先他不想打扰泉镜花，奈何再这么下去恐怕等芥川生日过去了他都收拾不完。
中岛敦赔着笑拆开了一个新的快递纸箱：“事实上，镜花，如果我说我买了新的南瓜灯……”
泉镜花端着不悲不喜的脸：“那首先我们要看看说明书该怎么组装。”
原先的装饰品里是没有南瓜灯的。
前些日子的晚饭间，中岛敦提起他们在孤儿院时有一年圣诞节其他小朋友都收到了礼物，唯独他没有。
端着汤碗，中岛敦笑的淡然：“其实无非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件，但那个时候觉得天都塌了。”
芥川没做声，中岛敦次日回家时却在玄关处发现了叠在一起的十几个小盒子。
中岛敦疑惑端详许久：“芥川，这些是什么？”
芥川把手上的水渍在围裙上擦干净才走出来扫了一眼：“给你的，不值钱的小物件们。”
闻言中岛敦不禁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小盒子们看了许久，才在芥川的提醒下抖着手拆开。
说来也奇怪，这双手已经不记得收割了多少人的性命，他的名号，活到现在的日子都是靠血路杀出来的，现在居然会为了小小的礼物颤抖不止。
正如芥川所言，每个盒子里的东西都不值钱，巧克力棒，茶杯，手表等等，中岛敦细细数了数，一共18份。
芥川什么都没说，看他拆完便重新回了厨房，留他一人愣愣的站在客厅。
那个时候中岛敦就想，他该怎么做才配得上芥川给予的这份爱呢？
他当然爱他，他比任何人都要爱芥川，他愿意为了芥川牺牲掉自己好不容易博来的命，但这些显然不是现在的芥川需要的。
于是中岛敦想，芥川的出身某种意义上与他相仿，是不是代表芥川过去的20年里同样没人给他庆祝过生日。
芥川的生日越来越近，留给中岛敦准备的时间便越来越少，眼瞅着要赶不上，中岛敦只好硬着头皮给芥川发消息谎称自己需要加班，甚至为了逼真，真的跟太宰治提前打过招呼。
到了芥川生日当天早上，芥川本人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照例准备早饭，喊中岛敦起床上班，就连提醒对方牛奶趁热喝的间隙都未曾询问一句今天是否也需要加班。
中岛敦紧张的捧着玻璃杯踌躇好半晌，才小心翼翼抬眼去观察芥川的脸色。
“你生气了吗？
”在下为何要生气。“
”这段时间我都没空陪你。“
”在下不是需要陪伴的弱者。“
中岛敦闭了闭眼：”我的意思是……至少今天，芥川，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这回芥川听懂了，他放下刀叉回望自己褪去黑手党光环后青涩的男朋友：”你的意思是晚上出去吗？“
”对！“中岛敦用力点头，”你在武侦社等我就好，我带你去！“
芥川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事实上在看到摆放在桌子中间的蛋糕前芥川并没有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贫民窟的日子太长，长到抛开填写进表格内到数字外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生日的意义，芥川的目光扫过墙上，地上摆放的各种装饰，很快便认出他们属于不同的节日。
是他和中岛敦曾经都没有权利和资格度过的节日。
他们曾在无数个新年的夜晚许愿能够活下去，伴随着同伴痛苦的呻吟，他想，若能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新年的钟声响起，众人是否在广场上欢呼都比不过一块能入口的面包重要。
”活着“对他们太重要了，重要的让一切仪式感都显得寡淡。
芥川愣愣的站在门口，中岛敦笑着掰过他的肩膀：”很抱歉芥川，最近一直加班是骗你的。“
”……嗯。“
中岛敦笑着捧起芥川的脸：”生日快乐。“
说罢，滚烫的吻落在唇上，芥川没有抗拒。
中岛敦感受到慢慢的，一双手紧紧环住了自己的腰。
—THE END—
“呐松田君，你知道你母亲后来为什么会变得奇怪吗？”
在他死了之后——可以说是尸骨未寒——又一次说着这个问题，知道对方不可能再一次睁开眼睛、抓着她的胳膊、用那种被血堵住而含糊不清的声音，再一次求她说出原因。
但是
“原因？”好像松田的确问了一般，江之岛漂亮的脸庞上迅速勾勒起轻蔑的笑容，“哈？你也配向我发问？一个单恋本大人的而已，就算单恋了那么多年——”厌倦了般，笑容迅速垮塌，声线都一同变得冷漠，“也不过是无数粉丝中接触比较近的那个罢了。”
“想知道答案？”又变成了那派天真无邪的样子，江之岛把身体压得更低，凑近身下松田已经变冷的脸颊。身后不远的地方，战刃骸有些犹豫的声音轻轻喊她：“小盾子…”
“闭嘴！”她连...
“呐松田君，你知道你母亲后来为什么会变得奇怪吗？”
在他死了之后——可以说是尸骨未寒——又一次说着这个问题，知道对方不可能再一次睁开眼睛、抓着她的胳膊、用那种被血堵住而含糊不清的声音，再一次求她说出原因。
但是
“原因？”好像松田的确问了一般，江之岛漂亮的脸庞上迅速勾勒起轻蔑的笑容，“哈？你也配向我发问？一个单恋本大人的而已，就算单恋了那么多年——”厌倦了般，笑容迅速垮塌，声线都一同变得冷漠，“也不过是无数粉丝中接触比较近的那个罢了。”
“想知道答案？”又变成了那派天真无邪的样子，江之岛把身体压得更低，凑近身下松田已经变冷的脸颊。身后不远的地方，战刃骸有些犹豫的声音轻轻喊她：“小盾子…”
“闭嘴！”她连头都没有回，“果然是看不懂空气的丑肥女姐姐，早上还是没有好好刷牙吗？隔着这么远都闻到口臭了。”
“好了松田君，我要回你的话了哦。”
江之岛盾子垂下眼，同时，轻轻将自己的唇瓣和松田夜助的碰在一起。
“我其实也，不知道啊。”
问这个问题什么的……只是因为，想要让你尝到最棒的绝望。
因为我最喜欢最喜欢夜助了，是全世界都可以抛弃的喜欢，所以想把一切最棒的都给夜助。
包括，为你量身定制的绝望。
。
江之岛简直是毒药。我爱死这个疯子了。
《+谁把我们小队长调成这样的+》
*莉莉·巴利尔有话要说。
正午12点的闹钟响起，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从被窝探出一头乱糟糟的棕毛，莉莉·巴利尔揉了揉眼睛，窸窸窣窣地起床，洗漱。
将西蒙给她准备的午餐放进微波炉内加热后，女孩在衣柜前挑选今天的穿搭。初春的气温开始回升，俱乐部还有暖气……唔，决定了！她取下一条卷边短装牛仔裤。编发时，莉莉用梳子将挑染的刘海梳得更蓬松些，戴上橘色的心形太阳镜后，忍不住对着镜子臭美了两下。
走在路上顺手点开社交账号，后台一大堆消息都在嚎主播主播到底去哪了，还能见到拉拉大王吗，什么时候直播，怎么牌子都不冲了……因为看评论看得太专注，差点错过绿灯，等...
*莉莉·巴利尔有话要说。
正午12点的闹钟响起，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从被窝探出一头乱糟糟的棕毛，莉莉·巴利尔揉了揉眼睛，窸窸窣窣地起床，洗漱。
将西蒙给她准备的午餐放进微波炉内加热后，女孩在衣柜前挑选今天的穿搭。初春的气温开始回升，俱乐部还有暖气……唔，决定了！她取下一条卷边短装牛仔裤。编发时，莉莉用梳子将挑染的刘海梳得更蓬松些，戴上橘色的心形太阳镜后，忍不住对着镜子臭美了两下。
走在路上顺手点开社交账号，后台一大堆消息都在嚎主播主播到底去哪了，还能见到拉拉大王吗，什么时候直播，怎么牌子都不冲了……因为看评论看得太专注，差点错过绿灯，等过了马路，莉莉忍不住切到相册将那张OPH战队的邀请函又看了一遍。
哼哼，抱歉啦粉丝宝宝们，你们的莉莉主播经过艰苦奋斗已经吃上皇粮啦！
“十一，中午好呀！”
和保安阿姨和保洁叔叔打了招呼，莉莉推开俱乐部大门，活泼得像只兔子的女孩挂到队友身上。萧遥问她吃饭没有，虽然完全不饿，莉莉还是叼走了她递到自己嘴边的饼干，是草莓夹心的。
“唉，你这是玩什么？”
训练时间是下午2点，还有一会儿，莉莉自然而然地坐到卢卡·巴尔萨身边，围观对方打游戏机，卢卡给她介绍这款一款十几年前的飞行射击游戏，自己是最近心血来潮回忆童年。
虽然从水友赛上表现亮眼被邀请参与俱乐部选拔并且顺利通过，不过是一周多以前的事，但莉莉·巴利尔已经和俱乐部的大家都很熟稔了。不仅因为她性格上的优势，活泼开朗讨喜，而且女孩是真心喜欢这里，不论是只在签约时见过一次的，神秘的单片眼睛大老板；青训队尖子，稳重友善的戚十一；人榜路人王，聪明可靠的卢卡·巴尔萨；还有每天笑脸相迎的保安阿姨，维持环境舒适清洁的保洁叔叔；甚至是食堂的做饭机器人，都让莉莉觉得非常棒。唯一不擅长应对的，只有……
“莉莉，你昨天的自主练习为什么没有做复盘就走了？”
穿着一代队服的OPH队长奈布·萨贝达手上拿着平板，站在练习室门口。之所以没在休息区见到他，原来是早就到了。
“呃……我忘了。”
被点名的女孩立马站起来，拘谨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现在有空吧，我和你过一下。”
“哦……哦，我马上来。”
莉莉·巴利尔一脚跨过茶几，三步并两步地小跑进会议室，空气刘海塌了都没顾得上留意。
作为IDV第一届E-Sports赛事的首发战队，OPH曾被赋予厚望，但最终在决赛场上与冠军失之交臂，之后因为队员转会、退役，队伍分崩离析，在大众都以为这支队伍将会被放弃时，俱乐部老板坚持留下OPH并开启了选拔计划。直到现在战队2.0初具规模，战队队长依旧由奈布·萨贝达担任，作为唯一参加过比赛并且品尝了失败苦果的人，小队长在平时的训练中一直严格要求，批评也不留情面，让人压力很大。
在直播间和粉丝观看了比赛全程的莉莉当然不是埋怨奈布的这种严厉，对于电竞选手来说胜利就是一切。但是心理上理解和情感上接受是两回事，女孩扪心自问对方从来没有骂过自己，但是小队长面无表情地指出她的问题时压迫感真的很强啊！明明在年龄上只比她大两岁不到，为什么感觉这么可怕！
这种压迫感甚至在莉莉和奈布第一次见面时就感受到了：在OPH2.0正式成立后的第一次聚餐上，俱乐部要解决队员住宿问题，奈布作为老队员，戚十一之前就在青训队，肯定是住宿舍，卢卡家在外地，租房子不方便；而莉莉因为和父母闹矛盾来投奔西蒙后，发现俱乐部就离哥哥家两条街，想继续住家里。
“你两头跑不会影响训练吗？”
简单地自我介绍后就一直在吃饭的奈布·萨贝达突然开口。作为莉莉·巴利尔电竞事业的第一任队长，他虽然是在座年龄最大的，五官却相当减龄，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弟感十足”，但嗓音又非常低沉冷淡，很有反差。
“我觉得不会吧……”
队长是不是觉得自己加入OPH了还想住外面，看起来对战队不认真啊？
“我是问你能不能做到。”
“……能！我能。”
莉莉久违地有一种在课上开小差被老师点名的感觉。回答得铿锵有力，就差站起来给奈布·萨贝达握拳敬个礼了。
“那你家里人怎么想？训练时间是从下午2点到凌晨，有时候有加练。”
“我和我哥住，之前直播的时候也经常播到很晚，他没有意见的。”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行还是不行？
莉莉·巴利尔惴惴不安地吃了半碗饭，愣是没敢开口问。直到晚餐结束小队长带卢卡去宿舍，但没有叫自己。那一刻女孩的心情不能说是如释重负，而是在心里想：
自己以后，一定，一定，不能迟到哇！
“你对你这一段的救人思路怎么看？”
“啊？我，我能坐下来看吗？”
拿过奈布手里的平板，莉莉仔细盯着截出来的那部分努力分析，死脑筋快转啊快转啊！硬着头皮说了两句后，女孩暗中观察着小队长的脸——太好了，是面无表情，她要完蛋了。
“调酒师上椅时当时场上机子人手半台，你卡半救后第二波压耳鸣卖掉，给自己保了状态。路人局默契不足，也不确定调酒能否三溜，你这个判断其实没有问题，做得很好。”
“队长我知道错……欸？”
女孩吃惊的目光让奈布·萨贝达有些不自在，他在平板上滑到下一把，犀利地指出莉莉救人时的失误和欠考虑的地方。
“虽然你是牵制辅助位，但对其他位置的职责和博弈思路也该有更深刻的认识了，不要因为在补位就偷懒。”
“好的，我知道了。”
嗐，还是原来的小队长呀，刚才一定是听错了。
“这些小问题对你来说很简单，练习的时候多注意。其实我一直觉得你非常有天赋，莉莉。”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非常有天赋，莉莉。
我一直觉得你非常有天赋。
你非常有天赋。
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莉莉·巴利尔像丢了魂一样的恍惚状态让萧遥有些担忧。
“队长又训你了？他说话就那样，其实心里没有真怪你的。”
“不，不是，他刚刚夸我了……”
今天的奈布·萨贝达有点奇怪。
他会详细解释自己的指挥和预判屠夫的思路，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直接指使你去做；在失误后不会立马批评，会先安慰你“没什么的”；指挥和复盘期间总会突然生硬地冒出一两句夸奖人的鼓励，虽然词穷的程度让人感觉到他之前真不怎么说这种话。
训练结束，奈布留下来和教练讨论什么事，让他们先去吃饭，憋了一下午的三人在半路上就忍不住讨论起来。
“队长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挺好的呀，他下午夸了我好几次，嘿嘿。”
“你清醒点，他夸你花球拉得快那算夸吗。”
“他还夸你修机很稳，夸戚姐点门很秀嘞！”
趁着正主不在大家疯狂揶揄奈布·萨贝达的夸人术，互相调侃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直都成熟严厉靠谱的小队长形象似乎瞬间崩塌，变得有些笨拙可爱了。
三人到餐厅后等了一会儿奈布。那抹戴着兜帽的身影掀开门帘，发现他们时没有很意外，只是平淡地表示：
“不用等我。”
明明日常生活里还是和平时一样，怎么在游戏里就变了呢？
作为队伍里最深刻体验了这种变化的人，莉莉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她决定多多关注之前一点都不敢靠近的奈布·萨贝达，毕竟战胜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恐惧。准备好接招吧，小队长！
【恭玄】你的猫怎么在响
为治疗燕瘾九重把死也不过的戏本改成文。
“长明灯脂……亮度远胜寻常灯油，损耗极慢，且有各种香型可供选择，动物无害……”
“搭配特制灯台使用，效果更佳……嗯……”
价格倒是不贵，不过怎么越看越觉得……？五湖商社的商品是越来越丰富，但小财神的套路也是层出不穷。几度摸爬滚打后，谢玄已经学会了先怀疑而不是笔直地被绕进去。
像这种入门级的捆绑销售，是最浅显而易辨别的，只要没有一时冲动去结账，基本不会——
上当。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他发现高长恭正在把货架上一排东西一股脑往手篮里放。醒目的标语写着：升级配方猫食，新品限时折扣中。
还没想好说辞，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谢玄一个箭步走上去，阻止还在...
为治疗燕瘾九重把死也不过的戏本改成文。
“长明灯脂……亮度远胜寻常灯油，损耗极慢，且有各种香型可供选择，动物无害……”
“搭配特制灯台使用，效果更佳……嗯……”
价格倒是不贵，不过怎么越看越觉得……？五湖商社的商品是越来越丰富，但小财神的套路也是层出不穷。几度摸爬滚打后，谢玄已经学会了先怀疑而不是笔直地被绕进去。
像这种入门级的捆绑销售，是最浅显而易辨别的，只要没有一时冲动去结账，基本不会——
上当。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他发现高长恭正在把货架上一排东西一股脑往手篮里放。醒目的标语写着：升级配方猫食，新品限时折扣中。
还没想好说辞，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谢玄一个箭步走上去，阻止还在继续往篮里扔东西的手：“买这么多也吃不完，放坏了怎么办？”
高长恭抬头看他，眼神里却有些疑惑，反问道：“为何会吃不完？”
这……
谢玄语塞，想起这人身上随时都带个小囊，走过路过见着猫儿了就逗一逗喂一喂，有事没事泡在喵居看闲书，身边能被各种体型花色的毛团围一圈……各种画面浮出脑海，其中还有长恭喵远古巨兽般狼吞虎咽的炫食相，与此小猫一贯高贵矜傲的作风大相径庭，以及那个与日俱增的体型（对此，饲主力辩为毛发蓬松所致）。
且就在前不久，金戈馆用以操练的石锁数量不足，霍去病异想天开找来个扁担，把它放进去替代做负重练习，居然也完全够用。虽解了一时燃眉之急，但也足见此猫重量已非同小可。
“那个，谢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如此为难，那就莫要讲了吧。”
“喂！”
谢玄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那个有些孩子气的爽朗笑脸，谨慎地措辞：“长恭喵它……不能再这么吃了吧……它有点太……太大了。”
万幸，没有一时嘴快说成太肥，无论是不慎中伤猫还是人都完全背离他本意。
高长恭则完全不能感同身受，继续疑惑道：“有吗？不还是小小一只的。”
小小一只，指翻起肚摊在地上时像一块毛毯吗？
“可你不觉得，它比起别的猫咪，已经宽了一大圈了吗？”
“那是它毛毛长。”
高长恭不假思索，谢玄早料到他这般态度，还没放弃动之以理。
“它抱起来也重很多，肚子随时都圆鼓鼓的。前段时间大家都把它当石头墩扛了，你当时不也在吗。”
高长恭扶住下巴开始思考，谢玄以为他终于改观了，却听道：“它每天玩也会消耗很多体力的，昨天还在院子里扑腾飞虫，身手可灵活了。”
“……扑到几只？”
“那些虫儿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小猫又不会飞。”
早该知道的，平时越好说话的人一旦固执起来就越是油盐不进，死脑子怎么都拧不过来。谢玄按下胸中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总之，你不能再给他买这么多。猫儿贪吃不知克制，可你明事理，难道还要纵容吗？”
“猫是猫，又不是人，只是天性如此。”
看来高长恭这回是彻底不想听他的话了。
人怎么能犟成这样？
谢玄把软枕抱在怀里，一会儿又觉得硌得慌，随手给扔去一边，看着枕面上被挤压变形的花纹犹不觉得解恨，手指狠狠戳了戳。
谢道韫见状，蘸了蘸朱砂墨，淡淡翻过一页纸继续批注，半晌才道：“你们的立场各有说法，不见得非要分个对错，何必自寻不快。”
“若是别的小猫，多吃点也就罢了。”谢玄还是愤愤不平，“但长恭喵再由殿下这般娇纵下去，路都要走不动了！”
“那只猫儿我前阵子也见过，体态是稍显敦实了些，倒也十分活泼，怎么就走不动路了？”
“……咳。”
那当然只是一种夸张的手法和对未来的悲观预判。谢玄摸摸鼻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一声细细的叫唤传来，他低头一看，一个花毛脑袋从椅子下方冒了出来，得到眼神许可后甩甩尾巴“嗖”地跳上椅面，两只前爪并在一起，十分标致地坐着。
谢玄拍了拍腿，谢玄喵便乖巧地趴上，两只前爪在衣料上一张一合，绿眼睛眯成缝，发出轻柔均匀的呼噜声。谢玄顺势给它理理毛，忽地发现喵这后脑勺似乎也变得丰润了不少。它可不是大长毛，谢玄也不会用那种借口逃避问题，他用手指确认了一番，发现这圆乎乎的脑袋后不知何时多生出了一层厚厚的肉褶子，捏着手感还很软和。
这不应该吧?
