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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土豆茄子

得偿所愿

  

  “你在胡想什么?”


  药尘看他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当真吓了一跳,只不过瞬间功夫,这小子脸上血色全无,他看的心惊,毫不怀疑下一秒这小子就要去寻死了。


  “倒是想说你,为师发现的时候局势这么紧张,你又三天两头闭关,要么就是在哪儿提升实力,合适说这些儿女情长么?”


  顿了顿,药尘又说:“咱们再见面,你当时才十四岁,为师能对你起什么心思?”


  萧炎眼底熄灭的火苗如燎原之势复燃,瞬间复活。


  “真、真的吗?”萧炎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激动的都不会说话了,这么说来,老师也喜欢他?


  药尘睨了他一眼,“你说呢?”倒是看不出来这么好哄,一句话的事。...

  

  “你在胡想什么?”


  药尘看他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当真吓了一跳,只不过瞬间功夫,这小子脸上血色全无,他看的心惊,毫不怀疑下一秒这小子就要去寻死了。


  “倒是想说你,为师发现的时候局势这么紧张,你又三天两头闭关,要么就是在哪儿提升实力,合适说这些儿女情长么?”


  顿了顿,药尘又说:“咱们再见面,你当时才十四岁,为师能对你起什么心思?”


  萧炎眼底熄灭的火苗如燎原之势复燃,瞬间复活。


  “真、真的吗?”萧炎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激动的都不会说话了,这么说来,老师也喜欢他?


  药尘睨了他一眼,“你说呢?”倒是看不出来这么好哄,一句话的事。


  “只不过你如今……还小。”


  药尘岂会看不出萧炎此时眼底的渴望,半晌,一声叹息自萧炎头顶传来。


  师徒也行,男人也罢,可就不能是还没过成人礼的萧炎。


  “我只是如今的身体小。”萧炎立刻反驳道,他分明看到了老狐狸也有片刻情动,抓不住这次机会还得等猴年马月?


  萧炎自打重生后再没了从前的乖乖样,一副能死就死能活就活听天由命的倔样。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明目张胆的戳了戳有些抬头的小药尘,立刻就被师长攥住了手腕,威胁之意丝毫不掩:“你要干什么?”

南栀北巷
  新出的海报说实话避尘剑柄挺...

  新出的海报说实话避尘剑柄挺长的……

  新出的海报说实话避尘剑柄挺长的……

糊涂仙儿·仙龙霸

【瓶邪】男妃 69(掉马甲文学)

HE 古代abo

前文见合集

是一个关根改头换面回来复仇,逐渐掉马被哥发现他就是吴邪的故事。

主灵感来源《琅琊榜》


  

———————

  

  

 清点好的名册会在五日内重新入兵部归档,一早将册子交给文书,有司大人笑着送关根出去。

这积年重活有人干了他们求之不得,只说使团在京,所有大人都去游赏会的观景台了,兵部无人,不然定来协助王妃。

回府尚是灶炉热气才起,坎肩出门迎他说王爷在静心园等着呢。

“殿下有事吗?”关根问了句。

“王爷说与您一起用早膳。”坎肩道。

他是乐呵得很,难得近日王爷王妃和睦,他有时瞧见在府里瞎逛的袁文都不觉着碍眼了。

关根停下,偏......

HE 古代abo

前文见合集

是一个关根改头换面回来复仇,逐渐掉马被哥发现他就是吴邪的故事。

主灵感来源《琅琊榜》


  

———————

  

  

 清点好的名册会在五日内重新入兵部归档,一早将册子交给文书,有司大人笑着送关根出去。

这积年重活有人干了他们求之不得,只说使团在京,所有大人都去游赏会的观景台了,兵部无人,不然定来协助王妃。

回府尚是灶炉热气才起,坎肩出门迎他说王爷在静心园等着呢。

“殿下有事吗?”关根问了句。

“王爷说与您一起用早膳。”坎肩道。

他是乐呵得很,难得近日王爷王妃和睦,他有时瞧见在府里瞎逛的袁文都不觉着碍眼了。

关根停下,偏头看他:“我说过,若王爷没有要紧的事,不要留他在静心园等着,你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坎肩一愣,随即就回一起用膳也是大事呀,往日哪能见王爷如此亲近。

“况且,我一个奴才,哪敢请王爷走啊。”

“我教过你说辞。”

坎肩啧了一声:“少爷,和王爷拉近关系嘛,好机会啊。”

关根皱眉,道:“我想的什么你都能替我决定了。”

坎肩以为他在打趣,还抬手一摆,讲自己眼明心亮、事事门儿清。

他说完许久没有答复,只见关根盯着自己,没任何说笑的意思。

他神情淡漠,眼里冷得很。

这种时候坎肩心思快,便知不对头,登时就跪了下去,头也低着。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如果做不到,我送你回老家看宅子。”关根轻说了句。

说完便提着衣摆从坎肩面前经过进了府,多一个字也没有。

好一会儿坎肩从地上站起,盯着府门发呆,后知后觉出了口气,感叹他跟着关根几年,少见他这样子。

静心园并不是王府主院,平日随侍的丫鬟小厮也不多,今日回去,路上多了几个端着膳盘的丫鬟,瞧着是刚从园子出来,迎面碰见关根,便停身抱着木盘下跪行礼。

行的是大礼,唤的是王妃,礼数十足。

“王爷在里面?”关根问。

丫鬟说是,殿下在园内正堂等着。

关根点头,没多问,径直穿过园门进去。

早上灶炉点起,不觉着冷,正堂便留了一扇门没关,一出回廊,入眼能见张起灵坐在桌边,他穿着一身朝服,深红色布料衬他面貌十分俊郎。

感受到视线,张起灵转头,对上关根目光,他便起身,走上前将另一扇门打开。

关根踏上台阶,越过门槛闻到粥的香味。

桌面摆好了清粥小菜,还有些面点。

人已进屋,张起灵便放下门口的帘子,不让冷风进来,再走回桌边,拿开瓷盆上的盖子,捏着瓷勺盛了一碗粥,放到关根面前。

“尝尝。”他道。

关根低头看了眼,道:“臣在兵部吃过了,殿下吃吧。”

“兵部不备早膳。”张起灵回,又递了双筷子过去,示意关根用膳。

“殿下若没心思吃,那不如说些正事。”关根一转话头道,随后他看了眼张起灵的衣裳,接着开口:“殿下穿着朝服,是要去上朝?”

递筷子的手停了半晌,还是收回来放下。

张起灵嗯了声。

“很好,臣很高兴,殿下肯重回朝堂。”关根道。

张起灵也有十年没上朝了,从前受了牵连,皇帝迁怒他,罢了他的储君后禁足两月,不许他上朝,后来虽解了禁足,但张起灵也没再去过。

其实陛下并无明文禁他参政,只是他离开许久,大多人都忘了,以他亲王位分,是该进朝议政的。

“以后我都会去,放心。”张起灵道,手在桌下越过去,自然地捏住关根左手,放在掌心包着。

“今日清点好的兵册臣已送了上去,不日入兵部归档,臣在府中同时也写了一份出来,两三日能整理好,殿下届时要好好看一看,从军营初建,再到今日,参军点将的人有什么样的变化。”关根说着,左手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发觉被攥得紧,就抬起右手直接去掰张起灵的手指头。

不说多余的话,只是清楚地知道他抗拒。

心里叹气,面上如常,张起灵松开手,不想关根因用力而气喘。

“兵册对殿下重回军营有好处,等时机一到,臣会帮您的。”关根继续道。

无关这几日有什么事、什么变故,他还是会与张起灵交谈,事事恭敬、不缺礼数,只是除了朝堂事,也没有旁的了,从前还会说上些其他无关夺权的言语,现下是一句也没有。

“这些事我有考量,你先养好身子。”张起灵便道。

“今日殿下上朝,场面想必可观,殿下谨记,在您未重回军营前,朝堂事尽可持观望状,无论谁说什么、说得如何,这都不重要,殿下沉默就好。”关根继续道。

“我请了位医官,午后会来。”张起灵说。

“苏诀将军临走时留下的线索,这几日不必急着去拿,京城暗线众多,不动最好,等过些时日稳当了,臣会让白蛇去取。”关根道。

“这位医官医术不错,我请他为你诊脉。”张起灵也道。

关根对上他视线,仿若无奈般说:“殿下不必劳烦了,臣没病。”

“你身有旧疾,我要知道详细些。”张起灵回。

这几日晚上一闭眼,便是关根在他眼前倒下那幕。

那一满口血,该是亏空成何等样子才如此。

张起灵叹息半声,压住心头情绪,又看过去,道:“虫蛊也先停下,待我了解清楚再拿给你。”

关根指节攥着衣摆,他嘴唇动了动,方道:

“臣需要虫蛊。”

“现在可以不需要它了。”张起灵回,后想到什么,接着补了一句:“若有相貌之需,可易容取代。”

关根忽闭上眼,眉头发紧,好半晌,他压着声音道:

“殿下还记得答应臣的话吗?”

张起灵眼睑微垂,他嗯了声,说记得。

“既然记得,臣希望殿下别食言。”关根睁眼瞧他:“臣是关根,殿下需时时提醒自己,时时清楚。”

“我清楚。”

“殿下不清楚。”关根道。

张起灵知他话里意思,他睫毛眨了数下,才道:“便是关根,我关心也无不妥。”

关根还要说什么,张起灵忽而起身,一手拿起面上的官帽,只说上朝时辰到了,阻了未完的话。

他一身暗红迎着日头出去,临到门口落下句:

“今日起,我搬过来睡。”

说完挥袖便走,不给他人说道的机会。

坎肩在门外等了半天,直到王爷没了影,他脑袋探进屋里,小心试探地叫了声少爷。

关根良久方重新落座,粥菜没了热气。

坎肩又唤了声少爷。

“坎肩,备纸笔,我要写帖子。”关根道。

在还未铸成大错前,他要为张起灵留好路。

 

 

 

 

 

 

 

 

 

(这就是吴邪始终不愿意说出身份的最大顾虑,张起灵会以他为先,而不是以计划为先) 

白緒

当我妄图通过看书名判断内容时

杀破狼

before:枪战类吧?对火一定很带感

after :浓浓的古风扑面而来,但是说是枪战...好吧机甲对刚更加带感啊可恶 居然是伪父子啊好吃

默读

before:听起来好严肃,好高级

after:确实很高级,但是...费总你好撩啊可恶

六爻

before:这本书叫啥来着,六什么?六xx??

after:你姥姥的,一个攻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残次品

before:放心的进了,人设这么棒一定很甜

after:别拦我,我还能哭。

镇魂

before:啊...现代灵异,不会很可怕吧?

after:完全不害怕是假的,不过赵云澜是真能造作。...

杀破狼

before:枪战类吧?对火一定很带感

after :浓浓的古风扑面而来,但是说是枪战...好吧机甲对刚更加带感啊可恶 居然是伪父子啊好吃

默读

before:听起来好严肃,好高级

after:确实很高级,但是...费总你好撩啊可恶

六爻

before:这本书叫啥来着,六什么?六xx??

after:你姥姥的,一个攻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残次品

before:放心的进了,人设这么棒一定很甜

after:别拦我,我还能哭。

镇魂

before:啊...现代灵异,不会很可怕吧?

after:完全不害怕是假的,不过赵云澜是真能造作。

重生之雀神

Before:哈哈哈搓麻将?这题材有趣

After:作者你什么时候补番外好想看好想看

伪装学渣

Before:伪装学渣?为什么?(发自内心的卑微)

After1: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牛啤 教练我要学这个!

After2:对不起我学渣本渣,本色出演无法伪装。啊我好酸。

撒野

Before:这这这绝b是浪漫的校园小甜文啊!

After:好...好...好凶!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Before:名字好沙雕,是篇哈哈哈哈文了?

After:我错了,对不起,这就给您磕头。

全球高考

Before:高考???五三要统治世界了?

After:两位大佬请你们接着骚。

死亡万花筒

Before:因为胆子小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

After:虽然可怕,但是连广播剧都不想放过。去你娘的偏见,我今儿就是要爱女装大佬

AWM绝地求生

Before:这名...好电竞。虽然电竞文很喜欢,但是感觉感情戏玄啊

After1:地狱空荡荡,祁醉在人间。啊啊啊老畜生!我爱你!

After2:兴奋的打开吃鸡,卑微的落地成盒。

星卡大师

Before:电竞文,文设很有新意耶

After:学到了。受教了。思想一流。

图灵密码

Before:这啥文?破案的?

After: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真 富 贵

相见欢

Before:名字好棒,封面敲好看!

After:我哭了,还没瞎。至少主cp还很甜啊哭!

一受封疆

Before:看起来好虐,犹豫...

After:虐到捶胸顿足的郁闷。“命!这不公平的命!”(出自《雷雨》)

当年万里觅封侯

Before:一般这种名里带诗句的都会很虐八?

After:哈哈哈哈神他么一生一次哈哈哈哈我错了

迪奥先生

Before:小甜文...?

After:哈哈哈哈哎呦哈哈哈我头呢我头呢我头呢?

警告

德萨罗人鱼

Before:人鱼养成?好可爱的样子。朋友推荐的不会错。

After1:难以接受,食不安寝,夜不能寐。

After2:心情复杂

After3:内心纠结

After4:露出变态的微笑


总结:作者开心我开心,爱起啥名您随性。

一小部分整理,最后一个真的真的要谨慎!小姑娘们莫要好奇啊拜托!

非常欢迎各位姐妹把想听吐槽的书名/想吐槽的书名留在评论区哦~

可以的话打算整理大家的留言和新书再出一期!


ps:因个人立场已删去魔道祖师相关内容。不引战谢谢!

清风明月

【古剑二】【清夏清】 梅花引 3

3.

夏夷则自来不爱官场应酬。然无论本朝还是前朝,蓄妓听歌,宴饮游赏,早已蔚为风气。身处花红柳绿,歌舞丝竹之间的三皇子,不禁想着,清和年少之时,也曾经在这欢场中几度流连吧。

眼前芳年妙妓,淡拂铅华翠,轻笑自然生百媚。夏夷则谨记自家师尊教诲,应对之间淡然自若,没让姑娘们调笑了去。酒倾琥珀杯,更自带王孙风雅气魄,令人心折。大皇子二皇子心想这三弟自小上山修道,清心寡欲,哪应对过这种场合,是以带他来此,本想看他出糗。未料清和将夏夷则教得真是极好。

夏夷则淡然饮尽杯中琼浆。呵,这宫中尽是些机谋算计。上回是邀他比拚骑射,这回是带他来章台街,还不知下回是什么。

去年宫中诸皇子比拚骑射,夏夷则拔得头筹...

3.

夏夷则自来不爱官场应酬。然无论本朝还是前朝,蓄妓听歌,宴饮游赏,早已蔚为风气。身处花红柳绿,歌舞丝竹之间的三皇子,不禁想着,清和年少之时,也曾经在这欢场中几度流连吧。

眼前芳年妙妓,淡拂铅华翠,轻笑自然生百媚。夏夷则谨记自家师尊教诲,应对之间淡然自若,没让姑娘们调笑了去。酒倾琥珀杯,更自带王孙风雅气魄,令人心折。大皇子二皇子心想这三弟自小上山修道,清心寡欲,哪应对过这种场合,是以带他来此,本想看他出糗。未料清和将夏夷则教得真是极好。

夏夷则淡然饮尽杯中琼浆。呵,这宫中尽是些机谋算计。上回是邀他比拚骑射,这回是带他来章台街,还不知下回是什么。

去年宫中诸皇子比拚骑射,夏夷则拔得头筹,众人皆惊:自来在太华山上修道的三皇子,哪里有机会骑马驰骋?

他们却不知,早在几年前,清和便在一个夏季里抽空带着夏夷则御剑往北,直飞到塞外大草原上。师徒二人落地拜访当地牧民,换上劲装,借了两匹骏马。而后夏夷则惊讶地看见自家师尊轻盈地翻身上马,弯弓搭箭,嗖地一声过去,便听草地里的野狐哀鸣倒地。

……谁还认得出这是太华山诀微长老?这骑术,这弓法,这一身清贵之气,活脱脱一名鲜卑王孙。

清和陪夏夷则在草原上盘桓了月余,将夏夷则教得弓马娴熟,箭无虚发。夏夷则看着师尊以半生不熟的胡语与那些牧民们道别时,终于忍不住问,师尊俗家可是姓宇文?

——欸?夷则怎么知道。

原是夏夷则有一回曾见自家师尊以胡语同紫胤打招呼,那时紫胤的神情委实微妙,片刻后亦以生涩的胡语作答。事后清和笑言,难得看见紫胤脸上有些不同的表情。南熏对此表示吐槽,清和你都多大年纪了,怎还如此幼稚。清和笑道,紫胤也许有上百年没人跟他讲家乡话了,也就我能同他说两句。

夏夷则又想起逸清师姐曾说紫胤师伯俗家姓慕容,况且前朝就那几个世家大姓,这很容易猜中,清和定是出自鲜卑宇文氏。

——敢问师尊俗家名讳?

清和不肯回答他。他再三追问,最后固执地伸出手:师尊不愿意说,那么写下来可好。

清和想了想,拉过他手,在他掌心里写了一个「浥」字。

——宇文浥?

「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这是琴曲《阳关三叠》开头的第一句。他想,师尊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浥」为沾湿、润泽之意,便似清和本人一样令人感到春风拂面,润物无声。可惜这「浥」字也实属生僻字。使得人们时常误写作「渭城朝雨逸轻尘」。

……原来我的道号「逸尘」是这样来的啊。夏夷则心下不无雀跃地想。原来清和与自己的道号、以及师尊的名,都藏在琴曲歌词里。

——师尊为何不早告诉我。

——傻徒儿。你本名李焱。「浥」字从水,你细想去。

水火不容?水能克火?夏夷则心想,自家师尊这是在忌讳什么。这不是你不告诉我你名字的理由啊。弟子难道还怕被师尊克一克吗?

不过这么想的夏夷则并没有说出口。他偷偷把这个美丽的名字藏进心底,心想,也许整个太华山,除了女祖与几名长老,只有我知道师尊的俗家姓名呢。

 

对面娇俏的歌姬见三皇子只是出神,似乎并不喜欢她所唱的浓艳词曲。想着许是三皇子自幼上山修道,而太华妙法流弟子主修七弦古琴,对音律的品味自是清淡高雅。幸而她身为头牌花魁,倒也精通各种器乐,当下吩咐小婢替她取了七弦琴来,笑道:“奴家近来新得一琴曲歌词,愿献予三殿下。”

夏夷则略一点头,心想随你高兴吧。

但,当这歌姬抚琴低唱片刻之后,却着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并非她唱得多么动人,而是这词曲,委实别有新意。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相对坐调笙」不知怎么,使得夏夷则回想起那个与清和对坐弹琴的清晨。他暗自记下词曲旋律。他要把这曲子,连着城西的葡萄美酒,一起带回去给清和。

 

数日后,太华山上的雪夜里,当清和问起此次他回宫的情况,夏夷则便笑道:“弟子于长安偶得一新进曲谱,想来师尊会喜欢。这便弹予师尊听。”

“哦,夷则回宫,也不忘练琴?”清和笑问。

“无妨,母妃也爱听琴。”夏夷则笑道。他坐于琴桌前,略作调试,几声空灵泛音过后,便抚弦开口唱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他甫一开口,清和脸色一变,抬手结印,在屋外落了个隔音结界。夏夷则恍若未觉,继续唱下去:“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清和在琴桌对面坐下,阖目聆听。夏夷则歌吟不绝如缕,声动梁尘,具有极强的动摇心神之力。清和沉浸其间,几番流连不舍,最终仍恐自己把持不住心神,只得默默运起灵力,与之相抗。他想,夷则也许并不知自己的歌声饱含来自碧海深处的妖力,有魅惑人心之能。

一曲终了,夏夷则止弦笑问:“师尊,此曲如何?”

清和佯装不悦,作色道:“堂堂三皇子,竟学那秦楼歌姬唱这等艳曲。”

夏夷则没能忍住笑:“弟子只是觉得,师尊定会喜欢。便为师尊唱这一曲,又何妨。”

清和凝望他半晌,笑而摇头:“夷则以后,还是别唱了吧。”

夏夷则不解道:“弟子唱得不好么?”

清和起身,行至窗前,望一眼窗外茫茫夜色,抬手撤了结界,缓缓道:“不是不好,恰是太好了。为师弹琴,亦不如你长歌一曲。你母妃应该还没告诉你,不只不能在人前流泪,也不可在人前歌唱。”

“……母妃说过。”

“什么时候说的?”

