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迫害人为陆某某和兆某某,纠结过要不要换乔治亚,后来仔细斟酌了:红桃被挖过两次墙脚,队里的顶梁柱菲比是小女巫死忠粉,对花露水还有奇怪的感情;陆驿站曾经的猎鹿人队长,队里丹尼尔天天红眼盯着别人家队长,转到杀手序列后,一把手表面打架实际上心里惦记人家队长真好看。乔治亚之前有一条线和花露水好涩……弟弟天天跟着腚围着别人家游走位跑。
被迫害人为陆某某和兆某某,纠结过要不要换乔治亚,后来仔细斟酌了:红桃被挖过两次墙脚,队里的顶梁柱菲比是小女巫死忠粉,对花露水还有奇怪的感情;陆驿站曾经的猎鹿人队长,队里丹尼尔天天红眼盯着别人家队长,转到杀手序列后,一把手表面打架实际上心里惦记人家队长真好看。乔治亚之前有一条线和花露水好涩……弟弟天天跟着腚围着别人家游走位跑。
听说这对舅甥喜欢我(2) 杨戬x你x沉香
杨戬x你x沉香
y/n:your name
私设:你是为数不多的女真君 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十分得体(因为是神仙的后代 从小就被要求要得体) 但其实跟熟人私底下还是比较活泼放得开的 但是活了多年都没有谈恋爱
————————————————
8.
你去了金霞洞 直接去见了玉鼎真人。
直言想让沉香转入你门下。
你原本敬他三分 可是沉香的事一出来你对他的影响也变得不太好
你不知道沉香之事是否有他默许 但至少他这几年绝对没有关心过沉香
“玉鼎真人,此次前来我有一事...
杨戬x你x沉香
y/n:your name
私设:你是为数不多的女真君 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十分得体(因为是神仙的后代 从小就被要求要得体) 但其实跟熟人私底下还是比较活泼放得开的 但是活了多年都没有谈恋爱
————————————————
8.
你去了金霞洞 直接去见了玉鼎真人。
直言想让沉香转入你门下。
你原本敬他三分 可是沉香的事一出来你对他的影响也变得不太好
你不知道沉香之事是否有他默许 但至少他这几年绝对没有关心过沉香
“玉鼎真人,此次前来我有一事与您商量”你对着棋盘对面的玉鼎真人 悠悠开口道
“是关于沉香那孩子的吧”
“真人好预测 ”你浅笑到“您看我三番五次跑来您这打扰您实在是有失体面 外界可说我瞧上了您门下的二徒弟呢哈哈哈 所以我希望 可以把沉香接入我门下”
你观察着玉鼎真人的神态 却瞧见这老狐狸面不改色 一言不发
“一来呢 我可以与孩子亲近亲近 毕竟按照凡人的说法 我还算是孩子的义母 二来呢 我也可以交一些法术于他 ”
你自认为这回答天衣无缝 你偷偷下凡跑去看杨婵时她早已怀孕 她提议让你做孩子的义母 而你也自然是答应了
而第二点玉鼎真人也无法拒绝你 若是拒绝了 那言外之意便是说你的能力没有自己二徒弟强
“你昨天偷偷地去看了沉香吧”
“!”他果然发现了
“沉香是戬儿亲手送上山的 他还没有修出个成就 现在就算戬儿亲自来 老身也不会将沉香送出师门”
如此一来 你便理解了为什么真人的二徒弟不传授知识给沉香了
这不就是想要借沉香控制杨戬吗?如此一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杨戬都会保护金霞洞。
再者 他突然说了一句没着调的“你昨天偷偷去看了沉香吧!”也定是在威胁自己,若将这事说了出去,便会做出些其他对沉香不利的行为。
“好 我明白了”你很生气 但又很无力
入夜 :
这次 你吃了一个专门掩去神息的神药,这样一来,就算是修为比玉鼎真人高个几倍的人,都察觉不出你的存在
沉香屋内:
“义母 为什么母亲和舅舅都不要我了”
“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他们说我是杂种 说母亲和凡人生下了我,罪该万死。说我是孤儿没爹没娘 还没人要我。可是为什么啊”
你突然好心疼好心疼他:“沉香 你记住 你的妈妈和舅舅都很爱你 只是因为一些原因 妈妈没办法来见你 舅舅没办法照顾你”
“但是 你永远永远是他们爱的人"
“这吧小刀你拿着防身吧 我再教你几招”
你传授给了沉香一些无须修炼就可以学会的肉体与肉体之间的格斗的技巧 这孩子学得很快 没几天就学会了要领。
几年后:
“义母 我……可以去和你住吗”沉香这孩子向来内敛 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你知道此番他说出这句话 用了极大的勇气
你不敢答应他 怕自己兑现不了承诺
“好……我知道了”沉香的眸子暗了暗
“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9.