谢玄侧腰弯下去看喵的正面，正好脸庞的毛和肉都随着耸起的脖子堆在一块，乍一看像饕餮居烤的大馕。
他发现问题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若实在有此忧虑，不妨寻个变通。”谢道韫说道，“无需刻意克扣它的饮食，督促它多动多劳，也就不易添膘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谢玄想了想，只要找个高长恭有事不在的时候，就悄悄把长恭喵哄去金戈馆……他的目光往下一落，又看到了谢玄喵饱满的后脑勺。
“你也一起来。”他顺手戳了戳。
“喵？”谢玄喵仰起脖子，眨了眨眼睛。
赶早不如赶巧，没几日高长恭就受邀去棠梨坊给后生们指导舞乐，这一去约摸就是一整日。谢玄心里感叹天助我也，几乎憋不住想要畅快大笑几声。早早在棠梨坊蹲点假装练鼓，高长恭前脚刚踏进门，他打个招呼就赶紧去了喵居，把正躺在蒲团上烙大饼的长恭喵逮住。大白猫屈尊纡贵睁眼瞄了瞄，看清了是谁，也懒得挣扎，随他扛起来，趴在肩上继续睡。
谢玄就当背个沙袋晨练，一路小跑到了金戈馆，走到一座人高的装置面前。谢玄喵从爬架上跃下，好奇地瞅了瞅。这个大家伙叫做猫步仪，放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说是千工苑专门为猫打造的设备，主体是一个巨大的圆环，让猫在圆环里，稍加指引跑动起来，圆环就会开始转圈，跑得越快转得越快，能大大增加懒猫的运动量。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一直以来都没有被真正投入使用过。
孙策刚到就看见谢玄把白花花的猫放进了大圈里，赶忙跑来一探究竟。长恭喵正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大哈欠。
“你真要拿它用这玩意儿？跑起来好长时间都不带歇的！”孙策吃惊地瞪着这个冷漠无情的人。谢玄不慌不忙掏出一只挂铃铛的小雀玩具，一听到铃响，长恭喵“唰”一下睁大眼睛，鼓得又圆又亮，盯着谢玄的手。
谢玄见它来了兴趣，便把小雀挂在大环外圈上，长恭喵不知不觉撒开腿就想去追，随着内圈跑起来的震动，小雀和铃铛一直摇晃，清脆的铃响叮叮当当。长恭喵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个圈套，一直追着近在眼前的玩具，但始终都差一点点，便越发卯足了劲蹬腿。带起的风吹得全身长毛往后扬，还颇有些英姿飒爽之感。
只可惜这是室内减重运动，而不是在旷野或者郊外的大草原上，白瞎这么一个威风的造型。谢玄感到一些遗憾。
“你在这监督它跑圈，下次我过来的时候再停。”他对谢玄喵吩咐。
长恭喵此刻眼里只有总也够不着的小鸟，压根听不到他们对话，不然大概会气得炸毛。
孙策挑起眉，对他的行为颇为不赞同：“一轮演武稍不留意就得小半个时辰，你这真的不算虐待动物么！”
“还好吧。”谢玄挠挠头，还是对谢玄喵补充了一句，“速度可以慢一些，但要一直坚持动。”
天可怜见的，这倒霉孩子怎么就被这人给盯上了呢？孙策最后看了一眼还在猫步仪里奋力追赶的长恭喵，心道要是一会儿亲爹回来见着了有什么反应，他可不会帮谢玄说一句话，绝对。
演武的时间一贯过得不知不觉，但谢玄一直格外留心校场一旁的刻漏，盘算过去了多长时间，以免耽误让小猫出来休息。正当他觉得今日锻炼时长已足够、准备往回走时，忽然见到远处一个墨绿毛球旋风一般滚了过来，谢玄喵难得十分不顾形象，小发冠歪了也不去扶，见到谢玄就喵里哇拉地嚷嚷开。
“喵，喵咩，喵呜呜！喵！”
平日里稳重沉静的小猫四脚并用，极力想表达什么，着急得尾巴乱甩。它反常的举动立刻吸引了一堆人类的注意。
“呃，它是身上长虱子了？”
这个显然是错误解读，很快就有异议：“它的毛发整洁干净，必然不可能。”
谢玄喵见这群人七嘴八舌瞎猜不出，看着谢玄，回头又看了看来时的屋子，前爪在地上刨了刨做出奔跑的姿势。
跑着跑着，忽然一跃而起，在空中一扑，矫健敏捷的身姿引起一阵赞叹，甚至还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但落地之后，谢玄喵忽地四爪抻直，侧躺在地上，红舌头软趴趴挂在犬齿边，半睁着眼睛喘粗气，一动也不动了。片刻过去，它一骨碌从地上滚起来，继续朝谢玄喵喵喵。
目击证人孙策顿时明白了：“是长恭喵出事了？”
谢玄喵两眼放光，连连点头，轻轻咬住谢玄的衣角，让他快些过去。
于是一群人跟着猫回到屋里，原本在圆环里的白毛掸子正烂泥般在地上堆成一坨，挂在圆环上的小布鸟挂绳断开，正带着铃铛了无生气地躺在另一边。
谢玄喵一看它这模样，在边上左嗅嗅右瞧瞧，绕了好几圈。以往警觉的长恭喵对周围的动静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气无力地弹了两下大尾巴，又不动弹了。
谢玄蹲下身，看了看一旁的玩具鸟，想起方才谢玄喵模仿的动作，应当是这崽子在猫步仪里追急眼了，索性鼓足劲跳起来把玩具强行叼走，但体力已经消耗过大，站也站不稳，就这么摔在地上。
他小心捏了捏长恭喵的四肢，没有发现骨骼有异样，松了一口气。可长恭喵依旧耷着舌头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着，似乎呼吸也比平时吃力，谢玄把手放在它胸腔上，就听见呼噜声立刻放大了音量。
“这猫怎么这么响？”霍去病弯下腰也跟着观察起来，“感觉跟漏风了似的，不会是坏了吧？”
“猫又不是器物，怎么能说‘坏’？”孙策质疑道，“这叫，生病了。”
得了，你俩说的有差吗？谢玄表面默不作声，眼看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小猫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心里已经急了，干脆席地而坐，把猫轻轻放在大腿上，用手掌不断顺着脊背，但也收效甚微。长恭喵吐着舌头喘气，半睁着眼睛，紫色的眼珠没有焦点，眼神完全放空，毛也乱糟糟一片。
“谢将军，给它喂点水试试。”戚继光端来一碗清水。戚家喵也跟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长恭喵看着不大精神，便拿起小螺号嘟嘟吹了几声给它提振士气，长恭喵被吵得直转头，试图用前爪捂住耳朵，谢玄喵也努力没有吓得弓背。戚继光见状，立刻把帮倒忙的家伙搬走了。
谢玄用手指把水点在猫不断张合的粉鼻孔下和嘴唇边上，长恭喵终于肯动动舌头舔一舔。谢玄无法，只得一边哄一边喂，拿竹签蘸了水往猫牙缝里滴，跟在侍弄害了病又使性子的小孩子一样。要不是手另有他用，怕不是还要拿臂膀框起来放在怀里摇一摇。长恭喵早已被惯得有脾气了，平常都是吃香喷喷的肉泥和鲜美的羊酪补充水分，白水只是闲来无事洗洗牙用的。怎么今天明明都累得够呛了，这人还老想往喵嘴里灌寡淡的凉水呢？如是费力地嘬了小两口便不张嘴了，继续团起来发出哼哼唧唧的呼噜声。
谢玄喵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在边上转来转去，时不时轻轻喵呜几声，好像是在劝同伴努力多喝一点，就能快些好起来。
孙策看他这么忧心忡忡，也暂时收起了嘴毒的心思，还算可靠地建议道：“要不还是让药王看看？它这么厚的毛没命跑了老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还是热坏了。”
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方案，无论如何去诊断一下总归要放心些。谢玄点点头，小心翼翼把猫托起来，忽然门就这么猝不及防从外推开，门外的人和他四目相对。
不是说好要去一天的吗……
霎那间，谢玄觉得周围出奇地安静，回头一看，果然身后已空无一人。
高长恭看了看人，又看了看猫，再继续看回人，眼里挂着明晃晃的疑问。谢玄花了吸一次鼻子的时间思考，良好的品格还是促使他实话实说：“我想让小猫多锻炼一下，就把它放进大圈跑跑步，但……没掌握好时间……好像跑得有点过了……”
他尽量不要显得很委屈或像在推卸责任，当务之急是要让长恭喵恢复精神，所以尽快告知情况讨论对策要紧。
高长恭没说话，谢玄本能回避他的眼睛。嗯，要是高长恭气急败坏一刀捅过来到底是躲还是不躲呢……
长恭喵被他僵硬的手臂箍得有些不自在，扭扭身子想找个舒服些的姿势，却忽然停住不动了。谢玄低头一看，这猫耳朵不知为何竖了起来，完全不是刚才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就看见高长恭从袖口里拿出平时装零食的小布囊。手指刚伸进绳口，长恭喵猛地一挣，谢玄下意识松开手，只见一道白影窜向空中，以猛虎捕食之势劈头盖脸扑了过去。
高长恭似乎早有预料，拿布袋子的手一收，另一只手一挡，一把擒住了来势汹汹的大肥猫，压在肩头。长恭喵再也不见方才奄奄一息的影子，只知道到嘴的小肉干不翼而飞，喵个不停，还跃跃欲试要继续找。
“它生病了！你轻点！”谢玄目睹此人残暴的行径，早没了先前那点顾虑，急得就差动手去制止。高长恭把猫放在地上，长恭喵立刻抬起前爪扒他的腿，溜圆的紫色眼睛巴巴地望着。
“看吧，它好好的。"高长恭坦诚地张开手臂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做，这情形是谁气得要捅谁刀子还真不好说。
谢玄蹲下身，仔仔细细盯着长恭喵观察，好像真什么毛病都没了。猫一脸无辜任他打量。
“这到底怎么回事？”
高长恭有些不自在，还是答道：“它有些，不太好的习惯，玩一玩就会耍赖，实际是为了讨要吃食……喂一点点就好了。”
难怪不肯喝水。谢玄心想。
计谋差点得逞却没有得逞的小猫百思不得其解，一会儿看看这人，一会儿看看那人，小小的毛脑袋琢磨不出是哪里出了差错。
“喵喵喵？”人，为什么还不给喵吃肉呢？它只好去问一向很聪明的谢玄喵。
谢玄喵也不理解，明明在它看来，今天同伴的表现非常精彩，为了把谢玄也糊弄过去，甚至比平时还要卖力许多。
“所以为什么你还不喂它？”谢玄问。
“啊？”高长恭不解，“之前你不是说别让它吃太多……”
“……”
谢玄很少出尔反尔，但这绝对能算一次。
不过他还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把谢玄喵从一众闻食而至拱来拱去的猫脑袋中提溜出来，诧异道：“你又没怎么动，为何也要跟着吃？”
谢玄喵老实巴交眨了眨碧绿的大眼睛，依依不舍地望了望高长恭手里正在被瓜分的肉干。
……算了，底线偶尔灵活一点也无伤大雅。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长恭喵又叼着它的羽毛棒棒过来了。
这到底是第几次了？这小猫就一点都不累吗？谢玄对它充沛的体能感到震惊，看来在金戈馆跑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对它而言确乎只是小菜一碟。
“它很喜欢跟你玩。”
不知为何，这句饱含欣慰的话总让人听着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谢玄顿时明白了，这人是正好找到个完美的替死鬼，来帮他完成这每日繁重的差事呢！
“是啊，看来我之前的确对殿下有所‘误会’。”谢玄回敬道。
高长恭假装什么也没听懂，继续笑眯眯地帮谢玄喵梳理浮毛。天气热起来，猫儿都快成了蒲公英了，软绵绵的毛发走一路飘一路。不过他完全不觉得猫毛扰人，从钉耙样的梳子上摘下多余的毛发悉心收在小盒子里，也不知有什么大用。
谢玄喵梳毛的时候比长恭喵安分不少，乖乖趴着，呼噜呼噜。全身的毛发油光水滑，梳理起来大抵也令人颇为愉悦。谢玄发现这一点，是因为高长恭又不自觉开始哼哼些没听过的小调。
“殿下，你知道猫为什么会响吗？”
“嗯？”高长恭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这么问。
谢玄看了看还盯着羽毛蓄势待发的长恭喵，轻声道：“看来猫自己不会知道。”
长恭喵歪了歪脑袋，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原创/虐攻】缺（正文+彩蛋8.6k）
喜欢反差 喜欢攻拿着二五八万的气质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
（❶隐忍嘴贱攻X嘴不太硬心软受 破镜重圆 狗血含量略高❷后天痛觉缺失 胃出血 烫伤等❸卫鉴洲X徐识❹是@梵行 滴点梗）
三年前回国之后徐识换过两家公司，他不知道卫鉴洲是怎么知道他现在公司地址的，总之那人一回国就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
这两个来月，每天送午饭加一杯咖啡是标配，周末加班就会多一份下午茶点，上下班接送也是雷打不动，偶尔赶上徐识有酒局，卫鉴洲在饭店楼下等一个晚上也是有的，搞得徐识助理都要以为他老板是找了个人来顶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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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反差 喜欢攻拿着二五八万的气质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
（❶隐忍嘴贱攻X嘴不太硬心软受 破镜重圆 狗血含量略高❷后天痛觉缺失 胃出血 烫伤等❸卫鉴洲X徐识❹是@梵行 滴点梗）
三年前回国之后徐识换过两家公司，他不知道卫鉴洲是怎么知道他现在公司地址的，总之那人一回国就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
这两个来月，每天送午饭加一杯咖啡是标配，周末加班就会多一份下午茶点，上下班接送也是雷打不动，偶尔赶上徐识有酒局，卫鉴洲在饭店楼下等一个晚上也是有的，搞得徐识助理都要以为他老板是找了个人来顶替自己。
有一个礼拜徐识连着三天在公司加班到凌晨，第三天的时候下楼看见卫鉴洲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心里突然就皱巴了一下，隔着车玻璃把人敲醒了。
“不是告诉你别等了吗？”
卫鉴洲眼底泛着黑青，顶着一脸惨淡淡的倦意，却依旧是一张嘴就没个正文。
“天儿这么黑，徐总又腰细腿长的，这不怕哪个色胆包天的对你图谋不轨么。”
徐识起初觉得卫鉴洲是刚回国闲得无聊拿他逗闷子，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难听的话也说了不少，但架不住那人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和当初在学校里追人的时候一个路子，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徐识一开始觉得刺痒，过了一阵子又觉得还他妈挺舒坦——早晚高峰堵得像锅粘粥，他正好不乐意自己开车。
今年的秋天格外干燥，快两个月没见雨水，囤积在空气里的潮气终于赶在立冬的前一天酝酿出了一场暴雨。那场雨下了整整一宿，到第二天早上都还淅淅沥沥的没有要停的意思。
最后一场秋雨裹着初冬的寒意倾泻下来，徐识早上出门的时候被冻得一个哆嗦，想着卫鉴洲车里肯定开了暖风，就没再回去拿外套，但他一路走到小区门口都没见着卫鉴洲的车，徐识又不死心地多走出去一段路才折回车库去取自己的车。
直到披着一身潮湿的寒意僵坐在办公室里收到卫鉴洲发来的消息，徐识才确定了，卫鉴洲确实没来。
「我这临时有点事，你到公司了吗？」
徐识扣下手机开了电脑，又去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回来拉了半天抽屉还是回了个「嗯」过去。
要不显得跟他闹脾气似的。
「徐总时隔俩月自己开早高峰，感觉怎么样？」
「没怎么样。」
消息回过去，不一会儿就收到一个拥抱安抚的表情动图，徐识仿佛都能看见那头卫鉴洲故意招惹作弄人时的表情。
「我这几天可能都过不去了，需要我派个司机给你吗？」
「不用。」
「徐总别跟我客气。」
「不用。」
徐识又重复了一遍，过了会儿那边才回过来。
「那徐总想我了就给我打视频电话，我保证24小时穿着衣服。」下面还附了一个油腻大叔比心的表情。
徐识盯着那个动图，不自觉哼着鼻子轻笑了一声，回过神来又立刻退出了聊天界面，往左一滑想删了对话框，手指头在“删除”上面停了会儿，最后点了中间那个“不显示”。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很多天没走，卫鉴洲也确实如他所说的很多天没来。
市区许多片区积水，主干道全天都堵得水泄不通，群里通知了居家办公，但徐识手上的项目要得急，不得不坚持出勤。
虽然每天照旧会有午餐和咖啡送到他公司楼下，但还是不妨碍徐识判定，卫鉴洲那三分钟热度，到期了。
徐识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转晴，天色却依然阴沉了一整天。
直到乌云把西边那轮光晕也埋进夜色，空气里只剩一片黑压压的冷冽——跟徐识此刻脸上的表情一样——给他点菜的服务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下午开车出去办事，在主城区的五岔路口碰上了一起交通事故纠纷，原本没他什么事儿，好巧不巧他当时左转弯占错了车道，于是一并被交警拦停带去做了事故调查，等完事儿出来天都黑了。
徐识午饭没来得及吃，下午又在交警队耗了大半天，卫鉴洲来的时候他毛肚已经涮到了第三盘。
卫鉴洲一来就把徐识对面座位上那只大玩具熊还给了服务员，想取而代之。
“站那儿。”
徐识低沉沉的一句话截住了卫鉴洲落座的动作，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没抬头看对面一眼，只是继续闷头往嘴里塞肉。
卫鉴洲还真就乖乖撤回了迈进座位的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桌边，然后自然又熟练地拿起公筷给徐识下起了菜。
说来也巧，卫鉴洲今天晚饭前看了两眼交通新闻，就在画面角落里看见一辆熟悉的车，等了几秒，他脑子里那个人还真从驾驶座里下来了。
卫鉴洲知道徐识大概率不会回他消息，干脆直接给他助理打电话套来了徐识情况跟行踪。
卫鉴洲手上一直没闲着，徐识一边吃着便不自觉瞄了他几眼，隐约觉得他拿筷子的动作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什么时候成左撇子了？”
今天算是卫鉴洲回国之后俩人第一回同时出现在一张餐桌上。
卫鉴洲捞起锅里一颗虾滑放进徐识碟子里，不动声色地闷着嗓子轻咳了一声。
“一边吃饭一边画图，效率翻倍。”
“神经病。”
徐识低骂一句没再搭理他。
卫鉴洲一米八几的个头儿，站在过道里跟堵墙似的，一会儿一句“老板要加水吗？”“老板要毛巾吗”“老板空调温度合适吗”，他甚至找服务员要了件同款的围裙，仿佛他卫鉴洲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丢人这俩字儿。
徐识自始至终盯着锅里，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他。
“徐总慢点儿吃，我又不跟你抢。”
卫鉴洲看徐识被辣得呛了一下，给他倒了杯柠檬水，把他手边的酒杯搁远了些。
徐识撇了一眼卫鉴洲的动作，水杯一推，把酒杯又拿了回来，举起来刚要往嘴边送，却被卫鉴洲的手掌握住了杯口。
徐识想躲，卫鉴洲没松手，他随着徐识往里挣动的姿势探了下身子，却突然动作一顿。
卫鉴洲脱力似的收回手，低头皱了下眉头，仿佛整个人有些重心不稳，一只手扶了下桌沿才保持住平衡，他用低咳掩饰了身上的动作，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浅笑，眼睛里还带着几分讨人厌的精明，只是脖颈上隐约浮着一片潮意。
“你那天早上是不是等我来着，这事儿赖我，不过那天真的是临时有事……”
“等你？”
徐识挑眉打断了卫鉴洲的道歉，他向来最烦卫鉴洲露出这副轻易就能把他看穿的样子，殊不知是他赌气的姿态太明显，卫鉴洲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等了很久吗？”
卫鉴洲打来了就一直细细碎碎地咳嗽，这会儿不知道是咳累了还是站累了，难得软下了些语气，说完还垂下眉眼缓了口气，他始终微微弓着背，扶在桌边的手也始终没卸力，手指尖儿都有些发白。
徐识自然是注意到了卫鉴洲的动作，捏了下酒杯忍着没出声。卫鉴洲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一杯白的，喝得太快有些上头，却依旧听出了卫鉴洲今天说话时的鼻音和他比往常稍沉的嗓音，徐识甚至能在嘈杂的人声和火锅滚水的声音里清晰地分辨出旁边这人不太顺畅的呼吸，那声音比窗外又飘起来的雨声还让徐识心烦。
徐识一仰头，杯里的白酒又去了一半。
“我行李寄回国了，工作签了，连房子我都看好了，你一条短信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直接给我人间蒸发，要是再眼巴巴等你，我他妈是不是也忒贱了点儿？”
徐识喝红了脸，抬头看向卫鉴洲的眼神却清醒无比，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情绪被压了又压，最终没能抵过酒精作乱，跟着窗外的雨一起倾泻了出来，把眼眶撞得生疼。
卫鉴洲顿了一下。
“我能解释。”
“你说，我听着呢。”
徐识接得很快，这回答的速度仿佛在卫鉴洲的意料之外，他像是还没准备好那样，脸上神情几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赔起笑脸来。
“徐总等我，今晚就回去敲篇五千字报告给你。”
卫鉴洲太擅长收敛情绪，徐识猜不透他，也懒得再猜了，看他又换了一条腿支撑重心，徐识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起身把卫鉴洲按到了座位上。
“你待着吧，我出去抽根儿烟。”
其实徐识在卫鉴洲刚站在他旁边的那一刻就眼尖地看见了他手背上的针孔和淤青，却直到现在才松口，也不知道是在难为谁。
外边一下雨又起了风，喝了酒吹风更容易上头，徐识站在屋檐底下抽了一根没觉得清醒，就又点了一根。
“瘾不小啊徐总？”
徐识听见声音扭头，一件外套就迎面盖了上来，徐识没穿，拿下来搭在肩上，掏出烟盒抖了一根递给旁边。
卫鉴洲摇摇头把那根烟推了回去。
“戒了？”徐识问。
“算是吧。”卫鉴洲看了两眼那烟盒，声儿里衔着笑，“你这是，口味被我同化了？”
徐识也顺着卫鉴洲的目光看着手里浅蓝色的盒子，扬了下嘴角算是默认。
徐识本来不抽这个，只是刚回国的时候总习惯揣一包在身上，犯贱的时候就叼一根在嘴里咂摸咂摸，日子一久就换不回去了。
当着这人的面儿回想自己当初的行径，徐识才觉出几分恍若隔世的幼稚跟可笑。
“不过……你他妈确实有点儿先见之明，”徐识涩着嗓子出声，“我当时就是准备死缠烂打来着，幸好你没给我这机会……”
“我在南法找了你两个半月，回国之后又到你老家找了你一个月，现在想想真是他妈的闲得难受。”
大概是站在门口有些呛风，卫鉴洲咳嗽的频率比在屋里还高，他一直吞咽着喉咙强压着咳意，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等徐识摇着头停下话头才避重就轻地接道。
“这话跟谁说完都得骂我一句，真不是东西。”
徐识嗤笑出声。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嘴没个把门儿的。”
今晚的气温格外凉，阵风带着雨水扑到身上，徐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卫鉴洲顺手把他肩上的外套抻开披到了他身上。
徐识随着卫鉴洲的动作扭过头来看他。
火锅店的屋檐旁边杵着一盏路灯，年久失修灯泡不怎么亮了，那点儿光亮让人分不清眼前是雨还是雾，也分不清眼前人是近还是远。
徐识眯了眯眼睛，隔着冰凉的雨雾看着卫鉴洲，他吸了一口冷风里的空气置换掉了胸腔里仿佛憋闷了许多年的浊气，却没觉得多释然。
徐识以为他跟卫鉴洲之间就只差他这几句牢骚了，可是说出来了这几句，就又觉得心里还憋着几万句。
徐识憋得心里痒，痒得发麻，麻起来还有点儿疼。
他眨了下眼睛，一时兴起开玩笑似的问卫鉴洲。
“你说我当初要是真把你找着了，咱俩还有戏吗？”
说这话时徐识是笑着的，只是目光掩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蓄着潮气的酸和涩。
但那是别人，卫鉴洲看得清清楚楚，清楚得快把他心窝子烙个窟窿。
“我没想躲你。”
卫鉴洲慢慢把徐识拉过来揽进怀里，掌心捂在他被酒意蒸得发烫的后颈，拇指尖儿在那片头发茬上摩挲。
徐识的头发是偏软的，卫鉴洲却觉得有什么沿着神经一路扎到了心脏上，疼得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遍遍重复。
“没想躲你……没躲……”
三年前回国之前，卫鉴洲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全身多器官受损，右手臂跟手腕爆裂性骨折，腰椎错位造成了脊髓损伤，当时腰椎第四节以下是没有知觉的，最严重的是神经损伤造成的痛觉缺失，卫鉴洲的全身各处都没有痛感，很多并发症不能及时发觉诊断，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后期治疗。
卫鉴洲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快三个月，他刚从手术麻醉里清醒过来那几个礼拜一直插着鼻饲和呼吸机，连话都说不了，那条分手的短信都是他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在纸上，让护士帮忙发出去的。
等他能自主进食排泄的时候，徐识在国内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了，可那离他能走到他面前，站在他身边，离他能伸手把他搂在怀里，还差很远。
卫鉴洲这些天没能过来也是因为车祸留下的那些后遗症，心肺功能不全，天气突然降个温都能烧成肺炎，那天早上卫鉴洲体温太高，烧得意识都不太清醒，不然也不会那么晚才发消息过来。
再加上阴天下雨，全身骨头受过伤的部位都有反应，卫鉴洲没有痛感，但是能感受到关节里的肿胀僵硬和痉挛时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他每次发病时光是从床上起来都要花好久，那种从床边到洗手间都走不稳的无力感也是真真切切的。
卫鉴洲不知道怎么开口，三年前躺在病床上动不了的时候不知道，此刻把人抱在怀里更不知道。
俩人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回去的时候徐识酒都醒了大半。这人一清醒，多少会对上头时说的话做的事表示自我怀疑。
徐识闷头涮着肉，也说不清是害臊多点儿，还是坦然多点儿。
卫鉴洲也找服务生要了副餐具，坐在徐识对面往锅里伸筷子，筷子尖儿还没碰上锅边就被徐识拿筷子拦住了。
“辣，你一会儿自己吃别的去吧。”
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卫鉴洲有两年胃不好，炒菜放两颗辣椒他那破口袋都能疼一宿，后来被徐识养好了胃，但是舌头早就失去了吃辣这项功能。徐识点的是锅牛油九宫格，觉得卫鉴洲根本吃不了。
“瞧不起谁呢？”
卫鉴洲把徐识的筷子打开，捞起一筷子吃食在小料碟里蘸了一下就送进了嘴里。
徐识皱了下眉头，表示怀疑。
“左撇子，不抽烟，还能吃辣，你是卫鉴洲吗？是不是扒了卫鉴洲的皮冒名顶替的？”
卫鉴洲咽下嘴里的东西有些想咳嗽，喝了口水压了压，夹了颗丸子丢徐识碗里。
“放心，这世界上除了你没人想扒我的皮。”
其实卫鉴洲根本不能吃这些，当年车祸钢筋扎进身体，差点儿把整个腹腔扎个对穿，其中胃部的损伤最严重，医生跟他说对胃有刺激的最好能不沾就不沾。
但他就是，好久没跟徐识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刚才俩人在屋檐底下吹了会儿冷风，进来的时候卫鉴洲就觉得肺里又燥起一股窒闷的灼热，现在脑袋也有些发沉。
卫鉴洲觉得自己大概是又烧起来了，起身去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想清醒一下，出来时看见他们那桌旁边站着两个人，他又走近几步发现徐识也站着，手里端着刚才剩的那半杯酒正要往嘴里。对面两个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一个拦下酒杯，一个抄起酒瓶，俩人一唱一和地把徐识手里的酒杯添满了，满得都溢出来，湿了徐识一手。
那两个人明显都喝了酒，态度可以算得上强硬了，徐识却一直拘着面子赔着笑，一看就是工作上有牵扯，不想把关系闹僵。
那两人又起着哄催了一次，但徐识来不及抬手酒杯就被人抢下了。
卫鉴洲什么话都没说先起了一杯，桌上几人均是一愣，他不给人张嘴的机会，抄起酒瓶又给自己倒满了，对着一旁还没回过神来的两人，熟练地打起了道貌岸然的官腔。
“今儿是我做东请徐总吃饭，不知道徐总还有朋友在，咱遇着就是有缘，备不住往后生意场上就能碰上，我再陪一杯。”
卫鉴洲又要起杯子，被徐识打着马虎眼拦下了，对面是刚在项目上吃了亏，知道徐识什么酒量，原想是故意作难一下，看他同行的人路子还挺野，俩人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勾着肩膀走了。
卫鉴洲又接着坐下给自己夹菜吃，他喝酒不上脸，这么些年没见，徐识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量，还是给他倒了杯水搁手边。
“有你这么喝酒的吗？”
卫鉴洲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压抑着低咳了两声，勾着嘴角一乐。
“这不学你么。”
徐识又吃了两口，看对面卫鉴洲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反应也有些迟钝，以为他是喝得太快有些上头了。
“别吃了，一会儿一个不留神手伸锅里。”徐识把卫鉴洲的筷子拿走搁一边儿，起身去前台结账了。
卫鉴洲的意识确实有些散乱，他肺炎本来就没好利索，今天找过来纯粹是怕徐识那小助理在电话里没说实话。就算人跟车都没事，刚因为交通事故折腾一下午，估计徐识状态也不会太好，卫鉴洲有点儿不放心。
咳了一晚上，卫鉴洲现在有些缺氧，呼吸都被打乱了，他耳边嗡鸣着，眼前跟蒙了层雾似的。虽然因为痛觉缺失卫鉴洲的舌头尝不到辣，胃也感觉不到烧，但是能感觉到此刻腹腔里那个器官的抽动，酸苦的胃液一直顶着舌根，他喝了口水压了压，却更觉得胃里翻腾得难受。
卫鉴洲身上冷得厉害，手脚都有些发麻，他也觉出自己状态不太对，给他在国内的主治医生发了条消息，打算一会儿送徐识上了车就直接过去。
徐识回来时就见他支着脑袋靠在桌上，这店里装潢和灯光都是暖色调的，却依旧能看出卫鉴洲比起刚才极度惨淡下来的脸色。虽然卫鉴洲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神却像是没有焦点那样，眨得缓慢，连溢出喉咙的闷咳都像无意识的。
“你怎么样？是不是胃疼？”徐识站在卫鉴洲座位旁边，弯腰轻抚着他的背，隔着衬衣摸了一手湿冷，知道他难受也不敢轻易动他，“酒量不好还跟我这儿逞能……想吐吗现在？”
徐识怕卫鉴洲出一身汗一会儿出去冷，就想把自己的外套先给他披上，一回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等他回过头来看清楚，冒着热气的锅底已经浇在了卫鉴洲伸出来的胳膊上。
刚才一个服务生端着锅底路过座位旁边的过道，有个小孩子突然疯跑着撞了上来，服务生手上不稳，锅朝徐识背后倾过来，卫鉴洲伸手把锅推向了一旁的空座，那一锅热油汤才没泼到徐识背上，只是因为惯性，洒了一部分到卫鉴洲胳膊上。
徐识遏制不住地倒吸了口冷气，一瞬间脑子有点儿发蒙。
周围人都在惊呼询问伤势，卫鉴洲只是甩了甩手上的油汤，面上也没什么反应，看徐识有些僵硬地朝他伸着手，就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
“烫着了吗？”说着还上下打量起徐识，他眼前明明灭灭的，看不太清楚。
徐识被卫鉴洲湿冷冷的大手冰了一下。
“你被热油浇了一胳膊问我烫不烫？”
徐识回过神来就赶紧托着卫鉴洲的右手把人带到洗手间冲水。
徐识把水流开到了最大，刚才那个服务员也跟了过来，徐识问人要了把剪刀，又叫人帮忙叫了辆车。
“车还没到，我先把你胳膊清理一下。”
“你别着急，没多大事儿。”
“你嘴硬什么，疼这个字儿是烫嘴吗？”
卫鉴洲轻笑了一声，没再吱声。
徐识的注意力都在卫鉴洲的胳膊上，没注意到卫鉴洲在一旁几乎有些站不住。
他胳膊上确实没什么感觉，只是刚才徐识太着急，卫鉴洲完全是被他拽过来的，动作太大他胃底翻涌上一阵呕意，苦涩地灼着喉咙，卫鉴洲觉得自己一弯腰就能吐出来。腰椎处受过伤的地方发降，他身上有些脱力，于是只能用另一只手强撑着洗手台。
袖扣被徐识利索地解开了，见他抄起剪子，卫鉴洲撤了下胳膊，气儿都喘不匀还哑着嗓子跟人胡扯。
“徐总，衬衣三千八，管报销吗？”
“废什么话！”
徐识一把牵制住他的动作，三下五除二拿剪刀把袖子豁开了。
“还行，估计关了火有一会儿了，不是刚……”徐识一边冲水一边尝试着把袖子揭开，卫鉴洲胳膊上那道十几公分长的疤把就这么赫然晾在他眼前，徐识手上的动作跟着嗓子里的声音一起被淹没在了水流里。
眼前这道疤和三年前的那行短信在徐识脑袋里有一瞬间的重合，又载着什么念头轰鸣而过，但徐识只顿了一下就继续了动作，只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卫鉴洲在徐识的沉默里挨了两秒，胃里莫名地抽搐了一下，他把人推开就弯腰压抑着吐了出来，脊背抽动得厉害，止不住似的。
卫鉴洲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呕了两下就只能吐出一点半透明的胃液，胃液里还混着丝丝缕缕的深褐色。
徐识不太确定那是什么，但心底还是蓦地沉了一下。他一手扶着卫鉴洲的胳膊一手轻拍着卫鉴洲的背，卫鉴洲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止了吐之后明显脱力得厉害，身体控制不在地开始往下滑。徐识托着他的腰背，半扶半抱地把人弄到了门口的出租车上。
卫鉴洲明明比他高了半个头，徐识却没觉得多费力，刚才伸手揽着卫鉴洲的腰胯，也只觉得摸了一手骨头。
“去最近的医院，师傅。”
徐识一张口才发觉声音比刚才艰涩了许多，甚至有点儿发抖。
卫鉴洲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呼吸有些急促，轻浅又混乱，他拍了拍徐识，喉咙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
“送我去医大附属找方擎……放心，没事儿……”
徐识立刻跟司机转述了卫鉴洲说的目的地，一只手揽着卫鉴洲的左肩，另一只手想扶他却又好像不敢碰他被烫到的那只胳膊。
卫鉴洲察觉了徐识无处安放的姿势，拿他那只比水龙头里的水还要凉几分的手反握了一下徐识的指尖。
“没事儿，不疼……”
到了医院卫鉴洲直接被送进了抢救室，医护立刻先解了他的衬衣上心电监护，转头就开始调试仪器，隔离帘还来不及拉上，不停的有医生进出抢救室，大门开合的一瞬间，被徐识瞥到了一眼躺在抢救床上的那个人。
破破烂烂的。
卫鉴洲胸腹前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疤和仪器联导线交错在一起，只看一眼都搅得人眼睛生疼。
方擎找徐识了解卫鉴洲当晚的症状，以免一会儿抢救途中需要签责任书，就把卫鉴洲的情况也一五一十地都跟徐识交代了。
听完之后徐识更肯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卫鉴洲就是件破烂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初诊卫鉴洲是胃痉挛伴胃出血，卫鉴洲没有痛觉，入院后呕吐症状不明显，看心率血压，出血量应该不太乐观，虽然他身体机能条件适合保守治疗，但方擎不敢冒险，还是决定直接给他下胃镜止血。
从抢救室到手术室，徐识跟了一路，卫鉴洲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但徐识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腔，那多跌份儿。
大概是觉出身旁这人难过得厉害，卫鉴洲缓了
口气，在进手术室前的最后一段路挨了挨徐识的手，用口型跟他说：
“没骗你……真不疼……”
TBC.