“去年。”夏夷则回答:“但是弟子觉得,如果是师尊,那便不要紧。”

“不要紧?”清和重复了一遍,笑问:“是什么让夷则觉得,对为师唱这样的曲子,也「不要紧」?”

夏夷则凝望着自家师尊,弄不明白清和这是生气,还是在隐讳地探询。有时清和便算着恼了也仍是微微笑着的。于是他打算避重就轻,回避掉这个话题,遂顾左右而言它:“弟子未能习得师尊妙法之一二,如何超越师尊?师尊生气,莫不是怪罪弟子青出于蓝?”

清和微笑摇头:“见到夷则好,为师只有欢喜。若有一日你青出于蓝,我自当欣慰。只是……”他沉吟片刻,道:“夷则歌声能动人心神,这却非我所能教。此是你天赋之能,如你天生带来的冰寒灵力,易伤人自伤……”

夏夷则笑抢着道:“是弟子伤了师尊吗?可师尊这不像受伤的样子。”

清和瞪他一眼:“以后不可在人前歌唱。”

“嗯。”夏夷则含糊地应了,心底喜孜孜地,悄悄地把清和这句话理解成以后只能唱给为师听……哎,就当师尊是这个意思吧!他这么想着,又兀自浅吟低唱起来:“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

他却不知这随口的吟唱犹自带鲛歌魅惑之能。清和微微一怔,忙收摄心神,险些给自家徒弟气笑出来:“你还唱。”

“弟子只是觉得,”夏夷则仰头望着自家师尊,一笑:“此曲十分适合描绘师尊年少时情景。”

好啊原来是借机揶揄自家师尊来着。清和缓步走到桌案前,拿笔蘸了些墨,回过头来。夏夷则抬头,虽见自家师尊面带笑意,却不知怎么觉得背脊直发冷。但听清和笑道:“为师赠琴予你,却还未替此琴题字。”

夏夷则默默打了一个寒颤,却也只得乖乖将面前的瑶琴翻转过来,抱至清和面前。清和俯身在琴腹上题字,片刻后一挥而就。夏夷则好奇地将琴翻过来瞧,只见清和所题宛然是自己方才吟唱的那句: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自古琴底铭文皆是庄重典雅,或清逸超绝。哪有人在琴底题这等浓艳词句?若带到外面给人看去,免不了一番取笑。他苦着脸望着清和:“师尊……”

清和挑眉:“为师瞧夷则很是喜欢这词曲,题在琴底不好吗?”

“……”夏夷则被自家师尊的理直气壮堵得哑口无言,抱琴转身,低叹道:“师尊也说了这习琴教曲,讲究一个口传心授。师尊记在心上就好了,何必写下来呢。”

他说得极小声,只当清和没听见。抱琴走至门口时却听清和笑道:“此言得之。于音律一道,夷则竟是悟得比我透彻。也罢,这琴道妙法你已习得,为师再没什么可教你的。”

夏夷则起初听得狂喜,听得后半句,一颗心却又倾刻直落千丈。他急急回头,迫切地望着清和:“不!弟子还没学会!师尊……可还愿教我?”

琴者,情也。

清和凝望着爱徒半晌,注视着那明亮双瞳,其中情愫如翰海碧波一般流淌,迫切得几乎满溢出来。他摇头笑叹:“夷则啊,可知你于音律上得天独厚。为师只恐你能教我的,尚比我能教你的还要多。”

于是,他便看见少年人双眸因喜悦而瞬间明亮起来,如碧海之上所生明月,流光无可遮蔽,因着难以承受的欢愉,夏夷则此时便是声音也略带了颤抖:“师尊……”

他快步走至清和面前,却一时手足无措,微微脸红。清和本是坐在琴桌后,却在他走至面前时站了起来。夏夷则一怔,只见清和温柔地笑着,抬手拂了拂他鬓边乌发:“夷则长大了啊……”

夏夷则心下激动,抬手紧攥住清和手腕。他如今身量已比自家师尊略高,这用力一扣,复又垂首望着自家师尊,可说颇具逾越之意。清和却也不忙不乱,凝望着自家爱徒,笑着继续方才未完的话语:“……教学相长,来日方长。”

夏夷则点了点头,并没松开清和手腕,反有样学样,伸出另一手过去理着自家师尊已然一丝不乱的乌发与冠下飘带,柔声道:“师尊青丝这般柔软,若用以做琴弦,必不会刮伤弟子的手了……”

“……”清和笑道:“逸尘,你当真是,得寸进尺。”

夏夷则见自家师尊口里却说着威严斥责的话语,却分明眉眼含笑,心脏瞬间漏跳好几拍。他想,若他今晚真能要到师尊的一束青丝……

“——还不放开?”清和肃然道。

不,弟子不想放。夏夷则这么想着。师尊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指尖缓缓从清和的发丝移到项颈间,触手温润有若玉质……

——叩叩叩。

院外响起的叩门声让夏夷则一惊,原已狂跳着的心脏被这一激,险些跳出胸腔。紧扣着清和的手自然也松了。

“清和?”是南熏的声音。

清和笑望着面前傻愣掉的徒弟,倾身微微靠近夏夷则耳侧,极轻极轻地道:“为师这便告诉你南熏前辈,你在这儿欺师灭祖……莫非忘了,这还是在太华山?” 

夏夷则心跳不已,脸红咬牙:“师尊……”

却听院外南熏的声音道:“夷则也在?清和?”

清和走去开门,听得身后没有动静,回头一看,见夏夷则仿佛被定住一般还僵立在原处,不禁失笑,端肃了神色,以唇语无声吐出几个字:“还不快走?”

“……!”夏夷则一怔,继而嘴角微微挑起,他按捺不住笑意……这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他心底甜滋滋地,连忙俯身抱琴,踏入屋外风雪之中。

太华山的雪夜,一轮明月高照,清辉满地。落在颊上的雪絮如许温柔。彼时的夏夷则只有十七岁,青涩天然,亦尚未经历命运无情辗磨,尚不知自己于音律琴道上的得天独厚乃是鲛人天赋,是源自于骨血中妖力的馈赠。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成熟,长大到能与所爱之人教学相长、执手相望的年岁。因为他知道,清和愿意等他。

夏夷则垂目,便望见所抱着的琴底清和题的词句。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

是啊,不如休去。

他忽然就不想躲了。师尊都不怕,他在怕什么呢。若没有那不顾一切的冲动,还是少年人吗?夏夷则抱琴回头,望着站在门口的清和。

清和见他回首,似是微微一讶,继而摇头,淡笑道:“……罢了。”挥手撤去院门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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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了......如果这时候还有清夏清的妹子看见这篇文……那就冒个泡吧?


清风明月

又重溫古劍二清夏清《太平調》

人老了,便是跟不上潮流,接收不了新事物。總愛念舊。

因為練古琴,閒來無事就逛一下廣陵散社區。意外看見《冬雪》的古琴譜,想起這是清夏清神作《海闊山遙》中清和給夷則彈的催眠曲。那時真覺得這是神仙曲子啊。

練了幾天,冬雪沒練好,便拾起唯一收過的本子,古劍二清夏清《太平調》,仍是為其中的溫柔所深深觸動,為作者朝夕君優美自然卻從不矯揉造作的文筆所嘆服。不久以前的那個年代是那樣質樸美好,古劍也尚未失去它最可貴的精神與靈魂。自從工長君走後,失去靈魂的宅龍於我形同陌路。

看見夷則現出半妖原形,又想起古劍二捐毒黃沙中,夷則說,沒錯,如你們所見,我是半妖。現在於你們眼中,我是否面目可憎?

無異:啊?為啥可...

人老了,便是跟不上潮流,接收不了新事物。總愛念舊。

因為練古琴,閒來無事就逛一下廣陵散社區。意外看見《冬雪》的古琴譜,想起這是清夏清神作《海闊山遙》中清和給夷則彈的催眠曲。那時真覺得這是神仙曲子啊。

練了幾天,冬雪沒練好,便拾起唯一收過的本子,古劍二清夏清《太平調》,仍是為其中的溫柔所深深觸動,為作者朝夕君優美自然卻從不矯揉造作的文筆所嘆服。不久以前的那個年代是那樣質樸美好,古劍也尚未失去它最可貴的精神與靈魂。自從工長君走後,失去靈魂的宅龍於我形同陌路。

看見夷則現出半妖原形,又想起古劍二捐毒黃沙中,夷則說,沒錯,如你們所見,我是半妖。現在於你們眼中,我是否面目可憎?

無異:啊?為啥可憎?

阿阮:我就說嘛,是妖怪又怎麼樣......

我想如果聞人與謝衣這時候有台詞,聞人羽可能會說,從前戰鬥時夷則一直都在後頭,沒想到這次我卻也被夷則保護了一回。天罡怎會憎恨戰友呢?

謝衣這時若有餘力可能會笑道,夏公子,莫不是三日不讀書了。此番形貌並不可憎,可公子此言,確實無味。

=v=

Dear·星熙

【温周】客行何处

修改版一发完


世上没有温客行这个人。


HE


周子舒醒来时,四季山庄的桃花正开得灿烂。


等被张成岭紧紧抱住腰好一番哭天喊地之后,他才来得及问成岭你师叔去了哪里。


张成岭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闻言一愣,满脸困惑地反问道:“师父……我哪里来的师叔啊?”


周子舒一皱眉,伸手就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小小年纪难不成就得了痴呆症,连你温叔都忘了?”


张成岭挨了一巴掌,捂着脑袋呲牙咧嘴的,委屈巴巴地嚎:“师父,您说什么呢,什么温叔师叔啊,我在四季山庄不就只有您一个师父吗?”


“胡说八道什么!”周子舒腾的站起身来,躺了几个月的身子因为僵硬差点摔倒,...

修改版一发完


世上没有温客行这个人。


HE




周子舒醒来时,四季山庄的桃花正开得灿烂。


等被张成岭紧紧抱住腰好一番哭天喊地之后,他才来得及问成岭你师叔去了哪里。


张成岭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闻言一愣,满脸困惑地反问道:“师父……我哪里来的师叔啊?”


周子舒一皱眉,伸手就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小小年纪难不成就得了痴呆症,连你温叔都忘了?”


张成岭挨了一巴掌,捂着脑袋呲牙咧嘴的,委屈巴巴地嚎:“师父,您说什么呢,什么温叔师叔啊,我在四季山庄不就只有您一个师父吗?”


“胡说八道什么!”周子舒腾的站起身来,躺了几个月的身子因为僵硬差点摔倒,得亏张成岭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我没胡说啊师父,您是不是这几个月睡着……做了什么梦了?”


周子舒眼瞧着张成岭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可仍旧不信,他死死捏着张成岭肩膀,目眦欲裂,眼白上都泛出血丝来。


“那你是如何拜入我门下的?”


“师父怎么能忘了呢,我第一次见您便邀您去镜湖剑派修养,后来我一家不幸被仇家全灭,只余我一人跟着船夫伯伯,后来被交付到您手里送我去赵敬那里,可不曾想他们都觊觎着我那点家产,我一直求您,求了好久才得以拜您为师……”


和他的记忆几乎分毫不差,却又大不相同。


“什么仇家,不是鬼谷吗?什么家产,不是一块琉璃甲吗?”


“师父在说什么呢,我怎么都不曾听说过?”张成岭不解地看着周子舒,“只因镜湖剑派一次剿匪没有除干净,倒让他们勾结其他的匪徒,又重金买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这才让我家被一夜屠尽,赵敬总以为我家的财宝藏在别处,我肯定知道藏在哪里……师父,你没事吧?”


周子舒的身体不稳地晃了下,最终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去:“那,那我身上的钉子呢,钉子是怎么拔出去的?”


“自然是大巫帮您慢慢拔出来的。”


“大巫?他们人在哪里?”


“治好您之后便回南疆了。”


“阿湘呢,小曹呢,你还记不记得他们?”


“师父恕罪,我并不认识这两位……”


“我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大巫说睡眠状态更有利于您恢复,便让我日日给您用上醉生梦死。”


张成岭回答得滴水不漏,周子舒看着他,突然怀疑真的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绵长的和现实交缠的梦,甚至……不可救药地把梦中人放在了心底最柔软的那处。


“我……”周子舒失神片刻,甩开张成岭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去。


“师父,您才醒来,慢点!”


“阿絮。”


他扶着门框,看外面风清日朗。


“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记忆中那人的笑容愈发清晰。


“我这只小蝉蝉怕鬼啊~”


那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我梦出来的?


“你若是走了,千山暮雪,我孤翼只影向谁去啊?”


“阿絮?”


“阿絮。”


“阿絮……”


急火攻心,周子舒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一地的花瓣。


张成岭看着曾经替自己遮风挡雨的身影又无力地倒下去,忙搀住周子舒的一条胳膊,他师父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睛里浓重的哀伤让张成岭的心也为之一颤,周子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他不甘心地又问张成岭:“成岭啊,别欺负为师了,赶紧告诉为师你那杀千刀的混蛋师叔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师父,我不知道啊……”


“可我明明记得他活过……他在这人世间活过……”


张成岭拿出帕子擦了擦师父嘴角的血,等到周子舒又昏睡过去才忍不住哭了出来,他跟从前那个金豆侠没什么差别,依旧事事拿不定主意,依旧遇到事情就容易掉金豆。







“成岭,若你在武库外面只看见你师父,就把他带回去,别费力找我了。”


“那师叔你去哪了?”


温客行临行前对张成岭叮嘱了许久。


“若只看见你师父一人,待他醒了,我不管你小子怎么编,反正要让你师父相信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鬼谷,从来没有什么琉璃甲,从来没有我温客行这么一个人。”


“师叔……”


张成岭眼里蓄满了泪,温客行这番话,像是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可却又什么都回答了。


“师叔,没别的法子了吗?”


温客行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孩子,哭什么啊,用我这一条烂命换阿絮回来,活得长长久久,是我愿意的。”








张成岭依着温客行的嘱咐,跟着七爷和大巫,在一片白雪茫茫中看到那个孤零零躺在雪地上的灰色身影,他忙不迭跑过去,是他师父,脉象平稳,脸上却少了些血色,那一身灰黑外裹着条披风,张成岭一眼就看出那是温客行离开时披着的。


七爷把周子舒扶起来,张成岭看了眼紧闭的武库大门,还是没忍住跪在前面狠狠地拍了几下,他喊着,叫着,说师叔你出来,师叔师父没有你不行的,师叔你还没讲完白骨精的故事呢……


他拍到手掌血肉模糊,血水顺着大门淌进雪地,也没能唤回他的师叔。


张成岭最后被大巫一掌拍晕了扛回四季山庄,他一醒来就止不住地哭,哭了一整天,眼睛都肿得跟个核桃似的,原本还是要接着哭的,可看看还在榻上昏睡的师父,就想起师叔的嘱托,张成岭咬着牙囫囵一抹脸,拿纸笔将七爷交代的说辞一字不差地记下天天背诵,日日给师父床边换上新的醉生梦死,尽职尽责地管理着四季山庄的一众大小弟子。


一个少年就这么长大了。


不知过了多少日月,他撞上师父清明的眸子,在嘴上过了许多遍的谎话说出来都不觉得心虚。


“师父……我哪里来的师叔啊?”


师父,我的师叔在哪里啊?








周子舒第二次醒来,好像真的接受了“温客行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的说法,他脸上也瞧不出哀愁,每天盯着一众弟子练功,皱着眉说那个谁谁谁把胳膊抬起来还有那个谁谁谁你练狗爬呢,看着面前没有一个冒热气的菜嚷着养死人呢,像个没事人一样。


张成岭也天真地以为师父也许真的放下了。


直到他看着师父房间里一地的酒坛,才晓得心上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周子舒受不了没有温客行的世界,他发现只有醉成一摊烂泥的时候,那个没心没肺的温客行才舍得让他看见。


如果只有醉着才能再见到他,那周子舒宁愿一直醉着。


张成岭知道这么喝下去对身体不好,哪怕周子舒现在能活得比王八还久,那也是不好的,于是他胆大包天地把师父的酒全藏了起来,跟山下的街坊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卖酒给他师父,连带着师父手里最后一坛就也被他夺了过去。


“师父,就算喝再多,那假的终归是活不来的!”张成岭狠心道。


然后他便看着那个能以一挡百的男人跪坐在地上,流下两行清泪。


张成岭本以为,师父只有在师叔面前才会掉眼泪的。


“成岭啊,你把酒还给为师吧……为师……为师没有他不行的……”


张成岭不晓得师父是没有酒不行,还是没有师叔不行,他看着那个武功数一数二的人默默流着眼泪的脆弱模样心痛得不行,但还是狠下心说:“师父,你得从梦里醒过来。”


最后一坛酒摔得粉身碎骨,溅出一地的悲伤。








四季山庄的弟子们已经许久不见周子舒了,张成岭跟他们说师父只是在闭关。


然后在一众弟子休息的时候推开师父的房门,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


张成岭总要记得及时给重新陷入沉睡的师父点上新的醉生梦死,然后坐在一旁跟师父说好久的家常,弟子们都在很努力地练功,山庄也天天都打扫得很干净,他们说师父不在总算能吃上一口热乎饭了真好,他们还以为是师父你爱吃冷的呢……


张成岭摔完酒后,周子舒再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张成岭敲了很久的门都没得到回应,一进去就看见周子舒躺在榻上,旁边的香炉里飘出袅袅的烟云,他给自己用了醉生梦死。


待到醉生梦死失效,周子舒醒来,张成岭跪在床边,妥协似的对他说:“师父下一次想做多久的梦,告诉我便是。”


于是这第二次的梦,便生生做了有两个月。


做完了这一场梦,周子舒便下山去了。


回来时拎着大小两个破酒坛。


“一块大石头底下捡的,看着亲切便带回来了。”


面对张成岭的询问他这般答道。


跟着出去的人也说师父只是去一个小瀑布前面捡了两个破罐子,也没有跟什么人多做交谈。


原本害怕碰到什么江湖人跟师父胡说八道的张成岭松了一口气,不疑有他,把帮着师父把两个酒坛放进了藏宝阁。


第三次梦醒,周子舒下山带回来的是两只野兔。


他随手一丢,张成岭慌忙接住,就听见师父对自己说:“洗洗烤了。”


张成岭不敢多问,只得照做。


直到第四次梦醒,张成岭看着师父带回来的一尊佛像,觉得甚是眼熟。


“师兄,那个破庙离镜湖剑派可近呢。”跟着周子舒的小徒弟这样说道。


张成岭突然全身上下泛起一股子寒意,这佛像可不就是船夫伯伯把自己交给师父的地方吗,自己还在下面藏了父亲的一封信。


如今佛像都搬到自己面前了,信又去哪里了呢?


佛像是在提醒自己,那之前的酒坛和野兔呢?


可是能回答他问题的师父,又第五次睡着了。









周子舒醒来的时候,张成岭正蔫巴巴地跪在自己床前。


他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可脸上瞧不出喜怒,语气平静地问:“成岭,你今年多大了?”


“回师父,我今年已经二十四了。”


周子舒每一次都比上一次睡得久,第二次是两个月,这第五次,他已经睡了足足一年有余。


带回野兔的那次,他还趁着清醒主持了张成岭的婚礼,搬回佛像前,他还抱着他的女儿玩。


“为什么叫念湘呢?”


“呃……随便起的呗,夫人说念着好听……”


周子舒听着张成岭拙劣的谎话,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个笑来。


他若真的被这傻小子骗到,岂不是贻笑大方?








“用你那榆木脑袋好好想想,这么些年你都奔三了,你师父我却一点变化都没有,正常吗?”


“能瞒多久瞒多久嘛……”


“臭小子!”


张成岭赶紧闭上眼睛准备好迎接师父的敲打。


最后巴掌没等来,等来的是一声叹息。


“罢了,罢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好打你了……”


张成岭看着师父脸上的苦笑,才意识到他已经很多年没看见师父真正开怀笑过哪怕一次,他总是皱着眉,偶尔苦笑一次,偶尔没有表情像被抽走了魂儿。


周子舒这一次醒来后就再也没用过醉生梦死了,虽然他仍然会在小憩时听见温客行的声音在唤他阿絮,仍然会在悠悠转醒时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发人影摇着扇子走过来,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的房间里冷得跟冰窖一样,每天的饭食也都是冰雪,张成岭劝说这对身体好,他反问活这么久有什么意思。


张成岭嗫嚅了半天也说不来什么门道,周子舒摇摇头,将那碗雪囫囵咽了下去,踱步回到自己的冰窖。






有一次叶白衣得知周子舒知道所有事情后就到四季山庄来蹭了次饭,彼时还算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的侠客此时已经白发苍苍,周子舒壮着胆子摸了摸他的头发,问:“怎么就全白了呢?”


叶白衣正吃得开心,也不计较小辈敢在自己头上动土,嘴里塞着一根鸡腿含糊不清地答道:“这不是快死了吗?”