然而几天后 你被逼下凡渡劫了
就这样 你体会了一把虽然没有至亲 孤独但逍遥自在的女神医的人生
再度回来后 已是仙界4年后
你刚回来 却得知沉香叛出师门 还把自己的师傅给杀了
你算得上过得比较自由 没有什么大任在肩上 碰巧还有个几百年的假期未修
于是便决定去寻找沉香
你的托词是自己要去仙岛上找故友 你最亲近的仙侍本要与你一同前往 被你用理由拒绝了
就这样 你带着不少银两和神器 踏入了寻崽的道路
10.
神界
蓬莱仙岛
“斯辰时已届兮 朱雀门开 逍遥而大同兮唯我蓬莱 万方之神灵兮 稳载云气 各得安其所兮 各行其道”
这些日子你去往了好几个地方 却连沉香的影子都没找到
连着周转了几个地方 即使是神仙 也有些身心疲惫 你按了按眉心 走进了一家客栈
“这位客官 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你朝小二抛下了几两碎银 “要上等房 住个五天 剩下的就当小费了”
“好嘞”小二忙领你去最好的房间
你走在街上 打算买两身衣裳
你身上这套白的有些脏了 你本以为你都准备齐全了 但出发后却猛然发现居然没有准备换洗的衣裳
兴许是以前都是仙侍为你准备的 自己不用考虑这么多吧
经过店家的强烈推荐 你没忍住 多买了好几套 心想她可真是热情 可你却不知道 其实只是卖买的套路罢了
在回去的路上 有两艘仙船猛地飞过 第二艘……好像是杨戬的?
你按下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起的头发 走回了客栈
思考再三过后 你决定去找杨戬
只是不巧 你的法船快没气了
11.
抓完小葫芦后的杨戬船上:
“今天抓人的时候 我好像瞧见y/n了”
“y/n!”啸天听到你的名字瞬间兴奋了起来 放开了刚刚说自己和二郎伤风败俗的小葫芦 化作人形 扑到了杨戬身前
“二郎,你怎么不带她来玩呀?我好想她啊!”
“y/n?二郎 你这相思病越来越重了啊”老康手放在二郎肩上一边拍了拍他一遍调侃道
“诶诶诶介姐们儿我知道!”小葫芦发声了“就咱俩路过那衣裳铺子出来的那个吧!”
“内人长的是真遵(俊)啊。人儿也蛮板槽(仗义)”
“哦?”老姚疑惑道
“内我说了,你们嫩把我放了吗?”
“别磨磨唧唧的 你到底说不说”老康直言
“我说 我说”“就我不是个假药贩子吗 然后我在一个客寨里和人交易嘛 内姑娘一眼看出了我滴药系假的 然后就不让内和我交易的姑娘买我滴药”
“我心想介人怎么这么多管闲……”
杨戬听到小葫芦这么说你 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啊呸呸呸……我说滴是仗义啊哈哈哈仗义 然后内姑娘还免费给她了一些药 我一看 嘿 介药虽然是人界的内种 但还是上品嘞 我毕竟是个药贩子嘛……”
“是假药贩子”杨戬补充到
“艾玛 假药贩子也是药贩子嘛 所以也认得点药嘛 我心想我真是遇到真的医生了吧 不能惹 赶紧跑了”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啸天像在听故事一样 很是兴奋
“然后我不就遇到二郎真君您嘛”
而最后呢 小葫芦仍然被送进了监狱
12.
神界
混元气站
“为期15日兮 售罄即止 上品混元气兮 祝君畅行”
买好气后 你正打算离开 却正好撞上了一伙人来抢劫 中间还有个人长的还挺像沉香
等等,沉香?