（搞狗血是真滴爽 嘿嘿 喜欢卫哥的破烂儿人设 嘿嘿）
〖回礼是卫哥不小心掫了自己一身饭菜粥不想让徐总看见〗
【原创/虐攻】时时刻刻
✨看似温柔实则清冷人妻攻&恶劣偏执大佬受
✨桑岐（攻）&傅承枫（受）
✨标本师&公司总裁
✨Alpha（迷迭香）& Alpha（苏格兰薄荷）
✨内含包养、误会、绑架、攻生子、带球跑、亲情虐、囚禁等超级狗血大乱炖
✨ABO架空，有私设，一个我不爱你了你又来爱我的伪追夫火葬场故事
✨全文字数4.3w+，1v1，一发完，双结局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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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是一种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
桑岐此时此刻就是这种感觉。他下意识去摸后颈腺体处的抑制贴，严丝合缝，不会露出半分令傅承枫不适的信息素。
毕竟两人都是Alpha...
✨看似温柔实则清冷人妻攻&恶劣偏执大佬受
✨桑岐（攻）&傅承枫（受）
✨标本师&公司总裁
✨Alpha（迷迭香）& Alpha（苏格兰薄荷）
✨内含包养、误会、绑架、攻生子、带球跑、亲情虐、囚禁等超级狗血大乱炖
✨ABO架空，有私设，一个我不爱你了你又来爱我的伪追夫火葬场故事
✨全文字数4.3w+，1v1，一发完，双结局预警
-
期待是一种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
桑岐此时此刻就是这种感觉。他下意识去摸后颈腺体处的抑制贴，严丝合缝，不会露出半分令傅承枫不适的信息素。
毕竟两人都是Alpha，傅承枫向来对桑岐的信息素有排斥反应，就连在床|上抵死缠绵时都不例外。
每当这种时候傅承枫非常喜欢将桑岐按住，凑到他后颈的腺体处，犹如逡巡领地的头狼般嗅闻片刻，透过薄薄的抑制贴汲取那点微乎其微的迷迭香气息，再慢条斯理地评价一句难闻。
虽然桑岐位居上位，但主导权始终攥在傅承枫手里，桑岐从来没有说不的权利。
但凡傅承枫被桑岐的信息素熏到，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折腾桑岐，甚至故意按住桑岐的小腹，恶劣地说桑岐居然会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反应，是不是变|态？
正因如此，每次见面前桑岐都会再三确认抑制贴是否贴好，信息素有没有外溢，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因横冲直撞的信息素惹傅承枫不悦。
桑岐十分重视这次会面，甚至早在昨天就提前给自己扎上两针抑制剂，生怕会因突如其来的易感期毁掉他与傅承枫的见面。
桑岐的易感期通常情况下一年只会出现两次，如今两次易感期都已经过去，但或许是最近夜不能寐的缘故，桑岐总觉得后颈的腺体隐隐跳痛，携着令他无法忽视的酸涨感。
桑岐很早之前便知道傅承枫讨厌信息素侵略性过强的伴侣，Alpha基因本能里的同性相斥令傅承枫非常抗拒桑岐的信息素，正因如此桑岐每次在和傅承枫见面前都要贴抑制贴。
或许真的很不好闻吧。
时至今日，桑岐依旧在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在遇见桑岐之前，或者说包养桑岐之前，傅承枫的情人从来都是身娇体弱的Omega。
他们拥有着桑岐无法企及的甜美嗓音与柔软体质，那才是正常Alpha会心仪的伴侣。而不是像桑岐这样，除了温柔一无是处。
这是桑岐面对傅承枫时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但一贫如洗的真心和一事无成的温柔是最无用之物，很不幸，桑岐二者都占。
尽管一贫如洗，但桑岐为傅承枫准备礼物时也会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争取最贵重的那样，就比如此时桑岐面前大理石餐桌上的黑丝绒方盒。
盒内是一对桑岐看中许久的袖扣。
事实上，这对袖扣早在桑岐被傅承枫包养之初桑岐就想过送给傅承枫。
那时他身无分文，傅承枫给他的那些钱全都被桑岐砸进别处的窟窿里，导致桑岐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才能靠着微薄积蓄将它们买来送给傅承枫。
桑岐犹疑片刻，拿起丝绒盒打开，盯着两枚价值不菲的金属袖扣出神。二层吊灯投射而下的华美灯光映出桑岐侧脸清瘦的轮廓，光影在那张精致秾丽的面孔上轮番变换。
无论任谁见到桑岐，见到这张从不曾黯然失色的脸，第一句话永远都会是——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像Alpha。
以普世审美而论，桑岐的皮相与骨相都相当优越，优越到趋近完美。眉眼漆黑，皮肤却如同蒙着上等瓷釉般瓷白细腻，加上他永远噙着笑意的嘴唇，整张脸透露着难言的姽婳与柔和，令人不由得联想起余晖、暮色乃至浩渺雾霭。
无需任何修饰，桑岐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带给旁观者极富冲击力以至于神魂俱震的美。
那是一种相当有说服力的美貌。
但很可惜，傅承枫并不喜欢。以桑岐对他的了解，傅承枫应该会更偏好于那种温润无害的容貌。毕竟那种皮囊通常代表着极易驯化、极易掌控，能够很大程度上满足傅承枫的控制欲。
桑岐曾尝试过纠正自己的性格，尽量变得更听话温驯些。
但无论他如何纠正，经年累月淬就的坚冰依旧扎根在他的骨骼深处。面对某些事情时，无论傅承枫如何三令五申，桑岐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就好比现在。
傅承枫一周前说过短时间内不会见他，桑岐不死心，通过各种方法旁敲侧击，终于成功让傅承枫松口，答应今天见他一面。
桑岐想要与傅承枫见面的原因无他，今天是他的生日。
虽然傅承枫不会记得，桑岐也是自桑珣过世后第一次过生日，桑岐依旧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因为他想借生日的由头再试着挽回一下他和傅承枫的感情。
为此桑岐特意亲手做了近十道傅承枫喜欢的菜式，甚至还将家里打扫一遍，换上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穿上的白色西装，正襟危坐在大理石餐桌前。
攥着他的真心那样攥着礼物盒，耐心地等待着傅承枫。
壁钟敲响七下后，别墅正门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桑岐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动静。他攥着礼盒将手背到身后，快步走向玄关，想要为傅承枫拉开门，然而下一秒，桑岐伸出去的手顿在半道。
玄关处，傅承枫面无表情地睨着僵在原地的桑岐。挽着傅承枫胳膊的女人则朝桑岐露出一抹挑衅笑容，倨傲的目光将桑岐从上至下肆意打量一番，“你就是桑岐？”
桑岐认得面前的女人，林尽染，Omega，目前娱乐圈名声大噪的当红女星。不少爆料称她被某位幕后大佬包养，否则不可能在短短半年间声名鹊起，从十八线模特一跃成为顶流。
半年前，恰好是傅承枫开始疏远桑岐，减少与他见面次数的时间点。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桑岐再不愿意相信也得接受现实。他向林尽染伸出手，朝她那张非常符合Alpha审美的脸庞露出得体的笑容，“你好，林小姐。”
林尽染的神情略显微妙，她的目光在桑岐伸出的那只腕骨支离的手上逡巡而过，没有回握，而是看向傅承枫，见对方不置可否后才握住桑岐的手，“你认得我？”
“林小姐这么有名，认得不是很正常？”桑岐不太适应与女性有肢体接触，他想抽回手，但没抽动，林尽染将他的手握得很紧。
桑岐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没有强硬甩开，任由林尽染攥着他的手不放，转而将目光投向旁边始终没有出声的傅承枫，用眼神示意他开口解释一下眼前的状况。
傅承枫与桑岐四目相对，两人对峙着，谁都没有率先挪开目光，谁也不肯率先开口，一时间漫长的死寂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啊抱歉抱歉！”林尽染没注意到桑岐与傅承枫之间的暗流涌动，慌忙松开桑岐，与方才趾高气昂挽着傅承枫的模样大相径庭，“没注意，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师——咳，桑先生。”
桑岐：“……？”
“咳咳……”林尽染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略微心虚地觑一眼傅承枫，找补似得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开口：“我和……承枫今天来是想告诉桑先生一件事，我们——”
“我们一个月后结婚。”
傅承枫截过话茬，将印着烫金字迹的红色邀请函递到桑岐面前，语调冷硬而挟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婚礼你不用来。我给你三天时间，从这里搬出去。”
“对不起啊桑先生，谁叫我喜欢这座别墅呢。”林尽染半真半假地叹气，“只好劳烦桑先生尽快搬出去了。毕竟以后这里是我和承枫的婚房，你住在这里总归不太合适。”
桑岐默不作声地接过傅承枫递来的婚帖打开，红纸金字映入他的视线，新郎新娘一栏分别是傅承枫与林尽染的名字。性别正确，连姓名都对仗得如此工整，实在是一双登对的璧人。
桑岐没什么表情地垂着眼皮，吊灯细碎的冷光沿着他的睫羽映在眸底，跃动着某种犹如傅承枫错觉的、类似眼泪一样的微茫。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桑岐眨眨眼，合上婚帖交还给傅承枫，朝他露出一抹笑容，“傅总，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
“可以。”林尽染抢先开口，她劈手夺过桑岐递来的婚帖，瞥了一眼傅承枫，随即转身推门离开，“你们慢慢谈，我在车里等承枫。”
目送林尽染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桑岐收回视线望着面前的傅承枫，目光在男人深邃俊朗的面孔上掠过，勉强牵起唇角朝他笑笑，“没什么想说的吗？”
傅承枫语气冷淡：“没有。”
“可是我有。”桑岐将始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傅承枫面前，摊开掌心，望着他那双狭长薄情、映着自己倒影的眼眸，“这是给你的礼物，一对袖扣，菲拉格慕的。”
“我知道这点钱在你眼里不算什么，但这是我能送的最好的牌子了。”
傅承枫没有接，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桑岐掌心里的黑色丝绒盒，鄙夷地轻哧一声，“送不起就别送，我不差这一对袖扣。”
“拿着吧。”桑岐置若罔闻地牵过傅承枫的手，轻柔地攥住他的腕骨，将礼盒塞给傅承枫。这个姿势是两人久未有过的亲昵，从傅承枫的角度甚至能够看见桑岐深陷在衣领下的锁骨。
“就当是……临别礼物。”
“别碰我。”傅承枫冷然拂开桑岐的手，动作间盒子不慎打翻在地，又被桑岐重新捡起来，傅承枫无动于衷地俯视着捡起盒子的桑岐，“你的信息素溢出来了，收收。”
蹲在地上的桑岐下意识去摸后颈的腺体，抑制贴完好无损，自己也没有闻到那股泛着草药清苦与涩柑橘混杂的迷迭香味。
按理说以强效抑制贴的效果，傅承枫应该闻不到桑岐的信息素才对，但傅承枫这样警告他，说明桑岐的信息素的确有外溢倾向并影响到了傅承枫。
于是桑岐捂住后颈站起身，难堪地偏过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情侣之间Alpha对Omega释放信息素叫调|情，但Alpha对Alpha泄露信息素无外乎只有两种意思，挑衅或是诱导对方进入易感期，无论哪种都不是桑岐想要的效果。
“对不起，我最近……可能有点控制不住信息素。”桑岐攥着丝绒盒后退两步，与傅承枫拉开距离，避免对方再次因信息素感到不悦，毕竟桑岐还想好好和他谈谈。
或许腺体的确出了问题，靠近傅承枫后再骤然拉开距离，桑岐顿时觉得后颈那块脆弱的皮肤灼烫起来，一跳一跳地沿着神经传递着细密疼痛，连带小腹也是莫名的酸软发烫。
桑岐竭力忽略身体的不适，抬眸望向冷眼旁观的傅承枫，试探着问：“你……真的要结婚？”
傅承枫意味不明地沉默一秒，“嗯。”
“啊……那恭喜。”桑岐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仅剩的理智只够他艰难地问出最关键的那个问题：“既然傅总要结婚，那我们的包养关系是不是也结束了？”
“你觉得呢？”傅承枫反问。
“也是，不然对林小姐太不公平了。”
桑岐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唇角噙着苦涩笑意，“本来今天约你见面是想再挽回一下我们的关系，现在看来好像没必要了。不过从这里搬出去的时限能不能再宽泛几天，我找房子需要时间。”
“我说三天就三天，找不到就去住酒店。”
“酒店太贵了。”桑岐攥住盒子的指尖绷得青白，手指隐隐痉挛着，“我住不起。”
傅承枫蹙眉，“我给你的钱呢？”
“我……”桑岐话音微顿，避开傅承枫的目光，气管深处如同含着酸苦的硬块，哽得他喉头生疼，“花完了。”
“每个月我都给你打50万，你跟我说花完了？”
“嗯。”桑岐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傅承枫晦暗不明地盯着桑岐沉默片刻，倏然开口：“桑岐，你这点死缠烂打的手段在我面前还不够看。”
“嗯，是我死缠烂打。”桑岐不想再和傅承枫争辩，顺着他的话认下这个罪名，“所以能不能宽限几天？”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傅承枫抬手卡住桑岐的下颌将人径直抵到墙上，后者的脊背与坚硬墙壁撞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三天，从这里搬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我给你的钱够多了，之后就算你身无分文去街上当乞丐都和我没关系。”
桑岐根本听不清傅承枫的话，他的耳鼓剧烈嗡鸣，后颈腺体的疼痛正逐渐加重。
傅承枫动怒时那股尖锐的苏格兰薄荷信息素直钻桑岐鼻腔，本能的排斥令桑岐胃中瞬间泛起止不住的呕意。
他不想吐在傅承枫身上，只能痛苦地抬手去掰傅承枫抵住他下颌的手，傅承枫顺势松手，失去支撑的桑岐脱力地跪在地上，爆发出剧烈呛咳。
“咳咳咳咳咳——！”
傅承枫的信息素对于桑岐而言始终有着强势的压迫力，桑岐被周身的信息素压得动弹不得，蜷缩在傅承枫脚边，唇齿间泄露出细碎的呻|吟。
傅承枫身影微滞，习惯性伸出手却又顿住，似乎是想要去扶桑岐又中途作罢。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神情复杂地瞥了眼仍在蜷在地上的桑岐，转身离开。
摔门声在玄关处响起，桑岐想要起身追上傅承枫，至少要把礼物交给他，但他动不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腹部源源不断传来的钝痛凌迟着桑岐的神经，他躬起脊背靠着墙根，放慢呼吸试图缓解这股来路不明的疼痛，可惜没能奏效。
失去意识之前，桑岐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是要将这些年傅承枫打给他的钱全部还给傅承枫，包括在包养之初他为桑家垫付的四百万。
桑岐这些年省吃俭用，不敢动用属于傅承枫的任何一笔钱，无非是想还清傅承枫的债后解除包养关系，以追求者的身份重新和傅承枫在一起。
如今想来，反倒是他自作多情。
但那笔钱桑岐攒了很久，是务必要还的。只是傅承枫不愿意再和他见面，桑岐甚至不知要如何还给他。
……
“这手我不洗了。”别墅外，林尽染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只与桑岐交握过的手感叹：“这可是桑岐的手，咱们生科三年国奖六篇顶刊师兄的手，能和他握一次手我死而无憾了。”
傅承枫绕过林尽染走向驾驶座，拉开车门坐进去，没什么感情地斜一眼倚在窗边的林尽染，“你一个演员，以前学生科？”
“因为家里有好赌的爸和生病的妈啊傅总，你这种天之骄子是不会懂的。”林尽染懒散地趴在车窗上朝傅承枫一扬手机，示意他打钱，“结一下工资，有肢体接触得加钱。”
六位数的转账声响起，林尽染心满意足地看着明显见长的账户余额，将手机揣回小香风提包里，转身朝傅承枫挥挥手，“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等等。”傅承枫喊住林尽染。
“干什么？”林尽染警惕地瞪着傅承枫。
傅承枫的嗓音略显喑哑：“他以前什么样？”
“嗯？哦你说桑岐啊。”林尽染迅速反应过来，“我其实之前没见过他本人，我和他差了四届，刚好错开。就只知道师门里有位非常优秀的师兄，竞赛啊顶刊啊全都手到擒来，导师也经常和我们提起他，但是后来……”
“后来？”傅承枫点着方向盘的手指顿住。
林尽染目光投向别墅庭院深处紧闭的正门上，忍不住叹气：“后来听导师的意思是桑师兄家里出了点事，没有去本来定好offer的公司工作，再后来……就联系不到了。”
犹如空气凝滞般的氛围在车内蔓延开来，须臾，傅承枫深深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嗯。”
“说真的傅总，就算你是不想让他卷进来，也不该用这么伤人的方法。”
回想起桑岐见到自己时那副摇摇欲坠却仍在极力掩饰狼狈的神情，林尽染的语气难免怅然：“我进门的时候看到里面还摆着一桌子菜和生日蛋糕呢，桑岐生日你就这么对他？”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傅承枫神情漠然。
林尽染不屑一顾，“切，说得跟谁稀罕管你那破事一样。要不是你给的实在太多了，我才不会答应陪你演戏，绝对倒戈桑岐。”
“你喜欢他？”
“崇拜——！懂不懂什么叫崇拜啊！”林尽染边嚷边后退，生怕傅承枫开门下车按着她这个算不上情敌的情敌揍，“等事情结束你要是还敢辜负桑岐，我就劝他把你踹了跟我走——！”
林尽染踩着细高跟溜得飞快，傅承枫懒得跟她计较，升起车窗，垂眸看着手中那个趁桑岐不注意顺出来的袖扣盒，指尖缓缓摩挲着盒子表面的细密丝绒，像是在轻抚谁的脸颊。
今天是桑岐生日，收到礼物的却是傅承枫。
对于傅承枫，桑岐似乎始终都在付出，从未向他主动索取过什么。
桑岐爱人从来奋不顾身，他惯于将那种孤注一掷、连灵魂内核都要燃尽的热捧到重视之人的面前，任凭对方如何蹂躏践踏也不会收回。
但傅承枫知道，桑岐是人，是血肉之躯，并非不知痛楚的器物。放任不管那簇火焰总会有熄灭的时候，自己今天的做法也无异于将人往绝路上逼。
——我会补偿他的。
傅承枫垂眸，漫不经心地佩戴着袖扣，眸底那抹想起桑岐时浮出的温情在他抬眼的瞬间消失殆尽。傅承枫对自己承诺，等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他会补偿桑岐。
傅承枫自认深谋远虑、算无遗策，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一种情况——他千疮百孔的爱人不要他了。
-
桑岐自九岁起就不再过生日。
每当这天，桑岐就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整一天都不会出来。桑泓屹也不会管他，因为他忙着祭奠早逝的儿子，桑岐的哥哥桑珣。
桑家是相当传统的中产家庭，氛围和谐，母慈子孝。在桑岐出生之前，所有人包括陈歆自己都期盼着她可以生出一位乖巧听话的Omega女儿。
虽说医院不会告知胎儿性别，但在桑岐仍在陈歆腹中的时候，她就对这个孩子的称呼从来都是女儿，或是小珣的妹妹，连起名时想的都是为孩子起一个符合Omega气质的闺名。
琦，价值连城，珍宝也。但桑岐配不上这个名字，因为他不是女孩，更不是Omega。
得知桑岐性别后，桑泓屹只能为他重新取名。他心中不满，便随意捡了个寓意并不算好的歧字安在桑岐头上。
后来是桑珣趴在摇篮边望着熟睡的桑岐，觉得如此粉雕玉琢的弟弟不能顶着这么糟糕的名字长大，死缠烂打央求桑泓屹给他改名，桑岐的名字才终于定下。
实际上，桑泓屹与陈歆对于桑岐而言还算是称职的父母。他们给的爱刚刚好，刚刚好够桑岐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有一席之地，却又没那么重要。
至少没有桑珣重要。
比起相对安静内敛的桑岐，活泼爱笑的桑珣要更讨人喜欢，以至于夫妻俩面对两个孩子时总会有意无意将注意力和耐心朝桑珣身上倾斜。
有时候是只记得带一份回家的礼物，有时候是只接过桑珣的书包将果盘推到他面前，桑岐只能得到喋喋不休的数落，有时候是对桑珣笑脸相迎却对桑岐百般挑剔。
在这个窒息又温暖的家里，桑岐的所有诉求永远排在桑珣后面。他能够被看见，但前提是桑珣不在。
这种似有似无的忽视令桑岐无法说服自己没关系，某些很偶尔的瞬间，他想要说出来，想要告诉桑泓屹与陈歆他过得不好，他想要他们更多的爱和关注。
但等到桑岐试图开口时，却又发现他好像没什么能够控诉他们的。他能说什么呢？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任何方面桑泓屹与陈歆都没有亏待过他。
而那些过去觉得委屈的细节，如今郑重其事地说出来，桑岐只会觉得——仔细想想好像也不过如此，好像那些没什么是值得搬上台面诉说的，无非都是他的无病呻|吟。
于是桑岐只能学会忍耐，久而久之，桑岐对桑泓屹与陈歆的隔阂越来越深，以至于面对他们时越来越沉默。尽管如此，夫妻俩依旧觉得是桑岐天性冷漠，不愿意和父母亲近。
就算从前年幼的桑岐奶声奶气地要他们抱时，两人也只会互相推辞，最后还是桑珣抱着嚎啕大哭的弟弟轻声安抚才勉强把他哄好。
“——那孩子跟小珣真是两个极端。”
这是桑岐最常从陈歆那里听见的评价。
“你说我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吃坏什么东西了？”书房内，陈歆摘下眼镜搁在办公桌上，朝帮她整理文件的桑泓屹叹气，“哪样都比不上小珣，我看着就着烦。”
“你看你，说好了随他去，真随他去了你又不乐意。”桑泓屹绕到陈歆身后替她捏肩，“反正小珣争气，咱们也不算后继无人。至于桑岐……不违法犯罪就行，其他的就随便吧，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
“算了别说他了，泓屹我跟你说，小珣这次考试……”
书房内若有似无的交谈声传入客厅，飘落在沙发上的桑岐耳畔。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父母将他定义为残次品，定义为吃坏东西的产物，肆意评判，最后弃之如履。
诚然，他们爱桑岐。
但是那点爱和期待相较于他们能够为桑珣付出的，实在是太少。如果没有桑珣，桑岐还能自欺欺人这就是他们爱人的方式，带着贬低和辱骂，却又忧心他的未来和人生。
但有桑珣做比，桑岐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的爱也可以是温暖耐心的，也可以夸耀多过责骂。可以让如蛆虫般偷窥幸福模样的桑岐心生艳羡，让他一天多过一天地感知到，自己得到的爱实在是太少了。
书房内的动静偃旗息鼓，桑岐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隐约的啜泣声在偌大空旷的客厅内响起。太少了，真的太少了，他不想要那种吝啬的爱。
少给的爱，不如不给。
……
与夫妻俩的态度截然相反，桑珣很喜欢小他三岁的弟弟桑岐。
每当他空闲时就会陪在桑岐身边，尽可能地满足桑岐的任何要求。得益于此，桑岐并没有因父母的忽视长成扭曲阴暗的性格。
虽然桑岐略显内敛，不像是Alpha，但桑珣告诉他没关系，Alpha也有不同的类型。并不是每个Alpha都要遵循刻板印象变成强势性格，谦卑和温柔同样重要。
桑岐将桑珣的话谨记于心，并且愈发依赖这个早熟的哥哥。曾几何时，桑岐觉得桑珣会一直陪着他，但没有谁是能一直陪在谁身边的，这是很久之后桑岐才明白的道理。
起因仅仅是桑泓屹与陈歆答应给桑岐过生日，但前一天恰好碰上出差，实在走不开，承诺的生日蛋糕也没有兑现。
得知父母赶不回来的桑岐抱着桑珣哭得歇斯底里。他明明期待了那么久，就连睡前都会暗自祈祷这次可以过个像样的生日，而不是随便一句生日快乐敷衍了事，但他们还是食言了。
“哥哥，我想吃蛋糕……“九岁的桑岐窝在桑珣怀中泪眼婆娑地呜咽，“他们不回来给我过生日……连生日蛋糕都没有……”
“别哭了。”桑珣为桑岐拭去眼泪，揉了两下桑岐柔软瓷白的脸颊安抚他，“爸妈回不来就回不来，哥去给你买蛋糕过生日，就买冰淇淋的怎么样？”
桑岐噙着泪光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湿漉漉的小兽，“好！冰淇淋蛋糕好，哥哥也好！”
桑珣安抚好桑岐，推门离开，而后一去不回。
那天桑岐等到深夜也没有等来提着蛋糕的桑珣，意识到出事后他哭着拨通桑泓屹的电话，夫妻俩连夜赶回家中并报警，警|方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桑珣。
直到半个月后，桑珣的尸体在工厂旁的水库里被人发现。找到桑珣时他的内脏与腺体都被挖空，死|状凄惨，警|方结案时给出的凶手动机是器|官|走|私。
自那之后，桑岐再也没有见过陈歆神智清醒的时候。桑珣的葬礼由桑泓屹全权负责，因为陈歆彻底疯了。
她不再踏出家门一步，整天蜗居在桑珣生前住过的房间里，对着桑珣的照片和遗物歇斯底里地喊叫，摔砸一切能摔砸的东西，甚至一度想掐死因担心她而进屋探望的桑岐。
“都是因为你！”
陈歆披头散发地把桑岐按在地上，十指死死箍住幼童细瘦的脖颈，形同癫狂，仿佛她掐住的不是桑岐而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敌，“都是因为你我儿子才会死！”
“都是因为你！你把他害死了你居然还有脸活着？！”
——可我也是你的孩子。
意识模糊的桑岐没能说出这句话，因为陈歆被听见动静冲进房间的桑泓屹拉开，桑岐得以捡回一条命。
之后桑泓屹将陈歆送进疗养院，把桑岐丢给亲戚带，自己则离开这里，只有在桑珣的忌日才会回来一趟。
而桑岐，再也没有庆祝过一次生日。
他的生日就是桑珣的忌日，每当这天来临，桑岐都会将自己反锁在卫生间内，抵着水池吐得撕心裂肺，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那样苍白虚脱。
陈歆觉得是桑岐害死了桑珣，桑岐也这么认为。
如影随影的罪恶感让他在指针走到零点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心悸，呼吸困难，溺水般被巨大的惶然与世界隔开，最后倒在空无一人的浴室内，翌日再醒来。
通常情况下，隔天桑岐会去疗养院看望已经疯掉的陈歆。陈歆从来不认得他，她只会轻柔地摸摸桑岐的发顶，喊桑珣的名字。
“妈妈，还认得我吗？”
“……你是谁？”
“我是你的孩子。”
“啊……是小珣啊……”
“……是，我是桑珣。”
“小珣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嗯，长大了。”
“真好看，不愧是我们桑珣。”
“昨天是我生日，妈妈。”
“哎呀，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五……十八岁了。”
“十八岁，那小珣已经成年啦。”
“……是啊，我已经成年了。”
都说桑家飞来横祸，五年前的夏天死了一个孩子，连带着母亲患病，父亲抛妻弃子，整个家都因为这件事支离破碎。事实上，这种描述并不准确。
桑家的两个孩子，桑珣与桑岐。
其实都死在那一天。
-
“真的没有误诊吗？”
诊室内，桑岐捏着诊断单的手指绷出青白，他压抑着无措向医生再三确认：“我是Alpha，怎么会怀孕？”
医生从电脑后侧过身，接过桑岐手中的报告翻看，“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身体乏力，嗜睡，想吐，信息素容易波动？这些都是妊娠反应。而且你的HCG高得不正常，一看就是孕期没有受到伴侣信息素的抚慰。”
“我以为只是易感期。”桑岐嗓音颤抖，“但我的……伴侣也是Alpha，而且永久标记的时候我是上——”
“信息素。”医生毫不留情地打断桑岐的挣扎，“永久标记的时候你的伴侣是不是向你的腺体里注入了信息素？”
“是……”说完这个字，像是支撑桑岐整个人的支柱被忽然折断，以至于他分明好端端坐在对面，却给医生一种摇摇欲坠、几乎连灵魂都要坍塌的错觉。
医生的视线落在桑岐弥漫着浓重病气的面庞上，缓缓叹气。
他从医多年，AA恋不是没有见过，但Alpha允许与他同性别的人咬住他的后颈，用锋利犬牙刺穿腺体，注入代表着征服和驯化的信息素，本就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毕竟那对任何Alpha而言都是一种耻辱。