周子舒对这个没正形的前辈还是很尊敬的,而且自己现在也是这种情况,于是无端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要不叶前辈在这里先住下?去世后也有我们办后事。”


叶白衣把鸡腿吃完了,又转战一条烤鱼,他没立刻答周子舒的话,而是狼吞虎咽干完了那条鱼,又端起饭碗,这次倒没急着往嘴里扒饭,只是静默了很久,然后才开口道:“能把我埋在容长青旁边吗?”


周子舒点头。


“那行,看在你们山庄厨子手艺不错的份上,我就待在这儿了。”


叶白衣就此在四季山庄住下了。


他嘴巴毒,看着周子舒每天盯着四季山庄的大门发呆,忍不住问:“你还傻乎乎等那个小蠢货呢?这都几年了?”


周子舒以为他又要跟别人一样说自己是在做白日梦,会劝自己放下,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索性不答叶白衣的话。


但叶白衣接着说:“那你等着吧,好心提醒一下,你要是什么时候看到一个跟我一样满头白发却少年模样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小蠢货。”


周子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叶前辈觉得老温还活着?!”


叶白衣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你们杀手不常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既然没看到那小蠢货的尸体,又怎么能说他死透了呢?”


周子舒重新看向大门的眼神,仿佛多了些神采。








周子舒每年都带着张成岭去给阿湘小曹扫墓,张成岭起先害怕他又触景生情,总拦着他,到后来觉得师父这样没准能稍微好受点,便也由着他去了。


又一年清明时节,张成岭已然是而立之年,小念湘也正是精灵鬼怪好动的年纪,吵着闹着要去给阿湘姑姑他们扫墓,张成岭跟周子舒都耐不住她撒娇哭闹,只得带她一同去。


张成岭严肃地跟念湘说不能嬉笑哭闹,不然下次就不带她出来玩了。


念湘乖乖点头。


可还没等到周子舒把香插上去,跪在张成岭身侧的念湘就开始拽他的袖子:“周伯伯,周伯伯!”


周子舒回头看她,张成岭忙把念湘搂到怀里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师父见谅,是我教女无方,您继续,您继续。”


然后转过去怒目圆瞪:“你这孩子,不是说了不能闹吗?乖乖跪着,再发出一点儿声音来为父下次真的不带你玩了!”


“可是……”念湘本来还想说什么,可一看爹爹凶巴巴的样子只能战战兢兢地闭上嘴巴。


祭拜完阿湘跟小曹,一行三人坐上马车往回走,周子舒看着满脸憋屈的念湘,柔声细语地把她抱到腿上哄:“小念湘,是不是被爹爹惹生气了啊?”


念湘撇起嘴眨了眨眼睛。


“周伯伯回去帮你打他,不生气好不好?”


“周伯伯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的,那念湘告诉周伯伯,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啊?”


念湘一想到爹爹回去会被戒尺打手心就高兴,眉开眼笑的答道:“念湘刚刚在后面小山丘上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漂亮哥哥,本来想叫周伯伯你和爹爹回头看看的!”


张成岭的瞳孔骤然紧缩,差点没从座位上跌下去,他慌忙抬头去看周子舒,几年淡漠如水般活着的人,被小女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搅得方寸大乱,抖若糠筛。


“念湘,乖,你……你告诉周伯伯,刚刚说的,可当真?”


念湘第一次见周子舒有这般大的情绪波动,有点被吓到了,但还是结结巴巴地回答:“念湘、念湘不骗人,真的有、有一个白头发的漂亮哥哥……”


“好得很……”


张成岭看着周子舒突然笑起来,吓得念湘都偷偷从他腿上爬下来跑到自己旁边。


“好得很呐……”


他笑着笑着就哭了,像是十几年来积攒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















温客行是比周子舒先醒来的。


他撩起一缕头发,被那一片白晃花了眼睛。


人快死的时候都有一种感觉,温客行之前不明白,等轮到了自己才晓得,意识昏昏沉沉,连带着目之所及都模糊一片,他刻意放轻动作,想要抱起他的阿絮。


总不能让阿絮一醒来就看见自己的尸体,太不吉利了。


可努力了好几次,现如今温客行疲软无力的四肢是不可能再像当初抱周子舒下马时那样,一双臂弯圈起他,护着他,暖着他了。


温客行懊恼地看了一眼苍白的手掌,似在怪罪它的不中用。一股痛觉从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温客行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可又想起周子舒还被自己扶着,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拖着一副油尽灯枯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得艰难阻塞。温客行还记得自己同成岭嘱咐过,等到了时候,他会来接阿絮回去。


阿絮啊,阿絮啊……


温客行压低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怀中的人。


你莫怪我留你一人,你莫怪我啊……


周子舒没有意识,眼睛紧闭,唯有心跳和体温才能让温客行有一点儿实感,他抓着周子舒肩膀的手稍加重了些力道,像是要生生把他嵌进自己的血肉,永不分离。


走出武库大门的这一段路显得格外漫长,温客行的神智混沌一片,唯有怀里的热源支撑着自己,感受着周子舒胸膛处的一起一伏,温客行在逼近死亡的同时居然也觉出一丝幸福来,他不在乎身体疲乏得要命,脑袋疼得要死,他只希望能这样抱着周子舒走到时间镜头,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哪怕疼痛从骨髓里漫出来,心也是甜的。


可路总是要走到终点的。


走出武库,刀一样的山风呜呜扑面而来,入目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温客行在这里寻不到一点生机。这里的风雪,寒意能钻进骨髓,强风灌进他的衣领,温客行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果真是死期将至,多年修炼得来的内力如今连这点寒冷都抵不住。


“阿絮,你且忍忍,那傻小子很快就来接你了。”


温客行褪下外面的斗篷,把周子舒严严实实地裹住,轻手轻脚地让他靠在一块大石上,做完了这一切,他已经气喘吁吁,扶着门止不住地喘粗气,风灌进胸腔,冷冽又灼烧。


漫天大雪,厚厚的云层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阳光通过,天地间黑压压一片,闷得叫人心生压抑。温客行越发觉得呼吸困难,可还是一直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周子舒安静的睡容,像是要把后面几十年的份都看够。


“阿絮……你再对我笑一次……”他看得失了神,朝周子舒伸出手,“好不好?”


“你……再握一次我的手,好不好?”


“你理理我,好不好?”


周子舒哪里可能回应他,温客行心知肚明,可还是执着地偏要多问这几句,伸出去的手在即将要触到周子舒脸庞的一瞬间又收回去,温客行紧紧抿住嘴,头像要低到地下,身子颤抖不停,连扶着门的手都青筋突起,指尖泛着白。


短短的时间里,他好像把所有的爱意与痛苦都压在了心底。


“阿絮……”声音带着哭腔,连音节都是破碎的,“我还想……还想和你……和你一起晒太阳呢……“


“要是以后每天都能和你一起晒太阳……该多好啊……“


拳头握紧又松开,眼泪滴落又憋回去,温客行缓缓站起身,凑近周子舒,又艰难地弯下腰,轻轻在他唇上烙下一个吻。


“我爱你。”


他的背影瘦削又孤单,仿佛周围是一片孤城,没有别人,没有生命,只有他一人,头也不回,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武库的大门缓慢又隆重地阖住,像是一场戏落幕。


温客行的脸消失在门背后,抬起的手仿佛还想要抓出什么。


雪还在下,随着狂风一路摇摇晃晃落在周子舒脸上,雪花融化成水珠,顺着脸颊的弧线滑落,一会儿便没有了任何痕迹。


温客行强撑着走了几步,腿一软摔倒在地上便再没能站起来,满头白发倾泻而下,衣袂散开,他倒在地上就像一朵绽开的花。眼前的事物忽明忽暗,像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针刺进骨头,他已然分不清幻觉与现实。


“老温。”


朦胧间,他看见他的阿絮笑着走过来。


“老温。”


周子舒向他伸出手。


“老温。”


温客行的手指挣动了下,想去抓住他,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喝酒啦。”


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午后,太阳暖烘烘地晒着,他懒洋洋地靠着桌子,旁边的阿絮笑眯眯地唤着他。


“诶,阿絮……”


温客行缓缓阖上眼睛,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他睡了很久很久,再醒时还以为自己已经是来生,要不是身体僵硬到一时活动不开,还有从肩膀上垂落的白发,他或许会真的以为自己早在奈何桥上走了一遭。


内力在经脉里畅通无阻,彼时全身的痛楚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纯厚许多的内力。


温客行像个死刑犯如获大赦,喜不自胜,顾不得腿脚还不灵便,连滚带爬打开武库大门,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冷冽的寒意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温客行掩不住笑意,傻呵呵地一边笑一边往山下跑,他迫不及待想去见他的阿絮,告诉他自己因祸得福,他们可以一起没完没了地活下去了。


一路上,刚刚从长时间的沉睡中复苏的肢体明显不听使唤,不是同手同脚就是自己把自己绊倒,可温客行不在乎手掌跟膝盖被磨出了多少血,他摔倒了就立马爬起来,连身上的雪都没来得及拍拍就又迈开大步。温客行此时此刻眼里心里只有周子舒一个人,容不得分神想其他。


他运起轻功,心里忍不住想当周子舒看到自己完好无损地回来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应当是很开心的,然后他一定会狠狠地抱住自己。


他会哭吗?若是自己能让阿絮为之哭一场,死也值了。


路上温客行经过阿湘和小曹的坟墓,流连了一小会儿,对着墓碑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正要拍拍衣服上沾的土继续赶路的时候,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明明才安葬了不久,这周围的野草怎么就长这么长了?


温客行抚弄着细长的草叶,心里有了一个极其离谱的猜测——他这一睡,究竟睡了多久?


还容不得他细想,有人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温客行觉得自己这副尊容指不定会吓到别人,还有可能会被当成妖怪给抓起来,所以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他隐了气息,静悄悄地走向不远处的小山丘。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还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温客行匿在一棵树后,功力大增的他现如今耳聪目明得过分,隔了这么远也能看清楚他们的相貌。他细细端详着男子的眉眼,总觉得有些熟悉。


温客行正在记忆中搜寻这张脸,一个声音冷不零丁把他的魂给叫走了。


“你们俩个慢点,照顾照顾我这个老人行不行?”


那是温客行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声音。


他从树后面走出来,居高临下远远地望过去。那人的相貌没有丝毫的改变,还是那个他熟悉的样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是他曾经拿眼睛细细描摹过的样子,就是瘦削了许多。


“成岭,都有女儿了还冒冒失失的,一点都不稳重。”


温客行心脏猛地一颤,成岭……成岭……分开时明明还是个小娃娃,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还有了孩子……他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


阿絮呢,又等了他多久?


温客行本来想立刻冲出去抱住周子舒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连带着浇出一丝恐慌来。他做错了太多事,亏欠了他的阿絮太多,他让他舍命拔钉性命垂危,他让他孤身一人闯武库差点葬在雪下,而如今,他又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上待了这么久……


他这时才觉出自己不是个东西,以前怎么就想着以命换命,让周子舒一个人活下去,他一命呜呼一走了之轻轻松松,却从来没想过留阿絮一人怎么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他越深想越觉得心酸,十几年,对他而言不过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情,可对周子舒来说,恐怕是一眼看不到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的煎熬。


温客行不忍再想,从前看不得周子舒皱一下眉头的人此时此刻怎么去想,无数次午夜梦回一身冷汗惊醒的周子舒,会不会想他想到茶饭不思,面对再无知己的世间,终日食冰饮雪,他会不会想一死了之,他会不会恨自己抛下他一个人留在人间?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等温客行回过神来再看向周子舒一行人时,却正正跟那个小女娃的视线对上了。他立马把身子缩回树后,心想他这是被发现了,那孩子一定会跟周子舒说有个白头发的怪人在盯着他们,虽然周子舒没见过温客行白头发的样子,可一个满头白发的怪物不见得不会引起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兴趣。


他会被周子舒抓住的。


可他还没做好去见他的准备。


他还不敢去见他。


温客行决定先躲躲,等他想好哄周子舒的说辞再去体体面面见他的阿絮也不迟。


他开始按原路返回,一路上心情五味杂陈,见到阿絮却不敢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尽情抱他吻他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他往后望去,心想若自己就这么走了,再多躲几天,岂不是让他的阿絮多受了几天的相思之苦?


他最见不得阿絮受苦受累,哪怕只是想想就心疼得不行。


于是温客行又往回赶。


可他转身还没走几步路,白衣剑就直直冲着他的脑袋刺过来,注了内力的白衣剑韧而不柔,温客行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脑袋往旁一偏,这才躲过了来势汹汹的偷袭,耳边的一缕头发被划断,白衣剑有半截都插进地里,足见这一击它的主人是用了十乘十的功力。


温客行心有余悸,再抬眼时一掌已经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温!客!行!”


那张熟悉的脸也出现在视野里,温客行的心一颤,面对周子舒哪还能想着抵抗,心里甜得跟浸了蜜糖一样,也不管挨周子舒的一巴掌会不会半条命都没了,只管张开臂弯,往巴掌上招呼,想去抱周子舒。


周子舒没想到他连躲都不躲,偏要送死,力道已经收不回来,一巴掌扎扎实实打在温客行胸膛上的时候,一双手也覆在自己背上。


周子舒的确是气急了,这一巴掌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温客行当即立下便吐出一口血来,手却一点没松,死死抱住周子舒,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血肉里。


周子舒清楚那一掌的份量,他马上就要下意识地问一句“疼不疼还好吗”,可一想起这些年他喝过的酒失过的眠流过的眼泪,在徒弟面前把脸都丢进的事情,那一点点心疼就被抵消了。他佯装生气,用力去推温客行,可那人却兀自岿然不动,抱着自己的胳膊好像是拿石头雕的似的动都不动。


“温客行你放开老子!别以为老子他妈不敢杀了你!”


周子舒推不掉索性上脚,胡乱去踢温客行。


“你他妈死哪去了?怎么,还跟老子搞诈尸?!”


温客行被打得身上痛,可听到周子舒的骂声心更痛。


“老子不要你了!十几年了,我周子舒没你也照样活得好好的!还要你回来干什么!”


“你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你当我是路边的流浪狗想要就要不要就一脚踢开?!”


“你他妈说话啊!是死了吗!说话啊!”


以为死了十几年的都只剩一副骨架子的人此时此刻却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哪怕叶白衣给了自己希望,可就连周子舒自己心底里都不对温客行还活着这件事抱有期待了,可他现在偏偏就站在这里。


周子舒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连打温客行的动作都渐缓下来,最后温客行只能感觉到怀里身体止不住地颤。


他松开锁着周子舒的臂弯,用手捧起对方的脸,周子舒哭得一塌糊涂,眼睛周围一圈都染了红,温客行心疼的不行,凑前去想亲亲他。


周子舒抬起手去挡他,嗫嚅道:“我不要你,不要你……你都不要我了,爱亲谁亲谁,我不要你亲……“


“阿絮,别哭,你让我亲亲……”


周子舒早该知道,温客行一叫“阿絮”,他就什么原则都没了。


温客行小心翼翼地吻过周子舒纤长的眼睫,挺秀的鼻梁,柔软的唇瓣,他只浅浅轻啄了下,双唇刚离开便被周子舒强硬地搂住脖颈,蛮横地把唇又送上去,厮磨含吮了七八个来回,温客行被亲得脑袋发懵,回过神来时周子舒正微张着嘴喘气,胸膛一起一伏,心跳快得过分,温客行被他的心跳烫到了,他才觉出自己怀里的阿絮是活生生的鲜明的温暖的,是他费劲千辛万苦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他扶着周子舒腰的大手骤然收缩,吻得极深,像要把周子舒拆骨入腹。


“阿絮。”


“阿絮。”


“阿絮……”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指腹抚过周子舒的眼角,拭去他脸上的湿润,怎么也抱不够,怎么也亲不够,好像得永远永远,一直这么抱着亲着才能还回欠周子舒的十几年时光。






四季山庄多了个温师叔。


庄里的弟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师叔,不像师父那样吹毛求疵鸡蛋缝里挑骨头地盯着他们练功,还经常陪他们一起玩闹。也不像师父总是凶巴巴地呵斥他们,总是一脸笑眯眯地摇着扇子问他们是不是又惹你们师傅生气了师叔我给你们做好吃的降降火吧,虽然师叔的手艺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吃完总会拉稀。


师父刚开始肉眼可见地不想搭理师叔,可自从一连几天都不见师父的影子,由愈发显得气色好的师叔监督他们学业之后,师父虽然还是不怎么搭理师叔,但明显态度缓和了许多。


弟子们平日里最喜欢看到节目就是师父和师叔一起教导练功,这个说气沉丹田那个说内力外放,这个说要脚步稳健那个说要浮而不虚,被谆谆教导过的几位差点走火入魔。


除过晚上弟子起夜时偶尔会听见几声隐隐约约的猫叫春的声音,他们师父经常会追着师叔骂他又给徒弟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念湘总是跟着师叔四处闯祸之外,四季山庄还是一片祥和。




叶白衣看见温客行回来的第一句话是:“嚯,小蠢货还活着呢?”


温客行笑眯眯地答道:“托您老的福,活得好好的呐。”


他本以为两人又要唇枪舌战一番,可没料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只是轻轻点点头:“活着挺好,两个人都活着,挺好。”


后来的后来,叶白衣总算得偿所愿,结束了他没完没了的活死人日子,温客行周子舒张成岭几人遵照他的意思,将他葬在了容长青夫妇旁边。


送走叶白衣后,张成岭驾着马车回家,周子舒坐在里面,叶白衣的离开让他突然想到,今后他还要面对无数人的离去,成岭,念湘,四季山庄一代又一代的弟子……


温客行坐在他对面,看出了周子舒的心事,他对于亲人朋友的离开无能为力,也不知该如何去宽慰周子舒,只能把手覆在他的手上。


“还有我陪着你呢。”


周子舒错愕地看向他,还没从忧思中回过神来。


“还有我陪着你呢。”


温客行错过了周子舒的十多年,再也不想错过周子舒的一分一秒。


无论他的欢喜,他的悲哀,都由自己陪他一起经历。


“我一直都在。”










六叶草-君筠

【萧炎x润玉】情劫(上)

修仙paro,师徒年上

师父炎x徒弟玉

系列【红鸾】,最终章


  *
  情之一字之所以为劫,是因为你本无懈可击,有了情,便有了最大的软肋。

  


  (一)
  润玉收到了一对青鸟。
  青鸟算不得什么珍禽异兽,除却传信也没什么别的能力,只是身份是仙界仙兽,而在他们这一界已经绝迹罢了。论及珍贵是珍贵的,论及有用是没什么用的,不知是师姐幽泉自哪个遗迹里找到的,图个新鲜。不过润玉若是真的缺什么,萧炎第一个就会给他补齐,也轮不到幽泉发挥。所以幽泉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更多时候只是在外见到了有趣的东西给师父师弟带礼物而已,大概是跟萧炎学的。
  一般来说的顺序大概是润玉,小伊,萧...