你瞧见那人出手利落 一刀刺进了一个人肚子里 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沉香那小子虽然性子内向 平时除了对自己对别人确实有些不客气 但是没有狠厉到杀人的地步
除非……除非后面你去渡劫时他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折磨
但应该也不会呀 你走之前明明就是让人给沉香他捎了信 并和玉鼎真人约法三章 让他好好照看沉香 而作为回报还给了玉鼎真人几瓶自己炼制的极品药丸
而钱的话 你偷偷塞给沉香以防万一出现变故的钱 现在的物价来说 应该也够他用个6、7年了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落到抢劫的地步吧
再一眨眼 那个像沉香的小子已经不见了 你没办法 只能认定是自己太想找到沉香 又太怕沉香走上不归之途从而出现幻觉
连夜做了个meme,送给各位二舅母们
二郎真是那种忧郁闷骚男,实际做不出这种动作,但其实每一个跟你不相干的动作都在尝试惹你注意
不经意的耍帅,挑个最好的角度吹口琴,洗完澡故意只围个浴巾,跟你吐槽天眼痛要你帮他吹吹(实际上就是想和你亲亲),就连哮天围着你也会被他吃醋无情提开扔一堆任务给哮天完成,然后美滋滋独占你
哮天: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连夜做了个meme,送给各位二舅母们
二郎真是那种忧郁闷骚男,实际做不出这种动作,但其实每一个跟你不相干的动作都在尝试惹你注意
不经意的耍帅,挑个最好的角度吹口琴,洗完澡故意只围个浴巾,跟你吐槽天眼痛要你帮他吹吹(实际上就是想和你亲亲),就连哮天围着你也会被他吃醋无情提开扔一堆任务给哮天完成,然后美滋滋独占你
哮天: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咒乙】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达成了HE
★做咒术师哪有不疯的!
•高专时间线,悟杰甚→你。
•太能发疯了所以谁都没死。
00.
你的精神状态在咒术界非常出名——出了名的不稳定。
任务结束后流着血蹲在领导办公室门口吃雪糕,跟叛逃的前辈打着打着最后饿得不行一起去麦当劳拼套餐,严肃的毕业考作文被你写成自证是火星人的论文……
诸如此类种种,以至于高层早早把你列入了黑名单,就差在办公楼门口立个牌子:此人与狗不得入内。
为了减少你直接找他们发疯的次数,毕业后高层热情建议你留校当督导,支援咒高建设。
“但我想进财务处工作,我三年前就计划好了。”你的态度很坚决。
...
★做咒术师哪有不疯的!
•高专时间线,悟杰甚→你。
•太能发疯了所以谁都没死。
00.
你的精神状态在咒术界非常出名——出了名的不稳定。
任务结束后流着血蹲在领导办公室门口吃雪糕,跟叛逃的前辈打着打着最后饿得不行一起去麦当劳拼套餐,严肃的毕业考作文被你写成自证是火星人的论文……
诸如此类种种,以至于高层早早把你列入了黑名单,就差在办公楼门口立个牌子:此人与狗不得入内。
为了减少你直接找他们发疯的次数,毕业后高层热情建议你留校当督导,支援咒高建设。
“但我想进财务处工作,我三年前就计划好了。”你的态度很坚决。
辅助监督频频擦汗:“参与母校建设的话,月薪和年终奖都会翻两倍,还有更多假期和福|利呢!”
你矜持地接过合同看了两遍,确认无误后微微一笑,扛起旁边保持沉默的夜蛾老师冲出了办公楼。
01.
半掩着的门边突然出现一个脑袋,五条悟像只探头探脑的猫咪,扫一圈你的办公室,大声报道:“学姐,我们来——”
夏油杰低声打断他:“小声点,学姐在打电话。”
虽然高层把你当成反面例子宣传,但是学生们都很亲近你。比如五条悟,你刚入职他就大摇大摆地踹门进来,说要看看烂橘子都害怕的疯女人是什么样的。
当时他身后夏油杰的表情堪比乐岩寺看见你冲到加茂家主面前竖中指。
你让他们稍等,继续跟电话那头辩论:“凭什么又扣我工资?啊?什么叫区区三百日元?你既然觉得很少不如自掏腰包补给我?”
五条悟正在巡视你的办公室,拿起你新买的围巾闻几下,听到你这些话也只是动动耳朵。倒是夏油杰一直皱着眉,专注地听你说话。
对上他担忧的目光,你摆摆手表示没事,三分钟极速结束战斗,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问他们有什么事。
五条悟找到了你新买的蛋糕卷,凑过来边吃边抱怨:“在学校好无聊啊,老头们说下周也不让我们出勤——”
这可不行,要是他们在学校憋坏了怎么办?原本的任务又要分配给谁?工资又怎么发?
你皱着眉说:“不就是把人事处那谁的新车炸了吗,你又不是故意的。”
被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偏袒,五条悟看起来更嚣张了:“就是,我们可没把旁边的房车炸烂。”
你很痛心:“遗憾!”
打了十二次电话都没人接,你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被冒犯,黑着脸打算去面谈。五条悟想看热闹,嚷嚷着他要去伸张正义。
好小子,真以为你看不出他是在坏心眼试探你对他的底线,五条家真是把他惯坏了啊。
但是无法无天的小猫咪真可爱,你的精神状态又稳定了。
你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你别去啦,这是我的责任。我会带蛋糕回来的,就在学校里耐心地等我吧?”