但眼前这位面容昳丽的年轻人非但愿意，以他得知怀孕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打掉的做法来看，他甚至甘之如饴。医生看得出来，他想留下这个孩子。
“我知道了，谢谢您。”桑岐勉强撑着桌沿站起身，他没有带走那份白纸黑字的诊断单，转身推门离开就诊室。
熙攘走廊上，报到机叫出下一位病人的号码，桑岐与一对年轻夫妻擦肩而过。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诊室外，垂着头茫然地盯着瓷砖缝隙内的污渍出神，直到脖颈阵阵胀痛，腹部传来持续性的呕意，他才抬起头。
桑岐将手机攥得很紧，肌肤的温度融进冰冷屏幕上，他的手指按着通讯录中傅承枫的名字，指甲由于过于用力已经血色尽失，但桑岐始终没有将这通电话拨出去。
他也不知道傅承枫有没有把他的手机号拉黑，毕竟之前两人的聊天框内桑岐的消息一条都没有发出去过，就连上次联系傅承枫和他见面都是通过助理捎话。
桑岐收起手机，靠向椅背闭上眼，轻浅的喟叹散落在空气中。他和傅承枫相识三年，桑岐原以为自己会和傅承枫那些情人的结局不同，现在想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桑岐的结局还不如那些Omega，毕竟他们和傅承枫都有好聚好散，沦落到被傅承枫避之不及下场的，桑岐还是独一份。
你活该，桑岐牵动唇角，不带情绪起伏地笑了笑，你真是活该啊，桑岐。
实际上，在遇见傅承枫之前，桑岐并没有想过他会和包养这种他从前嗤之以鼻的腌臜事扯上关系。那时他临近毕业，当地的自然保护机构已经向他发来offer，职位是标本师。
自桑珣去世后，桑岐的空闲时间便全部用来被他投进研究标本里。负责照顾他的亲戚只觉得这孩子神经兮兮，屡次将桑岐转手，桑岐的少年时光也因此辗转于各个亲戚家中。
但桑岐对于标本的痴迷并未因此消减，反而与日俱增，甚至报考志愿和读研时也义无反顾地选择生物科学，只为择业时能够专业对口。
变故发生在桑岐在接到offer的一周后。
多年未见的桑泓屹忽然找上桑岐，声称他投资失败，被合伙人骗走全部身家，倒欠银行三百万，非|法|借|贷五十万。如今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来找桑岐。
桑岐求学这些年半工半读，但攒下的钱砸进巨额债务中连一丝水花也激不起来。身边亲近的人劝他不要再管桑泓屹，能躲则躲。
桑岐起初也是这个想法，但桑泓屹屡次在校门口拉横幅，控诉桑岐见死不救，还不惜下跪卖惨，最后见桑岐依旧无动于衷，他搬出了陈歆和桑珣。
“别忘了你妈现在还在疗养院！”
熙攘校门口，面目狰狞的男人跪在地上朝桑岐声嘶力竭地嚷：“这些年的住院费都是我出的！你有为你妈花过一分钱吗？！不孝子！！”
“还有你哥！你哥在天上看到你这么对我，他死都没法死安心！桑岐，这个家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你别给我摆出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桑岐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涕泗横流的桑泓屹，意识有种近乎漠然的清醒。像是他的灵与肉已然割裂开来，肉体还在这里，灵魂却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这幕荒诞场景。
“要不是因为你非要过生日，你哥就不会死，你哥不会死你妈就不会疯，我也就不会离开她跑到别的地方，更不会被骗得精光！桑岐，你把我们害成这个样，自己反倒去过逍遥生活了？你想得美！”
桑泓屹的控诉被不明真相的围观学生谣传、捏造，最终变成学校扰乱公共秩序的处分，自然保护机构也因此收回offer。毕竟他们也不愿意收一位父亲随时会跑到公司门口拉横幅哭诉的员工，尽管员工本人非常优秀。
彼时校招已经结束，桑岐缺乏工作经验，根本找不到工作，只能靠着零时工和微薄积蓄暂时过渡。
即便如此桑泓屹依旧没有放过他，他将桑岐的住址泄露给追债人，逼得桑岐不得不替桑泓屹还债。
终于，在桑岐再一次收到追债人的死亡威胁后，他走进了傅承枫掌权的鼎江制药集团的分公司。原因无他，鼎江集团近日发布招聘试药员的公告，报酬相当可观，当日结清。
这是桑岐在不踩红线的情况下，能够最快还清欠款摆脱桑泓屹的方法。桑岐查过有关试药员的相关资料，可能会落下病根，但不致死。
应聘上试药员的两周后，桑岐见到了前来视察工作的傅承枫。两人的相遇没有任何缱绻或值得回忆的细节，桑岐摁住渗血的针孔从观察床|上下来时，与透明玻璃外的傅承枫对上视线。
他的助理随后进入试药室，将傅承枫的名片递给桑岐，告诉他傅承枫在顶层办公室内等他。
之后的一切都是如此庸俗而又顺其自然，桑岐接过名片，走进办公室，被傅承枫抵在落地窗前验货，最后签下包养合同。
放在从前桑岐或许会唾弃自己，但此时在合同签字的他只有一个念头——他需要钱。需要钱摆脱桑泓屹，去过他想过的生活，尽管他采取的手段并不体面。
凭心而论，傅承枫是位相当称职的金主。他将桑泓屹的债务还清后会每月给桑岐打去六位数的包养费，车和表送起来更是毫不手软。
在得知桑岐有成为标本师的意向后，傅承枫疏通关系将他引荐进当地的自然博物馆内工作，甚至在桑岐住的那套别墅里打通顶层，直接为他定制一整层私人标本收藏馆，里面陈列的全是远渡重洋的名贵标本。
这些都没有让桑岐对傅承枫动心，桑岐始终认为两人只是肮脏龌龊的交易关系。
然而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深夜，桑岐伏案工作时由于太累直接昏睡过去，翌日醒来发现后自己躺在工作室的沙发床上，而傅承枫，正轻手轻脚地捏着镊子替桑岐拼凑那架需要当日交货的赤颈鸫标本。
傅承枫的动作极其娴熟，以桑岐对他的了解，傅承枫从前没有涉足过这个领域，为桑岐搜寻标本的工作也都是交给助理去办。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为桑岐特意去学的。
桑岐拥着身上的薄毯坐起身，傅承枫看着标本，桑岐看着他。在最后一根桡骨拼合完毕，傅承枫将防尘玻璃罩盖在标本上时，桑岐同样听见自己左胸那块碎成残骸的肌肉重新拼凑合的声音。
桑岐不清楚傅承枫对自己抱有哪种感情，傅承枫给他的感觉忽远忽近，在抵死缠绵与唇齿纠缠时桑岐觉得他应该是有些喜欢自己的。
虽然傅承枫某些行为属实恶劣，但桑岐全都将它们归结为对方的个人癖好，并照单全收。
然而一旦脱离特定环境，傅承枫面对桑岐时总是冷漠而克制。偶尔一些似是而非的温存举动也会让桑岐在对上傅承枫那双眼睛的瞬间清醒，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他众多情人中特殊的那个。
傅承枫看他，和看他们，并无不同。
日复一日的清醒沉沦里，桑岐终于按捺不住，于半年前对傅承枫告白。也正是从告白那天起，傅承枫开始有意疏远桑岐。他没有对桑岐的那句喜欢给出回应，但桑岐已经明白答案。
傅承枫将别人领到他面前说结束包养关系的场景，桑岐曾经设想过，也为此惶恐过。但等这天真正来临，傅承枫决意要和他彻底撇清关系时，他们的孩子来得又是如此猝不及防。
“我要妈妈，我不要打针呜哇哇——”
桑岐小腿撞上一团幼弱温热的触感，他睁开眼，那团温热正抱着他的腿，眼泪汪汪地趴在桑岐膝头朝他卖惨：“哥哥你能不能把我藏起来啊，医生要抓我去打针，我害怕呜呜呜……”
是个年幼的Alpha女孩。
桑岐四下环顾，没发现女孩的父母，只得暂时将她抱到身旁坐下，掏出纸巾替她拭去脸上的眼泪，尽量放缓语气安抚：“乖，不哭了。你叫什么名字？是谁陪你一起来的？”
“我叫冉遥。”冉遥乖巧地任由桑岐为她擦眼泪，小兽般哽咽得一抽一抽，“妈妈、拿药去了，把我丢、给宋医生……宋医生是坏医生，他要给我打针……”
桑岐失笑，他担心冉遥会被眼泪鼻涕呛到，用空出的那只手轻拍她的脊背，擦眼泪的动作放得愈发细致，“慢慢说，别着急。”
冉遥被桑岐的柔和嗓音哄得逐渐安静下来，她抽抽嗒嗒地凑近桑岐，见妈妈和宋医生还没有找来，径直将脑袋扎进桑岐怀中，试图用这种方式逃避治疗。
桑岐拍背的动作顿住，啼笑皆非地由着冉遥往他怀里钻。
“哥哥来医院，也是生病了吗？”冉遥的声音被衣料闷出些许含混感，她莫名非常亲近桑岐，幼犬似得扑在桑岐怀中嗅闻，“哥哥身上好香，跟妈妈怀妹妹的时候一个味道。”
“不是生病，是……”桑岐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向孩子解释这件事，只得含混掠过这个话题，“没什么，哥哥没生病。小冉遥呢，是哪里不舒服？”
“区区感冒而已，我才不打针。”冉遥相当有作为Alpha的觉悟，“我们家只有妹妹生病了才要打针。我？哼哼，不需要——”
“这样啊。”桑岐动作轻缓地揉揉冉遥的脑袋，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护士台，值班护士同桑岐对上目光后走到桑岐身边，“先生您好，是您家孩子不舒服吗？”
桑岐明显感觉怀中的冉遥猛地一僵，虽然不忍心，但他还是朝护士解释：“我不是这孩子的家长，麻烦您通知广播找一下她的妈妈。她叫冉遥，主治医生姓宋，应该是从治疗室偷跑出来的。”
“好的先生。”护士离开后，冉遥抱住桑岐用脑袋拱拱他的胳膊，以表不满，“哥哥你为什么出卖我？”
桑岐觉得好笑，“怎么能叫出卖呢？生病了就要治病，不然会很难受的。小冉遥难受的话，你的妈妈也会难受。下次不可以这么乱跑了，外面有很多坏人，很危险。”
“那你呢哥哥，你来医院也是因为很难受吧？”孩子有时比大人更加敏锐，她蹭蹭桑岐的腹部“我闻得出来，哥哥其实很难受，是因为这里生病了吗？”
“没什么，哥哥只是……”桑岐垂着眼睫，纤长浓密的睫羽因垂眸的动作在苍白皮肤上投下两排阴影，略长的发丝被他随意挽成一团窝在颈侧，显出种淡然而沉郁的气质。
“——只是什么？”某道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桑岐抬头循声望去，与挂着听诊器匆忙赶来的宋鹤天对上视线。下一秒，怀中的冉遥爆出发惊天动地的哭喊：“呜哇哇哇——不要打针——不要宋医生——！”
“好好好，不要宋医生。”宋鹤天将扑腾的冉遥从桑岐怀里抱出来，转手交给身旁的实习生，“你先带孩子去做一下皮试，我一会过去。”
目送实习生抱着冉遥离开后，宋鹤天收回视线，重新望向站起身的桑岐，露出一抹儒雅清隽的笑意，“学长，好久不见。”
桑岐笑着朝他颔首，“好久不见。”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宋鹤天上前两步，与桑岐拉近距离，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清桑岐衬衫领口下隐约的锁骨凹陷，“来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桑岐没注意到宋鹤天掠过他脖颈的目光，摇摇头，语气略显疏离：“没什么，来体检而已。”
宋鹤天没应声，意味不明地瞥一眼周围形色各异的候诊孕妇，视线落在桑岐平坦的腹部和空空如也的双手上，忽然问：“你结婚了？”
桑岐略微蹙眉，毕竟这个问题以他和宋鹤天的关系而言称得上相当冒昧。他抬眸与宋鹤天对视，走廊天花板上的惨白灯光落在他眸底，映出沉静而孤冷的微渺碎光，“不是。”
“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宋鹤天耸耸肩，主动递出台阶，“中午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谢谢宋医生的好意，请客就不必了。”
桑岐不欲再和宋鹤天寒暄，从前读研时两人也仅仅是在各项竞赛中有过数面之缘，并不算熟识。桑岐抬手睨了眼腕表，朝对方歉意地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失陪。”
“等一下。”宋鹤天叫住桑岐，某种隐秘的森然气息自他身上悄无声息地渗透出来，“学长现在还留着我的联系方式吗？”
桑岐根本不记得自己留过宋鹤天的联系方式，但他不想再深究，宋鹤天身上的气质令他本能地感到不适，索性敷衍道：“嗯，留着。”
宋鹤天没再强留桑岐，“那就好，学长慢走。”
桑岐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直到桑岐乘上电梯，宋鹤天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站在走廊上，回味着方才桑岐面对自己时的细微神情和反应，周身那种侵略气质逐渐沉淀，随即化作某种更深层次的、犹如箍住猎物喉咙般满怀恶意的戏谑。
少顷，男人身形微动，掏出手机给置顶对话框发去消息。
[Sir，我找到傅承枫藏起来的宝贝了。]
……
离开医院后，桑岐乘上前往郊区出租房的返程地铁。
这是他从傅承枫家离开的第十五天，桑岐领教过傅承枫的说一不二，搬出别墅时他没有任何耽搁，不出半天就将所有行李收拾完毕。
桑岐的随身行李很少，因为多数物品都被他留在那栋别墅内，包括他最珍视也最放不下的标本。
那些标本大多是傅承枫从世界各地的拍卖行和私人收藏家手里买来的，少数是桑岐自己出资购入的。离开前桑岐清点过财产，全部身家加起来也不够偿还傅承枫为他垫付的四百万。
既然要与傅承枫彻底划清界限，那笔钱无论如何都要还清。桑岐无法，只好将属于自己的那些标本全部抛售，勉强凑足四百万。
之后桑岐本想暂时租房子住，但不知为何，所有房东在桑岐入住的第二天都会毫不留情面地赶人，就算桑岐加价也不愿意留他。
桑岐无处可去，最终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找到一间合租房暂时住下。
桑岐最近的状态实在过于糟糕，他向工作单位请好长假后，将自己关在卧室内闭门不出。若非他最近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或许他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踏出房门。
从医院回来后，桑岐重新将自己锁在卧室内，不接触任何电子设备，只是睡觉和发呆。因为不论是手机还是笔记本，桑岐都能看见铺天盖地有关傅承枫与林尽染婚事的报道。
鼎江集团掌权人与顶流女星，任谁都会觉得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这场婚事如今已然是全城皆知的地步，更有传言称德沃财团话事人的独生女谢挽禾会以伴娘身份出席婚礼，届时连称病久未在外界露面的谢宗明都会亲自到场。
鼎江与德沃早在半个世纪以前便强强联合，垄断全市的制药和医疗器械行业。
两座商业帝国如今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早已退居幕后的谢宗明重新出山，一时间引得媒体和舆论众说纷纭。
桑岐对那些传闻一概不知，他不想去听去看任何有关傅承枫婚事的消息，甚至听见合租室友无意提起一次都会因应激而吐得撕心裂肺。
桑岐必须承认，他对傅承枫的爱有滞后性。
他以为他可以轻松忘记对方，开启新生活。
但事实上，他如今作茧自缚地把自己困在原地，怀着一个注定不会被傅承枫认回的孩子，手里握着那张还不回去的银行卡，仅仅是听见傅承枫结婚的消息就会呕吐不止。
太难看了，桑岐捧起清水泼在脸上，撑着水池边直起身，望着镜中人苍白昳丽的面孔和郁沉眉眼，忍不住想，真是太难看了。
桑岐妊娠反应非常严重，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待在卫生间呕吐的时间甚至远超待在卧室里的时间。
某些极偶尔的瞬间，桑岐觉得腹中尚未成形的那团肉块会杀死他，撕开他的腹腔自己爬出来也说不定。
桑岐想过打掉孩子一了百了，然而每当他生出这种念头时，都会想起陈歆。桑岐不想成为陈歆那样不称职的家长，陈歆不够爱他，没关系，桑岐不会变成另一个她。
他会让他的孩子得到自己从未享受过的、全部的爱，以慰藉那个至今仍在岁月长流里兀自哭泣的灵魂。
于是尽管再难以忍受，桑岐都没有将打胎付诸过行动。如果实在是被折腾得厉害，桑岐就会拨通傅承枫的号码，听着冰冷的女音告诉他对方已关机，再挂断电话。
或许是激素作祟，挂断电话后桑岐不由得眼眶酸涩喉头发紧，似是有什么透明温热的液体即将汹涌而出。桑岐觉得自己不是脆弱的人，但这种生|理|反应从不受控制。
“傅承枫……”桑岐嗓音嘶哑地喊着傅承枫的名字，他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身旁的手机一遍遍传来声调毫无起伏的女音，“傅承枫，你混蛋……”
直到此时此刻，桑岐才终于撕破那层强撑出的伪装，在无人处泄露一星半点他对傅承枫的眷恋与思念。
桑岐很想他，很想让他收回那些话，不要和别人结婚，回来自己身边，但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
全城狂欢的婚礼报道与手机里的冰冷女音无不提醒着桑岐，你这是痴心妄想，你和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你和你尚未出世的孩子都是傅承枫的遗弃品。
少顷，桑岐把手机再次关机，像很多年前坐在沙发上等桑珣放学回家时那样，将身体蜷缩起来，脸埋进臂弯里。
他的脖颈线条修长流畅，后颈的椎骨在平滑线条中凸起清瘦的弧度，在天边渗进室内的微茫里透着某种孤绝而生硬、冰封般的僵冷。
同一时刻，谢邸。
灯火通明的别墅内，宋鹤天将药柜里的针剂清点完毕，转身拉开办公桌上的抽屉，指尖掠过型号各异的手|枪，最后在格洛克上停下。
宋鹤天拿起格洛克，拨开保险栓扣动扳机，确认弹道完好后将格洛克搁在桌面上，拖过鼠标点进电脑屏幕上的聊天框。
[桑岐，明天有空见一面吗？]
黑衣保镖缓步走到宋鹤天身边，略微欠身，“老板，会场布置一切妥当，鲁伯纳工厂那边基本转移完毕。后天晚8：00，东阑码头，诺维斯号游轮。另外……那位说要见你。”
“知道了，下去吧。”保镖退下后，宋鹤天面不改色地将子|弹一颗颗填充进格洛克内，最后扣合弹匣，咔哒，对面对话框的消息同声送达。
[最近太忙，再说吧。]
寥寥数字的回复映在宋鹤天眸底，他牵动唇角轻哧一声，合上电脑，将格洛克别进后腰，推门离开办公室，乘上电梯来到顶层，走进最深处的会议室里。
偌大空旷的会议室内，谢挽禾蹲在落地窗前，将手机递到那位坐在轮椅上、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前，神态娇憨而亲昵，“爷爷你看这套伴娘服怎么样？染染给我挑的。”
“好看，小妮子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老人慈祥地拍拍女孩的手，“你先回房间，爷爷还有事，宋医生来了。”
“好吧。”谢挽禾撇嘴，收起手机走向门口，与宋鹤天擦肩而过。
宋鹤天越过她走到谢宗明身旁，俯身压低声音开口：“Sir，会场和码头都安排妥当了，芝加哥那边也有人接应。德沃旗下的证券基金还有皮包公司都已经注销完毕，绝对万无一失。”
“嗯，后天记得把傅承枫养的那个小玩意带上。”谢宗明苍老褶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敲轮椅扶手，“傅承枫的饵我们吃下去，就得让他把东西加倍吐出来。”
“是。”
“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死|人都没见过几个，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谢宗明神情平静地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浓重的肃杀意味从字里行间里流露出来：“六十二年了，德沃和鼎江，也该分一分了。”
……
“分开吧挽禾，我不爱你了。”林尽染坐在副驾上调戏视频那头的谢挽禾，“我要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了。”
谢挽禾嫌弃地掀一眼林尽染，“闭嘴，别贫，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稳重。不过你真的决定了？那个傅承枫看起来就不好惹，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真要嫁给他？”
“没办法，因为我爱他啊。”林尽染的戏瘾不分时间场合，张口就来：“就算他以后会出轨家暴我也心甘情——”
林尽染的声音被车窗降下的动静打断，窗外傅承枫正面无表情地睨着她。林尽染的笑容僵在脸上，心虚地慌忙挂断视频。
傅承枫阴恻恻地问：“流程都记住了？”
“记住了。傅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傅承枫没再接话。
“怎么，在想桑岐？”林尽染看出傅承枫的心不在焉，趴在车窗上揶揄他：“这么担心啊？那还把人往外推，放在眼皮底下护着不是更保险？”
傅承枫沉默片刻，倚着车窗点燃香烟，英挺面孔在夜幕的烟雾缭绕中显得深邃而冷厉，衬出一种万事不经心的薄情相。
“太危险了。”须臾，傅承枫蓦然开口：“鼎江和德沃牵扯太深，集团里的人不干净。对付谢宗明那老狐狸不能出半点差错，把桑岐带在身边只会牵连他。”
毕竟藏叶于林远比让人待在自己身边成为活靶子安全。
“也是。”林尽染忍不住叹气，“所以鬼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傅承枫弹落烟灰，“嗯。”
“谁啊？”
“你会知道的。”
“切，没意思。”林尽染没再追问，缩回副驾升起车窗。
傅承枫垂眸瞥一眼助理何肄发来的消息——[桑岐一切正常]，收起手机抬脚走向停在前方的漆黑SUV，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SUV的引擎在天穹下的夜幕里嘶吼出巨响，车身如猎豹般蹿出，穿行于人迹稀少的街景中，朝着远处呼啸而去，最终化作渺茫的黑点。
卧室内，桑岐如有所感地从臂弯里抬起头，只看见苍茫夜幕。月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地板上，拉出长而伶仃的影子，远远望去，犹如浮动于长夜将尽里的最后一抹沉重轮廓。
-
开门的瞬间，桑岐只觉得某种异样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类似铁锈与炙烤过的金属混杂在一起的奇特气味，桑岐先前从未闻到过，一时被冲得眼前泛起黑雾。
“抱歉。”宋鹤天伸手扶住桑岐，满怀歉意地看着他，“是我的信息素熏到你了吗？”
“没事。”桑岐冷淡地拂开宋鹤天的手，侧身示意他进门。
桑岐领着宋鹤天走到客厅沙发前，宋鹤天在沙发上坐下，桑岐走进公用厨房给他倒水。合租室友最近出差，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不然桑岐也不会同意宋鹤天领着冉遥来看他。
“冉遥呢，怎么没来？”桑岐端着玻璃杯走出厨房，将水杯轻轻搁在茶几上。
“那小姑娘本来是想来的，结果半道被她妈妈喊回去了，说是作业没写完。我把她送回去之后想着今天休假没什么事，就把她要送你的礼物给你带过来了。”
宋鹤天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只精致方盒推到桑岐面前，“冉遥还特意叮嘱我，说要等我走了你才能打开看，估计是小女孩儿的什么小心思不想给外人看吧。”
提起冉遥，桑岐的神情柔和下来，“嗯，替我谢谢她。”
“学长最近……瘦了不少。”宋鹤天望着桑岐眸底的柔软神色瞧了数秒，视线滑过桑岐明显带着病气的面颊，在他消瘦的下颌略作停留，“是遇上什么事了？”
桑岐默然片刻，摇头，“没什么，有点失眠而已。”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空气犹如陷进粘滞的凝胶里，某种古怪的对峙感在这种氛围里悄然滋生。从宋鹤天的角度看过去，桑岐脊背挺直，整个人不动声色地透露着尖锐微妙的紧绷感。
“你很抵触我？”宋鹤天突然问。
“没有。”桑岐站起身，走到玄关处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看向依旧坐在沙发上的宋鹤天，“我还有事，需要出门一趟。”
言下之意就是送客。
宋鹤天不以为意地笑笑，起身走到门口。两人挤在狭窄逼仄的玄关里，桑岐不愿与宋鹤天过多接触，他本能感觉面前的男人并非像他看上去那样温润无害，只得朝后退。
后退两步，桑岐的脊背抵上冰冷墙壁。宋鹤天走上前凑近桑岐，携着极强的压迫感猝然倾身，像是试图去嗅闻桑岐后颈的腺体。
桑岐闪身躲开宋鹤天，语气里犹如淬着冰，“你干什么？”
宋鹤天弯起眼眸，“不好意思，我看你衣领上好像粘了东西，想帮你拿下来而已。”
桑岐没再作声，他蹙着眉与宋鹤天拉开距离，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下一秒，宋鹤天陡然抬手。
闪着寒芒的针头猝不及防扎入桑岐后颈，桑岐吃痛，正欲抬手打掉针剂，身体却不受控地发软，眼前爬满密密麻麻的黑斑，而后手脚一轻，骤然天旋地转——他跌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昏迷前最后一刻，某个荒谬却又理所应当的念头闪过桑岐脑海。
——他打开门时闻到的，分明是硝烟混着血腥气的味道。
宋鹤天抱着失去意识的青年缓缓蹲下，将人放在地板上靠着墙壁。
桑岐瘦削高挑的身体此刻难受地蜷缩起来，锁骨处缺乏血色的皮肤在玄关暧昧不清的光线下呈现出如同玉石一样的温润质地。
宋鹤天收起针剂，半跪在桑岐面前，无声地凝视着那张秾丽精致的面孔，眼底浸着浓烈到令人心惊的嗔欲。
少顷，宋鹤天痴迷地用手指拨开桑岐颊边的碎发，指腹与细腻温热的皮肤相贴，上等丝绸般的触感令宋鹤天的喉结仓促滚动。
“桑岐，在医院遇到你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因为我之前从没想过还能再遇见我暗恋了这么久的人。”宋鹤天的目光沿着桑岐的领口一路向下，直至落在他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真可惜，是被傅承枫玩|过的货色。不过也没关系，你太漂亮了，我不介意你之前和谁睡|过。”
宋鹤天俯身去吻桑岐的唇角，柔软的触感电流般钻入他的四肢，令他神思激荡，“等明天过去，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到那时不管是傅承枫还是谢宗明都会被我踩在脚下。”
“而你，只会全身心地依附于我，只会在床|上喊我的名字。我不喜欢孩子，但如果是你生的，我可以试着去接受它。”
……
“醒醒！快醒醒！”
似乎有人正焦急地呼唤桑岐，桑岐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疼欲裂，唇角不知被谁啃咬出的细小伤口也在隐隐刺痛。
桑岐被绑在一把铁制椅子上，脚腕受缚，双手反绑在身后。椅背将他的背部和手臂隔开，这个别扭的姿势令他浑身肌肉僵硬，双臂稍稍一动就酸麻不已。
桑岐眼睛上覆着黑色布条，他看不见周边的具体情况，只得艰难地挣了两下脚腕处的绑绳。结果绳子纹丝不动，那根皮绳携着蛇鳞般的冰凉触感死死限制着桑岐的行动。
“你先别动！”那道将桑岐喊醒的女声再次响起，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后桑岐眼前的布条被解开，他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谢挽禾。
桑岐从前只在媒体报道中见过这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从未与本人有过交集，他猜不出任何能让两人在这种诡异情况下见面的原因。
“嗯？怎么不说话？不会被宋鹤天毒哑了吧？”
谢挽禾见桑岐神情警惕地盯着自己，朝他伸出手，示意他看手腕上绳索的捆痕，“别这么瞪着我，我也是被卷进来的。你先别动，我帮你松绑。”
谢挽禾绕到桑岐身后用蝴蝶刀利落砍断他手腕处的皮绳，随即将刀交给桑岐，“脚上的你自己来吧，AO授受不亲的。”
“谢谢。”桑岐嗓音嘶哑地接过谢挽禾的刀，俯身砍断绳索后站起身，望着正比划如何砸碎玻璃窗逃出去的谢挽禾，“可以解释一下情况吗？”
“这个嘛……说来话长。”
谢挽禾四下环顾，寻找趁手的砸窗工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染染和姓傅的是假结婚，为的就是有理由把我爷爷和宋鹤天聚到一起好一网打尽。我不知道他用什么让我爷爷同意出席婚礼的，至少我这个理由肯定不够。但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走向好像不太对劲，我猜宋鹤天应该是反水了。”
“倒霉催的，我早上连伴娘服都没换就被宋鹤天喊去，他说我爷爷让我先别去婚礼现场，吩咐他把我带去其他地方。结果我刚上车就被打昏，醒来就在这了，还好我习惯随身揣把刀。”
桑岐被谢挽禾话中的信息量冲击得头脑发昏，他从前只知道傅承枫是鼎江集团的掌权人，对他具体的工作内容一概不知，更不知道他会和谢宗明牵扯颇深，甚至到了相互厮杀的程度。
——我该去找他吗？
桑岐不知道。
离开傅承枫这一个月，桑岐曾幻想过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或许一觉醒来他们还是像从前那样，傅承枫没有对他冷言相向，他也没有因为这个注定被他另一个父亲抛弃的孩子心力交瘁。