修仙paro,师徒年上

师父炎x徒弟玉

系列【红鸾】,最终章


  *
  情之一字之所以为劫,是因为你本无懈可击,有了情,便有了最大的软肋。

  


  (一)
  润玉收到了一对青鸟。
  青鸟算不得什么珍禽异兽,除却传信也没什么别的能力,只是身份是仙界仙兽,而在他们这一界已经绝迹罢了。论及珍贵是珍贵的,论及有用是没什么用的,不知是师姐幽泉自哪个遗迹里找到的,图个新鲜。不过润玉若是真的缺什么,萧炎第一个就会给他补齐,也轮不到幽泉发挥。所以幽泉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更多时候只是在外见到了有趣的东西给师父师弟带礼物而已,大概是跟萧炎学的。
  一般来说的顺序大概是润玉,小伊,萧炎。幽泉可能还是记着萧炎的仇的。
  有着青碧色羽毛的小雀落在润玉指尖,歪着脑袋蹭他的手指,啾啾的叫唤着要讨吃的,于是润玉拿出了颗灵果放在面前的桌案上,两只小鸟立刻凑到一起去啄食。
  “好可爱啊,”温柔娴雅的少女自旁边探过头来,她是被溺爱着长大的,眉眼温雅,“萧玉,我可以摸摸吗?”
  润玉示意她自便,青鸟并不是攻击性很强的灵兽,只会传信的它们很少攻击人,但是跟主人之外的生物也不太亲近。在少女将手指探过来的时候,两只小家伙也不啄灵果了,拍着翅膀就飞快的蹦跳到了润玉手边,警惕的啾啾直叫。
  “萧玉小友与邝露似乎甚是投缘啊,”中年人背着手走过来,闲庭信步般,“我就这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今后一切都要传承给她。小友救了她于我有恩,不如多留些日子吧。”
  “太巳前辈言重了。”润玉聪慧,不是听不懂这位的言外之意,可正是听得懂,所以更要拒绝,“未得师长之命,萧玉不敢擅专。”
  “……父亲。”邝露也听出来了,顿时有些懊恼。她还是一派小女儿姿态,显然是还未经历过大千世界险恶,被养的天真温和。太巳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只在心中道了声可惜。面前的青年人年纪轻轻便已是化神期,在医仙所居的山谷出入自如,更是救了邝露一命,天赋人品性情背景无一不近乎完美,若是能有这样一人为儿婿,女儿的未来也就不用担心了。但他是想结亲,又不是想结仇,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既是润玉坚定,那我也不好强求,只恨有缘无分哪。”
  这等老油条,当然不会再追问润玉的师长如何。说到底萍水相逢,逼问师门实属冒犯,既然没有办法把润玉圈成自家的人,那么明智的退步,保持良好关系也不错。
  润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担心。虽是孤身在外,他却始终感觉自己处在师父的守护之下。不过也是,想到师父,润玉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萧炎的朋友遍天下,其中有一个小医仙就隐居在天罗州附近。前些日子他专门去拜访了这位静心医道的前辈——说是静心医道,其实小医仙更擅长的是毒,危险性可想而知。
  “医仙前辈……”
  “别拜,我可不敢叫你拜。”容貌清雅如仙的白裙女子立刻双手将润玉扶起来,不让他行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长大了不少,我上次在帝峰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家伙呢。”
  润玉还是不太能习惯这种外貌看起来仍然年纪轻轻的长辈的关心,有些窘迫的应和了几句。小医仙也看出他尴尬,微妙的笑了笑,敛容温柔道:“润玉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有你那好师父在,想必是用不着我班门弄斧,我也就这点毒术还能勉强称道一下了——”
  “医仙前辈毒术独步天下,怎能妄自菲薄。”润玉认认真真道。
  没有人不喜欢听夸奖,小医仙也不例外,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来,然后笑吟吟的拍拍润玉的肩:“别在这吹我了,有话快说。唔,对了,你来我这还没给你上茶呢,想喝什么吗?”
  “不必了,”润玉连忙阻止,小医仙是隐居,自然无人服侍,他怎么可能让前辈去给自己倒茶,只是眨了眨眼,见小医仙已经走到了橱柜前,也不再拖延,便轻声问道,“润玉此来是想请教……”他咽下血神宗的问题觉得可以稍稍放一放再说,虽然事情有轻重缓急,血神宗能用出血祭禁术一事的关联不小,但他偏生更在意后者,“不知前辈是否认识‘药岩’这个人?”
  “药岩?”小医仙原本似乎是想去找灵茶来,纤纤素手一顿,“什么药岩?那不是以前萧炎常用的化名吗?……哦~”旋即便像是反应过来,她长长的哦了声,也不找灵茶了,回首漫步过来,双手在桌案上一撑,“怎么,你是遇见他了?看来你师父还是放心不下啊。”
  润玉抿了抿唇,验证了猜想的时候竟然说不清自己是何感受,像是大石砸入池水溅起滔天波浪,最后水面却还是能恢复平静。他都忘了自己后面是如何向小医仙询问血神宗异常的了,他不太记得那个场景,记忆模模糊糊的,像是那句话意味着太多太多,以至于其他万物都褪去颜色。
  院子里的满树繁花落了,化作满地粉白的花瓣,在阳光下散发着浅淡微光。晚风拂过面上,轻柔又和缓,如一场轻易沉沦的梦境。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不堪一击,可以被如此浅尝辄止的数句话击碎,便是丢盔弃甲,便是溃不成军。
  润玉仍然不明白,前所未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按理说师父是厌恶排斥自己,可是师父又陪在他身边,对他是关心的吧……
  他想,师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指尖轻轻抚摸着青鸟柔软的绒毛,一如抚过一朵盛放的蒲公英。眼前倏忽闪过师姐在他面前坐着,嘟着嘴抱怨般说的“十五年面壁”,又是萧炎立在火海边看着他面容模糊,唯有明灭光辉映照着眼眸宛如深潭。
  “啾啾啾啾!”两只青鸟突然感觉到什么一般,扬起小脑袋看看,拍着小翅膀开始叫唤,争先恐后的宣告自己的用处……也不能说是什么大用处,大概是感知到了有信件来而已。
  邝露羡慕的看着两只青鸟,努力把视线从毛绒绒身上移动开:“萧玉,是你的传书。”
  润玉抬手接住飞剑传书,有些疑惑的拆开来看,他虽是首座却在外游历,师门不会有什么事情传给他,幽泉一般也只用千纸鹤,应该说,混元宗是遇到急事才会用上飞剑来传讯……
  精致的小剑悬停在空中,两只小青鸟无忧无虑的拍打翅膀飞上去,用细嫩的喙嗒嗒啄着剑柄,好似在抱怨是这东西抢了它们的工作。润玉没看两只小家伙,纤长的手指微动验证过禁制,因着有十足信心也不怕邝露或是太巳看到。那张薄薄的金色纸笺落入他手里,像是舒展开羽翼的鸟雀,显露出其上漆黑的字,一如撞破夜空的流星猝不及防。润玉的面色骤然一变!
  【炎帝于道宗访友,遇袭。】
  
  
  (二)
  这九个字透露出太多的问题。
  润玉看的出来,当事人萧炎当然更看得出来。
  一个专门准备的伏击圈意味着什么,凡人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撞进去里都可以直接投降了,因为必死无疑。即使是天下唯二的渡劫期之一的炎帝同样是差点连命都送在精心设计的包围里面。他连伤势都没修养几分,黑着脸就将一件损坏过半的法器砸在了林动桌前,嘭的一声巨响惊天动地,他堪称咬牙切齿:“姓林的,你好好看看,你道宗里到底多少筛子!连你亲手仿造的弱化版火焰祖符都能用来算我!”
  林动看着面前被烧的几乎看不出模样的法器,摇头叹了口气:“……挑拨离间。”
  “是啊,我但凡对你有一点不信任,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萧炎冷笑一声,气还没消,满面阴霾。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知道,他是当机立断转身就往道宗求援,亏得林动知道这段时间他和润玉的事情折腾不清,兴致盎然等着做心灵导师所以一直未曾闭关。他不太敢确定,若是林动闭关了,自己的求援是否能及时传到,还是会被拦截下来呢?
  萧炎不知多久没吃过这种亏了,也是灭了魂族之后高手寂寞了太久,和平的日子过久了。可是要知道,天色是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之一了,上一刻还是万里晴空,下一刻便是乌云密布一点也不值得稀奇。
  “……麻烦,真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怕是同你上次说的血神宗一窝的,嗯……怪了,是哪里又冒出来了天魔余孽?”林动揉了揉眉心,啧道,很少有人知道武祖与炎帝是生死之交,还以为两位强者都有争夺之心可以借以挑拨。不过要是萧炎对他真的有那么一点不信任,现在就不敢坦然的坐在这里喝他的酒了,“罢,萧炎,你是炼丹师,威胁性更大,先对你下手是正常的。你要不先别急着回去,留在我这里养伤吧。”
  萧炎抿着唇坐在那里,漆黑的眸底异火光泽闪动不定,那叫一个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他很少有这么孩子气般的时候,因此更显得稀罕。
  但是还不能说什么,因为林动已经是悬悬要到渡劫圆满,离突破大乘只怕不过一步之遥,虽然这一步不是须臾功夫,但他还在中期举步维艰差距就很大了,虽然用特殊手法突破了渡劫期后几个劫难,但渡不过情劫连闭关都不敢闭,这是天差地别,越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越难以改变实力的铁则。
  寂静持续了片刻,风声雨声皆缄默,就连每一点光落下似乎都足以在平地上坠出轻响。林动大概是和他想到了同一个方面去,因为武祖起身给去他倒了杯酒放在面前,轻声道:“说到你那小徒弟……你还没有决定吗,这不像你啊。”
  “……不是我不愿意。”萧炎愣了一会,也没抬头,就那般静静看着酒面由波动到沉寂,映着自己的倒影,沉默半晌,艰难道,“……你也知道,林动。我身在情劫之中,又如何给他承诺?
  “我想,润玉不是一定要你给他承诺吧。”林动才不管萧炎如何,自顾自把自己的那杯酒给喝了,平平淡淡道。甚至也不说“小徒弟”了,而是直呼其名。这本就是萧炎要来找他聊聊的事情,只是被萧炎遇伏这个事情打断了一下而已。他们这种人,生死不过是家常便饭,萧炎堂堂炼丹师有一口气就能给人救回来,当然也包括自己。(不然他也不会成为第一个受袭的对象)所以林动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给自己再斟了一杯酒,颇带深意道,“只是萧炎,一直垫着脚喜欢一个人,是撑不了太久的。”
  萧炎刚刚拿起那个酒盏,白皙凌厉的颧骨线条上犹染着余晕,指尖蓦然颤了的那一下却毁了全部从容。有酒液自杯子的边缘溢出,自桌案边缘擦过无声落在地面上,开成荒漠里一朵深色的花。
  “……我知道。”
  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液,指尖徐徐捏紧了,凝滞片刻,猛地撂下酒杯,在铛一声轻响中长身而起,眼眸沉冷:“不行,我还是得回去。玉儿也见到了血神宗的血祭,他十成十会去查,我不放心。”
  “你……”林动抬了下手,一句话未曾出口,像是想起什么,又强忍着缓缓放下,是了然又是无奈的笑了下,“……行吧,那你小心些。我这段时间先不闭关了,有事情传给我。”
  
  
  (三)
  修士惯来讲究法不伤凡人,血祭之术作为天魔一脉更是已经被封禁良久。
  既然药岩便是萧炎,血神宗诡异的大胆包天应该也已经落进了炎帝眼睛里,毕竟很难想象,正常人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在炎帝庇护的米特尔家族旁边搞事情……说起来倒像是被魔气入体多少有点失智的状态。总之,润玉便没有费心再往宗门传消息。正准备自己暗地里查一下,结果没想到转头就听见这个消息。
  但是在这么极端的情形下,润玉竟是出奇的冷静下来。道宗之外是武祖的地盘,别人不知,他还不知吗,林动和师父是生死之交,绝不可能看着师父出事。若是真的事态危急到了那种程度,他赶回去亦是无用,说不定还会添乱。
  不能急。
  切不可急。
  帝峰上那一场告白外人并不知晓,在任何人眼里混元宗首席那炎帝幼徒的身份意义同样不差。下山后师姐对他游历的告诫言犹在耳,他必须要保护好自己,无论是血神宗里不知名势力还是谁在暗算,都不能成为敌人手里的刀。
  只是润玉自己也是骄傲的,师父被伏击原因不明,他第一个怀疑血神宗——或者不如说是血神宗背后的什么东西。告知牧尘自己有事先离开之后,润玉剑指血神宗,从旭凤的魂魄里问出线索,步步谨慎追查,在客栈落宿都要排查过身周环境,他倒是前所未有的开始惦记起了那一壶火灵果酒……
  ……!
  润玉察觉到客栈外灵阵异动,刚刚带着剑出来,就看见两只小青鸟箭一样飞过去,围着外墙上插的一把飞剑转悠,啾啾啾叫个没完。传讯的灵鸟特点就是对传讯极为敏感,于是润玉走过去,这才发现飞剑上挂着一个鎏金的酒壶,还在风里惯性摇晃着,却没有一滴酒液流出来。
  没有危险。
  他感应之后抬手取下酒壶,雪白的广袖如寒雪拂过飞剑薄薄的剑刃,剑刃轻颤震鸣,直到被纤细修长的手指按住。
  这是……
  两只青鸟落下左右停在他肩头,聊为警戒,润玉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方屈指挑开特殊禁制密封的酒壶,再一看……火灵果酒?
  想什么来什么的错愕让润玉微愣一刻,猛然反应过来,神识往周围扩大感知,果不其然抬头便看见院外的枫树上立着一个黑袍身影,就是药岩那张普通平凡到丢进人群里就认不出来的脸。枫叶正红的烂漫,如火焰灼灼簇拥在身侧。见他抬头看来,早有准备般笑着向他招了招手,眉眼清冽:“萧玉道友。”
  纵然是润玉自己,都在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先前的判断真假,萧炎不是遇到袭击受伤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又来到他身边了?
  “怎么?看到我来好像很惊讶?这么不欢迎我?”
  润玉迅速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并非如此。我只是以为……药岩,你…会回道宗复命。”
  因为在外化名,他没有穿混元宗的亲传弟子服,仅仅一袭清透白衣,微风吹拂着广袖翻动如月光纷纷,更衬的身形单薄纤细,仰头看着枫树上的萧炎,神情温淡柔和,似温润剔透的白玉壁皎皎,却不掩绝代风华。
  徒弟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是萧炎对自己很自信,润玉的修为决计不可能看穿他的易容。以他的经验水平骗林动都能勉强做到,何况经验不足的润玉。
  他随手选了一片最红的枫叶摘下在指尖打转,倒是没忘记自己“木系单灵根”的人设,轻盈跃下落在润玉身前:“血神宗有问题,相信你也有感觉,许是与炎帝武祖两位君上剿灭的天魔有关。”他说得模棱两可,“所以我又来了,正好给你带酒。”
  炎帝与武祖自少时起就都有自己所对抗的对象,炎帝挖出了隐藏极深的魂之一族将其覆灭,而武祖终结了最为肆虐猖狂的异魔一族,两者一明一暗剿灭之后,修士间的腥风血雨歪风邪气为之一清,修真界总算得了宁静。
  但是总有人是不想要宁静的,为了自己的仙途什么都做得出来——虽然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在渡劫时被天雷劈死。
  润玉神色一定,看着萧炎比起上次离别时略显苍白的脸色,垂眸沉默片刻:“那你查到什么了吗?”
  “有点线索吧,我猜你也在查探血神宗背后的事情?不如我们一起,交换情讯再查查。”萧炎轻描淡写道,目光落在润玉肩头两只歪着脑袋的青鸟上,扬唇轻笑,“不过,就站在这里说啊?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润玉顿了顿,他刚刚是从半开的窗口跃出来的,现在只好侧身引路示意萧炎进屋。后者眉眼璨然,在走到他身边时笑吟吟的将枫叶也塞进了他手里,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自然:“这片枫叶红的特别好看,也送你了。”
  像极了曾经每次从帝峰下回来,带了各种各样小玩意送给小徒弟的时候。
  虽然说是看不穿易容没错,若是真的怀疑起来,暗地里一观察就能发现处处是破绽。萧炎尴尬的时候会下意识摸摸鼻子,大概是伤势还没好全,唇色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动手的时候习惯性指尖微动先掐法诀,见到他主动迎敌就忍不住的露出担心的表情又转瞬收敛……
  所以师父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他认不出来啊。平心而论,萧炎真的,装的一点都不好。
  润玉想。
  
  
  (四)
  无论是润玉还是萧炎,都不是擅长追踪的人,但道宗和混元宗全力动用势力查探,捉到些来不及抹除的蛛丝马迹不过是时间功夫。
  萧炎在这里戴着易容面具装萌新,林动专程去要了天机阁一卦,武祖出面,天机阁主当然不可能不给面子,用了天机阁世代传承的传承法器亲自动手测算。
  卦象指向了天降,而血神宗只是其中比较明显得一个而已。
  “虽然我不信天机阁……但是这个结果倒是没错的。”萧炎如是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仙人?还是谪仙?若是好好的仙人为何不追求大道,而要来凡间找事受罪呢?”
  润玉安静的看着他,乌黑的眼眸像是黑曜石,天光静寂落进去,沉沉浮浮。
  萧炎被他看得心虚,转了一圈从桌案另一边绕过来:“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润玉摇了摇头,抬手想去摸桌上的酒盏,萧炎眼疾手快一弹指,灵力卷走了那只小小的酒盏,稳稳落到他手里,琉璃般清澈的酒液波动了一下笼在杯沿,没撒出一滴。
  “你上次饮酒之后表现可不太好,”他捏着酒盏朝润玉晃了晃,大摇大摆的当着徒弟面一饮而尽,笑道,“酒量不大就少喝酒。”
  润玉:……
  他默默的看着萧炎给他倒了杯茶,欲言又止。
  殊不知,萧炎自己心里也不太得劲,他又不是傻,能察觉到润玉对“药岩”的亲近,虽然徒弟亲近自己没什么不对,但他总觉得润玉不该这么信任药岩,顿时心里有点闷,偏生药岩就是他自己,且以药岩的身份在这里,又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不过无论心里怎么想,炎帝面上仍然笑的无懈可击。
  “玄凌州封闭万年的上古遗迹出世,最近地涌金莲,还有仙人异象。”润玉终于决定暂且把目光放在正事上,他惯来是温润的性格,但因着怀疑对方便是伏击师父的罪魁祸首,语气实在好不起来,“……因此有不少凡人在膜拜遗迹,但我有些怀疑……这个遗迹出世的时间有些太巧了,像是魔宗的手法。”
  林动也传讯给他说怀疑那个上古遗迹有问题了。武祖抽不开手,便拜托他跑一趟。但润玉完全是凭借自己的直觉这么说的。
  “这我倒是知道……魂族与异魔族当初在修真界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别说好好的仙人不做,要去当魔了,仙人虽无寿命之虞,却有三灾九劫,因此也有仙人不惜放弃自己走不通的道,入魔道以求力量渡劫。但是懂归懂,麻烦却是真的麻烦,”说不准是不是有魔道的人想完成宏誓,重新放魔族入世,以人心催化天魔。看来我们是得走一趟了。”
  润玉微微点头,从肩上捉下一只青鸟,主动将扑腾着翅膀的小家伙递给萧炎。阳光如金色的糖液,从他身边慢慢的流淌下,似千万星辰的碎光,星辰为骨,明月为魂,自是璀璨夺目。流云般的白衣用金线点染,图纹玄奥精美,灼如芙蕖,灿如朝霞不外如是,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更有仙人模样:“上古遗迹内飞剑传书未必能定位,我的这只青鸟你先带着吧,可以保持你我的联系。”
  萧炎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笑容。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虽然确实是传讯的灵物,但青鸟的意义仍然非同凡响,在仙界如此,凡间依旧如此。
  对啊,就是这样…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修士,哪怕是道宗的修士,那么亲做什么?他也是你师父吗!
  润玉不知道炎帝在想的是什么,他看着萧炎手里不知何时延伸出数道冰裂般纹路的酒盏,指尖不自觉的颤了一下,青鸟有所察觉,歪头蹭蹭主人的指尖,啾啾轻鸣,叫声却传不进润玉耳里。
  师父明明都来寻他了,可是还这么排斥他……是因为之前帝峰上的告白心意……吗?所以,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吧……
  萧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没一句合适的。他总不能晾着徒弟,只是一刻迟疑,还是不得不伸手接过了那只青鸟,压住小家伙无意义的扑腾挣扎,极为勉强的笑了笑:“好,那就劳烦萧玉为我…费心了。”
  最后三个字,被他说出了一股子复杂多变的味道,然后就看见润玉微微抿住唇,蝶翼般漂亮的睫羽垂下来,盖住了乌瞳里所有情绪。
  ……又怎么了这是?
  