五条悟愣了几秒,突然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跳出去三米远,瞪大眼睛盯着你,好像你一靠近他就会炸毛。
你很茫然:“这是怎么了?”
夏油杰拿过衣帽架上的大衣给你披上,手指不经意划过你柔软的耳垂,不答反问:“学姐回来后可以指导一下我的近战技巧吗?”
你当然乐意给后辈补课,跟他约好晚饭后见,低下头拍拍衣角,完全没注意到夏油杰落在你后颈的目光。
02.
两个小时后他们听说你把咒高的上级部门骂得向夜蛾老师求助。
家入硝子很担心你的人身安全,因为你可没有任何家族背景,只有夜蛾老师能给你撑腰。
五条悟竖起拇指,臭屁地指向自己:“谁说的,老子不就是她的靠山?”
家入硝子:“请自重。”
夏油杰喝着你买的绿茶,有些心不在焉:“我听说学姐之前被人使绊子,半条命都差点没了。”
五条悟顿时没了笑容,墨镜下的眼睛盯着桌上的橙汁易拉罐。在六眼的注视下,易拉罐啪的一声,炸了。
被溅了满脸橙汁的另外两人:“……地球爆|炸你先死。”
你刚好路过教室,听到这句赶紧冲进来,急切道:“不行,我第一个!”
03.
你还很喜欢搞突发性采访,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和“你觉得我像火星人吗”,采访对象包括但不限于地上爬的蟑螂和天上飞的咒灵。
“你说如果猫猫统治地球会怎么样?”
随机抓到一个正在对着后视镜梳妆的夏油杰,你问了这个问题后就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走了,留他一个人陷入了深思。
两天后夏油杰交给你一篇参考了三十九篇文献的万字论文,结论:猫猫统治地球会让世界更美好。
感觉不像演的,你对赖在你办公室不走的五条悟说:“杰这精神状态应该跟我是一伙。”
你一边大为赞叹,一边迅速把夏油杰列入了心理健康重点观察表。你好歹是三年级才疯的,他怎么一年级就天赋异禀了。
五条悟:“?”
好兄弟就要用刀插对方两肋,他怪里怪气地说:“学姐,杰是演的啦,我前天才看见他苦练怎么扮演精神病。他、完、全、比、不、过、我!”
……男的连谁更会发疯都要攀比?
04.
高层不太喜欢你参加会议,因为你很爱问一些他们没有准备且无法回答的问题。比如这次的学年末总结会上,你问他们为什么不招聘心理治疗师。
“压力这么大,做咒术师哪有不疯的?”你振振有词。
“疯了是因为心理素质差,请自行处理。”烂橘子甲无情回答。
你冷笑一声,按住准备发言的五条悟(他非要来给你撑场子),慢条斯理地问他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心理素质差。
对方看你一眼,露出嘲弄的笑容:“因为你是火星人?好,下一位。”
竟然抢你台词!你黑着脸坐下。下次你要换个说法了。
五条悟啧了一声,在你身后高高举起手。好像完全读不懂现场的氛围,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姿态。
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看向他。
烂橘子甲硬着头皮开口:“这里不是你该发言的场合。”
这话对五条悟来说倒是很新鲜,在他的认知里世界上不存在这种地方。
他按着你的肩膀站起来,另一只手把墨镜推到额头:“你难道不知道老子是谁吗?”
听起来像是臭屁小孩犯中二病,但现在没有任何人敢说话,烂橘子甲乙丙丁都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本来在感叹肆无忌惮的后辈真可爱,结果就听见五条悟很自信地说:
“老子是火星人的靠山。”
你:“。”
05.
疯子实在是太可怕了,高层捏着鼻子通过了你聘请心理医生的提议,惊慌地回到家里紧闭门窗。
你和五条悟双双被夜蛾老师揍了。
五条悟抱着脑袋呲牙:“凭什么揍我?”
夜蛾正道很冷酷:“凭我是火星人永远的班主任。”
五条悟无话可说。
夜蛾正道帮忙收拾烂摊子去了,留下你们在教室门口罚站。看着吃瘪的小猫不服气的样子,你笑着摸摸他的头发。
“谢谢你给我撑腰,真的很可靠。”
虽然经常口无遮拦,但五条悟好像从来不觉得你奇怪,也一直尊重你的状态,在这种时候还意外的体贴。
……神子在信赖的人面前意外的单纯呢。
五条悟缓缓回神,像是被占了便宜的小猫一样露出了有些震惊的神色,瞪大眼睛看了你几秒,一边大喊着“老子当然可靠”一边又跳出去三米远。
06.