然而桑岐拨去的那些电话从未被接通过，他被拉黑得非常彻底。桑岐在一遍遍冰冷提示音里自欺欺人，挂断重拨，挂断重拨，直到最后他心如死灰，彻底接受傅承枫不愿再见他的事实。
某种程度上来说，桑岐这副皮囊里装的终究是一把傲骨。
就算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沦落到泥土里，变得泯然众人，甚至低微到卖|身求荣，他也依旧有自己不可逾越的底线，否则他根本不必执着于还清傅承枫的那四百万。
他爱傅承枫时自认不遗余力，抽身时也同样问心无愧。至少……傅承枫让他体会过那种将身心悉数倾注于某人、孤注一掷的爱，就已经足够。
至于傅承枫是否真的会与谁步入婚姻殿堂，并不重要，因为桑岐已经不在乎了。
“那个谁……”谢挽禾的声音唤回桑岐的纷杂思绪，桑岐循声望去，谢挽禾正踩在椅凳上，艰难地扒着头顶的窄小窗台，“过来搭把手。”
“我叫桑岐。”桑岐快步走到谢挽禾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扳手，“你先下来，我来砸。”
“好，你小心点啊。”谢挽禾跳下椅凳，桑岐站上去，扒住窗台，拎着扳手径直抡向玻璃窗。
哐——！玻璃窗应声而碎，飞溅的玻璃残渣擦过桑岐的脸颊和手臂，擦出数道血痕。
“哎！你没事吧？”谢挽禾在下面扬声问。
“没事。”
桑岐用指腹抹去血渍，跳下椅凳，拖过另一把椅凳将两把摞到一起当作踮脚，率先将谢挽禾送出窗外，自己紧跟其后，两人终于有惊无险地脱困。
屋外是礼堂二层的方形回廊，桑岐与谢挽禾穿过走廊，走到视野良好的露台边矮身藏起来。透过露台下缘宽大的缝隙，桑岐能看见礼堂大厅里的宾客已经有序入座。
镁光灯笼罩着整座大厅，在不断响起的拍照声与四处走动的侍应生里，桑岐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谢宗明，以及一身纯黑西服的傅承枫与他身边的林尽染。
仪式即将进行到交换戒指的阶段，桑岐淡然地望一眼向林尽染举起戒指盒的傅承枫，没什么温度地牵动唇角笑了笑。
“桑岐，你应该是鼎江那边的人吧？或者和染染认识？”谢挽禾沿着桑岐的目光望向香槟塔后的那对新人，“你喜欢傅承枫？”
“喜欢过。”
“啊……”谢挽禾了然，她向来喜欢桑岐这种懂得及时抽身的人，拍拍桑岐的肩膀，“这就对了，天底下好Alpha这么多，不差这一个。姓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不清楚染染知不知道傅承枫骗婚的事。她要是不知道，我就把傅承枫揍成孙子。”
“嗯。”桑岐忍俊不禁。
“那我先走了，得去给爷爷报个信，让他提防宋鹤天。”谢挽禾离开露台，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目送谢挽禾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桑岐站起身，靠在露台边，面无表情地最后望一眼台上举着戒指盒的男人，转身准备离开。
——砰！
突兀的枪|声在大厅内骤然响起，下一刻，刺耳尖嚎从宾客与媒体记者中爆裂开来。一时间众人慌不择路疯狂逃窜，原本井然有序的礼堂内尖叫与哭喊声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有人开|枪？！”
“什么情况？？谁开的枪？傅承枫吗？”
“不知道啊！”
“别看了你想死吗？！快跑啊！”
——砰！砰！砰！
枪声再次响起，礼堂大厅的正门轰然洞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卫持|枪冲进婚礼现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将司仪台团团包围。
荷|枪|实|弹的警员严阵以待，无关人士早已跑得一干二净，此时仍留在礼堂内的只有坐在轮椅上被傅承枫与林尽染用枪对准的谢宗明，以及满地被践踏过的拉花丝带。
“沈队，他们装了TNT。”傅承枫的声音响在空旷的正厅内，“六枚。”
沈致面色一沉，转身扬声命令所有属下，“搜，都去搜！”
“傅承枫，和警|方合作，亏你干得出来。”轮椅上的谢宗明隔着黑洞洞的枪|口与傅承枫对视，“鼎江那些腌臜事，足够你枪|毙上百次，你就不怕玩火自焚？”
“还是说你这么铤而走险，不只是为了碾死德沃，还有别的目的？”
“这很重要？”傅承枫反问。
“当然重要。”谢宗明的手指一下下点着轮椅扶手，脸上露出一丝看似慈和却极其令人不适的笑，“这关乎到……我们这位不速之客，能不能帮上我的忙。”
“什么意思？”傅承枫的手猝然攥紧。
他在脑海中飞速回顾计划，并未发现任何疏漏。所有涉事人员与涉事机构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没有漏算任何一步。
除了被他推离风暴中心的那个人。
除了桑岐。
“看你的表情，想必已经知道答案了。”谢宗明好整以暇地睨着青筋暴起的傅承枫，扬声道：“带上来吧。”
傅承枫神情冷硬地向司仪台旁看去。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的桑岐与持|枪抵住他后腰的宋鹤天出现在众人面前，宋鹤天抵着桑岐走到谢宗明身边，抬手将枪|口对准桑岐的太阳穴，“傅承枫，这就是你藏起来的宝贝没错吧？”
傅承枫没应声，他面色铁青地望着桑岐，下颌线条绷得极紧，颊边肌肉隐隐抽动，握住枪|柄的手指泛起凌厉的青白。
桑岐垂着眼睫，避开傅承枫的目光，以至于令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桑岐的姿态太过冷静，冷静到在傅承枫看来似乎宋鹤天下一秒扣动扳机他也不会有半点波动。
事实上桑岐也的确如此，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今天能从宋鹤天手中活下来。
礼堂正厅响起枪声时，桑岐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傅承枫那边的情况。
见傅承枫并未在对峙中落下风后，桑岐转身离开，结果在楼梯口迎面撞上宋鹤天事先布置在这的保镖。桑岐手无寸铁，当即被保镖按住押到宋鹤天面前。
桑岐能感受到傅承枫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灼热沉重的视线，他不想去看傅承枫，只能垂眸避开。
曾几何时桑岐以为别墅里的那次见面就是他与傅承枫的最后一面，然而不过短短三十天，那样平静而隐忍的会面便已遥远得恍若隔世了。
“傅总，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确实不错。”宋鹤天用枪|管抬起桑岐的下颌，狎昵地轻拍他的侧脸，“非常我见犹怜的一张脸，不光你喜欢，我也很喜欢。”
“所以……如果不想他毁容的话，把枪放下。”
傅承枫的语气淡得分不清喜怒：“你觉得就凭他能威胁得到我？”
宋鹤天爽朗地笑起来，“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不会，桑岐轻轻闭上眼。
桑岐比谁都清楚傅承枫的本性，薄情、阴鸷、不可一世，于他而言弃之如敝履的情人和随手丢弃的垃圾没什么区别。
桑岐虽不清楚内情，却也能够大概猜到傅承枫已经为今天这个局面筹谋许久，或许只差最后一步。如此以来，傅承枫更不可能因为区区一个桑岐让自己功亏一篑。
然而下一秒，傅承枫收回对准谢宗明的枪|口，朝林尽染递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同样放下手|枪。
宋鹤天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像话。”
桑岐睁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傅承枫，噙着水光的眸底满是难以掩饰的惊诧和茫然。那种神态太过脆弱而不堪一击，却又流露出怵目惊心的昳丽。
傅承枫强行撕开落在桑岐身上的视线，没再看他，只是望向宋鹤天，“你怎么知道是他？”
“你难道不知道吗？”宋鹤天如同听见什么有趣的问题，他凑近桑岐后颈的腺体，深吸一口那股令他神魂颠倒的迷迭香信息素，掷出一声平地惊雷：“他怀孕了。”
傅承枫瞳孔一颤，心脏猛地紧缩。
桑岐……怀孕了？
怎么会？他不是Alpha吗？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宋鹤天语气里裹着浓稠而阴毒的恶意，半真半假地感叹：“他一个人来的医院，一个人做的检查，一个人从医院离开，啧啧，真可怜。”
“傅总把人折腾成这个样子，结果说不要就不要了，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
傅承枫深深呼出一口灼热气息，他竭力压抑住心底不断涌出的暴虐情绪，视线落在桑岐平坦的小腹上，“你——”
“没有怀孕。”桑岐忽然开口，他望着傅承枫，眸底一片冷然的清明，“我没怀孕，也没去过医院，宋鹤天在撒谎。”
“是吗？”宋鹤天饶有兴致地将枪|口对准桑岐的腹部，“那如果我现在朝你这里开一枪，你猜会不会流出来什么东西？”
桑岐不为所动，“随你。”
“够了！”傅承枫怒喝，攥住勃朗宁的指骨发出沉闷的骨骼摩擦声，“宋鹤天，你不就是想要腺体改造资料和那份名单？我可以给你，把桑岐还回来。”
“我还没说完呢，别急啊傅总。”宋鹤天面露讥讽，“如果桑岐没有去过医院，我就不会遇见他。没有遇见他，我就不会发现他的腕表是傅总辗转各国拍卖来的，全球仅此一块的纪念款腕表。这只腕表我曾经在你的办公室里见过，在我向你汇报工作的时候。”
“傅总，查出内鬼是我的时候，你有何感想？”
傅承枫轻哧一声，“没什么感想。我再说一遍，把桑岐还回来。”
“还给你？”宋鹤天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是你的吗就还给你？”
傅承枫神情阴冷地盯着宋鹤天，浑身肌肉偾发，看上去如同暴怒的猛兽，恨不得立刻上前撕开宋鹤天的喉咙，却又因桑岐的缘故脚步被死死钉在原地，“是不是我的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这样吧，你朝自己腿上开一枪，我就考虑把人还你。”
“行了，别忘了正事。”谢宗明已然对这场无趣的戏码感到厌烦，出声提醒宋鹤天：“26号鲁伯纳工厂已经被条|子围了，你速战速决。”
“对不起，Sir，差点忘了您还在。”宋鹤天直接抬手给了谢宗明一枪，“可以请您闭嘴吗？”
谢宗明甚至没来得及惨叫，直接闷哼一声仰倒在轮椅上。他的口腔内涌出汩汩鲜血，身体剧烈抽搐，胸腔里发出拉风箱般破败的残喘，“嗬——宋、鹤天你、你……嗬——”
“谢老没听过一句话吗？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宋鹤天再次扣动扳机补|枪，“您为了制衡鼎江用钱和权买通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总有一天也会为了钱和权同样背叛您。与其流亡国外继续对您惟命是从，我为什么不干脆取代您？”
“你……嗬——你！”谢宗明瞳孔瞪得凄厉而狰狞，胸膛剧烈起伏着，数秒后归于平静。
他死了。
桑岐望着眼前的骇人画面，睫羽犹如濒死蝶翼般微微颤抖着，颊边沾着飞溅出的血点，映出斑驳艳丽到几乎燎烧而起的美感。
“害怕？”宋鹤天缓缓用枪|管替他撩起散落在颊边的发丝，他的动作堪称轻柔至极，甚至带有些许缠绵悱恻的意味，“别怕，只要傅承枫老实按我说的做，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
傅承枫的眼神在桑岐的颊边反复逡巡，扫过宋鹤天触碰过的地方时目光锐利得像是要将那块皮肤活生生从桑岐皮肉里剐下来那般，整个人森然而阴鸷。
须臾，傅承枫扯出一抹不带温度的笑，朝宋鹤天一扬左手，朝他示意夹在指间的黑色U盘，“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想要就过来拿。”
“递过来……我让你递过来。”多年筹谋的战利品就在面前，宋鹤天抵着桑岐忍不住靠近傅承枫手里的U盘，一步，两步，他的后脑进入准星范围。
下一秒，傅承枫朝露台狙击点的位置高呵：“沈致！”
砰——！
子|弹破空而来，以摧枯拉朽的力道撕裂空气，精准击穿宋鹤天的颈椎。
噗！
浓郁的血花在桑岐视线里爆裂出刺目猩红，抵在后腰的力道骤然一松，桑岐眼睁睁看着宋鹤天满脸愕然地垂下手，唇边溢出血线。
不等桑岐从这种近距离的强烈冲击中回过神，宋鹤天整个人便被傅承枫抬脚猛地蹬飞出去，滚到角落里不再动弹。
僵在原地的桑岐瞳孔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他躬下身，胃部涌起铺天盖地的呕意。
“别看了。”傅承枫将面色苍白的人紧紧拥入怀中，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抬手为桑岐拭去血渍，“你不该看这些。”
傅承枫将桑岐抱得很紧，是那种似要将他融进骨血里的拥抱。桑岐被熟悉的苏格兰薄荷气息包围，眼底蓦地涌出莫名的酸涩。
“没事了。”傅承枫呼吸粗重地啄吻着桑岐的耳垂，浓郁沉重的涩意在他心底翻滚，令他喉咙发紧，“都结束了，所有事情都结束了。”
桑岐陷在这种过于风云变幻的恍惚里，说不出一句话。少顷，他倦怠而怅然地闭上眼，含着撕裂的血气翕动嘴唇，“可是我们……也结束了。”
“没有。”傅承枫深深望着桑岐，喉结滚动过两个来回，不复从前高高在上的疏离，“我之前说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话，桑岐，我爱你，我想保护你所以才——”
轰——！！！
伴随一声巨响，礼堂内顿时炽焰冲天。四周的琉璃窗应声炸得四分五裂，不计其数的玻璃碎片以堪比子|弹的时速顷刻横扫了整座大厅。
桑岐躲避不及，被火风扫开数米之远，翻滚中直接从傅承枫怀里被甩飞出去，身体重重撞上廊柱后摔在地上。
忙着看戏的林尽染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就直接被冲击波迎面掀了出去。
沈致躲着火舌燎起的热浪退回走廊，周围浓烟四起，他捂住口鼻猛地呛咳几下，掏出对讲机，“咳咳咳……怎么回事？！”
“咳……报告沈队！TNT我们都已经拆除了，咳咳！也回收了……不应该爆炸才对……”
礼堂内火势漫天，四周不断传来墙体倒塌，钢筋开裂、萎缩的可怖动静。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被铺天盖地的火苗吞噬，消散在如同魔鬼一样的嘶嘶燃烧声中。
“哈哈哈哈哈！！”宋鹤天趴在血泊中狂笑出声，“谢宗明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和轮椅一起成了人|肉|炸|弹，哈哈哈哈哈哈哈！傅承枫，能拉着你一起下地狱，我也不算白——咳咳咳咳咳，不算白死……”
“桑岐，桑岐……”宋鹤天呕出汩汩黑血，声音逐渐低弱下去，最终变成几不可闻的呓语：“一起死吧桑岐……我爱你，我爱你桑岐……”
不远处的桑岐趴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缓过剧痛后他撑着发抖的手臂艰难地直起身，靠坐在廊柱边摁住腹部，但于事无补，仍有温热的液体从他双腿间缓慢渗出。
“不要，不要……”
桑岐躬起脊背将自己蜷缩起来，隐约哭腔从他喉咙深处溢出。桑岐死死捂住小腹，眼前模糊一片，似乎有什么透明温凉的液体从他的眼眶内涌出，“宝贝，别走，别离开我……”
“——桑岐！桑岐！！”
傅承枫狼狈地奔向桑岐，跪倒在他面前将人拥入怀中，啄吻他眼角的泪水，“没事的，沈致已经叫了救护车，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孩子……”桑岐耳鼓剧烈嗡鸣，他根本听不见傅承枫在说什么，只顾仓惶抓住他的衣服，嗓音嘶哑地祈求傅承枫：“求你了傅承枫，求你救救她……别不要她……”
“没有不要她，更没有不要你……”傅承枫打横抱起怀中似乎一松手就会顷刻消散的人，心底被浓厚的酸楚和痛惜攫住，“别害怕，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出去，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耳鸣依旧在持续，桑岐喉咙里混着堵塞感，他艰难地抬手抓住傅承枫的西服，细瘦冷白的手指剧烈痉挛着，“求你别、不要她……”
“她也是、也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我的孩子。”傅承枫令的心脏因桑岐的话紧紧挛缩，像是被人血淋淋地挖走最重要的地方，“……我没有不要她。”
“那、就好……”桑岐的手无力滑落，染血的指尖在傅承枫的西服上划出一道刺目血痕。他缓缓垂下头，血色尽失的唇不再翕动。
空气中浓烟逸散，硫磺味愈演愈烈，近在咫尺的火舌舔舐着傅承枫的裤脚，他抱起昏迷的桑岐大步朝礼堂外走去。
桑岐身下不断涌出的血浸染了傅承枫的袖口，犹如岩浆般的液体沿着傅承枫的手滴落到地上，在他走过的地面上拖出一串长而逶迤的血点。
——那样炙热灼烫的温度，烧得傅承枫连灵魂都不禁震颤。
-
桑岐睁开眼，视线从模糊过渡到清明，跟随着五感一并复苏的还有骨骼深处的细密隐痛。耳边是仪器有条不紊的运行声，桑岐生涩地转动两下眼珠，嘴唇轻轻翕动。
不等他下一步动作，坐在病床边办公的人便及时察觉到桑岐的苏醒。
他摁下床头的呼叫铃，轻柔地握住桑岐冰冷的手，将他的手指纳入掌心，俯身附在桑岐耳边低声问：“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孩子……”桑岐的嗓音嘶哑，他攥住傅承枫的手迫切地想要坐起身，却又因过于虚弱而无法动弹，只得无力地张张唇，“孩子还好吗……她怎么样了？”
“孩子没事，她还在。”傅承枫在桑岐额前印下一个轻若羽毛的吻，牵着桑岐的手放在他尚且平坦的腹部，“她没有离开你，别怕，她还好好的。”
得知孩子平安无事，桑岐深深舒出一口气。他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将手从傅承枫掌心抽离，闭上眼偏过头，俨然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前来查房的主治医生刚好赶到，傅承枫退到旁边，面沉如水地望着病床上的桑岐。
桑岐没有同他对视，他始终避着傅承枫的目光，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那道如影随形的炽热视线穿过医护人员，毫不掩饰地落在自己身上。
主治医生检查完桑岐的恢复情况后毕恭毕敬地朝傅承枫汇报完毕，领着一众护士离开病房。
傅承枫敛起那道几乎洞穿桑岐的目光，走到他的病床边坐下。
他撩起桑岐颊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声安抚：“医生说你的恢复情况很不错，孩子也在慢慢长大。你睡了四天，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家里的阿姨做好送来。”
桑岐轻轻摇头，他闭上眼侧身躬起脊背，被病号服裹住的身体蜷缩在被褥中。
那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态，但他的语气却又携着某种惊人的温和沉静意味：“卧室的床头柜里有两张银行卡。”
傅承枫动作一顿。
“一张是你这些年打给我的钱，我一分没动，都在里面。另一张是我用工资攒下来的，刚好凑够四百万，也一起还给你，两张卡的密码都是你生日。至于你送我的那些东西，我都没用坏，二手卖出去应该不会亏太多，所以——”
傅承枫沉声打断他，“桑岐。”
桑岐不为所动地续上没说完的话：“所以傅总如果觉得我还有什么亏欠你的，就趁现在告诉我。不然等以后你再找我要，我就不认了。”
——这个人想走。
这是傅承枫听完后的第一反应。
在傅承枫原本的预想中，等他解决谢宗明与宋鹤天后再和桑岐解释清楚前因后果，桑岐就会不计前嫌地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就算桑岐不想听他解释，傅承枫也愿意用尽各种方法补偿他，直到桑岐重新对他敞开心扉。
然而在他那些自视完美的预想里，傅承枫始终不曾预料到桑岐会是主动抽身的那一方。他最坏的设想也只是桑岐不再理他，拒绝他的补偿，而不是离开他。
从前犹如菟丝子般依附他的人，如今却想要从他身边离开，傅承枫只觉得荒谬。
于是傅承枫俯身啄吻桑岐的唇角，寒凉刺激的苏格兰薄荷与酸苦迷迭香的气息暧昧地纠缠交织，犹如它们的主人当真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桑岐，我爱你，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和我撇清关系，你想都别想。”
“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在意的那些事等你身体彻底恢复之后我都会和你解释清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照顾好自己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其他的都有我。”
桑岐牵动唇角，眼睫弯起浅淡弧度，露出些许转瞬即逝的讽然笑意。
他的气血亏损得实在太过厉害，整个人在这种微妙的笑容里呈现出趋近透明的不真实感，傅承枫甚至能看清他颈间单薄肌理下的黛青色血管。
桑岐的嗓音低且轻缓，携着令人眩晕的奇异冷感：“傅总，怎么现在不讨厌我的信息素，也不排斥和我接触了？”
“因为——”
“不用解释。”桑岐轻浅的喟叹消散在空气中，“不用和我解释什么，不论你有什么隐情那都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我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想再知道了。”
傅承枫没应声，下颌线条却绷得极度凌厉而隐忍。
桑岐垂着眼，自顾自说下去：“你或许真的爱我，我相信你没说谎。毕竟我实在没什么能给你的了，你没必要为了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跟我撒谎。”
“你说你爱我，所以呢？”
所以你就可以肆意挥霍我对你的感情吗？
所以我就活该被你摧残，我就应该不计前嫌，像从前那样每天对你翘首以盼，抑或是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那点你从指缝里漏出的、微不足道的爱吗？
从未有过的浓重倦怠感席卷桑岐的心头，恍惚间他又变回从前那个坐在沙发上无声哭泣的孩子。
他曾经由衷地期待过桑泓屹与陈歆能够像爱哥哥那样爱他，能够给予他同等程度的爱，不偏不倚。
但最终，桑岐没有等到。那时的他没有，多年后的桑岐依旧没有。诅咒一样的残酷命运如影随形地笼罩着桑岐的前半生，他穷极数年，也不曾求到过他想要的那份爱意。
求不到，那就不求了。
“你说你有难言之隐，想和我解释，但你完全可以在事情发生前就和我说清楚你这样做的原因，告诉我你后面的计划，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但你没有。”
“因为有太多事情排在我之前，你不允许有任何会脱离你掌控的人和事存在。”
“傅承枫，你的爱太自负也太匮乏了。”时至今日，桑岐终于能够替那个敏感天真、活在兄长阴影下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孩子说出那句不曾说出口的控诉：“少给的爱，不如不给。”
“对不起，是我的错。”傅承枫俯身抱住桑岐，喉头像堵着酸苦的硬块：“我不该挥霍你的真心，不该用那种态度对你，更不该擅自替你做决定。”
“你放心，等你情绪稳定下来后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和你解释清楚，也绝对不会用从前那种方式和你相处。对不起桑岐，对不起。”
“然后呢？你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过去那些事就能一笔勾销了吗？我们就能冰释前嫌吗？”桑岐鼻尖酸涩不已，眼角的皮肤泛着浅淡薄红，但那张苍白的脸上，流不出哪怕一滴眼泪。
“事到如今，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自这天以后，桑岐没再与傅承枫有过任何交流。
他待人依旧是那副温和守礼的态度，至少面对医护人员、护工以及前来探望的林尽染和沈致时是这样。桑岐与他们相谈甚欢，就像是无事发生，从未经历过那些欺骗、苛待与冷遇。
但他唯独不再和傅承枫说话。
起初傅承枫非常在意这件事，每当桑岐当着他的面朝林尽染或别的什么人露出笑容时，傅承枫都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暴虐情绪。
他很想将那些人的眼睛都挖下来，镶嵌在墙壁上，这样桑岐就会害怕，就不会再轻易朝别人笑。
凭什么？
桑岐凭什么朝别人笑？
他凭什么不理自己，却对别人那样笑？
那么秾丽而脆弱，犹如琉璃般一触即碎的人曾经是他的所有物，就应该只对着他笑只对他哭。
他会用很多的爱滋养他，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待他。所以桑岐不能不看他，不能不和他说话。
然而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傅承枫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桑岐不是任他摆布的玩偶，不会听凭他的心意行动，他的那些道歉和讨好在桑岐眼中也无非只是另一种逼他妥协的手段。
因此两人的关系在这种相处模式下维持在一种相当微妙的对峙里。
傅承枫为表现自己想要追回桑岐的诚意，将工作全权交给特助和董事会，自己尽心尽力学习如何照顾桑岐，争取所有事情亲力亲为。
而桑岐则变得愈发淡漠，当然，这种改变仅针对傅承枫个人。
傅承枫时常因桑岐的态度或觊觎桑岐的人太多怒不可遏，但现在的他不会将这些怒火发泄在别人身上，甚至能够炉火纯青地在盛怒和醋意大发的情况下依旧为桑岐倒好水，穿好鞋袜，准备好早餐，盯着他吃完药和维生素并将人哄睡或陪着他外出散步。
通常情况下进行这些流程时桑岐不会和傅承枫有任何语言交流，傅承枫揣测桑岐的想法完全靠微表情和肢体语言。
起初他非常不适应这种相处模式，直到某天猛然惊觉，原来这些年自己在桑岐面前从来都是这种态度。
从不主动，拒绝交流，拒绝解释。
如今身份调转，傅承枫才终于意识到过去的桑岐为了讨好他付出过多少努力，又遭受过多少委屈。
唯一值得傅承枫庆幸的是，桑岐此时此刻还在身边，还没有离开他，他还有时间去向桑岐证明自己对他的爱意和想要弥补他的心。
临出院前的最后一天，傅承枫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走到桑岐的病床边坐下。他借着夜色用视线无声地描摹着桑岐的脸庞轮廓，而后缓缓俯身。
傅承枫吻住他的额头，细密的吻携着滚烫的独占欲沿桑岐的鼻梁掠过他的嘴唇，来到锁骨处，之后是胸膛，最终落到他孕育着幼小生命的腹部。
桑岐没有睡着，傅承枫知道，桑岐睡觉从来都是侧卧，平躺时他没法入睡。但傅承枫没有拆穿桑岐的伪装，只当桑岐真的熟睡了。桑岐也心照不宣地没有睁开眼，任由傅承枫吻他。
难言的苦涩同麦芽发酵出的泡沫般在这间病房内蔓延。
片刻后，傅承枫直起身，拨弄着桑岐颊边的碎发，低沉又满含温存的声音倏尔在病房内响起：“等生下孩子之后，你会离开我吧？”
“你会带着孩子一起走吗？还是会把她留给我？我猜应该你应该会带她一起走。你那么爱她，肯定舍不得丢下她自己离开。还有九个月……我该怎么留住你？”
无人回应。
“……那就先从和你坦白真相开始。”傅承枫话音稍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
知无不言，毫无隐瞒。
“还记得谢宗明的话吗？他没说错，鼎江确实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那些事搬到台面上也确实够我枪|毙上百次。”
“鼎江和德沃其实是一丘之貉，表面上经营医药和医疗器械，背地里做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早些年这个城市的腺体与器官需求量非常大，正规渠道供不应求。当时的两位掌权人，也就是谢宗明与我的爷爷傅建宏一拍即合开始合作。德沃负责挑选目标、摘取零件，鼎江负责将腺体或器官依照购买方的需求改造后再高价售卖。”
“鼎江和德沃都是医疗行业的龙头公司，所以能够接触到货源和购买方数量都非常夸张。久而久之，这项业务逐渐演变成两家公司最主要的经济支撑。之后德沃把手伸到国外，在东南亚造了一座名义上是特派区域实际是犯|罪|窝|点的工厂，名叫鲁伯纳，这项业务也因此在那边扎根。”
“但从始至终改造腺体技术和购买方的名单都在鼎江这边，因为这个谢宗明很久之前就想踢开鼎江单干，但碍于傅建宏的原因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后来到我父亲这一代，他的手段太软，把分成改成一九分不说，又出资将鲁伯纳的分厂引回来，派了不少技术人员去支援，算是勉强喂饱了谢宗明的胃口。”