  
  (五)
  秘境和遗迹的区别很大,秘境要么是先天形成,要么是前辈开放给后辈的,绝大多数时候危险性并没有那么大。而遗迹——至少在它成为遗迹之前,它的主人一定不希望别人闯进来。虽然机遇与危险并存是修士都公认的法则,但一个被突然覆灭成遗迹的宫殿或者小世界等有多少危险性,不言而喻。
  何况这个上古遗迹……虽然说是上古,但是润玉怀疑这其实是被仙人偷渡下来的。不奇怪,不是每个仙人都能当得“仙”字的。魔生于人心,自然是有仙才有魔。追求大道不假,可也不乏迷失了的。想要引天魔屠戮人世间得到回馈的力量。何况还有一部分仙界之人只是投胎技术好生在了仙界,其实并无求道之心呢。
  如无意外,萧炎应该守在天机阁卦象所指的这一上古遗迹外看看这是什么情况,等着守株待兔第一时间迎接上界来的不速之客。上界也不过是上界的名头而已,一旦踏入下界修真界便受天道所制约,在炎帝武祖这等气运加身之人面前其实是不够看的,就像被灭的魂之一族和异魔一族。要不然好歹也是谪仙人,又何必在下界的渡劫期修士面前就躲躲藏藏呢。
  …… 
  “……林动那家伙?”但万事万物总是很难遂人所愿,例如此刻接到讯息的萧炎便是不可置信的愣了片刻,皱起眉,无声的自言自语一句,从空气里隐约觉出了不安的气息。这不算明显,但对于修士而言,所有直觉都是有意义的,不是无的放矢,他也不敢忽视。
  他遇袭才多少天,又传来了武祖被困的消息,这合理吗?这合理吗朋友?
  他磨了磨牙,到底是不敢赌。他和林动是生死之交亦是互为犄角的关系,由于一路走来灭的魔,招惹的敌人都不少,从地下惹到天上,于公于私都得互相援助,所以哪怕明知道其中有问题他也得去,不然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只是润玉的安危他到底看重,踌躇片刻,还是暗自弹了弹手指,有一点火星从他指尖坠落,像是破灭的星火洒落在润玉雪白的衣角,转瞬熄灭。他重新看向徒弟,忧虑之色暂且退却,露出一个笑来,“萧玉,宗门有事,我得回去一趟。”他当然知道润玉也收到了消息,作为炎帝幼徒,润玉在混元宗的身份之高难以想象。但是他还在尽职尽责的扮演自己药岩的身份,暂且没有撕下来的打算。连混元宗对道宗的询问都被他提前准备好人设身份挡了回去,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露馅呢。
  “萧玉,你才化神期,也不算安全,近日颇有天下将乱的迹象,早日回师门为妙。”不过留下一缕火焰之后还是不放心,炎帝还没忘了补充一句。
  润玉没提“药岩”也不过化神期的事情,不经意般往旁边走了两步,乖乖的点头答应。他生得清丽雅致,长开了之后越发光彩夺目,一如天道最完美的造物,没有儿时怯生生的模样,风吹得他袖袍轻拂,如月光清浅。
  萧炎横挑鼻子竖挑眼,马上就想起来这两天润玉似乎有些和他刻意保持距离的味道。若不是马上便要离开,真要好好说道说道这又是哪门子的鬼。
  他没意识到自己最近越来越有没事找事的倾向,润玉亲近他,他不满,不亲近他,他又不开心,如此说来真有几分喜怒无常的味道了。
  至于润玉,嗯,他就有点莫名了。他向来是个体贴的性格,他理解了师父对自己这个徒弟的关心,却也不想让师父难做。毕竟有过之前的事情,萧炎对他有什么心情都是正常的。那么不必师父说了,他自己主动控制一下自己的情感,远离师父对双方都好。
  ……结果为什么萧炎还是心情忽晴忽雨,跟六月天一样?
  
  
  (六)
  暂且不管那么多了,润玉知晓萧炎身为炼丹师要去亲自查看林动的情况必须离开一趟,面上答应萧炎答应的好好的,言称自己马上就回师门避难,结果萧炎前脚启程去道宗,他后脚就出了客栈重回上古遗迹周边。
  天机阁的大名润玉早有耳闻,只是师父不信天机阁,所以他也不信。
  可是他用旭凤魂魄里搜出来的信息,一路顺藤摸瓜抓过来,却发现血神宗不过是因为有功劳而得到了几分赏赐的小卒子,连带那位膨胀到被他斩杀在赤霄剑之下的少宗主,都是为这上古遗迹的开启做准备服务的,竟是同天机阁的卦象不谋而合。
  这么想来,天机阁的算命。说不定也有几分是对的吧。
  ——比如说这个上古遗迹确实有问题。
  修真界有千千万,修士飞升而成仙,这是仙界的根。一道根须的枯荣,也许并不会引起仙界的注意,但对于这根根须却是天壤之别。
  萧炎的态度一直都是仙界不该插手凡俗之事,正常的仙人追求大道又不是争权夺利,确实也不会插手,所以来的他见一个杀一个。润玉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是这个态度。
  当年的魂之一族和异魔一族给这个世界造成的创伤已经够大了,润玉闭上眼睛,感应着空间细微的波动,眉峰蹙起,烦躁的咬了咬唇,屈指掐诀,冰蓝的灵力水波般弥漫周身,仿佛一个无言的拥抱。
  然后他向前迈步,乌发银冠,步步莲华,雪白色的衣袖无风自动,每一步踏出都带着无法比拟的威势,直至轻盈跃进举目尽是黑暗的上古遗迹,如同倾身而下,投入深渊。
  
  
  (七)
  林动确实出了问题,因为萧炎到了道宗才发现,无论是应欢欢还是绫清竹,都联系不上这位道宗之主了。
  事情重大,道宗封锁了后山,专程迎炎帝来寻。在道宗弟子焦急夹杂着期待的目光凝视下,萧炎一身黑袍踏足于空中,神识向周围毫无保留的扩展开感知,闭目凝思许久,绕着道宗范围一步步行走,每一步落下,都在空气中激起一阵虚无的涟漪。他这般转了好半天,似是大海捞针般搜查,忽然猛一抬手,火焰如利箭骤出击向虚空一处,明明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如同打击在了寺庙的大钟上,激发出沉闷的禅唱。
  铛!
  嗤——
  萧炎乘胜追击,手腕一翻,火舌如附骨之疽死死缠绕住了那个地方。但随着火焰焚烧,他的表情却隐约有些凝重。
  “萧兄,可需要帮忙?”绫清竹出言询问,表情有些担心,对于这个冷美人来说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她是真的关心林动。
  萧炎愣了愣,维持着异火摇摇头:“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和林动都不是擅长灵阵的人,吃了灵阵的亏真是……啧,真是,眼下也只能暴力破开。”
  这句话说完,才见女眷们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所以萧炎也没多说什么,索性全心全意将灵力灌注入火焰,从外破阵作罢。因为心中不安,想着早点把林动解救出来。林动有所察觉,从内到外有所配合,只很是花了些时间。
  “天机阁说我印堂发黑让我防备……操。”林动从那个隐形的困阵里解脱出来安然无恙,大体安抚了亲友后,走到萧炎身边先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就操了,我闭关这些年,道宗怎么回事。”
  林动崛起的太快,道宗青黄不接,他与应欢欢绫清竹一旦全部闭关,道宗就处于无强者监管的状况。这一点萧炎比较不一样,他未曾度过情劫,怕走火入魔,压根不敢闭关。在他眼皮子下,混元宗没几个敢做小动作的,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两次设计都在道宗这里,而不在混元宗的原因。
  萧炎没接他的话,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两圈,问:“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来救我我也能出来,就是多花点时间。”林动呵呵一声,他的炼体水平极高,萧炎的异火都不能说轻易击穿他的防御,“一群狗急跳墙的家伙罢了,萧炎,你不觉得吗?也许你上次发现血神宗的异样是出乎他们预料的。”
  萧炎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没想到见到了挣脱出来的林动之后,那种不安感反而越发浓郁了,像是一团阴云笼罩在心头上,风雨欲来沉甸甸的。
  “狗急跳墙……”他喃喃道,神思不属,回答都带着敷衍的意味,“那你是,查到了多少?”
  林动冷笑一声:“很多。这些年来你我的确松懈了,”他是闭关,萧炎应该是养徒弟养的太专心,总而言之心思都不在防备上。他说着,转念一想,“要不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引蛇出洞来一发,不要公布我出来了的消息,我们两宗打一场,等人都跳出来了,再一网打尽。”
  “也行,随你安排都可以,我配合你受点伤就是。”萧炎勉强维持着思考能力,抬手揉了揉眉心,“嗯……需要我受伤吗,我跟应仙子演一出戏,早日解决干净,等你我飞升上仙界这仇迟早要报……”
  一声尖锐的啼鸣打断了他想继续说下去的话,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见多识广的绫清竹都被惊了一下:“什么声音?”
  “是萧兄带来的那只青鸟吧。”应欢欢偏头疑惑的看了一眼,答道。
  林动抬手解开布置来隔离外界查探的结界,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撞进来,萧炎飞身掠去接住了它。那是只小小的青鸟,跌跌撞撞飞落到萧炎手里,全身羽毛都炸开,像是一只蓬松的球努力将自己显得又大又威风,继续发出尖锐的嘶鸣,一声声凄厉刺耳如同夺魂,很难想象那么小小的一个身体里怎么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糟了!!!”
  青鸟接触到他的一瞬间,那层隔膜般疏离的感觉猛然消退去,脑海里延迟提醒接二连三的传来刺痛感,不算明显,像是在手背上轻微刺了一下的针,足以让人心神一震。萧炎太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了……那是他封印给润玉保命用的神念被激活了。
  ——润玉在做什么!
  
  
  (八)
  上古遗迹。
  “不是说要引蛇出洞吗?”美杜莎问,她虽然是蛇的化形,但是并没有被波及到的自觉,双手抱胸浮在空中,淡紫色裙摆垂曳,美艳的眉眼轻挑泛着魅惑,随口问林动,“近些年来,南疆来探本王部族的劲头也又嚣张了。真的烦诶,要不是萧炎养徒弟养的那么专心,本王早就要找他说说了……不过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黑袍的男人独自站在已然封闭的上古遗迹前一动不动,周身滔滔烈火虚影缭绕无法自己,明明一个火系修士,但是一眼看过去,会恍惚觉得他周身的寒气浓郁到都快要能够把空气冻结起来了。
  林动摊了摊手,向后退了半步,将身形隐去,只留下淡淡的声音昭示他还在原地看着:“引蛇出洞哦,原本是这么说,上古遗迹背后指不定有什么阴谋,所以还跟我说让欢欢把他打伤唱一出戏都不算什么……结果现在可好,冷静个屁。”
  “润玉进了上古遗迹,那玩意连感应都能隔绝,要不是青鸟传信还察觉不到问题。结果现在遗迹又封了,我们的手段都解不开,他能不急吗。”薰儿也立在旁,蹙着黛眉十分公正的反驳了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行为,“你们这是在说废话,那可是他的情劫。他的——红鸾星。
  “小伊。”
  “主人?”粉色的火焰像是被无形的大力拉扯了一把,自虚无中凝聚出来,由虚转实化作少年模样,踉跄了一下才险险站稳。他是被炎帝直接从混元宗召唤过来的,落地时还满面疑惑与茫然,“主人,您唤我?”
  萧炎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眸冰冷凝着霜,那俊秀雅致的五官间一丝情绪都不见,只有慢慢绷紧的颧骨,从每一抹凌厉的线条里都透出隐忍到快要崩盘的怒意。那是真正的理智全消,渡劫期修士一念万转,而这一刻所有念头似乎都在焚毁万物的岩浆和绝对零度的冰川下极端地切换着。
  最后他抬起手,指向面前的上古遗迹,没有过人的目力很难看清,他纤长的手指轻微颤了一下。
  “烧,”但到了开口的时候,炎帝却是缓缓阖上双眸,声音平静到冷漠,连一丝波动都无了,“……烧到破开禁制,或者见到你师弟为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尊为净莲妖火的火灵一怔,罕见的露出惊愕之色,还未来得及说话,萧炎从未使用过的强制命令已经作用在身上。火灵无法反抗主人的强制命令,索性他也没有反抗的念头,旋身化回原形的乳白色火莲,炽烈的异火自莲心涌出,似海面上十二级狂风暴雨掀起的海浪,一息将整座遗迹淹没。
  净莲妖火的火焰全开,只是来自于仙界的遗迹也不是那么好破开的,毕竟这个世界有两位天才强者在,抵御不住他们的怎么可能被拿出来。所以萧炎只是安静的站在火海前,往昔都破灭在眼底,烈火映着他漆黑的衣袍,如肆虐的狂风卷动衣袍猎猎。然后他看了一眼肩膀上的青鸟,随手一道灵力将其托住,偏过头时候语气疏淡,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友人物理意义上的在他背后说什么:“林动,你查到的东西给我。”
  林动给的特别痛快,连多一个字都没问,看着萧炎拿了转身一掠消失,才转头耸耸肩跟应欢欢说:“他在气头上,我不惹他。”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一个气疯了的渡劫期修士,是比人间帝皇更加恐怖千万倍的存在。



【TBC】


系列目录


合子_想捏羊尾巴

[花心/叶沈]年年一诺(ABO)二

呜哇,看到回复了,贴贴大家。

这篇真的拖了好久hhhhhh

这次是长大了一点的小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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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剑心回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路过的师兄叫住了他,笑着向他招了招手。小道长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叶英给我寄信了?”

师兄有些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把信和一包东西都交给他,又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不错,养了这几年总算长了点肉。”

沈剑心接了东西,忍不住朝东门瞟了一眼,师兄知道他惦记着什么,故意叹了口气,看着小孩的表情紧张起来,才把情况说给他听:“放心吧,大师伯那边说开了,只是闹出了这事儿,他也不好回来,不过总归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谢云流之前为了李重...

呜哇,看到回复了,贴贴大家。

这篇真的拖了好久hhhhhh

这次是长大了一点的小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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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剑心回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路过的师兄叫住了他,笑着向他招了招手。小道长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叶英给我寄信了?”

师兄有些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把信和一包东西都交给他,又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不错,养了这几年总算长了点肉。”

沈剑心接了东西,忍不住朝东门瞟了一眼,师兄知道他惦记着什么,故意叹了口气,看着小孩的表情紧张起来,才把情况说给他听:“放心吧,大师伯那边说开了,只是闹出了这事儿,他也不好回来,不过总归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谢云流之前为了李重茂的事,和李忘生大吵一场摔门而去。好在及时认清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割袍断义自不再提。只是为了避嫌,暂时也回不了纯阳。好在抽身得早,没叫圣上怪罪,纯阳国教地位依旧,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沈剑心这才松了口气,想着之后去洛风那边看看,这下他这小师兄总能安心了。

他想着,谢过师兄跑回了房间。先是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纸的蜡封,抽了几张信纸出来。他们两个自从四年前在纯阳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每月一次的通信。最初沈剑心不认得几个字,叶英又是个惜字如金的清冷性子。李忘生看着小徒弟一张纸上就写了个歪歪扭扭的“你好吗,我很好。”当时就背过身去,肩膀微妙的颤抖幅度让沈剑心恼羞成怒。给自己和叶英都定了每次必须写满三张纸的规矩,因着这股气劲,倒是成了识字先生手下进步最快的那一批。

叶英大他两岁,十四岁的年纪已经开始被父亲带着锻剑。他在剑道上的表现始终不能让老庄主满意,但锻造上却很能耐得下心,第一次进剑庐就能打出不错的坯。

沈剑心听完心里一直惦记着,日也思夜也盼,总算等到有师兄接了师父的指令,要去藏剑拜访,他牛皮糖一样缠过去,总算有了个见面的机会。

他不明白以前都不拦着他的师父为什么这次答应得这么勉强,也不明白李忘生内心的百般纠结——小徒弟今年满12岁了,已经是该分化的年纪。偏偏小徒弟没动静,叶家大公子也没动静,叶家那大公子生得实在漂亮,李道长忧心忡忡,生怕小徒弟日后成了乾元,怕不是要损了人家名声。

没心没肺的咩团子全然不知师父内心的忧思,把师兄师姐送自己的小玩意儿捡最好的装进小包袱,开开心心地准备带去给叶英。

同去的师兄和他是同宗,沈清和瞧着小师弟模样好笑,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我瞧着心心这架势,像是给媳妇下聘礼去呢。”

沈剑心一路上都抱着他的小包袱,眼瞧着快到扬州地界了,正发着呆,听了师兄这话倒是很认真地反驳起来:“要娶叶英这点东西不够的,他家的东西好贵,他一定也很贵。要镶金边的轿子、整皮的大氅,还有……还有什么呢?”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到藏剑被晃瞎了眼的情景,他小时候过惯了穷日子,到了纯阳宫吃穿不愁已觉得很是足够,被藏剑山庄满目的金光一照,只觉得自己像是刚成了精的小妖一下子进了佛祖的大堂,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但沈剑心是个早熟的崽,虽然一颗心僵硬得像一块木头,脸上装得倒还挺好。

最后还是叶英看了出来,拉着他去试剑堂看了各种各样漂亮的剑,然后又领着他去自己房里投喂了一堆甜点,这才让这小东西安下心来。

沈剑心想起那一次的窘事,又想起叶英递给他的点心上精巧的花。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应该还要好吃的吧,反正他比我难养多了。”

叶家出来迎客的船正好到了附近,叶炜跟着哥哥一同出门,听了他这话忍不住跳起脚来:“别拿我大哥跟你比,你才整天惦记吃的!”

沈剑心还沉浸在叶英到底有多贵这个严肃的问题里,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地看了他一眼,惊讶道:“你怎么一点都没长高啊?”

他没多想就说了出来,这话委实扎心,回庄的路上叶炜一句话都没有说,安静得像一只小鹌鹑。

沈剑心和叶英打了招呼之后,对方只点了点头,又静静地站在船头发呆。

他总是这样,不熟悉的人只会觉得这人不好接近,但沈剑心早已习以为常。他每次都能听到叶孟秋训斥叶英,仿佛对方在剑术上一无所成。但要是不拿剑,只对剑招,沈剑心一次也没赢过他。别人对招只想一步,他却能想到数十步之外。看上去像是心不在焉地发呆,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打磨着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沈剑心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他就是觉得叶孟秋说得不对,叶英以后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船已经近了岸边。叶家的船精致漂亮,几个在湖间采莲的少女本来嘻嘻哈哈的,见了船好奇地张望过来,一抬头瞧见叶英全都红了脸。

长到十几岁的俊美少年郎,足以看出日后眉眼间的风华,但看惯了的沈剑心并不觉得如何特别,叶英就是叶英,他也知道叶英好看,但比起过人的容貌,那个人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别人在关注少庄主风姿的时候,他却只惦记着对方说好要带他去吃好吃的。

沈剑心很没良心地抛下了一路同行的师兄和老庄主喝茶,自己跟着叶家兄弟开开心心地往湖畔茶楼去了。

新来的大厨是老板许了重金,磨了好些时日才请到的,打小便和擀面杖过了三十多年形影不离的日子,白案功夫了得。若不早早预定,很难尝上一口他做的点心。叶晖知道自家大哥喜清净,特地定了雅间,以为可以平静地度过这一日,不曾想几人刚吃到一半楼下便叫嚷起来。

沈剑心打开窗户看热闹,只见一个妇人领着她七八个汉子冲进了茶楼,扯着窗边一个矮胖男人直接拖出了门口,围起来一顿好打。

站在楼前的老妇人一边观战一边津津有味地嗑瓜子:“有了几个钱就去逛青楼,也不想想他老婆那八个兄弟岂是吃素的,活该哦。“

叶晖听了这么一耳朵,又看看沈剑心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听得认真,不免有些尴尬,刚要伸手把窗户关上,就听沈剑心转头问道:“青楼是什么?”

他问出这一句后,满屋一时间静得发沉。不过也没人觉得奇怪,一直待在纯阳宫,哪会有人告诉他这些?

等叶蒙红着脸结结巴巴和他小声解释完以后,沈剑心恍然大悟地一拍掌,笑道:“啊,那我知道,我以前刚被人贩子拐的时候,他们总威胁和我待在一块的小姐妹,说要是谁不听话就把谁卖进窑子里。”

“小时候多吃了半碗饭,他们也说要把我卖到窑子里,我当时还以为是做苦力的地方呢。”

他童年的艰辛程度显然极大地震撼了叶家兄弟,连一向不对付的叶炜都把装肉的盘子向他那边推了推。

沈剑心显然已经并不在意这段往事,甚至可以当段笑话说出来。在纯阳呆了四五年,过惯了有人陪有人疼的日子,当初浑身棱角小刺猬一般的孩子,肉眼可见地柔软了下来。就像流浪很久的野猫遇到了好人家,被养得胖乎乎圆嘟嘟,连带着放下了戒心,跟你混熟之后就会收起爪子,乖乖贡献出柔软的肚皮。

叶英看着他一边嘲笑叶炜长不高才应该多吃,一边捧着块甜糕啃得不亦乐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孩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养些。

吃完饭,几个小的被先生拎回去上课。沈剑心跟着叶英一路回了炼剑堂,叶家精于铸造一道,打出的剑兼具江南的灵秀与兵刃特有的肃杀之美。他喜欢得紧,每次来都看不够。沈剑心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来,发现对方正对着一块陨铁出神。

——叶英以后会打出什么样的剑呢?

他想象不出来,总觉得叶英的剑应该跟叶英的人一样,是漂亮的。那么会给谁打呢?许多名家的兵刃都是专人打造的,他的剑又会打给谁?

他望着凝眉思索的叶英,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打的第一把剑,可不可以给我呀?”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唐突了,又忙摆手道:“不行也没事儿,我就是随口问问。”

他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胡乱地摆了几下手,正想着怎么赶紧转移话题,却听叶英很认真地问道:“若是我打的不好呢。”

他这一问,却叫沈剑心顿时放松了下来,知道叶英不觉得自己冒犯,也就宽了心,扑过去揽着他的肩膀,笑嘻嘻道:“什么样的我都喜欢!而且……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你打的肯定都是好的,不骗你!”