在精神状态平稳了一段时间后,你又准备发疯了,因为高层给五条悟和夏油杰安排了一个很麻烦的任务——护卫星浆体。
你找来夏油杰,叮嘱他千万不能让你见到天内理子,理由如下:你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万一突然希望咒术界毁灭,把她送走那可就完了。
……其实是因为,你实在难以忍受看着十四岁的小孩送死。
夏油杰微微垂下眼帘,目光停留在你紧抿的嘴唇上,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弯下腰来拂去你头顶的花瓣。
“学姐别担心,有问题我会向你求助的。”
你被这句话安慰到,拍拍夏油杰的肩膀,笑着说你不担心,因为你知道他们是最强的。
07.
狗屁,半夜你又头风发作了。
你做了全员死亡的噩梦,吓得爬起来给某职业杀|手打电话,打到天亮这家伙还没接,只好顶着黑眼圈出门。
路上遇到的熟人纷纷关心你是不是没睡好,对此你的回答是:没事,我的精神好得很!
08.
你直接冲到伏黑甚尔家去购买劳动力。
跟这人认识的原因很奇妙——你们一起痛欧过禅院家的人。
那次咒术师协会开什么表彰会,表彰着表彰着突然改成了批斗大会,于是你这个精神不稳定的人光荣上榜。
主持人起码叫了二十遍你的名字,但你装聋作哑,专注于给已经殉职三个月的同期发短信。
身后的某个禅院认出你来,使劲推了你一下,不耐烦地说:“喂,在叫你。”
一个手抖,短信还没编辑完就发出去了。你气得发抖,转过身对他低吼:“你听错了!”
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准确来说,是在场的三个禅院揍你一个人。打着打着另外一个人加入战局,形势扭转,半分钟后你赢了。
你擦了擦鼻血,对还在坚持不懈补刀的好心人说:“谢谢,我请你吃大餐!”
这位好心人差点把你本月工资吃光。
然后你才知道他不是路过,而是接了委托要除掉谁,不过他忙于大义灭亲,让任务目标给跑了。
作为补偿,你决定收留他几个月。
伏黑甚尔挑眉:“你疯了,你可是咒术师。”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仍然稳稳地坐在你家沙发上,甚至拿起了电视遥控|器。
首先,做咒术师哪有不疯的?其次,这听起来像守旧派内部厮杀,狗咬狗与你无关。最后,甚尔的精神状态一看就跟你差不多,惺惺相惜了。
09.
在梦里赢钱的伏黑甚尔被你一记重拳叫醒。
黑发男人拎着你的后领把你提上床,不耐烦地问:“你发什么疯?”
你悲愤大喊:“我就是被你们这些地球人逼疯的!”
什么都没干的伏黑甚尔:“………”
他已经习惯你间歇性地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问这次又是什么生物惹到了你,蜡笔小新的主题曲响了起来。
你迅速接通电话,语气变得十分温柔:“杰,怎么了,那群老东西惹你们了?”
伏黑甚尔只看过你对惠和楼下的流浪猫这个态度。
夏油杰问你新出的学生加班补贴应该去哪里领,一个月过去了公告栏还没看见相关章程。
根据你的经验,这笔资金要么正在被层层吞掉,要么根本不存在。
你让他别担心,挂断电话后直接在督导群里@你上级的上级:请问学生的加班补贴在哪里领?
夜蛾老师连发十条短信让你切勿口出狂言。
伏黑甚尔歪着脑袋看你的手机,嗤笑一声:“你还活着真是奇迹。”
他之前就帮你解决过很多事,有次高层故意拖延时间不来支援,要不是他及时赶到,你可能已经坟头长草。
后来你因此申请到几千万的赔偿,每个月还会定时给他打钱。
“废话少说,你是不是要杀星浆体?我不同意有人欺负未成年!”
原来是为了这个。伏黑甚尔笑了笑,拂弄着你的耳坠,懒声问:“怎么,你要把我就地正|法?”
你跨坐到他腿上,刚想说“没错”,思考一下后又摇头,热心提议:“要不还是你先杀我。”
伏黑甚尔:“十亿日元。”
你:“跟你这种谈钱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
10.
夏油杰知道你的精神状态不好,但没想到你能疯到让外人来帮忙。
他的笑容在看到你身后的男人时有片刻的凝固,很快又恢复如常,接过你的手提包,礼貌地问:“这位就是学姐说的外援?”