“在完全接手家族企业之前，我其实不知道鼎江的这些勾当。为了把谢宗明这颗毒瘤彻底从鼎江拔除，我与他周旋了很久，先是把跟他谈判分成的事，又将鲁伯纳的大本营转到这边来，之后牵上沈致这条线，协助他们捣毁各地工厂的同时把鼎江的人抽走，逼得谢宗明不得不将手里的货低价抛售。没有鼎江的技术支持，德沃根本赚不到什么钱，高风险低收入，谢宗明自然坐不住了。”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谢宗明狗急跳墙，想要拿到鼎江的技术资料和名单，注销所有分公司和工厂去国外东山再起。那个时间点刚好是半年前，我预感是时候收网了，所以加紧了动作。”
“那时候我不确定是否真的能铲除谢宗明，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所以在你向我表白，我发现自己早就爱上你之后……我选择远离你。”
傅承枫垂首吻去桑岐眼角溢出的液体，用指腹摩挲着他温热濡湿的面颊，像是在轻抚什么稀世珍宝，“我不想让那些东西脏了你的眼，也怕你被牵连，所以对你避而不见。”
“后来我发现鼎江被谢宗明的势力渗入，很多地方都被安了窃听器和追踪器，公司服务器的防火墙也多次被攻击。我担心你会被牵连，所以急需一个理由让你搬出去。那时候谢宗明很久没有露面，沈致提议可以用谢挽禾和技术资料把谢宗明钓出来，所以才会有那场婚礼。”
“我想过事情结束后补偿你，但没想到还是把你卷进来了。”回想起宋鹤天的所作所为，傅承枫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语气里含着某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宋鹤天那样对你，死了都算便宜他。”
“谁也不能抢走你，你只能是我的。”傅承枫最后在桑岐的眼皮上烙下一个吻，“睡觉吧，晚安。”
房门合拢的声音响起，病房内重新归于寂静。桑岐在黑暗中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坐起身。他靠在床头，默然望着窗外天穹与地平线交际的远方。
青年消瘦疲倦的侧脸隐没在夜色里，锁骨的凸起在光滑森白的皮肤上投下深邃阴影，整个人一动不动，似要凝固成一尊精美冰冷的雕塑。
……
出院后，桑岐没再回到出租屋，而是被傅承枫带回到先前居住的那栋别墅里。
事实上，桑岐搬走后傅承枫曾在他的出租屋附近安插过保镖。
但彼时他不知道宋鹤天和桑岐是校友关系，更不知道桑岐会因怀孕去医院检查，恰好碰见宋鹤天，宋鹤天也因此盯上他。
如今想来，说是阴差阳错并不准确，归根结底还是傅承枫对桑岐不够关注。倘若那天见面时他能够注意到桑岐的不适和信息素外泄的原因，或许后面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傅承枫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比从前更加周密细致地照顾他，以至于他对桑岐的关注几乎已经达到病态的地步。
傅承枫不允许桑岐离开别墅，甚至在别墅旁斥重金打造一座员工住所，里面住着聘请来的高级厨师，营养师，医生，清洁阿姨，司机与众多保镖，力求桑岐在别墅里的生活能够全方位得到保障。
如今德沃大势已去，鼎江也被波及，傅承枫无法寸步不离地守着桑岐。他尊重桑岐不愿意被二十四小时监视的意愿，没有在别墅内安监控，但会尽可能地提早结束工作回来陪伴桑岐。
桑岐曾屡次向傅承枫提出过想要出去散步，无一例外都会被傅承枫拒绝。
傅承枫允许桑岐在别墅庭院里活动，但不会让他走出正门。因为傅承枫觉得假使自己真的同意桑岐离开，他很有可能会一去不回。
傅承枫给自己定下的追回桑岐的期限是在孩子出世前，他向桑岐承诺如果他在八个月后依旧没有挽回桑岐的心，他就放他走。
自此以后，桑岐不再排斥与傅承枫交流。傅承枫觉得似乎是自己的解释和承诺起到效果，于是更加频繁地用各种方式诱哄桑岐开口。
通常情况下，桑岐仅仅会回复单字音节表示自己在听，但傅承枫对桑岐的这种反应感到无比满足。至少这样的桑岐令傅承枫觉得他还在这里，还没有离他而去。
然而更多时候，桑岐面对用尽手段哄他开口的傅承枫时总会走神。
他喜欢静静望着傅承枫，眸底却总是很空。那双湖泊般沉静、足以令傅承枫的理智溺毙其中的眼睛在望向傅承枫时，却总含着傅承枫看不懂的哀戚与怅然，弥漫着渺茫水光。
他注视着傅承枫，像在注视什么他从未认清过的人。
傅承枫猜不透桑岐在想什么，他查过桑岐的过去，在心疼桑岐的同时却又不敢轻易向桑岐提起那些事。傅承枫不想再让桑岐沉浸在那种情绪中，竭尽所能地给予他曾渴求的那种不偏不倚，全部的爱。
既不自负，也不匮乏。
除了禁止外出，傅承枫对桑岐有求必应。
他会在桑岐半夜惊醒时将他抱进怀中安抚，会替他揉捏酸胀的小腿，会耐心询问桑岐的需要，会因他一句无心之言跑遍全城只为桑岐想看见最新鲜的洋桔梗，也会认真学习育儿知识，争取做一位称职的父亲。
甚至在桑岐毫无缘由地将傅承枫端到房间的早饭掀翻在他身上时，傅承枫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别下来。”傅承枫按住坐在床边的桑岐，俯身收拾地毯上的狼藉和玻璃碎片。由于桑岐气血亏损得厉害，傅承枫便将卧室内铺上羊绒地毯，以免他会着凉。
地毯极易藏污纳垢，桑岐又非常抗拒外人进出卧室，故而每当桑岐打碎或掀翻什么时，清理工作都是傅承枫亲力亲为。
桑岐默不作声地望着傅承枫半跪在自己面前，细致地收拾地毯上的污秽，忽而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玻璃杯猛地砸向桌角。
玻璃杯应声而碎，变成一堆闪着寒芒的碎片散落在地毯上。傅承枫明显动作一顿，手背绷出明显的青筋，像是在隐忍宣泄怒意的冲动。
最终，傅承枫什么都没说。他直起身擦净双手，走到桑岐身旁坐下，温柔地牵过他的手仔细检查桑岐有没有受伤，“杯子怎么惹你了？还是我惹你了？嗯？”
“……”
“不想说？”傅承枫面不改色地攥住桑岐的手，亲吻他的指尖，唇下细腻温热的触感一恍而逝，“不想说就算了。下次想摔什么样的杯子你告诉我，我提前准备。”
“砸地上也好砸我身上也行，别伤到自己就行。”
桑岐没有收回手，任由傅承枫吻遍他的手指。桑岐垂眸望着轻吻他指节的男人，纤长浓密的睫羽不着痕迹地颤抖着，眸底再次被那种傅承枫看不懂的哀戚与怅然笼罩。
为什么不讨厌我？
为什么要容忍我？
为什么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让我离开？
——是因为爱吗？
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令傅承枫变成困兽，宁愿这样也不肯放手吗？
从前桑岐最为渴望的存在，如今却已然成为禁锢他的牢笼。桑岐闭上眼偏过头，再次恢复到先前那种拒绝交流的状态，任凭傅承枫如何诱哄也无济于事。
傅承枫原本以为桑岐这种态度会持续许久，直到他的易感期到来。
傅承枫这次的易感期比从前任何一次来得都要猛烈，当苏格兰薄荷的气息猝然席卷整座别墅时，傅承枫知道自己失控了。
为了不影响桑岐，傅承枫将自己关进客卧，双目赤红地翻找衣柜里桑岐的衣服。
傅承枫跪在地板上粗暴地拽出桑岐的衬衫，把脸埋进衣物里，深深嗅闻着桑岐遗留的迷迭香气味。
桑岐始终以为傅承枫讨厌他的信息素，事实刚好相反。傅承枫自见他的第一面起就想用犬牙咬住桑岐的腺体，让他全身上下都沾满自己的信息素，让迷迭香的气息充盈整间办公室。
但桑岐是Alpha，刻进基因的本能令傅承枫觉得他不该这样痴迷桑岐。
每当桑岐靠近他时，傅承枫会不自觉地被迷迭香的气息吸引，但随后又会唾弃这种反应，只能强迫自己远离令他心神不宁的源头。
那些床|笫之间的荤话也只是傅承枫的性格所致，他喜欢看桑岐因他的那些话咬紧嘴唇，面露隐忍的神情。
说来可笑，在此之前傅承枫没有将任何人带上|床|过。那些外界误以为的情人无非是傅承枫为向谢宗明营造他醉心风月假象的工具，傅承枫也从未想过自己在这种事上可以恶劣成这样。
或许归根结底，傅承枫才是那个会对Alpha信息素兴奋的变|态。
“桑岐，桑岐……”傅承枫抱紧桑岐的衬衫，呼吸愈发粗重，体温飞速飙升。
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踹开卧室的房门将那人捆起来，咬住他的后颈，注入自己的信息素，让桑岐因他给予的痛苦和欢愉而不断颤抖，看他痉挛着泪流满面……但是不行。
桑岐不愿意，傅承枫就不能强来。
于是傅承枫强行压下那些令他血脉贲张的念头，狼狈地跪在床边翻找床头柜里的抑制剂。然而等他终于找到抑制剂，将针头对准后颈时，客卧的门却被人打开了。
桑岐推门而入，清逸的迷迭香气息席卷了整间客卧。
——他没有贴抑制贴。
这个发现令傅承枫瞳孔猛地紧缩，他猝然站起身，握着抑制剂退到角落里，竭力压制自己想要将人按在地板上亲吻的冲动，“别过来！桑岐，宝贝，亲爱的，你先去别的地方，我一会就好……”
桑岐充耳不闻，他缓缓走近傅承枫，温柔地夺过他手里的抑制剂，两人的最后一丝距离因桑岐这个动作消弭殆尽。
微凉的体温沿着紧密相贴的皮肤蔓至傅承枫的四肢百骸，奇迹般熨帖了他心底蠢蠢欲动的暴虐因子。
有那么一瞬间，傅承枫头脑一片空白。似乎所有画面都如潮水般褪去，此时此刻他只能看清桑岐殷红到几乎颓靡的嘴唇和那双令他沉溺其中的、深雾一样的眼眸。
傅承枫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桑岐唇边，桑岐似乎有些惧意，他下意识地想要朝后退，却又莫名忍住，只是阖上眼，漆黑眼睫犹如振翅的蝶羽般抖动着。
这副引颈就戮般的姿态令傅承枫的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他抬手箍住桑岐的腰，扳起桑岐的脸吻住他，而后向下，在锁骨那块苍白细腻的皮肤上啃咬出斑驳的红痕。
……
抵死缠绵时，顾忌着桑岐的身体和孩子，傅承枫起初并没有太过作弄桑岐。但桑岐却反常地有意引导他释放压抑的恶劣冲动，甚至极尽挑动，献祭般地将自己朝傅承枫手上送。
直到最后，傅承枫终于不再克制，毫不留情地将桑岐折腾得哭都哭不出来。
傅承枫俯身拥紧怀中正在细微啜泣的人，亲吻他濡湿的鬓角，动作温存又不容拒绝，“这是你自找的，桑岐，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
傅承枫的易感期持续了五天，期间桑岐始终没有离开过房间。
桑岐无数次想要逃走却又傅承枫摁住，等到傅承枫的易感期终于过去，如愿拥着桑岐昏睡过去时，桑岐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傅承枫平稳的呼吸声滑落在卧室内，万籁俱寂时，桑岐在傅承枫怀中轻轻翻身，目光清明地睁开眼。他慢吞吞地挪开傅承枫箍在他腰间的手，撑着床沿坐起身。
桑岐靠坐在床头，默默凝视着沉睡的傅承枫，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桑岐身形微动，掀开被褥下床，轻手轻脚地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两管针剂，重新回到床|上。
桑岐坐在床边，垂眸盯着手中的针剂出神。一管肌|肉|松|弛|剂，一管麻醉剂，是先前在医院时托林尽染帮他弄来的。
高挑瘦削的青年安静地坐在傅承枫身边，脸色白得趋近透明，整个人流露出一种过于病态以至于怵目惊心的憔悴感。
桑岐瞧了片刻，忽然抬起胳膊，动作平缓地用手背蹭了蹭傅承枫的侧脸，像是幼兽在和它曾经眷恋过的人类告别。
半梦半醒间傅承枫察觉到桑岐的动作，习惯性地抓住桑岐的手，凑到唇边啄吻，声音里挟着醇厚的惺忪睡意，“怎么了……”
“没事，睡吧。”桑岐温声开口，下一刻，他径直将针头扎进傅承枫的颈侧。
“你！”傅承枫猝然睁开眼，劈手打掉桑岐手中的针剂。肌|肉|松|弛|剂起效极快，不等傅承枫下一步动作，他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地发软，几乎是瞬息间就力气全失。
“桑岐！”
预感到离别将至，傅承枫再也无法维持冷静，“你要干什么？你想去哪？你敢走？！”
他浑身肌肉偾发，犹如暴怒的雄狮，却又因药|效动弹不得，只能声嘶力竭地威胁桑岐，“桑岐你要是敢走就别被我抓回来！不然你会被我关到死！你听见没有桑岐！！你敢走试试？！”
桑岐默然片刻，温柔地捂住傅承枫那双喷薄着怒意、似乎要将他拆骨吞肉的眼睛，语气里藏着几不可闻的颤抖：“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桑岐俯身凑近傅承枫，附在他耳旁，低哑的声音刚出口便被卧室内浓重到犹如亘古的夜色吞没：“杀|死我哥哥的凶手，就是鲁伯纳工厂的人。”
傅承枫的瞳孔猝然睁大。
“所以……”桑岐直起身，将麻醉剂扎入傅承枫后颈，透明温热的液体也顺势滴落在傅承枫脸上，“睡吧，醒来以后别再找我，也别想着补偿我。忘记桑岐这个人，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傅承枫，再见。”
——原来是这样。
意识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刻，傅承枫终于明白从前桑岐为何会用那种哀戚怅然的眼神注视着他，为何会拒绝他的示好，又为何选择现在离开。
原来从相遇之初，两人就隔着无法僭越的血海与遗恨。而那些傅承枫自以为宁静温和的短暂时光，那些长久无声的凝望，都是桑岐在和他告别。
原来早在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命运就已经替他们揭露过终将离分的结局。
-
四年后。
“怎么了宝贝？”玄关处，桑岐蹲下身，轻柔地拭去桑允脸颊上的泪水，“哭什么？是早饭不合胃口吗？”
“我不想离开爸爸。”桑允眼眶通红地抱住桑岐，缩进他怀里撒娇似得乱拱，奶声奶气的哭腔听得桑岐心底发软，“我不要去幼儿园呜呜呜呜……”
“幼儿园会有很多小朋友陪你一起玩，囡囡不会孤单的。”桑岐拥着怀中幼小温热的身体，轻拍桑允的脊背，嗓音低缓柔和：“爸爸向你保证，等到囡囡放学就能看见爸爸来接你了。”
“那爸爸要说话算数。”桑允抽抽噎噎地抓着桑岐的衬衫，朝他伸出小指，“我们拉钩！”
“拉钩。”桑岐牵住她的小指晃了晃。
“爸爸会来接我的吧？”
“嗯。”
“爸爸不会不要囡囡了吧？”
“当然不会。”
“那爸爸不会接受那个男生的对吧？”
“……？”
“我不要后爸后妈，我只要爸爸陪着我。”桑允见桑岐没有立刻回答，瘪起嘴继续哭，“爸爸找了后爸后妈就不要我了呜呜呜……”
桑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昨晚薛皓送他回家时被桑允看见，误以为他是桑岐的男朋友才会有今天这出。
明白过来缘由，桑岐啼笑皆非地哄道：“不会不要囡囡的，也不会有后爸后妈。我向囡囡保证，无论发生什么，爸爸都不会不要囡囡。”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
自从桑岐四年前离开傅承枫，只身来到这座沿海的海滨城市生下桑允后，他的身体素质就大不如前。感冒发烧腰酸背痛是常有的事，甚至还添了容易胃痛的毛病。
桑岐去医院检查过，却也没能查出所以然。
医生的说辞无非就是Alpha不适合怀孕生子，桑岐还有过先兆流产的经历，加上孕期情绪起伏过大，各处奔波，妊娠后遗症相较于易孕的Omega和普通Beta而言会更严重。
桑允是早产儿，出生时体质很差，桑岐费了很多心血才将桑允养成如今这副活泼健康的模样。
曾经有不少人劝过桑岐，说桑允是Alpha，不该这么娇生惯养，比起桑允桑岐还是更应该先顾好自己。
桑岐听完只是笑笑，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他始终觉得自己愧对于桑允，如果不是他当年执意要离开，桑允也不会在残缺的家庭中长大。她或许会像普通孩子那样拥有双份的父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桑岐心疼女儿，只能倍弥补那份缺失的爱。他几乎将全部的心血与注意力都倾注在桑允身上，以至于时常忽略自己，让本就不算健康的身体在这些年里愈发脆弱。
昨天不过是桑岐为赶工喝了杯冰美式，临到下班时胃就已经疼得直不起身。同办公室的薛皓见桑岐疼得厉害，提议扶着他离开公司开车送他回去，却遭到桑岐拒绝。
桑岐知道薛皓的心思，况且对方是Omega，倘若薛皓当真一路扶着桑岐走出去，明天办公室里能传出什么难听的风言风语都完全有可能。
于是桑岐勉强直起身，朝薛皓露出苍白到近乎虚脱的笑容，“没事，我嘶……缓一缓、就好，你先回去吧……”
打发走薛皓后，桑岐在剧痛中不忘拜托桑允的老师，解释自己今天没法去接桑允，让她帮忙盯着桑允坐校车回家。
然而直到最后一名员工打卡下班离开公司，桑岐的胃痛依旧不见停息的趋势。桑岐无法，只能撑着身体离开办公室，走出公司大厅，结果还未走到旋转门就眼前一黑。
等桑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医院，身旁坐着昏昏欲睡的薛皓。后来桑岐才知道薛皓被他拒绝后没有离开，而是抱着笔电在公司大厅里加班，只为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桑岐的情况。
如果看见桑岐身体恢复，他就离开默不作声地离开，如果没有，他再视情况而定。正因如此，薛皓才能在桑岐昏迷后第一时间就将人送到医院。
桑岐的身体堪堪恢复后，薛皓提议送他回去。桑岐实在身心俱疲，便同意了薛皓的提议。等到家时已然是后半夜，桑岐下车薛皓也紧跟着下车，绕到桑岐这边牵住他的手向他表白。
“我，我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
薛皓紧紧攥着桑岐的腕骨，如同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孤注一掷地向心上人告白：“你和我见过的那些自大粗鲁的Alpha都不一样，你很漂亮。啊，用漂亮形容Alpha是不是不太好？对、对不起……”
桑岐没作声，他垂眸望着面前Omega青涩白皙的面庞，将他炙热的爱慕尽收眼底。
——真像。
桑岐在心底深深叹息，年轻而又鲁莽，就像从前向傅承枫求爱的自己一样。
但最终，桑岐没有接受他。无可否认，傅承枫在桑岐的生命里是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即使现在旧情已矣，桑岐也无法像曾经掏空所有去爱傅承枫那样爱上别人。
他早已没有再去爱人的力气，他仅剩的温柔与爱意都给了与他血脉相连的桑允。所以薛皓的告白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桑岐婉言拒绝了薛皓，并向他支付了车费和医药费，称以后依然是同事关系，薛皓遇到什么问题大可以找他帮忙。
桑岐本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不曾想这一幕却被等他回来的桑允看见。桑允误以为爸爸交了新男友不告诉她，哭得可怜兮兮，抱着桑岐不撒手也不肯去幼儿园，生怕桑岐抛弃自己。
庆幸的是桑允很好哄，不过唯独一点桑岐十分在意。
桑允昨天傍晚走下校车时，因为太热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盯着街边的冰淇淋犯馋。桑岐平日里非常注重桑允的饮食健康，冰淇淋更是明令禁止，桑允也非常听话，从不乱吃零食。
但她实在太热，只好小狗似得站在店铺旁对着图片上的冰淇淋望梅止渴。
依后来桑允的说辞，那位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男人就是在这时出现的。男人从路边停靠的SUV里走下来，来到桑允身边，桑允看着冰淇淋，男人低头看着她。
等到桑允终于沉不住气，凶巴巴地问男人有什么事时，男人面无表情地蹲下身，望着那张与桑岐七分相像的面庞，深若寒潭的眸底竟缓缓浮起一丝异样的温情。
男人与小孩在街边僵持许久，少顷，男人伸手囫囵揉一把桑允的脑袋，将店内除冰淇淋外的甜点全都扫荡一遍后丢给身边的黑衣保镖，而后拿出一盒苹果派朝桑允扬了扬，“想吃吗？”
“想！”桑允眼神亮晶晶的。
西装革履的男人满意颔首，“乖孩子才有奖励，回答叔叔的问题就能吃到苹果派。”
“叔叔你问。”
“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嗯？我没有妈妈。”
男人话音微顿，换一种方式问：“你爸爸最近还好吗？”
唔……不太好。”桑允表情略显苦恼，提起桑岐，桑允瞬间觉得苹果派也没有很吸引她，“爸爸总是很忙的样子，还经常生病，几乎每天都在加班。”
“有人劝他让我上寄宿幼儿园，爸爸不同意，说本来就是单亲家庭，他怕我会孤单，想多陪陪我。”
桑允说完，眼睁睁看着男人的双眼蒙上一层阴翳。她总觉得对方要说些什么，但到底男人只是沉默点头，又揉了把桑允的脑袋，将保镖怀中的零食递给桑允，随后转身离开。
……
“所以那个叔叔是爸爸的熟人吗？”临睡前，桑允缩在被褥里，头枕在桑岐的腿上，黝黑的眸子好奇地望着他，“他好像很关心爸爸。”
桑岐对男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猜测，但他可能是你另一个父亲这种话桑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桑岐不知要如何对女儿解释那些裹着血泪和飞灰的往事，也害怕女儿责问他为什么要让她成为单亲子女。所以桑岐只能为桑允掖好被褥，温声叮嘱她以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也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桑岐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那人，回归平淡的生活。然而风暴来临前夕的时刻总是宁静而柔缓的，只会在细枝末节里遗留微妙的征兆，就像今天这样。
艳阳天，调班休假，桑允在学校参加户外活动，会晚些回家。这些原本平淡无奇的细节组合在一起，却总令桑允心神不宁。
他无所事事，便打开客厅电视的新闻频道充当背景音，坐在茶几前组装下周上班时需要完成的标本骨架。
或许是命运弄人，与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如出一辙，桑岐手中的标本恰好也是一只赤颈鸫。
嘈杂的背景音在持续播送晚间新闻：“近日，鼎江集团宣布启动公司注销程序，董事会决议解散并清算全部资产，计划斥资成立非营利性孤儿救助慈善机构。此次转型集团将建立基金会，首批拟接收300名困境儿童并提供全周期成长支持……”
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桑岐放下金属镊，摘掉手套起身，走到玄关前透过猫眼朝外望去。门外高挑的男人面容冷硬，轮廓深邃，神情透露着较从前更盛的上位者气息。
桑岐站在原地怔忪片刻，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深深呼出一口气，最后竭力压抑住手指的颤抖打开门。
“好久不见，桑岐。”傅承枫一袭纯黑风衣站在门外，唇角噙着浅淡笑意，但那笑意并不达眼底，更像是某种雪原崩落前夕冰层迸出的裂纹，“还记得我吗？”
桑岐默契地没有旧事重提，只是不痛不痒地同傅承枫寒暄：“傅总，好久不见。”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听见桑岐略显疏离的称呼，傅承枫唇角的笑意更甚。
“……不了，我很忙。”桑岐避开与傅承枫对视的目光，“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傅承枫就像没听见桑岐的话，玄关外昏暗廊灯的冷色调顶光落在他身上，将傅承枫的侧脸映得深邃而危险。
傅承枫忽然收起笑容，周身气场骤变，一扫先前的温和无害，露出隐藏在内里、犹如伺机而动的猛兽般的侵略性，“改天是哪天？”
“不知道。我累了，需要休息，傅总请回吧。”桑岐神情漠然地抬手关门，不料对方早有防备，当即腾出一只手扒住门边，硬是靠蛮力制止了桑岐的动作。
桑岐怕伤到他，只好松手。
傅承枫趁势挤进屋内，反手关上门。
傅承枫慢条斯理地走近桑岐，桑岐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抵上冰冷墙面，手腕被对方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攥住。
滚烫火热的皮肤裹挟着浓郁的苏格兰薄荷气息顷刻沿着桑岐的手指席卷他全身，几乎是瞬间桑岐就觉得呼吸困难，头脑眩晕。
傅承枫将人禁锢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忽然倾身凑近桑岐，那是一个酷似索吻的姿势。桑岐偏过头，无声避开傅承枫的吻，苍白的嘴唇绷得平直。
从傅承枫的角度来看，桑岐靡颜腻理的面庞在这种昏暗环境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冷玉质感，如同蒙着瓷釉般，弥漫着令傅承枫莫名排斥的、犹如山茶颓靡枯败的气息。
——离开的这四年桑岐过得并不好。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傅承枫浑身肌肉松懈下来，收起周身那股令桑岐感到不适的沉重压迫感。
“我知道你恨我。”傅承枫倏尔开口。
他垂下头，像被驯化后的狼那样将头抵在桑岐颈窝处，撕开先前虚与委蛇的伪装，“桑珣的死……我不能说跟我毫无关系，所以我想尽力纠正过去的错误。当然，我不是想利用这个追回你，只是想对那个阴差阳错失去亲人的桑岐道歉。”
“你可以恨我，可以不接受我，但至少，要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我其实不想恨你的，傅承枫。”
透明液体沿着桑岐缺乏血色的脸颊滑落，“我曾经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所以就算现在不爱了，也不想恨你。但是我们早就结束了，四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可你为什么非要提起那些破事，非要来纠缠我……”
“因为我爱你。”傅承枫的声音低到极致：“我花了三年让鼎江和德沃彻底割席，然后注销鼎江，解散董事会，把资金全部投进救助慈善机构里，就是为了不再让，至少不让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现下一个桑岐。”
桑岐神色痛苦地摇头，他的眼泪太过汹涌，几乎是瞬间就浸润了纤长睫羽，粘成一绺一绺，犹如被雨打湿的莺翅，“没有必要，你没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一步。鼎江是傅家三代人经营起来的基业，你没必要为了我毁掉它……”
傅承枫眼神微沉，不再继续解释，径直捏住桑岐的下颌倾身咬住他柔软的嘴唇。
“唔！”桑岐猝然睁大双眼，他抬起膝盖想要撞开傅承枫，结果被傅承枫死死抵住膝头。
傅承枫用堪称蛮横的力道将桑岐卡在墙壁与自己之间，桑岐被摁得动弹不得，只得被迫承接着傅承枫疾风骤雨般的吻。
换气间隙桑岐趁机想躲，不料下一秒就被傅承枫重新按住。
就在桑岐以为自己会死在傅承枫的手里时，门外蓦地传来桑允稚嫩的声音：“爸爸，我放学啦！今天我坐校车回来的，爸爸快夸我！”
桑允还不到可以摸到密码锁的身高，她乖巧地敲着门，“爸爸——听见的嘛？你在家吗？在家就来给你的亲亲女儿开门嘛！”
“囡——”桑岐的声音戛然而止，玄关处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桑允疑惑地歪歪脑袋：“爸爸？”
“宝贝，你先……嘶……”不知是不是桑允的错觉，她总觉得桑岐的语调里含着隐约哽咽的泣音，像是痛苦的啜泣，却又不完全是。
“爸爸你怎么了？”桑允有些着急，她紧贴着防盗门去听里面的动静，“爸爸你没事吧！”
“爸爸没事……”桑岐的声音抖得厉害，他在剧烈喘息的间隙勉强挤出断断续续的字句：“你先去邻居姐姐家待呃！待一会……等爸爸过去接你，可、可以吗？”
“好吧……”桑允觉得桑岐有事瞒着她，但她对桑岐无条件信任，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身敲开邻居家的门，被热情漂亮的姐姐领进去投喂牛奶和小甜品。
“傅承枫！”门外偃旗息鼓后，桑岐猛地推开抵在他身前的人，嘴唇被啃咬得异常殷红，噙着薄怒的面孔因眸底的细微水光变得生动而鲜活，“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承枫用指腹擦净桑岐的唇角，餍足地松开手，牵着桑岐走到窗前，视线投向落地窗外天穹与地平线交际的远方，那里纷扬着漫天飞雪，“下雪了。”
海滨城市极少落雪，自桑岐搬来这里后，这是第一次。
“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傅承枫环抱住桑岐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头，缱绻而温存地吻着桑岐的颈侧。