小孩儿眼睛亮晶晶的,在纯阳宫养得脸上有了些肉,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粉雕玉琢的一团,笑起来还有两个尖尖的小虎牙。被人全心全意信赖的滋味并不差,叶英深感自己也不能免俗,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手感不错,难怪每次小道长来访,自家母亲都忍不住捏上几把。

“本来就是打算给你的。”他轻描淡写地说,“名字都想好了。”

不过这次任凭沈剑心怎么缠,叶英也没有告诉他这把剑的名字。


坐在回纯阳的船上,沈剑心又想起这件事,忍不住鼓着腮帮子跟师兄抱怨。

“提前告诉我又能怎么样嘛,小气!”

沈清和没有答话,他一直觉得这个桥段似曾相识,就卡在嘴边说不出来。他拧着眉头苦苦思索,猛然间想起这是之前从师姐那里顺的话本子上写的:小绣娘学着绣的第一个帕子叫邻家的小混蛋讨了去,日后成亲的时候还被长大的小混蛋调侃说是娘子早早就送了自己定情信物。

就是这个!

回头看了一眼金光闪闪的藏剑山庄,师兄的眼睛里顿时涌上了一份浓浓的怜爱。他伸出手去,不顾沈剑心的反抗把他的头发揉成了一团鸡窝。语带同情道:“师兄回去给你看个东西,别跟师父说。看完你就知道了……哎,我们心心得好好攒钱了,不从现在开始攒起来,以后怎么娶得起媳妇儿啊?”

沈剑心把自己一头乱毛从他手里抢救回来,眼带警惕缩到了船的另一头。

好好的一个师兄,怎么突然就疯了?

还是叶英好,稳重,叫人看着就安心。而且长得还好,每天看着就很赏心悦目。只是可惜隔得太远了,不是能经常见到面。

他想着想着,也不管师兄了,趴在船边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多年后沈剑心想起这段往事,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是个潜藏的情种,虽然开窍开得晚,可架不住思春思得早,才多大点儿就已经会害相思病了。

真是孺子可教。


tbc.


废话比较多的题后话:

1.这篇算是平行时空没什么大灾大难,所以老谢的部分也改了一点,没原来那么严重。虽然不能常回来,可偶尔还是能跑来瞧瞧一家老小。大概是这种感觉。

2.因为幼年期的花长得漂亮,剑道天赋还没被发觉,性格也比较安静,导致身边很多人都觉得这孩子以后一定是个O(实际上却是个猛A)。而心心这边正好相反,天赋不错,又活蹦乱跳的,都没人往O的方向去想,等到真正分化的时候,一定很有趣www

3.呜呜下一章终于可以写庄花打铁啦!我早就想写庄花打铁了!热气蒸腾的炼剑室内薄薄一层的内衫下的结实xiong肌!(嘴角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常年打铁,又一直锻剑,那肯定超有料的hshshs(快住口)

咩咩你的好福气还在后面呢(//̀Д/́/)




啾啾啾啾啾

【周温】弟媳 全


周庄主x温夫人x周首领




周庄主进了屋,其实他根本就没喝醉



END




周庄主x温夫人x周首领




周庄主进了屋,其实他根本就没喝醉



END



苏 小 遇

一个脑洞💡 

灵感来自@深念 太太的设定【温周】不思归 

——画了好久,虽然跟不上太太进度,但是建议结合文章食用🥲

一个脑洞💡 

灵感来自@深念 太太的设定【温周】不思归 

——画了好久,虽然跟不上太太进度,但是建议结合文章食用🥲

胡列巴

【温周】温客行x周子舒

*摸鱼
*梗源:今晚给你三条路,第一,我上你床。第二,你上我床。第三,咱们俩上chuang。


————————————————————————————

        自从大巫与七爷走后,温周张三人就在山顶隐居,山中日子缓慢,早已不知今夕何夕。时间溜走,天气入了秋,逐渐冷起来。
        时间在走,张成岭在长高,周子舒的身体在恢复,独独温客行那张浪荡嘴没变。终于把周子舒惹恼,二话不说收拾被褥,挪去西厢,眼不见为净去了:“管他什...

*摸鱼
*梗源:今晚给你三条路,第一,我上你床。第二,你上我床。第三,咱们俩上chuang。


————————————————————————————

        自从大巫与七爷走后,温周张三人就在山顶隐居,山中日子缓慢,早已不知今夕何夕。时间溜走,天气入了秋,逐渐冷起来。
        时间在走,张成岭在长高,周子舒的身体在恢复,独独温客行那张浪荡嘴没变。终于把周子舒惹恼,二话不说收拾被褥,挪去西厢,眼不见为净去了:“管他什么长夜漫漫无人陪,他要是嫌清净,就回他那腌臜的胭脂水粉软语温柔乡去。再回来,可就不能够了。若偏要进来,那就打断他的腿,一把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叫那山中的饿狼叼去才好。”不知不觉就独自想了许多。
温客行一拍大腿,得哄。上蹿下跳给他摘菊花,抓螃蟹,什么好便给什么。愣把前鬼谷谷主逼成贤惠好妻。
        眼见着人是一句一句哄开心了,却迟迟不见枕边人搬回身边来。
       “山不来,我自去。”温客行斟酌着。趁着天黑拎着酒就堵在西厢门口。自己先自顾自地举起来喝了一口,气势汹汹道:“天冷了,帘未卷,我快比黄花瘦了。今晚给你三条路,第一,我上你床。第二,你上我床。第三,咱们俩上chuang。你选哪个?”
       周子舒眼珠骨碌一转,觉出不对,嘴角擒着笑,闪身入内:“我哪个都不选,滚蛋。”
       身后的人撺的比他快,一骨碌滚上床,脱了鞋,披着被子,红着眼,耍着赖,轻轻唤:“阿絮…阿湘走了…你也要离开我…我…”。如此种种,絮絮叨叨了足有半刻钟。
        偏生周子舒心软就吃这套,再没提让他出去之类的话。

两人和好。

后话不提。

一条小咸鱼

假如温客行为了和阿絮姻缘不断做了走无常

人不能做到的事情,神可以做到不是吗?

私设《山河令》与《镇魂》联动

雪山结局续写

小学生文笔,勿怪!

01

“温客行,你怎么敢!?”

周子舒醒来看到青丝变成白发的温客行,双眼紧闭,心中一阵刺痛。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怀里的人,终于明白当年叶白衣说的那番话,那种心境。

他用力搂紧了温客行,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浑身冰凉的人捂热了。

好不甘心,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想护的人护不住。

他是这样,温客行也是。

哪有什么起死回生,都是妄念。

周子舒想,历经苦难,若还是错过,不如就这辈子就到这里吧。若是他快点,也许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老温。

老温,我早已心悦你许久。


02...

人不能做到的事情,神可以做到不是吗?

私设《山河令》与《镇魂》联动

雪山结局续写

小学生文笔,勿怪!

01

“温客行,你怎么敢!?”

周子舒醒来看到青丝变成白发的温客行,双眼紧闭,心中一阵刺痛。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怀里的人,终于明白当年叶白衣说的那番话,那种心境。

他用力搂紧了温客行,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浑身冰凉的人捂热了。

好不甘心,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想护的人护不住。

他是这样,温客行也是。

哪有什么起死回生,都是妄念。

周子舒想,历经苦难,若还是错过,不如就这辈子就到这里吧。若是他快点,也许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老温。

老温,我早已心悦你许久。

 

02

红色的彼岸花,开的到处都是。

温客行再次有意识的时候,看到便是这幅场景。

这是哪里?

阿絮呢?

雪山、武库、阿絮

对了,他死了。

又骗了阿絮一次,希望他不要太生气了。不过阿絮向来心软,总会原谅他的。

“有趣,好玩”

银灰色的长发,一席白袍,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几分邪魅。

“你是谁”

“我?呵,你是人间的鬼王,而我”那人顿了顿,轻笑一声,戏谑的看着温客行“我也是鬼王,不过,我是这地府的鬼王”

“地府?”

“黄泉路,彼岸花,你再往前走两步,就到了奈何桥,喝碗孟婆汤,前尘尽了”

温客行只见那人挥手之间,原本明媚的花田散去,露出一座桥。有个美艳的女子给每一个过桥的人分了一碗汤。只见桥上的人喝完汤,原本悲伤的脸上一下子失去了情绪,然后缓缓的向前走去,一个一个的跳下前方发这光的通道。

“那是轮回,好人还是坏人,功过判定,轮回自有判断,不过你么,”那人转过身,看着温客行,说道“你猜你下辈子是个什么样的”

这还用猜吗?像他这样的人,手上沾了无数人的鲜血,定不是什么好结果。

原想着,也许下辈子,可以和阿絮再续前缘,看来,终究是没机会了。

说起来,阿湘那丫头,入了这轮回了吗?不知道她和曹蔚宁那小子,有没有来生。

“小子,你舍身就回来的人,周子舒是吧,要死咯,”

什么?他在胡说什么?阿絮怎么会死呢,他明明以自身为炉鼎,助他练就天人合一,怎么可能会死呢。

“你在胡说什么!阿絮才不会。。。我明明。。”

“哎呀,现在的小年轻,太不懂爱情了,心死了,怎么还能活下去呢”

阿絮,怎么会,这么傻呢。

温客行看着前方的奈何桥,仿佛下一秒,心心念念之人便会出现在桥上。

轮回之前,再见阿絮一面,也好。

“哎,喝了孟婆汤,你两的姻缘,可就断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03

温客行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子舒正要自毁心脉随他而去。

“老温?你还活着,老温”周子舒看着怀里的人,不敢眨眼,就怕是自己回光返照出现了幻觉。

“阿絮,”温客行伸手回抱住周子舒,还好,他回来了,不然阿絮就真的要去黄泉了。

“怎么会,你明明没了心跳,我。。。。这是幻觉吗”

“阿絮,”温客行原本想调戏两句,缓和一下这种氛围,他不喜欢这种好像立刻又要别离的感觉。但是感受到周子舒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脖颈,就心疼的不行。

“阿絮,我回来了”

 

04

“所以,师叔现在是神仙了吗”张成岭呆呆的看着周温二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陡然崩塌。一旁的叶白衣、七爷、大巫三人也是一副懵逼的样子。

天知道,当时三人都觉得温客行是活不了了,还想着如何开解周子舒,千万别一起去了。结果两人完好无损的从武库里出来,除了温客行一头乌发变白发,身体强壮的一点问题都挑不出来。还以为这两人真的在武库里找着了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竟牵扯到了鬼神。

“不算神仙,走无常,活人为地府办事,只是多了点勾人魂魄,来往地府的本事,神仙倒也算不上”温客行解释道。

苦了二十载,终于可以和阿絮携手走完后半生。而且,那人说,等他俩死后,可以在地府某个差事,不入轮回,姻缘不断。

周子舒感受到温客行看向自己的目光,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伸手握住温客行的手,相视一笑,他们二人,也算是苦尽甘来。

“师叔,那阿湘姐姐和曹大哥进了轮回吗,那我爹他们呢,还有高伯伯龙伯伯他们”张成岭问道,既然有地府、有轮回、那是不是可以再见到他们。

“阿湘很好,下辈子和曹蔚宁,会有一段好结果。至于其他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转世后在哪里,但是我知道,好人会有好报是真的。”

“成岭以后,可得多行侠义之事,毕竟这因果轮回是真的存在。”周子舒接道,他和温客行两人,手上如此多的血债,原是要承受十八层地狱的刑罚再进轮回。可是一旦进了,他们就再无干系,还好老温成了走无常,就像那位说的,姻缘不断。

“那师傅,你们还吃饭吗,我是不是得去买些纸钱香烛。。”温客行伸手打了张成岭一下。

“想什么呢,你师叔我,吃的还是这五谷,我可没死啊”

“太好了,我还给师叔剥核桃吃”

“傻乎乎的”

“蠢小子,那你以后可不能称鬼谷鬼王了,冒牌货”叶白衣开口损到,温客行当了这么多年鬼谷谷主,被了叫了多少声鬼王,还三千恶鬼,这真正的鬼王,在地府,可全看着呢。

“人家也不叫鬼王”

“哦?”

“那地府的人都怎么称呼的?”

“无常、判官他们都称他为夜尊大人”

05

“面面,你又去忽悠谁了”赵云澜喝着沈巍泡得茶,优哉游哉的看着一旁的沈夜。自从他和沈巍在一起以后,沈夜老是时不时跑来插足他俩的二人世界,还以为这次可以让沈夜忙一阵呢。

“呵,要不是郭长城这个猪脑袋,放跑了几只恶鬼,搞得地府一团乱,我怎么会去忽悠活人”

咳咳,沈夜这家伙应该不知道是他让郭长城干的吧。本来只是因为沈夜老是来打扰自己和沈巍,所以让郭长城搞点小事情,也没想到郭长城这脑子,直接弄跑了几只恶鬼。

沈夜疑惑的看着赵云澜,堂堂山圣,喝水还能被呛着?

“面面,判官找你,要你快回地府一趟”沈巍端着一盘糕点递给赵云澜,一边催沈夜回地府。

“判官干嘛不直接找我,还让你转达?”沈夜直觉不太对劲,可是沈巍向来一板一眼的,难道真的有事。

“那行吧,我明日再来”说罢,沈夜瞬间失去了身影,同时失去踪迹的还有赵云澜手上的糕点。

“嘿,我还没吃呢”赵云澜嘀咕道“巍巍,你撒谎了”

“听说青丘近日很热闹,要不要去看看”沈巍答非所问,笑眯眯的看着赵云澜。

赵云澜那还不知道沈巍打的什么主意,立刻应允。

第二日,沈夜再次到来时,只看到了赵云澜留的字条

“我和你哥出去玩了,近几百年就不回来了,有事没事都别找我们,找也是不可能让你找到的”

“赵云澜!!!”

 

 

 

 

 


桃李闲人

【山河令温周】白日放歌须纵酒(10 完结)

第十章


青丝一缕缕落到蒲团上。

木鱼诵经声声不停。


门外的周子舒站在一棵百年槐树下,颇为感慨,看了一眼身边也是沉默着神色复杂的某人。


莫蔚虚终是放下了一切,剃度出家了。


其实仔细想来,那句话其实他也是听过的。事情过后,周子舒才想起。大婚那一天过去颇久,'正邪之上,尚有善恶'这八个大字,是当年成岭对着曹蔚宁在他们面前背诵交代的,原本是清风剑派那位正直勇敢又重情义的师叔说的。


当年说给曹蔚宁和顾湘的话。竟然又从一个少年的口里听到,交还给了清风剑派最后的传人莫蔚虚。若说纯是巧合,也太过玄妙。

恐怕老天,真的...

第十章

 

青丝一缕缕落到蒲团上。

木鱼诵经声声不停。

 

门外的周子舒站在一棵百年槐树下,颇为感慨,看了一眼身边也是沉默着神色复杂的某人。

 

莫蔚虚终是放下了一切,剃度出家了。

 

其实仔细想来,那句话其实他也是听过的。事情过后,周子舒才想起。大婚那一天过去颇久,'正邪之上,尚有善恶'这八个大字,是当年成岭对着曹蔚宁在他们面前背诵交代的,原本是清风剑派那位正直勇敢又重情义的师叔说的。

 

当年说给曹蔚宁和顾湘的话。竟然又从一个少年的口里听到,交还给了清风剑派最后的传人莫蔚虚。若说纯是巧合,也太过玄妙。

恐怕老天,真的是另有安排。

 

又看了一眼一反常态沉默的某人,周子舒歪了歪头,敲了下他的肩膀。

"走啦,喝酒去了。"

 

月色半醉。

下山后,他们倒也没有直接回四季山庄。

一方面是想找个地方安置一下,给张成岭递了一个信儿。莫蔚虚出家之前托付他们,将那个年少失孤的女孩送去洛阳亲眷家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最后和陈君物去长明山之前好好说上几句话。

 

"你当真要收他为徒?"

周子舒一面喝着酒,一面颇为好奇的问叶白衣。

 

撩了下肩头花白的头发,叶白衣瞥了他一眼,然后也低头给自己斟上一盏。月华倾倒在酒盏之中,散开一阵阵淡淡的梅香。他低头轻轻嗅了一口,然后才含唇饮下。

 

"自然是真的,拜了祖师,头都磕了,你当我说笑么。"

 

"也挺好的,"

周子舒想了想,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飘忽。

 

容长青,他未曾见过。但是隐隐能猜到那一定是个风姿绰约之人。可惜世间英雄,多半命却坎坷。

 

从容长青到温客行,这做了鬼谷谷主的,从未有过是真正开心的。

 

而比起孤零零在雪山大梦三千年的叶白衣,同样是舍弃了性命用了六合心法的,他到底还是幸运的多。对于这位剑仙,他们到底是亏欠许多。

 

如今能收下这个徒弟,或许也是,在曲终人散之前,想做心中与这个万恶的世间做一番和解吧。

 

"小蠢货,"

叶白衣忽然冲着另一边喊了一声,

"你不去和这傻小子说说话?明天我们可就要走了。"

 

温客行抬起头,提着酒壶的手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开头,嘴里嘀咕,

"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我徒弟。"

 

周子舒和叶白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恰好他二人都穿着白衣,都曾掌过白衣剑,月下同乐倒是有几分出尘的气渭。

 

"你们俩倒是真的有点像,"

周子舒想到以后怕是见不到这张少年温客行的脸了,再见也怕是已经成年,便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哼,"

温客行皱了皱鼻子,眼里略带一丝娇嗔,然后立刻回头看向叶白衣,

"喂,老怪物,快带他走,阿絮看我一个就够了。"

 

"嗯,以后但凡想起你生气,我就去打他一顿,把这张脸揍得鼻青脸肿的。平时呢,端茶送水,鞍前马后,啧,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叶白衣摇晃着脑袋,美滋滋的说。

 

"你有完没完!想打架是不是!"

温客行蹭的一下从桌上跳了起来,结果醉的有点厉害,险些下巴磕到桌面,赶紧一掌拍地这才稳住。

 

周子舒赶紧拉住他,一面冲着叶白衣点头,一面拉拉扯扯的把他往后拉,两人朝着厢房走去。

 

叶白衣哈哈一笑,看着他们叠在一起的背影,又喝了几口。

一杯又一杯,渐渐也不怎么笑了。

 

"折花入酒酿尘缘。庸人 自扰之。"

 

"长青啊,"

 

他顿了顿,又轻轻的很低的喊了声,头也低了下来。

 

"……长青啊。"

 

 

几日后,洛阳。

 

浅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树枝,斑斑驳驳照在慢摇的红马身上。一人带着白纱斗笠,一人青衣红冠,手持白扇。

 

"成岭啊,"

周子舒看着前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和不远处的城门。勒马翻身,对着后面喊了一声。

"那户人家叫什么来着?"

 

张成岭从马车上钻了出来,一手还抱着正抓着拨浪鼓不放的小女娃儿。

仔细看,那孩子已经变得白皙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脸颊有点发红,胖乎乎的和数月之前完全不同。

 

"禀告师父,是姓李的员外,莫燕幸娘家的表亲。之前说过情况了,好像也是个大户人家。"

 

"嗯,帖子备好了吗?"

周子舒点了点头,

"会不会人家不习惯和江湖人士来往,你可别吓到他们。"

 

"不会的,"张成岭得意的摇了摇头,"我都打听过了,这家人有个结拜兄弟,正是江南的宋文书宋大侠,我还特地写了信给宋大侠,他此刻也在李家呢,也算是做个见证。"

 

"嗯,你行事妥帖。"

周子舒老怀甚慰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那我们便去吧。"

 

温客行一路有些恍惚。

不知道为何,或是因为快过年了,这一路上的人都满带喜气。他不禁想起了他们上一次这样整整齐齐的过年——四季山庄一切皆好,梦里都想笑的甜。

 

也不知道为何,此刻他总觉得自己心脏有些不受控的跳,头皮也崩的紧,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直到他们被接入李员外家,他都有些老神在在,心不在焉的。一群人进了门,刚寒暄了几句,温客行抬头看着门廊,然后忽然听到孩童嬉闹的声音。接着腿上一暖,他低头一看。

 

他看到一个小女孩,仰着头,抱着他的腿,在吃吃的笑。

 

周子舒背着身,原本正与那李员外说这话,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他家那个潇洒倜傥、面冷嘴硬的老温,竟然就如同一株老树被雷劈了一样,呆呆的站在了原地,不发一言,眼泪大滴大滴的落落出来。

 

周子舒猛然心里一慌,上前冲了一大步,这才看到抱住温客行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大概五六岁,十分伶俐可爱。看着哭哭啼啼的温客行既不慌张也不害怕,只是歪着头,好奇的眨巴眨巴大眼睛。

背后的小男孩却有些慌张,生怕她惹怒了这群陌生的大人,在旁边试图搭着她的肩膀,欲言又止,笨呼呼的。

 

这一瞬间,温客行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仿佛又穿越了回去,穿越到了他穿着红衣在房间里,替心上人挽发那一日。

是了,阿絮是怎么说来着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怎么来,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说的是那么美,让他鼻头发酸。

现在,他看着这个小女孩。他又好像听到了这句话。

 

他一点都不用去怀疑到底有没有弄错,他就是知道的。

 

"阿湘,"

温客行嘶哑的发出轻呼,右手颤抖的,轻轻摸上了那个女孩儿的发顶。

 

"呀,温公子是如何得知我们小淘气包的名字的?"