彻夜奋战后你没什么精神,让夏油杰扶着你的手,打着哈欠说:“对,我花了好大力气才请来的,还得让五条家结算下工资。”
今天早上你才知道这人根本没接委托,因为你打的钱够多,儿子又在身边,他已经摆烂很久。
“对了,明天我陪你去领补贴,别担心。”
伏黑甚尔像是才看到这里还有人一样,对夏油杰笑了笑:“啊,这就是那个连钱都不会领的未成年。”
夏油杰跟他对视两秒又看向你,非常坦然地说:“有学姐在更安心。”
你的宗旨:被高层需要你自断双臂,被后辈依赖你无所不能。
见你一副“保护后辈我义不容辞”的骄傲表情,伏黑甚尔多看了夏油杰几眼。这么小就会骗女人,真可怕。
看来需要揍一顿。
11.
不但夏油杰和伏黑甚尔合不来,五条悟明显也讨厌伏黑甚尔,大概因为这个成年人对他的称呼是:负责出钱的未成年。
五条悟气得对空气打喵喵拳。
你问伏黑甚尔:“我说你能不能正常点?”
他不太在意:“做人哪有不疯的?”
没想到赌鬼也能有这样的真知灼见,你对他刮目相看了。
伏黑甚尔:“……你能不能正常点?”
12.
五条悟和夏油杰正式开始执行任务之后,你每天都紧张得醉心于发疯:教一年级如何用三句话气晕领导,觉得硝子太辛苦了没忍住跑去跟上级吵架,京都出差顺便跟禅院家的人打架。
禅院直哉好像认识你,等你打完人还来跟你打招呼,笑眯眯地邀请你参加禅院家主的生日宴会。
他怕不是也疯了,竟然主动邀请你砸场子,私底下是恨爹协会会长吧。
可惜你没能凑这个热闹,因为五条悟和夏油杰来找你帮忙了,还是一个大逆不道的忙:他们想送天内理子走。
你听完后很想笑,不愧跟你师出同门,在发疯这方面真是一模一样。作为咒术师,你应该拒绝并且扣留他们,但你是咒术界出了名的“不正常”。
所以你扬起嘴角,轻快地说:“好啊。”
她是活生生的人,人不该被这样夺走生命。
13.
喜报,你现在精神状态稳定,疯得稳定。
由于神经过敏,你经常反复研究后辈们的任务,有一天研究着研究着,发现这任务等级好像有问题,于是火急火燎跑去救人——刚好在灰原雄被咒灵抓住的前一秒赶到现场。
真服了高层那群效率奇低的猪了,你手撕完咒灵就跑去大骂烂橘子,整个行政楼都能听见你激动的女高音。五条悟特地赶来给你撑场,最后还是夜蛾老师把你们领回去的。
烂橘子估计想把你挫骨扬灰。
你以为自己已经够疯了,然而没想到青出于蓝胜于蓝,夏油杰向你宣布:他准备带着在任务中救下的两个小孩叛逃。
不是,大哥,你怎么叛逃还要预告啊?
这真是疯得不轻。你上下打量他一番,皱着眉拿起电话:“你等等…”
夏油杰连忙阻止,拉过你的手握在手心里,苦笑着说:“学姐,不用阻止我。”
果然是这种反应。夏油杰长叹一口气。你对他一直很好,肯定舍不得看见他被追杀,下一步……让你收留他好了。
他看你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握着你手的力道越来越大,你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连忙解释:“我是给经常和我一起吃麦当劳的诅咒师打个电话,让他给你传授点逃脱追杀的经验,你要是没钱还可以跟他合租。”
夏油杰:“。”
很快你又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两个女孩需要好好呵护,不能跟着他一起受罪。夏油杰很认真地听你分析,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
所以你建议他把小孩留给你们照顾,独自叛逃。
夏油杰发现事情的发展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14.
做咒术师哪有不被这无法改变的世界逼疯的?硬撑罢了!
你白天还在安慰夏油杰说不是他的错都怪这世界太烂,到了晚上又情绪崩溃,在酒馆抱着伏黑甚尔的腰嚎啕大哭。
“是我不够关心他,没注意到他不对劲,我也是不合格的大人…他才十七岁,这些责任原本就不该压在他肩上。”
你留在咒高就是不想看见有人重蹈覆辙,但是悲剧永远在轮回。
伏黑甚尔替你喝酒:“你也才二十二岁。”
你抽噎着纠正:“二十一!”