“鼎江旗下有所主攻精神类疾病的私立医院，里面的医护和治疗设备都是最顶尖的。我这次来这里不只是为了找你，也是为医院分院的选址做准备。”
“我知道你的母亲住在老家那边的疗养院，精神状态一直算不上正常。我瞒着你去过那里，实话实说，疗养院的条件和环境都非常恶劣。我咨询过医生，他们说你母亲如果有专人陪护和团队会诊的话，说不定还有治愈的希望。所以我想……把分院的选址定在这里，今年冬天就动工，这样你就不用每个月去那么远的地方看她，她在这里也能得到最顶尖的治疗。”
“不过，转院需要家属签字。这个主意你觉得怎么样，家属？”
桑岐没理会傅承枫的口头便宜，整个人正细微地发着颤。须臾，傅承枫怀中人的肩膀释然地卸了力，桑岐长而怅惘地舒出一口气，低声开口：“今年冬天……还有多久？”
“不久。”傅承枫收拢怀抱，感受着桑岐身体温热的触感，望向落地窗外。
“——已经到了。”
整座城市都在下雪。
飞雪落在城市的每一处角落，落在汹涌的海浪里，再往西，穿行于天地间，落在千里外山丘上孤零零的、埋着两位少年的墓地里。它飘落下来，厚厚地堆积在墓碑上，就像他们的结局那样。
落到所有生者与逝者身上。
-
“所以你和傅承枫到底有没有复合？”
林尽染的声音从视频通话那头传来，她正扒着眼皮对镜贴假睫毛，表情极其狰狞，坐在椅凳上喝牛奶的桑允凑过来看一眼，当即瘪嘴开始哭她的漂亮小姑哪里去了。
“林尽染！你怎么又把桑允惹哭了！”
镜头外谢挽禾抓起一根口红就朝林尽染身上丢，林尽染眼疾手快地接住，拧开口红无辜道：“别什么都赖我啊，小不点之前见到我都笑得可开心了你怎么不说？”
“没事，她平常不会这么容易哭。”桑岐将抽抽噎噎的桑允抱进怀中，用纸巾轻柔地替她擦拭眼泪，“今天我带她去见陈歆，她有点……吓到了。”
“啊……”林尽染露出相当牙疼的表情，“那也难怪。”
“所以你和傅承枫怎么样了？我还有机会吗？”
桑岐：“……”
“好吧我知道了。”林尽染遗憾地叹气，挂断视频前不忘叮嘱桑岐：“那我先走了，快到我上台了，别忘了去支持我的新电影啊，拜。”
“什么机会？”桑允的脾气来去都很快，此时又不哭不闹地缩在桑岐怀中，用头顶去蹭桑岐的脸颊，“爸爸你刚才在和小姑聊什么呀？”
“没什么，囡囡吃饱了吗？”桑岐揉揉她的脑袋，将她抱回身旁的儿童椅上坐下，将她在自己怀中乱动时蹭散的头发重新扎好，编成精致的公主头。
“累不累？累的话我们就明天再去看电影。”
“吃饱了——”桑允被桑岐哄得哼哼唧唧，凑到桑岐的脸上亲了一口，“走吧走吧，我们去看小姑的新电影！”
牵着桑允去电影院的路上桑岐时刻注意着她的情绪，好在之后桑允没再出现过突然哭泣或生气的情况，桑岐终于放下心来。
在决定带桑允去见陈歆之前，桑岐征询过主治医生和桑允自己的意见。得到双重肯定的答复后，桑岐将桑允带到陈歆的病房里，让她见到了素未谋面的奶奶。
得益于桑岐与傅承枫这几年的努力，陈歆的情况已经逐渐趋于稳定。
但或许是桑允和死去的桑珣在长相上有些许微妙的相似，导致陈歆见到她的瞬间便开始突然发疯，歇斯底里地朝懵懂的桑允大喊桑珣的名字。
虽然桑岐始终将桑允护在身后，但桑允还是被吓到了。桑岐将她从病房里带出去轻声细语地哄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她哄好，不过之后桑允说什么也不肯再接近陈歆的病房。
桑岐没有强求，只是沉默地牵着她离开医院。走出医院后桑允觉察出桑岐情绪的异样，试探着问桑岐刚才被捆在病床上的人是谁。
桑岐停下脚步，蹲下来将桑允拥进怀中，轻浅的喟叹散落在桑允耳边，“那是爸爸的母亲。是爸爸除你之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桑珣呢？爸爸，桑珣是谁啊？”
桑岐拥着怀中幼小温热的人，久久无言。久到桑允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桑岐兀然开口。
“——他是爸爸死去的另一半灵魂。”
陈歆突然发疯的事很快传到远在大洋彼岸的傅承枫那边，他担心桑岐的状态，本想当天直接飞回来，却遭到桑岐拒绝。
“项目谈一半就跑，不合适吧。”嘈杂的电影院候场厅内，桑岐的目光远远落在排队买爆米花的桑允身上，语调里噙着不着痕迹的笑意，“万一谈崩了怕不是还要怪到我头上。”
“谈崩就谈崩，就算谈崩也不会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波尔多与这边有六小时时差，傅承枫悉悉簌簌穿衣洗漱的动静透过电流信号传到桑岐耳畔，听起来像是当真准备收拾完直接朝机场赶，“我担心你，所以飞回去找你不是很正常？”
“没必要。”桑岐接过桑允抱着的爆米花桶搁在桌上，用口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况且……哪个朋友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急着往回赶的？”
“傅总，越界了吧。”
那场初雪后，桑岐并没有答应与傅承枫复合。他同意傅承枫将陈歆接过来，也同意傅承枫不定时与他联络，当然，是作为普通朋友的定期联络。
对于傅承枫，桑岐早已说不清自己对他是何种感情。
说爱差许多说恨不至于，他没有将心重新交付于谁的勇气，也不再想为那些波澜起伏的爱恨纠葛伤心伤身，如今桑岐的世界里只容得下桑允和工作，至于其他，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当傅承枫提出两人退回到朋友关系时，桑岐没有拒绝。朋友而已，桑岐倘若感到厌倦随时可以抽身。
想来着实戏剧化，桑岐与傅承枫已经相识七年，都说七年之痒，那些曾经的爱侣终究会渐行渐远，最终分道扬镳。唯独傅承枫，唯独他在一点点重新走向他过去的爱人。
“嗯。”傅承枫坦然承认，“我越界了。”
“因为我总是很想你。”
电影即将开演，桑岐起身，牵着抱着爆米花的桑允走过循环播放电影预告的荧屏巨幕。
屏幕恰好在播放林尽染主演电影的预告片。影片是中外合拍，剧情的主基调是跨越国界的爱情，男主角带女主角逃离家族远赴异乡，最后在海滩边向他心爱的女孩跪下求婚。
落日熔金的海边，女孩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的爱人。
“是吗？”桑岐漫不经心地问，“傅总都是什么时候会想我？”
这一刻，傅承枫醇厚低哑的嗓音与巨幕影片里男主角的回答不谋而合。
“The hours.”
“时时刻刻。”
-全文完-
***
注：
[1]文名来自史蒂芬·戴德利执导同名电影。
[2]“期待是一种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
出自余光中《塔》
[3]“整座城市……落到所有生者与逝者身上。”
改编自[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都柏林人》片段
五一快乐，这篇是送给大家的千粉福利(*￣3￣)╭
这篇算是一个新尝试，以前没怎么写过这种过于狗血满天飞的剧情，这次心血来潮想试试，起因还是和亲友讨论如果小裴能生的话裴商会怎么带孩子，所以后来就有了这篇文哈哈哈
攻生子+带球跑一直都是我的一个xp，之前没有尝试过，写的时候被部分剧情狗血的满地乱爬也是很有生活了(￣﹃￣)
桑宝的人设也是我很喜欢的一款清冷娇弱倔强的人妻1，前面忘了总之傅承枫你好大的福气（指指点点
这篇文在最初设想的时候就停留在结尾那里，是一个开放式结局，但是怕大家看得不过瘾，就附上一个后日谈彩蛋好了
最后看在我爆肝的份上，可以给我很多评论和点赞转发收藏吗（星星眼
【城耀】如此恶劣的他
搓个甜饼，全文9k+，一发完。
校园au，总之我铲了一点幼稚鬼互相作对TT。
不想写得太长，其他人物一笔带过。全文有好几个情节，所以跳跃得比较快。见谅。
–
“扣十分。”
朱耀星脸上的笑僵住了，原本想踏入校门的步子也跟着停住，他拉下鼻梁上架着的墨镜，看了几眼站在眼前的人。
校服穿得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死板规矩的“好学生”，拿着笔在表格上写写划划，脸上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欠揍模样。
朱耀星确信，这人是故意的。
为什么？他惹他了吗？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还不认识吧？...
搓个甜饼，全文9k+，一发完。
校园au，总之我铲了一点幼稚鬼互相作对TT。
不想写得太长，其他人物一笔带过。全文有好几个情节，所以跳跃得比较快。见谅。
–
“扣十分。”
朱耀星脸上的笑僵住了，原本想踏入校门的步子也跟着停住，他拉下鼻梁上架着的墨镜，看了几眼站在眼前的人。
校服穿得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死板规矩的“好学生”，拿着笔在表格上写写划划，脸上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欠揍模样。
朱耀星确信，这人是故意的。
为什么？他惹他了吗？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还不认识吧？
“你什么意思？”
眼前这人掀了掀眼皮，极其冷淡地扫了眼朱耀星，似乎分出几分目光给他是什么奢侈一样：“不好好穿衣服，戴墨镜，还有——”他目光转了转，看向朱耀星旁边，“带无关人员来上学。”
朱耀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对方口中的“无关人员”，指的是毋颂。
毋颂是家里人从特殊学校领养的，好像有什么认知障碍之类的精神疾病，总觉得自己是一只狗，平时的行为举止也和狗狗很像。但朱耀星还挺喜欢这孩子的，说什么做什么，就是有时候有点愣，不妨碍朱耀星随时都喜欢带着他。
此时毋颂乖乖地蹲在旁边，见朱耀星望向自己，他睁着黑亮亮的眼睛也看着朱耀星，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朱耀星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面前这个事多非要扣他分的值周生。其实他倒也不太在乎什么分数，只是觉得这个值周生欺人太甚，前面的人都是一分两分，怎么到他这里就十分了？而且还管起毋颂来了，毋颂是他好儿子，这个人懂什么？
于是他重新戴上墨镜，撸了把头发，一副无所谓且嚣张的姿态：“校长早就同意我把他带过来了，有你置喙的余地吗？”
刘青城终于收起手中的表格，带着几分讥嘲的淡淡的目光从锋利的眉目中逸出，投向朱耀星：“随便你。今天你扣十分，我已经写完了。”
朱耀星：“……”
朱耀星是刚转过来的转校生，班级里有人消息灵通，早就把这个事传遍了整个班，大家都热烈讨论着这个“新同学”。
大家对朱耀星有这么高的关注度，并非是因为他自身，而是因为他家里相当有钱。家里据说和校领导有些关系，出资帮学校修建过设施，巴结上他就等于巴结到了领导，因此大家都翘首以盼想见识见识这个“关系户”。
等朱耀星走进教室的时候，等待许久的众人立刻把目光投向他，活像一束束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朱耀星就这么迎着四周灼灼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讲台旁边。
他嘴角一扬，在台上站定，一点也不介意那些赤裸裸的注视，眉毛也跟着扬起来，一副高兴的样子。
老师在此时开了口，和他说还有几个同学去交文件，还没回来，让朱耀星先找个位子坐下。朱耀星应了句，走下台随便找了个空位就坐下了。
他敏锐地发现，在自己坐下的时候，那些原本好奇的、探究的目光有些变化，似乎有几分不可置信，还有些意味深长，甚至有几个人欲言又止。朱耀星眼睛四处扫了扫，还没开口问这个位子怎么了，门口处就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一句语调毫无起伏的“报告”。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朱耀星转头看向门口处，发现早上那个故意找他茬的人正站在那里，那双冷而冽的眼睛和那张永远轻皱着眉的脸，让人看了就火大。
听见老师回了句“进来”，朱耀星转开目光，懒得再看那个人。结果脚步声却在他旁边停住。
嗯？
朱耀星一抬头，那个人已经在他左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只留下洗得发白的校服在他眼前一晃。
……？
朱耀星一愣。他心想，今天怎么能那么倒霉，冤家路窄，随便挑个位子也能挑到这个人旁边。
朱耀星意欲站起身换个座位。那个人却好像看透了他想做什么似的，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好像在说：要走赶紧走。
朱耀星已经起了一半的身，又“啪”地一下坐了回去。
那个人的目光重又投了过来，朱耀星冲他扬了扬下巴，神色好像在说“我今天就要坐这儿”。
他带着偏不如此人愿的想法，为这个座位的归属盖棺定论。
那个人好像有点无语似的，不欲理他，拿出资料书写起了题目。
朱耀星自觉更胜一筹，颇有些高兴地转回脸，余光中看到不少人都在看他，他还抬起头冲他们笑了笑。
后来老师让他上台作自我介绍，还问到座位的事，朱耀星说他就坐那儿。老师点了点头说也好，刘青城成绩还不错，你们一定要互帮互助……朱耀星没注意老师后面说了什么，他只注意到了，这个人叫刘青城。
很好，刘青城你给我等着。
–
“怎么还扣得更多了，我今天没戴墨镜吧，刘青城你是不是故意的？”朱耀星大有让旁边的毋颂直接咬死面前这个人的意思。
刘青城手一顿，随后一副懒得和他说话的样子，右手握着笔又一划：“扣12分。打扰值周工作。”
朱耀星：“？”
朱耀星和刘青城不合，不到两周就被整个年级知道了。大家都知道刘青城以前的事，他风评本来就极差，还惹到了非常有钱的转学生朱耀星，于是他们关系不好这件事，很快就被想要巴结朱耀星的人暗中传了个遍。
朱耀星没听说这事儿，他也不怎么关心。
放学后他走进一家廉价的餐馆，点了几道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菜，然后坐在塑料椅子上昏昏欲睡。
他手掌抵着额头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就被几声斥骂惊醒了。
“我要你道歉！你们就是这么服务客人的？”
朱耀星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雾蒙蒙的视线里现出几个身影，一个人影穿成服务员的样子站在那里，有些眼熟，另一个男人则坐在椅子上，指着那个服务员大声斥责。
朱耀星眨了眨眼睛，总算看清那个熟悉的身影了。——那不是刘青城吗？
真真是冤家路窄。
但是今天他懒得管刘青城。今天是他自己的生日，不想回那个家，所以一个人来吃顿饭，这家餐馆的味道和小时候吃过的菜很像，让他有种怀念的感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欲掺和这档子事。
于是他收回目光准备继续等待那几道菜，争吵声却愈演愈烈，大有刘青城今天不低下头那个男人就誓不罢休的意思。朱耀星突然提起了点兴趣，想看看刘青城吃瘪的样子，于是他看向刘青城。可对方还是那么一副冷淡平静的样子，透着绝不会屈服道歉的疏离倔感，就这么立在原地，气得那个男人脸红脖子粗。
没有看到想看的场面，但朱耀星像是想到了什么，被逗乐了，他自顾自笑了几声。
刘青城没有看到朱耀星坐在这家店里。
从十分钟前开始，这个客人就一直找他茬，问这道菜怎么那么咸，说那道菜不想吃了给他换一道，最后更是直接骂他态度不好，一脸清高样。刘青城木着一张脸，难得没有吭声。
就在他以为这次也会和以前一样以被辞退为结果，心里刚冒出在临走之前不如好好收拾一下面前这个男人的想法时，一个随意又有几分嚣狂的声音突然响起，强势地插入这个火药味满满的气氛里。
“哎，别因为这种傻子生气啊，大哥我实话跟你说，他每天都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断气的样子，嘴巴更是被锯子给锯了。这样吧，这顿饭我请客怎么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刘青城偏头一看，发现是朱耀星。
朱耀星学了几句大人的话术，还真说得像模像样，那个男人的脸色缓和了些，闻讯赶来的店主又给他道了几句歉，男人终于不再纠缠。
原本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各干各的事，朱耀星看见店主和刘青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刘青城就朝他走了过来。
朱耀星挑了挑眉，刘青城走到他面前站定，脸上没什么表情：“要点什么？”他顿了顿，终于吐出一个称呼来，“客人。”
朱耀星盯着他那副样子看了两秒，没有说话，刘青城皱了皱眉。
朱耀星像被什么戳中了笑穴似的，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直发颤：“哈哈哈哈哈哈，刘青城，不是我说，你这幅样子来干服务业，是等着被人举报你服务态度不好，然后把你赶出去啊？”
他托着腮，手指在虚空中轻轻点了点刘青城的脸：“老是这么一副招人讨厌的样子，居然来干服务业，哈哈哈哈哈哈……”
“唉，说真的，如果你哪天被赶出去了，只要你诚心诚意地给我道歉，说‘对不起以前都是我自视清高故意针对你，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然后再帮我写一个月作业，说不定我会帮你呢？”
朱耀星说这段话纯纯是想看刘青城乐子，他知道刘青城这种人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故意膈应他。他越说越乐，几乎笑得喘不上来气。
刘青城果然如他所愿地翻了个白眼，让他不吃就滚出去。
朱耀星哈哈一笑，终于回答了前面刘青城的问题：“我早就点过了，你去拿过来吧？”
刘青城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不想再在这儿多待一秒钟，好像朱耀星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朱耀星更乐了。
刘青城端了菜之后还是不得不回来，把菜依次摆好，正准备离开时，朱耀星却冲他扬扬下巴。“坐呗，陪我把这顿饭吃了，我给你小费。”
刘青城停住了，两秒后，他转身坐到了朱耀星对面。
朱耀星笑嘻嘻道：“刘青城，今天要是没有我，你可就没工作了吧？”
朱耀星观察力一绝。刘青城这种人能忍耐住自己的脾气，很大概率是因为这是仅剩的机会。而他这幅明明很恼怒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深得朱耀星的心。
与其说朱耀星在帮他，不如说朱耀星在取悦自己。
但这还不是刘青城自找的。他之前又没惹过这个人，这个人却天天特殊关照他，恨不得扣光他的分，他不过是小小报复一下吧……不，这不是报复，他可是好心地在帮忙。
一顿饭朱耀星欣赏够了刘青城被他说得越来越黑的脸色，感觉对方青筋都快爆出来了，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走之前冲刘青城道：“你是不是要好好感谢我？也不用太感激，记得帮我把明天的作业写了。”
刘青城差点把手里的易拉罐捏爆。
回到家后朱耀星心情大好，晚上入睡时却做了个噩梦。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老是碰到刘青城，他竟然梦见了这个小心眼的死冰山。
梦里他开门从车上下来，走向校门口，刘青城就站在那里，看也不看就给他扣了二十分。朱耀星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凭什么扣他这么多分，他正准备骂刘青城，场景却突然转换，他又打开了车门，离开了家里的车往校门口走去。老远他就又看见了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刘青城不是一周才值一次班吗，怎么又是他？？
朱耀星还没想明白，刚走近门口，那个杀千刀的声音就响起了：“扣三十分。”朱耀星心想这么扣下去他分数真的还是正数吗，正欲骂刘青城刻薄小心眼，故意针对自己，结果口还未张，场景又变回了车里。
朱耀星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经历被刘青城疯狂扣分的场景，一次扣得比一次多，朱耀星怀疑再扣下去他的分数就要和马里亚纳海沟的海拔相媲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人把刘青城打一顿。
这个漫长的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醒来后他怀着一腔怒气坐车去到了学校，刚走进班级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转头看到旁边刘青城那张冷淡的不近人情的脸，昨晚梦中的一切纷纷浮上脑海，历历在目。
他冲刘青城愤愤道：“刘青城你有病是不？”
刘青城：“？”
“滥用职权有意思吗？我要举报你！”
“？”
朱耀星虽然依旧很讨厌刘青城，但他从上次的事里发现了一点趣味，他觉得比起打刘青城一顿，让这个人吃瘪似乎更加有意思。
于是他乐得说一些让刘青城不爽的话，也乐得让刘青城难堪，看到那张本来就不爽到好像谁欠他几百万的脸，变得更加黑云密布，朱耀星就觉得乐不可支。
于是在刘青城收到一封粉红色的信件时，朱耀星第一个凑了上去。
“情书？不是吧刘青城，居然还有人给你送情书啊？”朱耀星乐了，手往刘青城脖子上一勾，似乎对这封信很感兴趣，“快拆开看看，居然还有人暗恋你啊，让我看看谁这么没品。”
刘青城对于朱耀星突然的动作格外抵触，用眼角瞪了他一眼，无声警告他松开。朱耀星收回手，嘴角扬起的弧度反而更甚，笑得更加灿烂，像是在得意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干什么一副吃人的表情？小心我举报你早恋哦！”
刘青城把信收了起来，脸上挂了个大大的“滚”字。
朱耀星习惯了他的不理不睬，自顾自地兴奋地猜测了起来：“是不是那个低年级的，好像叫什么……时……时兆缨？是吧。他经常在窗外偷看你，我可是发现了好多回，肯定是他给你的。”
刘青城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偏过头去：“关你什么事？”
朱耀星撇撇嘴：“想知道不行啊？我不过是好奇，到底是谁审美被狗啃了，喜欢你这种……”装货。朱耀星没说出口。
刘青城已经开始写作业了，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图形，闻言手指停都不停，依旧迅速地解题，只轻飘飘道：“把你少得可怜的脑浆用在别的地方吧。”
朱耀星：“……”
刘青城这张嘴怎么还没让人给毒哑巴？
–
朱耀星第一次来食堂，拥挤的人群让他生出几分退意，但他还是忍住了转头就走的欲望，随便选了个窗口排起了队。
今天他家里没人，阿姨生病请假了几天，他也懒得出校门找餐馆，索性来食堂吃一次，属实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
他戴着黑色口罩，破天荒规规矩矩地穿了一身校服，耐心地排着队。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交谈声。其实整个食堂都是吵吵嚷嚷的，结伴而行的同学都互相聊着天，而这个声音却格外突出。可能是因为，他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刘青城真去了？”
朱耀星心里一动，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声音上。
接着另一个声音道：“对啊，他居然不怕，有时候真佩服他。他惹到的可是那个有钱的转校生！我怀疑他这次打不过。”
第一个声音笑了：“转校生想整死他可不是轻轻松松的吗，也就他不怕死的还真敢去。”
朱耀星脑子转了转，察觉出了不对劲。有钱的转校生……听着怎么那么像他自己？最近好像没听说有其他人转学啊。
但是他也没想要打刘青城啊，在心里想想能算吗？而且什么叫刘青城“真”去了？
朱耀星偏头向刚刚听到的声音来源处看去，锁定了两个染了一头红毛的人，他们在不远处聊得正欢。
两红毛就刘青城的事讨论得热火朝天，自认为算是窃窃私语，旁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在说刘青城？他怎么了？”
–
“嘭！”肉体砸向坚实墙壁的声音。
他反将对面的手臂一折，然后猛地挥拳，直击对方的下颌，沉闷的声响令人牙酸。
下一秒，另一人上来狠狠一个侧踢直中他的肋骨，踹得他又撞向身后的墙壁，眼镜飞了出去。
疼痛迅速延伸向四肢百骸，他倒吸一口冷气。
此人正是刘青城。
他迅速往前两步，抓住最近一个人的手臂一带一拽，顺势一记肘击正中面门，对方的鼻血喷涌而出。
但很快他又被后面冲上来的人死踹一脚膝盖，不得已单膝跪地，还未忍痛起身，最开始被他打中下颌的人俯下身狠狠揪住他的领子，逼着他仰起头。
“操你大爷的，还挺会打架。”这人啐了刘青城一口，冷笑道，“可惜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刘青城笑了，眸中全是阴沉的轻蔑：“你当我傻子么？”
对方一顿，似乎被刘青城彻底激怒了，抬手狠狠给他一巴掌，刘青城的脸颊迅速红肿，唇边泛起点点鲜红。然后他掐住刘青城的脖子，很短的指甲用力得陷进肉里：“你不信？你以为——”
“以为什么？”
就在他准备大放狠话时，一个明显夹杂着强烈怒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一瞬间，浓烈火药味的气氛冻住了。
此人呆住了，转头看向后方。
刘青城透过他看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地立在那儿，浑身上下携带着怒火中烧的味道，却又裹着一层冷冷的冰。
看来是真生气了。至于么？
方才打他打得不留情面的这个人松开手，讨好地冲来人笑了笑：“哎哟……你看，我这不是替你出气吗？”
朱耀星一脸嫌弃且疑惑：“你谁啊？我什么时候让你打他了？”
“我是王成兵啊，你忘了吗，之前……”
刘青城懒得管他们聊什么，自顾自地起身，稍微拍了拍衣服，理了理被抓乱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开。
那人殷勤得令人恶心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刘青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疼痛啃噬着他的意识，他渐渐有些昏昏沉沉，只能慢慢地走着，打算坐两块钱公交去之前打工的店里。
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刘青城停住，没有回头。
“刘青城，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拍他的人见他不回头，只能走到了他面前，道，“这次算我连累你，我可以补偿你。你有什么想要的？”
刘青城开口，清冽冰冷得像冬天枝头的雪：“不用。”
朱耀星噎住。他似乎没想到这人连好处都不要，“刘青城，这种时候就不要摆出你那副清高样了，想要什么就说。还是你想让我亏欠你一辈子？不是吧，你这个人心肠太歹毒了……”
刘青城打断他：“既然不是你让他来约架我，你补偿什么？”
朱耀星沉默了一下，道：“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啊，他们想要讨好我才去打你。”
刘青城抬眸，似笑非笑：“朱耀星，你蠢透了。”
朱耀星：“……”
“他们是想要收拾我，才借了你的名头。”
朱耀星呆住了。
“所以和你没有半分钱关系。你也用不着假惺惺的。”
朱耀星本来还在沉默，陡然被他的话刺到，猛地抬起头：“什么叫假惺惺？”
“刘青城你有心没有？我饭都没吃跑过来救你，以为是我的问题想要补偿你，你说我假惺惺？？”
刘青城：“……”
朱耀星更气了：“你有话不会说吗？那封信根本不是情书，是约架的，对不对？你非不让我看，一个人跑来，是觉得被打一顿就好了吗！？”
刘青城无语：“你想太多了……”
朱耀星根本不听，怒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刘青城你是不是有病！你早告诉我哪有这么多事？就算不是因为我，我难道不能帮你摆平吗？！”
刘青城：“……你帮我干什么？”
朱耀星：“……”
–
同学们突然发现，朱耀星和刘青城似乎冷战了。
往常两人常常因为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课堂分、笔记、作业，什么事都能吵起来。虽然经常只是朱耀星单方面的输出，但两人之前还算是交流频繁，但几天他们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两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奇怪。