旁边李员外的夫人忍不住惊呼,然后笑了起来,

"湘姐儿和你们送来的丫头算上表姐妹呢,这次啊也是巧了,宋大侠一家也在,难得过年热热闹闹的,大侠可别客气,都在我们这儿一块儿过年吧。"

 

"看来,明年定然是个好年呢。"

 

周子舒慢慢走上前,在众人众目睽睽中揽住那人,把他的头靠到自己肩膀上,紧紧抱住。然后他也笑了,眼里闪着光,

 

"是啊,是个好年。"

 

 

…………

 

 

"年过了……雪也化了,"

温客行看着满地都是红色的炮竹纸屑,恍然发现不管是屋檐还是石狮都已经没有了白色的痕迹。反倒是一边那颗盘根错节的老树身上,冒着小小的绿尖。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他带着几分唏嘘说道。这短短几个月的冬雪之时,因为他们的下山,过得竟令人感觉甚是漫长,马上就要结束了。

 

看他一直凝望着远处府门的样子,坐在酒肆长凳上的周子舒想了想,鼻子里发出一声低笑。主动拉过温客行的手,换来一个略带意外的眼神,然后他陶然自得的在那只大掌里手指描着那几条掌纹,画了几圈。

 

"你若是还没玩够,"

周子舒慢悠悠的说,接着顿了顿,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

 

温客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笑了笑。

自从认出阿湘后已经过去好几日,他也早就劝慰过自己不能太多干涉这辈子她的生活。加上陈君物这桩凡尘事儿已经了解,也渐渐的平和了许多。

 

"阿絮,雪都化了,怎么反而是你恋恋不舍?……没事,明年我们再来便是了。你说明年,我们不如去拜访一下七爷他们怎么样?"

 

"我猜,你定有些挂念了吧?"

他拉了一把周子舒想起身,却没拉动。

 

只见那人侧过一点点身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我说,你若是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去。"

 

温客行愣住,呆呆看着他那双黑亮的眸子。

 

"雪融了也不回去,春天了也不回去。想看三月扬柳,四月桃花,就都去看。"

"你若是不说回去,我们就不回去。"

 

"看到那孩子,我忽然想起来,你七岁入谷,沉浮二十年,和我相遇,然后忙忙碌碌了一年,入了雪山,除了这几日在外面,竟是没过过几天人过的日子。"

 

周子舒摆弄了下手里的酒葫芦,这才透露了他内心的微微一丝紧张,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只可惜温客行此刻整个人都牢牢把视线锁定在了他的眼睛里,尚未察觉。

 

"明日便是元宵,温相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逛集市?"

阳光照在这位白衣郎君的身上,显得更添三分温柔。

 

"我们可以一人一口,把每个摊子都吃过来了。"

 

"要不,我带你去吃糖藕吧……你若是想吃西瓜,怕是没有,要等七八月了。我可以给你买糖水,买黄其斋两钱一盒的糕点。也可以一起去秦淮河听曲子,放花灯。"

 

"老温,我们不学叶白衣,我们慢慢的,把天下精酿美食都试几遍,把青山好水都逛一逛。"

 

"然后看着成岭他们也定下心做一番事业。陪几个孩子长大,我也想看着你变得和那些唧唧歪歪给女儿操心婚事的老头子一样,操心这个操心哪个。"

 

"老温,"

他向前挺了挺身子,凑近那个人说,

"我还没活腻呢,但是我们就这样慢慢老了,好像也不亏。"

 

"我就是觉得,你这一辈子啊,除了生离死别,也该有人间烟火,茶米油盐酱醋。"

 

"那年在武库,你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食雪饮冰,没完没了的活下去。今天,换我问你了。"

 

"陪我一起白头到老,好不好呀。"

他拉着他的手,轻轻摇。

 

……

 

温客行看着他许久,眼中发红。

 

"阿絮啊,"

他轻轻地说。

"你可真是个傻子。"

 

周子舒头微微歪了歪。然后张嘴,学他以前那样,

 

"诶,在呢。"


 

那天太阳正好,他们坐在酒肆里,叫着彼此的名字,宛如多年前的那个春天,难留少年时。

 

 

白日放歌须纵酒。

青春作伴好还乡。

 

 

 

【END】

 

========


最后,让所爱之人都重逢。

至少在这个短短的故事里,我想去写这样的他们:当你爱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也爱上了你。

最后借用海子的诗,也一样是龚俊先生在vip播出结束写信告别老温时候说的那句来告别。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其实这首诗,还有后半句:

"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你好呀,山人。

如果你看到了这里,我要谢谢你,在孤独的码字路上陪伴了我。

祝你磕的CP真的都是真的,赚大钱,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愿你的每一次念念不忘,都必有回响。

 

我们晴空万里,不负花期。以梦为马,江湖再见。

我是爱发糖的桃李闲人,也可以叫我糖糖,我们下一个故事再相会呀。


 


一握灰

【温周】余孽(05)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5k+


[图片]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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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先生的点心铺子

【山河令】结盟(一、二)

  鬼主的大殿上只有一张椅子。温客行和那蝎王分坐了一张椅子。两双美目流转,一对儿鬼心难近。

  “鬼主欲与我结盟,将武库钥匙赠我,我怎这么不信呢?”蝎王笑着道,“鬼主为何自己不取?”

  温客行整理着他的白玉扇,撇撇嘴道:“那武库位于极寒之地,阿絮怕冷。”

  蝎王似是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话,弯腰笑出了泪花,一边擦着眼角一边嘲讽:“我竟不知温谷主还是个情种。”

  温客行往下看,左边是无常老开心一起低头,右边是毒蝎刺客列了半边,偌大鬼谷,他竟是那个孤家寡人。当下便有些懒懒的:“你当真不要?”

  蝎王笑道:“要你还是钥匙?”

  温客行点点头:“也罢,我这就将钥匙砸了,从后山扔下去...

  鬼主的大殿上只有一张椅子。温客行和那蝎王分坐了一张椅子。两双美目流转,一对儿鬼心难近。

  “鬼主欲与我结盟,将武库钥匙赠我,我怎这么不信呢?”蝎王笑着道,“鬼主为何自己不取?”

  温客行整理着他的白玉扇,撇撇嘴道:“那武库位于极寒之地,阿絮怕冷。”

  蝎王似是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话,弯腰笑出了泪花,一边擦着眼角一边嘲讽:“我竟不知温谷主还是个情种。”

  温客行往下看,左边是无常老开心一起低头,右边是毒蝎刺客列了半边,偌大鬼谷,他竟是那个孤家寡人。当下便有些懒懒的:“你当真不要?”

  蝎王笑道:“要你还是钥匙?”

  温客行点点头:“也罢,我这就将钥匙砸了,从后山扔下去。”说着竟是起身便走。

  蝎王身如鬼魅,抱了琵琶往他眼前一拦,手指轮转当心一划,声如金铁交鸣,令人内力一窒,气血翻涌。他这琵琶,竟是安的钢弦。

  温客行一手往他颈子上掐去,蝎王琵琶轻举半遮面,却被温客行抽冷子攥住根琴轸,硬生生拧了下来。轸子上缠的弦割破了温客行手指,他似是不知疼,手腕翻转,将琵琶弦缠在掌上,硬生生扯断了。

  蝎王抱着把三弦琵琶,面色如冰。对面立了盏茶功夫,才又软软笑起来:“鬼主莫怒,还价才是买卖家,咱们,再议一议?”

  温客行也软软笑起来:“在我的谷里,跟我装大爷?嗯?”

  最后这个“嗯”字由鼻中哼出,又轻又糯,随着嗯字一起抽出来的却是钢弦。蝎王仰头让过弦丝,举琵琶相迎,钢弦划过剩余三根弦,刺耳震心。温客行右手还有扇子呢,扇面一张就抵在了蝎王小腹上,洇开了细细一条血线。

  蝎王于是笑得更诚恳了:“嗐,我这点微末伎俩,鬼主哪里看在眼中。只是毒蝎在南,天窗在北,划江而治久矣,为了温谷主直接和天窗对上,代价,太大。”

  “划江而治个屁!”温客行张口就骂,“天窗都快把南六省接管了,人家有甲胄有马步军,你毒蝎有个鸟?是你不敢还是你便宜老子赵敬不敢?蝎王,该断奶了。”说完觉得自己十分谐谑,忍不住开扇掩口,笑不可抑。

  蝎王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意,面上却并不恼,将脸颊依在琵琶上沉思片刻,突然吃吃笑出声来,柔声道:“若是鬼主能再应我一件小事,咱们便精诚合作,再无二心。”

  温客行冷冷看他,宛如看个死人,却不料蝎王要求的乃是:“鬼主莫要告诉那周子舒,当着他的面,死一回。听闻鬼主和他乃是知己,难道就不好奇,这位知己,会有什么个反应?”

  温客行扔下琵琶弦,抖开广袖,一背手,摇摇晃晃走了。只丢下一句:“来着是客,招呼好了。”

  

  久别归来,屋子已有人收拾过了,被褥帏幔换了新,处处洒扫整洁,唯是一如既往缺人气。温客行身边不留活人,洒扫的早已退去,只留了两支白蜡,一炉熏香。

  温客行冷笑一声,先将香焖熄了,关锁门窗,扶着床柱慢慢坐倒,咳了两声,随手抹了把呛出的血沫子。蝎王那琵琶音杀有些古怪,温客行内力未全恢复,肺腑有些震伤。

  温客行摇摇头,盘膝入定,调息了大半天,明明闭着眼,眼前全是阿絮。刚洗净易容从水里钻出来,脱了衣服烤火,薄薄一层中衣贴在皮肉上,勾勒出宽宽的肩,窄窄的腰,两片胛骨如振翅欲飞的蝶。

  温客行长叹一声,自暴自弃倒在床上,一个声音在耳边缭绕不绝:“当着他的面,死一回。”“你就不好奇他有什么反应?”“你就不好奇么?”“不好奇么?”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吵得温客行头突突跳疼,一气之下摸起扇子将白蜡打断了。

  温客行在一片漆黑静静躺着。他料到了香炉里别有乾坤,却疏忽了两根常明的白蜡。幸好蝎王现在不想撕破脸,没用上见血封喉的剧毒——倒也因这药无伤大雅,温客行才没有警觉。

  然这两根蜡,是警告亦是嘲讽,堂堂鬼谷谷主,在整座谷里众叛亲离。 

  这结果原是温客行想要的,可恨人有旦夕祸福,此时想寻点帮手竟还要看那蝎王的脸色。  

  温客行悔啊。现在就想回到几天前,给自己俩大嘴巴子。

  阿絮看到韩英,就料着有尾巴,因而出去巡视了一圈。怕是尾巴太多,杀之不尽,只得回来带人撤离。他们两人联手,就算带着个笨蛋徒弟、废物韩英,也不至于走不脱。可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人没救回来,把自己耗成个半残,留阿絮一拖三……

  他想起张成岭说,山庄机关用尽,阿絮自己开门走出去的,神情闲适,意态自如。

  屁的个闲适自如!周子舒啊周子舒,叫你溺爱孩子,师弟养得一个赛一个蠢,徒弟也是块朽木,就没看出来那是以身作饵,引走了天窗么!还让他们去暗道躲起来,就知道这群王八蛋得放火。

  温客行在暗夜里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终于压下了那股邪火,可以好好盘算了。

  薄情司的小丫头们没卵用;老无常他们虽是投了蝎王,但杀杀鸡儆儆猴,还是能吩咐动的,可惜白无常杀过了,够分量的鸡太少;剩下的小鬼们只能充门面,跟天窗对上需防他们溃逃。阿絮……阿絮被磋磨多日,不知还剩几分战力……  

  还不能跟蝎王翻脸啊……

  

  

  同一时刻,周子舒也在暗夜里盘算。

  手脚上锁链沉重,重得人总想塌下腰去歇一歇,腰上稍一松,肩上两根钩子便紧起来,又将人生扯回笔直的坐姿。周子舒这样子没法睡,只能打量打量屋子。

  这里并不是地牢囚房,门窗是临时封死的,空隙里隐约能见着月光,屋里一个守卫都没有。段鹏举没这么放心他周子舒,必是在周围设伏憋坏,等着将他的帮手一网打尽。

  “我还有帮手么?”周子舒想。

  早两年,周子舒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看着段鹏举将自己的嫡系逐渐调往地方,甚至偶尔还帮个忙。为了弟兄们能自在喘口气,也为了自己脱离天窗后不牵连他人。不想人有旦夕祸福,现在竟是举目四顾孑然一身。若不然,现在给他八百弟兄,能直接篡了晋王的权。失算啊失算。

  再剩下的……老温那笨蛋耗干了真气,不知醒了没;成岭就是个添头;叶老怪物生了气,恐怕不会帮忙;七爷和大巫不知赶到没,可他们身份特殊,也不能带着大批人马前来。

  周子舒伤势太重,撑不住久坐,渐渐的神智昏沉,往前栽了一下,肩上钩伤钻心彻骨得疼,脑中瞬间一片清醒。钉的时候他故意挣扎了下,钩尖把七窍三秋钉顶松了些许,被封住的内力如堤坝起了裂隙,涓涓滴滴流出些许,此时耳目都较平日略灵敏些,隐约听着钩上铁环轻轻一响,声音不大对劲。

  周子舒挑挑眉,又故意抖动两下,果然拴住两边铁钩的锁链皆有环扣裂了细纹,手指沿着镣铐摸了一回,也寻着一点裂缝。周子舒嗤笑一声。

  段鹏举不懂他,他可太懂段鹏举了。

  晋王要命,不许人杀周子舒;段鹏举要权,定要杀他周子舒。当面不敢违命,可周子舒畏罪潜逃,追捕过程中被误杀了,总没毛病吧。

  周子舒回想着被押进来的路线,又忖度着还剩多少体力,一时后悔起来,不该掀了晋王的筵席,虽然表哥死抠,筵席上只得四样干鲜果,总好过现在饥肠辘辘。

  

  

  温客行辗转一夜,第二天精神就不大成。蝎王看着他眼下两轮青黑,谑道:“鬼主似有肾水空耗之相。”

  温客行邪邪一笑:“给我用了那种药,又不来陪我,我肾水空耗怪谁啊?”

  两人各忍恶心,脉脉对视,直看得俏罗汉寒汗毛乱战:“毒婆娘,我怎么看着……他们不大对劲。”

  毒菩萨红唇微动,眼风斜抛:“你懂个屁。”

  等那两个男人看够了,坐下来谈条件,还是那张榻,这次却各把一边,坐得规规矩矩。

  “昨儿那事,我应了。”温客行先松了口。

  蝎王跟上:“你这里号称三千鬼众,能用的顶多一千。我再给你凑八百蝎子,排面做足。可是这些人见风使舵惯了,你胜,他们往前打,你负,他们转身逃。温谷主啊,你得有个数。”

  温客行笑笑:“我请你看场好戏,才换八百排面,有点亏。”

  蝎王摩挲着指节上的蝎尾戒指,目光流转:“那依鬼主看,多少合适?”

  温客行以扇遮脸,只留一双眸子冷利如刀:“人,可以不加,但各个要顶用,该放火的放火该用毒的用毒,我要他们把晋王宫搅个天翻地覆!”  

  

  三更,晋王宫望楼上,温客行低头看着鬼众和蝎子们没入夜色中,脚下站岗的士兵尸体已冷。

  蝎王立在他身后,一身黑衣几乎融入浓夜,他的声音也是轻轻的,怕惊了天上星:“人,都派出去了,接下来,做什么?”

  “帮我望望风,我进去找人。”温客行道。

  蝎王一双妙目盯着温客行:“温谷主为了知己,竟是如此奋不顾身,只身犯险。”复又好笑道:“只是你一身火红,打扮得跟个小公鸡似的,是生怕不打眼呢?”

  温客行理了理衣襟笑道:“等下起了火,才知道这身衣裳的妙用呢。”一言毕,人已跃下望楼,火红的身影在屋顶几下起落,不见影踪。

  蝎王独立夜色里,手指虚拢琵琶,挑眉轻笑:“有趣。”

  

  温客行伏在一处檐角探身窥看,一片空场地,角落里孤零零一座小屋子,门窗用木条钉死,俱加了铁栅栏,远看无人防守,近了便能听到,四角里密密皆闻呼吸声。就差门上大书:“此地无有周子舒。”

  温客行数着时间,凝神屏息。等了片刻,果然晋王宫里三五处隐隐传来喧嚣,不多时,几处火光冲天而起。隆冬时节天干风烈,火一燃起便难扑熄,又有喊杀声震天。四周埋伏的天窗们惊疑不定,乱了片刻,便趁这一乱的功夫,温客行疾飞而起,一头冲小屋子的房顶撞去。只听“哗啦啦”声响,温客行甩开追来的一屁股箭矢,一头钻入屋内。

  温客行暗道侥幸,这小屋若以钢板覆顶,今日鬼主就要真个做鬼了。

  才刚松了半口气,身后刑椅上坐着的那个本该动弹不得的人突然暴起,二指粗的铁链子兜头就抽。温客行就着落地的姿势翻身连滚三滚,口里急喊:“阿絮是我!”

  铁链子果然停了,周子舒讶然道:“老温?你就自己来了?伤好了没,就这样托大?”

  温客行这才将心整个儿放下,爬起身来,埋怨道:“照面就打,阿絮好狠的心。”

  周子舒笑道:“前半夜有位仁兄,与你一模一样跳进来,想取我而代,坐在这里等人。”

  温客行抬头望天,只见屋顶上果有两处破洞;低头看地,墙角里倒着一团烂肉;侧耳听音,屋外弓弦声已停。温客行好笑道:“他们对这位仁兄还挺有信心。”

  “倒也未必。四下里围住屋子,不管谁走出去,一波齐射便是。”周子舒似是站累了,又坐回刑椅,行动间锁链一片脆响。

  温客行忙走过去,借着房顶漏下来的星光打量,只见镣铐与刑椅间的锁扣已断,但双手间仍缠着铁链。温客行摸出一把匕首,运力于臂,“叮叮”两下斩断链子,还有两个精钢腕扣,一时不敢下手。

  周子舒却道:“这个不碍事,背上还有两样东西,我够不到,劳烦谷主玉手相助则个。”

  温客行听说“背上”,心中便是一悸,周子舒坐在暗影里,那对钩子又沾满了血,并不反光,是以此刻方才发现。温客行手指沿着钩子探到周子舒的肩胛,感觉指下的躯体轻颤了一下,瞬间怒发如狂,咬着牙道:“他们竟敢!”

  周子舒道:“动作快点,没时间给你发疯。我听着外面热闹得紧,都谁来了?”

  温客行半跪下来,按着周子舒的后颈,将他脸庞压在肩上,手指紧紧攥了钩身,用力吞咽了两下:“跟蝎王借了人,放火点王宫。”

  周子舒侧了侧头取笑道:“花了多少钱,心疼得温谷主手都抖了?”

  他的鼻息喷在温客行耳边,温客行闭了闭眼,宁定下来。温客行柔声唤着:“阿絮。”

  “嗯?”

  “叫我的名字。”

  钩子自骨肉间脱出,鲜血喷了老远,周子舒的身躯剧烈痉挛着,却被温客行牢牢锁在怀里。肩头鼻息粗重,好半天才听到那人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狗x的温客行!你连声招呼都不打!”

  虽与想象中大不相同,到底还是叫了。

  温客行手指摸上了另一边钩子,侧过脸去往周子舒耳朵里吹气:“等出去了,就给你x。”话音未落,出手如风,将另一个钩子也取了出来。

  强悍如周子舒,也疼晕过去片刻,温客行将两钩扔下,摸了药出来胡乱堵上创口。周子舒被钩声落地惊醒过来,声音都是虚的:“莫扔……白衣剑被搜去了,我缺个趁手家伙……”

  温客行一边帮他敷药,一边转移他注意力,因问道:“我看这些锁链上有锯过的痕迹,谁在帮你?”