他毫无歉意地笑笑:“啊,记性不好。”
伏黑甚尔实在是被你哭得心烦,送你回家后决定去绑架夏油杰。他效率很高,刚把人提到你家门外,五条悟也来了。
嚯,好戏登场。伏黑甚尔懒懒地靠在门上,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你们聊,别把她们吵醒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就睡在被你火速布置成儿童房的侧卧。
听说挚友叛逃来找你安慰的五条悟:“………”
睡梦中惨遭暗算而精神恍惚的夏油杰:“………”
15.
高层派人来你家调查夏油杰叛逃一事,调查组深知你是疯子,走近一步就要谨慎地停留十分钟,快到门口时果不其然听见你在发疯——嗯,好像还有人在斗殴?
调查组侧耳倾听,发现你不是在劝架,而是在强调人类毁灭必须你先死,以及发疯别不分场合要发就去就去高层家门口发,最后总结冤有头债有主,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大家都在那就去把烂橘子铲平吧。
调查组迫切地想买站票逃离银河系。
Fin.
在我正式阳之前把这几天的摸鱼发了🤧想要评论!大家注意没有彩蛋哦,只是答谢(因为经常有评论误会所以说下)。
小杰知道你对后辈非常关爱所以一直在演,提供情绪价值(玩脱了)。小悟不懂但尊重你的状态,想贴贴但贴太近会体温升高炸掉。甚尔旁观,几乎什么都能忍但是你哭起来太烦人。而你只想人类灭绝罢了!
茸米/向乔鲁诺献上花束
米斯达递上一枝鲜花,他说,送给你的,唐·乔鲁诺。
正在侧耳倾听干部汇报的乔鲁诺·乔巴拿微微起身,伸手含笑接过花瓣上仍有水珠的花朵。谢谢你,他轻轻看一眼花,示意干部继续他的演说。
被打断的干部见怪不怪,继续讲起威尼斯地区刚刚开始隐秘在地下流通的新型毒品。
“查下去,找出是谁。”乔鲁诺·乔巴拿端正坐着,简要地下令。会面结束,闲人退避,留下年轻的教父和他的心腹。
米斯达跌进柔软的沙发里,脚搭在扶手上,很不安分。
“请不要抖腿。”乔鲁诺先发制人,米斯达僵了片刻长长叹口气。
乔鲁诺站起身,慢慢走...
米斯达递上一枝鲜花,他说,送给你的,唐·乔鲁诺。
正在侧耳倾听干部汇报的乔鲁诺·乔巴拿微微起身,伸手含笑接过花瓣上仍有水珠的花朵。谢谢你,他轻轻看一眼花,示意干部继续他的演说。
被打断的干部见怪不怪,继续讲起威尼斯地区刚刚开始隐秘在地下流通的新型毒品。
“查下去,找出是谁。”乔鲁诺·乔巴拿端正坐着,简要地下令。会面结束,闲人退避,留下年轻的教父和他的心腹。
米斯达跌进柔软的沙发里,脚搭在扶手上,很不安分。
“请不要抖腿。”乔鲁诺先发制人,米斯达僵了片刻长长叹口气。
乔鲁诺站起身,慢慢走向书桌,把手里的花从彩带中解放出来,插进空置的瓷白花屏里。
他复而转身向米斯达走去,轻声说:“你不必这么麻烦的,米斯达。”
米斯达感到阴影投下,有人以几乎感觉不到的力度在头顶拂过,乔鲁诺捡起粘在他帽子上的一片树叶。
“花可以有很多。”
黄金体验发动时细微的嗡鸣在米斯达耳边响起,枯黄的树叶很快地变成了一枝玫瑰,花苞舒展开,对着他。
乔鲁诺俯身把花插在他胸口的口袋里。
“这是不一样的,”米斯达很坦然,“哪能一样呢?乔鲁诺。你的花可以青春不败,只需要黄金体验的轻轻一点。而我的花却是我走在路边,花店的小姑娘向我问好,我看它开得好极了,停下来买了一枝。就连彩带也是我亲手绑上的。”
“噢?原来如此。”乔鲁诺偏头注视他片刻,又很快走向窗台,把百叶窗拉起,打开窗户。那不勒斯午后的阳光泼洒进来。
仰躺着的米斯达惬意眯起眼,显然很享受沐浴着日光。
乔鲁诺坐到书桌前开始处理公务:“也就是说,你的行为,赋予了花不同的意义,是这个意思吗?”
“嗯哼。”米斯达晃了晃脚。
乔鲁诺点点头,键盘声规律响起:“那么,需要我为这株特别的花注入一些生命力,让它能够在我的桌前放得更久一些吗?”