朱耀星也觉得很别扭。
还要从那天说起。
刘青城反问他“你帮我干什么”之后，朱耀星就说不出来什么了。他正对自己刚刚说出的话生出几分疑惑，还未来得及细想，面前的人就忽然倒下了。
他下意识往前一步接住了。
然后他就更蒙了，像是不明白似的。不过这种情况来不及让他有什么思考，他很快就通过皮肤的接触感受到了夸张的热度。
刘青城在发烧。
这个家伙发烧还要来赴约架，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朱耀星在心里暗骂了一下，然后架着这个人艰难地打了辆车，把此人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他坐在刘青城病床旁边，在心里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之前脱口而出想要帮这个人为什么。
失心疯了？朱耀星摇摇头。其实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件事终究和他有关系，他心怀愧疚……
不过，对刘青城心怀愧疚？
他果然还是疯了。
这个人从他转学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开始针对他，他讨厌死他还来不及。在这个班里，他觉得刘青城的性格最恶劣——每天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出口要么是嘲讽要么是阴阳，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妥妥讨人嫌。
对，他讨厌刘青城。
想要帮他，不过是自己还有点良心。哪像这个人，良心被狗吃了。
朱耀星想出一个结论，心满意足地离开，临走前交了足够的钱，让护士照顾好那个人，然后自己便撒手不管了。
他本以为刘青城还要在医院休养几天，没想到第二天，他一到教室就看到了他。
刘青城脸上贴了个创可贴，正低头补写昨天的作业，苍白的脸上眉毛微微皱着。他今天没戴眼镜，细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睛。
朱耀星走到他旁边坐下，在自己的桌子里捣鼓了半天，慢吞吞拖出一个练习册。
刘青城没理他。
这个人……谢谢都不说一声的吗？朱耀星有些气结，在心里冷哼一声。
你不理我，我也不会理你的！
于是就产生了这样的情况，往常一小时吵就一次的两人，竟然和平度过了整整三天，一句话都没和对方说，以至于其他同学都察觉出不对劲了，还来问过朱耀星，两个人是彻底掰了吗。
朱耀星心想，他俩什么时候好过？
不对，这个说法好像有点不太对……
朱耀星走在路上，心烦意乱地踢着石子，想着最近几天刘青城视他为无物，几乎把他当空气，就越发生气。
他可是救了他的人！说句谢谢很难吗？
他还替他垫了医药费，这人能不能还钱？
突然，他听到附近传来了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朱耀星循着声源走过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旁边站着另一个身影，低着头绞着衣服袖子。
“我喜欢你！”
朱耀星：“？”
那个熟悉的身影，毫无疑问是刘青城。那个“表白”的人……好像是……时兆缨？
果然那封信还是情书吧？？
朱耀星认真地听着墙角，听着刘青城无情的拒绝，听着时兆缨伤心的理解，然后时兆缨离开了。
朱耀星心里油然升起了对刘青城的唾弃。就刘青城这幅样子，有人喜欢他，他不应该感恩戴德吗？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啊？
于是他在时兆缨彻底走远后，直接来到准备离开的刘青城面前，也不管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开门见山直抒胸臆：“刘青城，你就这么拒绝了？”
刘青城看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吧，朱耀星。”
朱耀星：“行，就说我，我前两天帮你，你为什么不说声谢谢？”
刘青城：“……”
朱耀星气得冷笑：“你知道你这幅样子多讨厌吗？别人好心帮你，你置之不理，别人热情表白，你漠不关心。真是好冷酷好绝情，要不要我给你颁个奖？”
刘青城听着朱耀星的话，没回答。不知道触发了哪个关键词，他的记忆突然回到了那天。
那天，刘青城只是短暂地晕了一下。
烧得神志不清的脑子甚至难以看清面前的人，他艰难地听着面前人絮絮叨叨的愤怒，虽然下意识说着刻薄的话，其实已经不太清醒了。下一秒，他眼前黑了一下，失去了所有意识。
意识回来得很快。不过糟糕的是，他发现他的额头抵着朱耀星的胸口，身体被朱耀星虚虚地接住了。
……什么情况。
刘青城正准备推开面前的人，没想到对方已经略往后靠了一点，似乎准备松开他，刘青城心想正好。然后下一秒，一个冰凉的手就摸上了他的额头。
刘青城微微僵住。
丝丝凉意扩散开来，神志不清的大脑获得了难得的清明，几乎有些依赖起来这舒服的感觉。但很快那双手就离开了。
面前的人嘀嘀咕咕“居然发烧了”，然后抓住他的手臂，扶着他一点一点往附近的打车点走。
刘青城混沌的大脑越来越清醒。躺到医院病床上时，他已经彻底清醒了。但是他还是选择闭着眼睛，懒得面对朱耀星的指责，他干脆准备装睡到底。
于是他就听见朱耀星嘟囔着什么，然后突然开始小声地骂他。
骂他不近人情，骂他不识好歹，骂他不会说话、尖酸刻薄。
刘青城在心里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这人到底有多无聊，闲着没事干回家睡觉，也比在这里控诉他来得好。
然后他听见朱耀星突然偃旗息鼓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喃喃道：“睡着的时候倒是没那么讨厌。”
刘青城的神经一跳。
“要是永远不会开口说话，永远不摆出一副招人嫌的样子，这张脸也不错。”
空气又静默了一下。
朱耀星自己嗤笑了一声：“不过，一旦睁开眼，还是很讨厌。”
刘青城：“……”
回忆迅速破碎，场景依旧是现在，朱耀星看着他，骂他不近人情，这幅阴阳怪气冷笑的样子，似乎还有点眼熟。
刘青城懒得和他争执，冲他点点头：“谢谢。”
朱耀星哽住了，半晌后他偏了偏头：“还要我教你，你是废物吗刘青城。”
刘青城扫了他一眼，终于吐出了朱耀星听过最长的一段话：“不要把你的情绪放在别人的行为上。因为我没说谢谢就这么生气，有这个必要？”
“……”
“………………”
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他还说别人蠢，他自己才最蠢！
–
同学们又发现，朱耀星和刘青城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每逢下课必拌嘴，上课刘青城就会故意扣朱耀星的分。
下课之后朱耀星输出唾骂言论，刘青城充耳不闻写习题册。
“啪嗒”。
朱耀星自顾自骂了半天，似乎终于骂舒服了，不再说话，按了下笔杆的尾端，也准备写点作业。
旁边有个人形做题机，很难不被影响啊。
过了一会儿。
“刘青城，这道题选什么？”
“刘青城，这道题是不是题目出错了啊，我算的答案不在选项里啊。”
“刘青城，你能不能写仔细一点，你就写了五步，谁来了也看不懂啊。或者你给我讲一遍。”
朱耀星发誓，他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谁让刘青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惜字如金到笔头也不愿意多吐几个字！
刘青城终于放下笔，转头直直地看向朱耀星，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个脑子不适合写数学，拿点语文作业消遣消遣吧，毕竟你至少会写中文。”
“还有，”他似乎不打算放过朱耀星，“你的脑容量大概只够维持呼吸，我劝你还是少用点吧。”
朱耀星呛了回去：“对啊，我得省着点用，不能和你一样浪费。你看你现在都没了！”
刘青城没回答。朱耀星自觉更胜一筹，轻轻哼着歌继续写题。
过了一会，旁边递过来一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解题过程，甚至在前面标注了题号。
朱耀星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刚刚好像在余光中瞥见过这张纸。
朱耀星心想。
这个人的性格，果然依旧很恶劣。
END
【补充】：
逛tag发现和某个画手太太撞梗了，有两段太相似了，着实吓了一跳。我发得比较晚，怕被误会所以稍微解释一下：这篇文的前半部分在一个月前就写了，无意撞梗，灵感来源于亲妈的设定。虽然无人在意我的文但还是说一下，画手太太画得很好，能想到一块去非常荣幸，祝大家吃粮愉快！
城耀 戒烟的第一百零一个好处
*小刘用一种相当极端的方式强迫小朱戒烟的故事。
*像这种有胃病刚吐完就抽烟的小朱就应该被小刘教训。
*5k+
众所周知，戒烟有一百个好处，不过要是按朱耀星的话来说，他总结出了第一百零一个。
不知道是第几次在酒局上碰面。这也使得他不得不承认冤家路窄这四个字，正巧坐在自己对面的大老板脸上依旧挂着一副比谁都高兴的笑容，慢条斯理的将盘中其他人极力推荐的佳肴送入口中。朱耀星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期间不住的往这里抛媚眼，活像眼睛里进沙子了想让他给吹吹一般。也亏得这张桌子上除自己以外的人都争着抢着奉承朱老板，又或者是，对方还真只是喜欢对自己犯贱。
呵，现在装的这么......
*小刘用一种相当极端的方式强迫小朱戒烟的故事。
*像这种有胃病刚吐完就抽烟的小朱就应该被小刘教训。
*5k+
众所周知，戒烟有一百个好处，不过要是按朱耀星的话来说，他总结出了第一百零一个。
不知道是第几次在酒局上碰面。这也使得他不得不承认冤家路窄这四个字，正巧坐在自己对面的大老板脸上依旧挂着一副比谁都高兴的笑容，慢条斯理的将盘中其他人极力推荐的佳肴送入口中。朱耀星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期间不住的往这里抛媚眼，活像眼睛里进沙子了想让他给吹吹一般。也亏得这张桌子上除自己以外的人都争着抢着奉承朱老板，又或者是，对方还真只是喜欢对自己犯贱。
呵，现在装的这么游刃有余，一会儿不还是要全部吐出来？
刘青城也不是第一次见朱耀星捂着嘴从酒桌中抽身而退了，扫所有人的兴这方面那人确实比自己更胜一筹。隐隐作祟的报复心催促着他跟上去好好冷嘲热讽一番对方，结果却是还没等到自己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从这个虚与委蛇的酒局退场，就有位老板们的嘴替开始发表看法。
“嘁，要我说他装什么装？每次吃到一半就出去吐，既然这样看不上我们，那他干脆别来啊。”
这话说的有理。刘青城附和般挑了挑眉，他就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过接下来他就觉得自己所处之地更加恶心和虚伪了。同样都是看不上朱耀星，他突然觉得这种“瞧不起”也有必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了。比如说，大明星现在并不在意都有谁说了朱耀星怎样的坏话，但他想，那帮人还没资格和自己一样，所以不管场上这几位说的多在理，他都很是不爽。
“哈哈，你这话多有意思啊，当初不是你非要我们叫他来的吗？”
“唉，有块地我看上好久了，一打听在他手里，不来拜拜这尊大佛是真不行啊。”
在默默离开包厢前，刘青城的耳朵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话。啧，那你们还挺不容易的。不知道他现在这般阴阳怪气是给谁看呢，一听到他们此次前来都有求于那个蠢货，大明星就平添了几分烦躁和不满，怪不得叫你来吃饭呢，他们这是想要吃了你呢。
然而朱耀星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刘青城的心声的，他正专注于把自己刚刚吞咽进肚的所有食物都吐在卫生间的马桶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的情况貌似比过去更加严重，他颤抖着身躯，手边没有可以支撑的东西，只好紧紧扒着马桶边让自己不至于在呕吐物里洗个脸。嗓子被糊上一层黏膜似的东西，逼的他剧烈的咳嗽，鼻腔和嘴里都是倒胃的味道，让呕吐的小朱老板止不住抽出空来想自己刚刚喝的难道是泔水吗。眼角的生理盐水不断向下流着，和着嘴里分泌出来的口水悬停在下巴上，朱耀星终于做了个抛弃这幅该死的老板架子的决定，自暴自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抹了抹嘴。
皮质手套蹭过娇嫩的皮肤，很快被主人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朱耀星跌跌撞撞的起身走到洗手台前，狠狠往脸上扑了几把水，漱口洗脸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好像他天生就会处理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呕吐的自己一样。
朱耀星静静的听着水流声，尝试将自己从这个狭窄的地方剥离出来，他忘了这是哪天从哪本心理学的书上学到的了，不过依旧以失败告终。于是细心的小朱老板又走回去按下马桶的冲水键，毕竟不能恶心到无辜的人嘛。但如果有人能提前告诉他下一个进来的人是刘青城的话，朱耀星想，那可不能怪自己薄情寡义了。
“刘青城，你怎么这么喜欢看别人笑话？”
朱耀星感到有些无语，在看清来者是谁时他就想到了刚刚自己还冲着对方挤眉弄眼的情景，这下又给刘青城机会来嘲讽自己了。
“呵，朱耀星，你这被害妄想症还没治好呢？”
刘青城笑了出来，将身子依靠在门边看着小朱老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到洗手台边洗手。看来自己是来晚了，不过能将顶着个湿漉漉的脑袋的朱耀星尽收眼底，他还是挺舒心的。
“唉，大明星，我说你……”
正奇怪那人滔滔不绝的废话为何戛然而止呢，刘青城就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抓住了，他大发慈悲的向对面投去个眼神，发现朱耀星不知怎么拽着自己的袖子蹲在地上，脸色看起来非常糟糕。
看样子是胃病发作了，不过刘青城并非菩萨心肠，他象征性挣了一下想要甩开朱耀星的手。谁知小朱老板此时的力气大的惊人，不知道是不是痛到失去意识了，只能抓着这唯一的借力点缓解疼痛。
“朱耀星，松手。”
冷冰冰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朱耀星恢复了一点理智，他尝试着听从对方的警告松开自己的手，结果不争气的胃又不合时宜的开始痉挛。被自己抓的皱巴巴的衣袖刚有解放的迹象就又被牢牢的攥在手心里。
“不行…大明星，你……让我抓一会儿，就一会儿…”
刘青城没说话，听着对方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有气无力，只能想象着自己的那只袖子被朱耀星攥出了一堆褶皱的可怜样子，那人的另一只手死死的捂着胃，也不知道这样能有什么用。
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洗手间就又迎来一位拜访者。刘青城回头看，眼镜片在灯光底下反着光，是那位觊觎某个蠢货手里地盘的大老板。
“朱老板，您这是怎么了？”
这演技比刘青城都烂。朱耀星不抬头都知道这句虚情假意的关心出自谁嘴，他不是不明白这块狗皮膏药如此献殷勤到底是何意图，不过就是不想摊牌说，给个面子，没成想对方不识好歹，都这个时候了还对自己穷追不舍。
来者忽略了正皱着眉的刘青城，步步逼近，嘴里还在输出些令人作呕的关怀：“一看您就是胃病又犯了吧？唉呀，你说说，都怪我刚才一直劝您喝酒，是我的不对。朱老板，不如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吧？”
不知道是因为被这么一个臭鱼烂虾忽视还是因为听了对方嘴里那些恶心至极的话，反正刘青城现在不爽到了极点。破天荒的，他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将身后蹲在地上拉着自己袖子的小朱老板遮得严严实实。
在胃痛的朱耀星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时刘青城已经开始说些刻薄话挤兑那位老板了，他默默的在心里感叹着阴阳怪气这方面还是得看大明星啊。
“那您还是放心好了，我认为应该没人会对他这种蠢货动歪心思吧？”
不是，刚夸完你怎么又骂我。朱耀星不服气的收紧了攥着刘青城袖子的手无声控诉着，大明星在感受到手上微微加重的力度时还以为是这蠢货又疼了，没多想就作出了一个差点惊掉朱耀星下巴的举动。他把自己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递了过去，还贴心的勾起了手指，那动作像在说你要是觉得疼了就抓着我的手。
也许这只不过是大明星在和别人唇枪舌战时没有过多思考所做出的无心之举，但只能看见那截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朱耀星还是愣了几秒。
……算了，这又不能证明什么。
如此想着，朱耀星咬咬牙握上了刘青城的手指。对方指尖的温度顺着经络逐渐传遍朱耀星全身，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不知道是被恶心的还是怎么回事。神奇的是他的胃现在确实没有刚刚那么疼了，手心里的汗被他尽数蹭到了刘青城的袖子上，现在他正用那只干燥温热的手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指。
这算什么？朱耀星有一茬没一茬的开始乱想，虽说比起被刘青城一脚踹到地上来说维持目前这种表面上的和平要好得多，但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气氛是不是有些太诡异了？他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那人被自己攥出褶子的袖子，我真的不会被打吗？像之前那样，那样才正常吧。
大明星刚将不速之客打发离开就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低头看向身边蹲着的蠢货，那人正老老实实的握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紧锁的眉头无意识放松了一些，但又一瞬间皱的更紧，他毫不留情的甩开了朱耀星的手，自顾自的打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颇有些嫌弃与小朱老板产生肢体接触的意思。
“刘青城你至于吗？！”
被甩开手的朱耀星很是不满，嘴里控制不住的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刚刚主动把手递过来的人是谁…”
大明星闻言面露愠色，但他还是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本来一开始他就是来看那人笑话的，搞了半天最后指不定自己会不会也要被拉进他们商人明争暗斗的漩涡里。
正当他打开门想要出去时，按动打火机的声音传进了耳朵——想都不用想朱耀星又在试图把卫生间搞的乌烟瘴气了，这个时候他大可以阔步走出门去，青媒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处理，老实说，他这次来这里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要不是主编总提醒他们要对因果里的人格外注意些他真的没必要和那种蠢货打交道，刘青城想，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弄死朱耀星，但这人会不会先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得出这种结论属实不怪大明星内心戏丰富，有胃病的人在刚吐完就立马抽烟任谁看都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当然，抛去朱耀星这人确实是个蠢货这点来说。除此之外那就只剩下唯一一个可能了，这位喜欢刨根问底的小朱老板，压根就没想过活多久。
于是心里不知又怎么燃起一股火，好像只要和朱耀星有关的事他就很容易不耐烦，对于那人这种毫不惜命的行为他的评价就一个字：蠢。
短短几秒内烟味已经蔓延到门口了，刘青城一把摔上门转过身朝着让他莫名烦躁的根源走去——朱耀星还是一脸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指尖夹着刚刚点燃的烟，烟头此刻正因为主人没有及时抖灰而烧的有些困难，这还要归根于小朱老板只顾着观察大明星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答案很显而易见，总之刘青城对他，又不会做些什么好事。所以朱耀星就呆愣的看着对方夺过了自己手中的烟，在那句“你要干嘛”刚说到一半时就拽过他的手狠狠将烧红的烟头按在干净的手心里。
“嘶——刘青城，你干什么！？疼死我了！”
朱耀星试图抽回手，但刘青城面不改色的将他可怜的手腕禁锢在手中，又结结实实的让烟头在朱耀星的手心里转了几圈。
至于大明星把小朱老板的手心当做烟灰缸这件事，他俩都没有心思再去多想了。朱耀星心疼的看着自己被烫出血的手心，猩红的血斑混杂着烟灰赤裸裸的暴露在两个人眼前。
“刘青城，你下手也太没轻没重了吧？我哪里又惹到你了？我又没在你家里抽烟。”
边说边再度光临这里唯一的洗手台，可怜的水龙头就这样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打开再关上，然后再打开。
刘青城漫不经心的跟过去看着小朱老板嘴里骂骂咧咧的清理着被自己烫出来的伤口，冷笑了一声。
“朱先生可真不识好歹啊，像你这种蠢货应该看过那种类似于戒烟的一百个好处的文章吧，怎么？愿意信你那个破成功心理学，都不好好想想自己这条命能支撑着你作多久？”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关心，但考虑到说它的人是刘青城，那再怎么像估计也可以变质理解为不是了。朱耀星看着那处还在流血的伤口，气愤的指着大明星的鼻子嚷嚷：“刘青城你真小心眼！我抽烟关你什么事？莫医生跟我说了，适当吸烟可以缓解压力的，你说的那个什么戒烟的一百个好处我是看过，但一个空口无凭的文章怎么能有心理医生说的话专业？”
啧。
朱耀星看见刘青城笑了。他顿感不妙，很明显那人是被自己气笑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实也确实如此，刘青城在听到莫医生那几个字之后就感觉跟面前这个白痴说再多的话也是浪费口舌，这下倒是有自己的判断了？还什么专业，什么心理医生，好啊。
“那你就信一辈子的莫承威吧。”
刘青城抓住朱耀星指着自己鼻子的手，不动声色的用力按着那处还在流血的伤口，鲜血顺着地心引力不可控制的流到他的手中，紧接着是蔓延到手腕，最后血染红了大明星的袖子。
小朱老板吃痛的想缩回去，可奈何刘青城抓的实在是太紧了，他利用最后的清醒权衡利弊了一下，打起来自己肯定必输无疑。这要是换做之前的话他也许会拼死拼活的和对方决一死战，但现在他身上名为“刘青城”的伤已经多到数不清了，还是算了。
并不知道朱耀星内心活动的大明星只是看到眼前人的另一只手攥上拳头又松开，很难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好在刘青城也并没有想要知道蠢货在想什么的兴趣。
黏糊糊的血液在两个人的手里流淌，刘青城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拽着朱耀星的领带逼那人靠近，十分熟稔的从那身西装的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和烟盒。
“刘青城，你干什么呢？能不能先放开我？”
朱耀星略有些服软意味的凑近，还有心思想大明星拿烟要做什么，难不成其实是怪自己吃独食没给他？不对啊，可是每次抽烟时刘青城看上去都烦的想杀了自己一样。这事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人太小心眼了，自己虽然有烟瘾，但自从那次意外得知刘青城讨厌烟味后他就更喜欢在对方出现的场合抽烟了，说白了就是存心想找刘青城不痛快。再说了，当老板的抽烟怎么了，我抽烟那是我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诶！刘青城！”
熟悉的痛感再次将他拉回现实，毕竟没人喜欢看蠢货走神，可以看到刘青城又点燃了一支烟，但却没有送进嘴里，而是目标明确的再次冲着朱耀星的手心按了上去。
血淋淋的口子肉眼可见的扩大，朱耀星疼的龇牙咧嘴，大老板终于气不打一处来要发作了，抬脚刚想踹过去刘青城就松手了。这点小动作顿时被一览无余，朱耀星也不管这个神经病到底怎么想了，把重点全都放在自己鲜血直流的手上。
“刘青城，你有火也不能往我身上发吧？还有，你这也太恶趣味了，喜欢拿烟头烫人玩啊？”
说话间刘青城已经丢掉了那支近乎完整的烟，不紧不慢的再从包装华丽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
“不是，大明星，你再这样我就要告你故意伤害了！”
朱耀星步步后退换来的是那人的步步紧逼，依旧汩汩冒血的手心抵在了洗手台边，方才还在酒局上周旋的大老板此时只能左顾右盼的想找件防身的武器，可在这个地方，除了旁边放着的洗手液甚至没有一件他可以拿起来的东西。
再三思考下，朱耀星还是挥出了拳头，这点小伎俩对大明星来说不算什么，刘青城躲开时甚至连眉都不舍得皱一下。他只是保持夹着那根烟的姿势，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而易举的制服了企图反抗的小朱老板。
眼前朱耀星已经无可奈何的闭上眼，嘴里还说着什么“我今天就不应该来”之类毫无意义的废话。然而想象中的滚烫并没有像前两次一样落在手上或者是其他哪里，朱耀星只是听见了火苗熄灭的声音，他睁开眼，刘青城把那支烟按进了水池里，被水珠湮灭的烟头处还在挣扎着发出一点烟雾，也已经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了。
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朱耀星感觉自己额头都出了点汗，他动了动自己紧紧握着台边的手，那里应该被蹭上了一堆血。
“呵，朱耀星，你真的蠢到我都有点可怜你了。”
大明星撇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火机和烟盒被他扔进垃圾桶，朱耀星脱力的用手腕支撑着身体，看着那人扬长而去。
低头看了一眼被血染红的池子，又惊魂未定的扭过头去找自己的烟，朱耀星气急败坏的咬了咬唇，切，不要了。
本来想的是那盒烟不要也罢，他又不是什么连这种东西都要斤斤计较的人，但回到家后的小朱老板却怎么也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叼着烟了。
每当他尝试再次按下打火机时，都会不由得想起手心里那两个被刘青城烫出来的口子，手一抖，打火机就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
望着刚结痂的伤口出了会神，朱耀星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家里所有的烟和打火机都收拾出来给扔了。他飘飘然的琢磨着刘青城的意思，他肯定就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没定力，那老子偏要戒烟给他看看！
时隔几天小朱老板又刷到了那篇名为“戒烟的一百个好处”的文章，这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撇撇嘴划走，而是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点了进去，径直在文章的留言区打出一行字。
“戒烟的第一百零一个好处，不会被小心眼的大明星拿烟头烫手心。”
end.
灵感源于本人的一点亲身体会：有胃病真的很难受 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全吐出来更难受 所以小朱你无论如何都得给我戒烟 不管让刘青城用什么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