  “段鹏举呗。”周子舒哼笑道,“我给了晋王一套好的,他不敢杀我,段鹏举却咽不下这口气。这是想我逃出去,再趁乱弄死我。”

  温客行道:“怪不得,今天见他调了大半天窗去城外,不然我们行事还没这么便当。这位段大人,真是七窍玲珑心通了六窍。”

  周子舒忍不住笑,笑了两声呛咳起来。温客行只觉肩上湿了一片,温热腥气从鼻腔往上冲,将眼眶都冲得红了。就着这个姿势,勒着周子舒的腰,将人扶抱起来,低头去拣钩子时忽然看到墙角那堆烂肉,不禁疑惑:“那这个人,岂不多余?”

  周子舒活动了下手腕,接了铁钩在手,笑意淡淡:“天窗又不是铁板一块,段鹏举也拦不住别人立功。”

  喧嚣声越来越大,奔逃的救火的喊杀的御敌的,拧成一团,自四面八方送来。温客行眼珠一转:“既然不是铁板一块……那阿絮猜猜,现在外面还能剩下多少人?”

  周子舒仰头看着房顶破洞道:“不必剩下许多,有三十把弓轮射,就插翅难逃。”

  温客行握了折扇在手,另一手伸出去,想扶一扶周子舒的脊背,终究没敢落下,只将红衣脱了,给他披在肩头:“你往西,我往东,他们只能顾一头。等甩脱他们,我去寻你。”

  红衣耀眼,若弓手们将周子舒当成了温客行,那箭矢该当少一点吧。

  周子舒斜睨他一眼,冷笑道:“拿走。衣服太大,碍手碍脚。”

  温客行还待再辩,周子舒已甩脱红衣,绕墙走了半圈,拿脚尖踢踢一处墙角:“谁说我们定要做靶子?从这儿出去!”

  他在这屋里关了数日,借着窗外光线角度、巡兵行走的步声,已推出身处何方。晋王宫是他混了半辈子的地方,找到了定位,闭着眼都能走出宫去。

  温客行走上前来,摸了摸墙壁,青砖垒就,约莫七八成力便可劈开。

  周子舒按着他的手道:“屋外可是一片空场地?这屋子在西侧,距院墙八尺,地方太窄,弓手只能在院墙上呆着,顶多站七八人。怎么动手,你先有个成算。”

  温客行大笑道:“还算什么?自是先声夺人!”

  言毕双掌翻出,半堵墙轰然崩塌,碎砖断瓦纷纷向院墙上砸去。墙头果站着八名弓手,箭在弦上,冷不防被砖石砸下去两个,其余纷纷闪避,只有两人也不及瞄准,胡乱松了弦,被温客行轻轻松松拍飞开来。周子舒腾身而起,脚尖在半空落石上借一借力,径直越过院墙,跳出院外。两人扔了弓抽刀来追,谁料周子舒前冲时竟能急停,脚下一顿,拧腰旋身,让过左边单刀,钩尖斜挑,插入右边追兵肋下。那正是肝脏所在,一钩下去,血再止不住的,那追兵踉跄一步,被周子舒一脚蹬在膝弯,轰然而倒,险些压上左边的追兵。周子舒趁左边这人躲闪,抢身上去,双钩一绞,连刀带右手卸了下来。

  就这一耽搁的功夫,温客行已收拾干净后面抢上前来,折扇呼啦啦转了一圈,硬生生开出一条血路。周子舒带着他左绕右转,走小巷、穿假山、扒窗户、跳房檐……段鹏举留下的天窗本来就少,心思浮动的那批早就赶去救驾了,剩下的哪里拦得住这他们。待到七转八拐冲进了马厩,温客行大喜过望,只留了一匹骏马,其余皆斩断缰绳,又一把火烧了马厩。群马长嘶奔逃,将追来的天窗和晋兵踩踏了无数,温客行揽了周子舒一马双骑,趁乱冲出了宫门。

  蝎王立在望楼上,眼见着二人脱困,嘬口长啸。听到消息的蝎子们一波一波传递出去,招呼着小鬼们齐齐后撤,呼啦啦全往宫外跑了。

  

  二

  温周二人一马当先,蝎王是南人,骑术寻常,索性轻功赶上前来,高声喝道:“去北门!”

  蝎子和鬼众进城时,是俏罗汉摸上北门城楼干掉了守卫。他们冲去晋王宫时,俏罗汉带了十几毒蝎装扮起来,把持了北门。等到晋王宫闹起来,有传令兵来吩咐四门紧闭不许进出,俏罗汉接了令,顺手把传令兵的命留下了。等到温周二人纵马赶来,北门已然洞开。

  那些毒蝎小鬼们,有的抢了马,也有纯靠跑的,呼啦啦跟在后面,再后面是被甩出老远的两支晋州军。若论战力,蝎鬼们敌不过成建制的晋州军,但论逃跑,天底下再没人比得过他们。只要出城几十里,寻个荒林野地,这群蝎鬼们立即就鱼入大海,再难寻觅。

  可偏偏出城十里,遇上个衣冠不整满面酒气的段鹏举,正打马往晋州狂奔,身后跟着二三百天窗,跑得阵型散乱。  

  

  晋州城闹成这个样子,以段鹏举之钻营警觉,实不该现在才赶到,这里面却有个缘故。

  段鹏举白日里带了三百心腹驻扎城外,单等着堵周子舒的援兵,谁料天刚擦黑,营里来了他老情人。毒菩萨花枝招展地进了大帐,一言不发就坐老段腿上了,帐内亲兵侍卫们哪敢站着,纷纷溜了出去。

  段鹏举心里起疑,两手环着毒菩萨纤腰,却暗中蓄着力,笑着问道:“好人儿,你怎知我在这里?”

  毒菩萨恍如未觉,将鞋一踢,赤脚在他小腿上轻蹭,媚眼如丝:“大王接了江北的生意,派了我的差,路过晋州城,天晚了,没进得去。可巧看着城外有人扎营,想来借宿一晚。谁料是你这个冤家。”

  段鹏举忖度这意思,扎营的甭管是谁,她毒菩萨今晚都睡定了。毒菩萨故非贞妇,段鹏举也不是君子,平日各自寻欢,见面攒个露水情缘。她这番回答,段鹏举反而放下心来,便传酒菜,两人在军帐中饮酒作乐。

  晋王宫里开始喧闹时,哪有人敢进帐打扰。直到大火冲天,晋州城乱了套,才有人硬着头皮在营帐外大声通禀。

  段鹏举披着衣服跑出军帐看了看,忙叫整军备战,毒菩萨只着小衣送他出来,懒懒笑道:“你忙,我自睡了。”大半个膀子白花花露在夜色里,正在集合列队的天窗们看得眼都发直。

  大约男人性子如此,段鹏举明知毒菩萨情人遍地,却恼手下被她当面勾魂,回城时便故意纵马狂奔,让一众天窗跟在后面跑断了气。

  直到此时,迎面碰上周温二人,又见蝎王紧随其后,这才惊觉中了美人计。可情势已容不得他恼恨后悔了。

  

  二马相冲,温客行一眼看见段鹏举腰间斜挂着白衣剑,登时心头火起,将马缰往周子舒手里一塞,纵身而前,宛如一只大鸟,凌空冲向段鹏举,手中折扇展开照着颈子招呼。

  段鹏举不料他抢了先手,来不及拔刀,连鞘往上一迎,口里却向蝎王喝道:“南蛮小儿,反复无耻!”

  蝎王被骂了也不气,站住了脚看热闹,笑吟吟按着琵琶道:“段大人莫恼,毒蝎开门做生意,谁的钱不是赚呢?以前合作愉快,今儿白送您一单,我帮您看住周庄主,不许他动手可好。”

  段鹏举气急。那周子舒已是半残,动不动手有什么差别,倒是听话听音,蝎王并不打算插手他二人争斗。他刀鞘架住温客行折扇,右手抽刀还击。温客行手腕半翻,折扇一合,加力下压,刀鞘被压得一沉,拦了段鹏举右手刀式,脚尖在马头上一点,腾身翻起,半空里头下脚上,掉转扇柄向段鹏举百会穴疾刺。

  段鹏举忙在马背上铁板桥避过,仰空还了一刀。温客行这一刺竟是虚招,侧身让过刀锋,身形急坠而下,一把自段鹏举腰间扯下了白衣剑。他落得太快,剑虽到手,人也将坠。段鹏举大喜,双脚勾住马镫,拧身追了一刀,誓要将温客行劈落马下。以奔马疾踏之力,纵是鬼主也难全身而退。

  蝎王见温客行遇险,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抬眼去看周子舒,见他正忙着控马,暂且没空理会旁人。

  疾驰中的奔马突然易手,周子舒肩伤又重,只能勉强以臂缠住马缰,腰腿发力将马勒停,此时正俯身马鞍之上,且腾不出手来相援。可他偏着头看到老温坠马,却又眉目舒展,不似担心。

  蝎王思量只在一瞬,场上情形又变。却见温客行剑扇齐交左手,腾出右手来在段鹏举马鞍上抓了一把,身形蜷缩,竟贴着马腹钻去了对面,转身翻腾而起,半空里照段鹏举面门踹了一脚。段鹏举还拧着身子补刀呢,猝不及防曲肘硬挡了一记,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被踹得半个身子都拧了,整个人往旁边一栽。温客行却借着一踹之力翻身又落回周子舒身后,稳稳坐好。

  方才温客行自段鹏举马腹下过了一遭,早将马鞍绑带抓断了一半,段鹏举拧着劲儿地往下栽,连人带鞍摔落在地,脚勾着镫子还系在马背上呢,被那马拖着狂奔,一路惨叫着没入夜色。

  温客行已将白衣剑给周子舒系回腰间,接回缰绳。周子舒扭回头看了看他,突然一笑,大大方方卸了劲儿,往温客行怀里一靠,冲着马前目瞪口呆的一群天窗们笑了笑:“段鹏举玩忽职守,私自出城,致晋王宫大乱。你们是继续玩忽职守?还是回城平叛?”

  鬼众和毒蝎们乌压压立在温周二人身后,论人数,天窗讨不到便宜;论战力,段鹏举已死,天窗群龙无首。几个小头目互相递了眼色,齐齐垂首,让开了官道——首领又没了,他们也急着回去掐个尖,并没心情啃硬骨头。

  

  天色微亮时,一行人已在晋州城百里之外,小鬼和蝎子们已经化整为零散入原野,蝎王却带着俏罗汉,和不知何时归队的毒菩萨,隐隐将温客行围在了中间。

  温客行笑道:“蝎王现在翻脸,可不划算。”

  周子舒还是懒洋洋靠在温客行怀里,白衣剑却铮然出了鞘,他左手里还握着那一对儿钩子,钩尖有血滴沥,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五人对峙了半炷香功夫,蝎王先退了一步,眼波流转,笑语嫣然:“哪里。只是提醒谷主,莫忘了赌约。”

  温客行冷笑一声,缰绳一抖,打马便走。

    

  驰出二十里地,细察一回,后无追兵,温客行这才勒停了马,探头轻唤:“阿絮,安全了。”

  周子舒半身浴血满脸是汗,眼神都是散的,温客行连唤几声,才见他眼珠微微动了动,略有了点活气。温客行握着他的手,把白衣剑收回鞘,又接过钩子挂在马上,扶着周子舒脊骨,轻轻将人撑起来些。

  周子舒方才倚在温客行身上借力,一路疾驰下来,蝴蝶骨上两处伤口磨得血肉模糊,他累番重伤,神智已不甚清楚,在马上摇摇晃晃坐不住,温客行手稍松了松,就一头朝马下栽去。温客行勒着腰带将人弄下马,重新上一回药,却见这人身前身后处处伤痕,真个背也不成,抱也不行。无奈之下,蹲在路边做了回劫匪,抢了一辆马车。

  此时还没出晋州地界,也不敢去医馆客栈,野地里奔波了大半天,总算跟七爷的人接上头。

  四季山庄已经烧作白地,景北渊收拾了一处别院将人接了去。大巫见到周子舒的时候,他比死人只多一口气。

  大巫在屋里整整忙活了一天,温客行在屋外呆呆坐了一天,第二日清晨大巫推门出屋,只见这位鬼主一头一身挂满寒霜,活似个雪人。他舌头也似冻住了,唇翕动了几次都没问出声来,只将一双眼睛哀哀看着乌溪,等他施舍一个结果。

  乌溪摇摇头。

  温客行眼里的光突然熄灭下去。

  景北渊紧跟着乌溪身后出来,瞧这模样就知他听拧了,忙帮着解释了一句:“钉子能启,但不能现在启,子舒新伤压旧伤,精气神都耗尽了,现在拔钉,是催命呢。先调养几个月吧。”

  温客行眼里那点火光才又摇摇晃晃亮堂起来,渐而烧成燎原之势——这个男人直挺挺倒了下去,烧成一块火炭。

  

  温客行是急出来的邪火,两副药下去又活蹦乱跳了。周子舒却如将尽的炉火,柴少了,燃不起来,柴多了,火压熄了。大巫一副药一副药试探着下,到第七天上还是醒得短昏得长。

  温客行收拾了行囊将回鬼谷,将周子舒郑重托于七爷照料。

  景北渊皱着眉看他:“不跟子舒说一声?”

  温客行垂着头,在心底勾勒着那个瘦剩一把骨头的男人,声音低哑:“阿絮的伤太重了,不想他太操心。这些腌臜事,我会尽快料理清楚,干干净净的,回来陪他养伤。”  

  景北渊盯着他看了半晌,眸色沉沉,最终只道:“你若不肯教子舒知道,就不要告诉乌溪,别看那人昏昏沉沉半死不活,给他半个时辰,乌溪能把自己卖了。”

  温客行讪讪笑了笑,因问道:“七爷……也不想知道么?”

  景北渊道:“我知道了,乌溪就知道了。”

  他话中似有所指,说完负手便回,竟是连送别都没再出现。

  

  温客行一边忙活他的布局,一边琢磨景北渊那句话。

  为何瞒着周子舒,温客行有无数个理由:与蝎王的赌约、周子舒伤势太重……然心底最深处那个理由却说不出口,那是午夜梦回在耳边缭绕不去的低语:“当着他的面,死一回。”“你就不好奇么?他有什么反应?”如剧毒的蛇,在心脏上一圈一圈盘绕。

  他倒没打算真在周子舒眼前死一死,鬼主与蝎王定盟,那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翻脸不认的。但到白鹿崖上打成一团,周子舒仗剑闯入战团,跟着他自崖顶一跃而下,温客行才发觉,瞒着周子舒设局,是他此生做出的最蠢的决定。

  还好叶白衣紧随其后,伸手捞人,温客行这才放下心来,安安生生地装死。

  心放得太早了!

  周子舒听着身后风声追来,反手就是一剑,叶白衣甩袖格开,单手成爪,再度抓来。周子舒借着叶白衣袖风半空里翻了个身,白衣剑凌空击出二三十剑,左手却悄没声自剑光下穿出,一掌直击叶白衣小腹。

  叶白衣能被周子舒得手么,他已打出真火,双掌一翻,八成功力在山崖间狂扫,云雾都被搅得碎了。周子舒眼角余光里瞧见崖下碧波一顷,唇边泛起一点笑意,半空里鹞子翻身,头下腿上,连踢十七八下,挡过叶白衣攻势的同时借力向下急坠,人如流星,一闪而没。叶白衣被周子舒一轮鞭腿反送回崖上,俯身下看,心道上当。

  莫怀阳劝道:“此人与鬼主狼狈为奸,自寻死路,叶大侠何必自责。不过,终究是故人之徒,不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我这就带人往崖下探看,寻他骨殖回来安葬便是。”

  叶白衣没说话,剩下的大侠们先急了,纷纷要求一并下崖探看——须知那武库钥匙,还在温客行颈子上挂着呢。

  此时温客行刚从潭底浮上来,游向自己的藏尸之地,便听身后风声大作,“噗通”一声巨响。

  温客行蓦然回头,只见一袭青衣坠入水中,水花四溅,血色翻滚,直看得心胆俱裂。

  温客行一头扎回潭底,伸手去抓周子舒,周子舒侧身一让,还了一剑。幸好剑在水中速度不快,温客行茫然闪避,紧接着被一肘捣在肋下,险些呛水。周子舒一击逼退温客行,双足一蹬潭底,游鱼一般向水面游去。

  等温客行扑腾上水面时,周子舒正立在他备好的尸身旁,面如寒霜。

    

  周子舒满面风尘,一身倦怠,几处未愈的伤将青衣染得斑驳,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越发衬得这人形销骨立,宛如一抹幽魂。

  人越近情越怯,温客行站在水里不敢向前。

  “他们下来虽要绕路,也顶多一个时辰。还不快点过来布置,在水里下蛋呢?!”周子舒声气里透着疲惫,撑着白衣剑稳着步子,慢慢走到一棵树旁靠着。  

  听到除祟大会的消息后,七爷就吩咐上下闭嘴,谁也没在周子舒附近提过一个字,可这个男人偏偏就在第二天深夜,从七爷别院里蒸发了。

  他跑死了一匹马,马毙继以轻功,硬生生赶在温客行被围攻时立在了他身旁,几乎耗尽最后一点生机,来赴一场同生共死的知己之约。交手十余合,心里就觉出蹊跷,叶白衣招无杀气,张成岭故作义愤,就连沈慎拦着成岭的动作,都掩不住那一丝敷衍。周子舒正想法子摆脱三鬼与温客行汇合,问一问他到底要唱哪出,然后温客行就当着他面,一头扎下了白鹿崖。

  温客行蹒跚着爬上岸,嗫嚅道:“阿絮我错了……”

  “我就想……就想……要是你知道我死了,会不会,稍微有点难过……”

  

  周子舒呛咳起来,袖子掩着口,洇满了血色。咳完了,便逐客:“收拾好了没?好了就快走。”

  “我去接高小怜和邓宽,来回三日。赵敬以为我死了,必要重开武林大会,我们当面拆穿他真面目,让他尝尝从云端跌入谷底的味道。”温客行不敢再隐瞒,把计划全倒了出来。  

  周子舒看他一眼:“高崇死后,尸骨无存。你就不怕他们撕扯间发现了易容?”

  “不会的。有叶前辈在,他们不敢造次。”

  周子舒点点头又问:“轩窗*是你帮成岭改的?”

  温客行迟疑了下,点点头。

  “还有谁?”

  “……沈掌门,蝎王。”温客行直觉此刻应该老老实实回答,一个不落将同盟都供了出来。

  周子舒闭了闭眼,笑意浅淡:“都知道了。”

  温客行忙道:“七爷和大巫那儿,我没说。”

  那点微薄笑意略分了一点往眼里去。周子舒道:“行了,你走吧。”  

  温客行急道:“可是阿絮……我只备了一具尸体。”

  跳下来两个人,只有一具尸,明摆着是有问题。可这时节,去哪里再弄一具来?

  周子舒抬眼看看他,冷笑道:“崖下是个水潭,老子又没挨针,没摔死很奇怪么?”

  他说完扶着树下了水,将收拾妥帖的假温客行尸身往水里拖了两尺,再向岸上推了一尺,将将挂在岸边,自己一只手搭在尸身上,一手执剑插在岸边淤泥里,整个身子泡在水中,头脸枕着尸身,闭着眼一动不动了。

  温客行突然嫉妒又难过,恨不能把假尸身扔进潭底,自己立即死个透,让周子舒枕着他,栖在水潭边。

  温客行不动,周子舒也不理,山谷寂静,隐隐已听到人声。那些正道大侠,下来捡尸了。

  温客行只能咬一咬牙道:“阿絮,我走了,你当心些。”言毕,拨开荒草,挪动乱石,转进一条幽僻小路,不见了。

  

  周子舒重伤力竭,也要将友人尸身推上岸,又是长明山剑仙叶白衣的故人,正道大侠们谁不捏着鼻子夸一句“情深义重”,有古人之风。所以,周子舒要亲手收葬温客行,谁也不能说句不行。

  大侠们拿到了武库钥匙,你盯着我,我防着你,拉拉扯扯回去商量分赃。谷底只剩叶白衣、沈慎、张成岭还有蝎王,八只眼睛盯着周子舒慢吞吞堆起柴草,把尸身架上去烧烤,中间还打发张成岭回去找个空坛子。没烧断的骨头打碎了装坛,烧焦的皮肉混着草木灰把坛子填满。

  蝎王看着不紧不慢收拾尸体的周子舒,小心翼翼退了两步,背上有点发寒。他闹不清周子舒晓得了多少,但觉得,这一位是真的打算,把温客行也这么扔火里烧一烧。

    

注:

1 轩窗:借用我蛇 @anguis 二设。  

2 第一节之前发过,关键部位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