“不必做这种多余的事情!”米斯达挥挥手,“花谢了我再买就是。”
“虽是举手之劳,”说到这里,乔鲁诺像是觉得自己说出一句冷笑话,微微一笑,“但既然米斯达这么说,也就算了。”
/
福葛从罗马出差两周返回那不勒斯,听闻坊间窃窃私语,热情的教父与他的心腹有染。
我虽心中有愧于乔鲁诺,但却万万不敢有此非分之想。福葛觉得莫名。直到在乔鲁诺的书房时第三次汇报目睹米斯达大咧咧走进,献上一朵玫瑰。
面对福葛的乔鲁诺显然放松很多,起身微笑着接过,走向书桌,像拆开礼物一般解开缎带,用金剪修剪花枝,四十五度斜角,更好地吸收水分,最后赏心悦目地送进花瓶瓶内。
福葛尽职尽责地讲完人员调度,用一句以上进行收尾,等待乔鲁诺的批示。年轻的教父返身,嘴里甚至哼着小调,福葛细听,是新星歌手特里休·乌纳的成名曲。
“我亲爱的爱人,
亲爱的人,
给我一朵玫瑰
你的玫瑰。”
乔鲁诺坐好,速速翻阅了一遍报告,轻快地说了句没有问题。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但尴尬的似乎只有福葛一人,他坐立不安地用余光去瞟躺在单人沙发的米斯达,发现他正津津有味地读着报纸,一看就是八卦板块。感觉自己被抛下,福葛陷入一种恼怒的情绪之中。
在这种狂热的驱使下,福葛拖着米斯达走出了书房。
“你在做什么!”他揪着米斯达的领口,竭力压低音量,还是传达出了自己的愤怒,“你是在和自己的顶头上司谈恋爱吗?”
米斯达眨眼,以可恨的无辜姿态回应:“你在说什么,什么谈恋爱。”
“算我求求你!”福葛拳头更紧了,“只有小脑和肌肉的家伙,动动脑子!”
“你为什么出趟差更暴躁了,福葛,你是以为我在和乔鲁诺谈恋爱吗?天啊,是什么给你这样的错觉。虽然他确实人不错,但我们两个不是这种关系啊。”米斯达缓缓明白福葛到底在说些什么。
福葛面色稍霁,松开米斯达的领口,双手抱胸询问道:“那你为什么给乔鲁诺送花?”
“因为花会谢啊。”米斯达坦荡荡回答。
福葛哽住,很显然两人对话的频率不在一个轨道上。他最终放弃,并狠狠警告米斯达五分钟不要和顶头上司谈恋爱,这只会让职场的关系变得一团糟,尤其是在黑帮。
打发走福葛,米斯达心心念念着看到一半的八卦小料,报纸上说特里休新找了一个金主,资源颇丰,可劲儿地编排着她,还没看完就被福葛拉出来。一推门,只见乔鲁诺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书桌前,看着他微笑。
乔鲁诺说:“我们两个不是这种关系,也就是说,米斯达,你不是在与我交往吗?”
米斯达费解,挠挠下巴:“我什么时候和你交往了?”
“噢,是我没有说清楚。”乔鲁诺慢慢地说,“那你为什么要送我花呢?”
“因为花谢了啊。”同样的问题米斯达很快回复。
“我是说,为什么你一开始要送我一株玫瑰呢?”乔鲁诺眨眨眼,金色的睫毛颤动。
“因为那天天气很好……我走在路边……花店的小姑娘向我问好,我看它开得好极了,停下来买了一枝……”米斯达迟疑着回复。
“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我不知道……”米斯达如同梦呓一般嗫嚅。
“你再想想,米斯达,”乔鲁诺浅浅地笑着,“你再想想。”
fin
(茸米)车载熏香
#年下少爷茸×专车司机米的故事 可能会有后续
#6kfo评论区的小可爱点的年操(不知道是不是标准年操)~
#香香茸喜欢香香米嘿嘿
米斯达时常觉得,做布兰多家的专职司机,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倒不是说雇佣他的迪奥.布兰多,这位赫赫有名的生意人能做出拖欠司机工资,无端克扣薪水的糟心事——相反这个男人虽然在无论圈内圈外都算得上是臭名昭著,牟利手段残忍,桃色新闻不断,但在金钱方面倒算得上是不拘小节,相当大方——这项工作本身还能算得上是酬劳丰厚,损益相抵,即便工作时间极其不规律,米斯达这种精力还算相当充沛的年轻人自然还熬得住,不会有过多的怨言。...
#年下少爷茸×专车司机米的故事 可能会有后续
#6kfo评论区的小可爱点的年操(不知道是不是标准年操)~
#香香茸喜欢香香米嘿嘿
米斯达时常觉得,做布兰多家的专职司机,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倒不是说雇佣他的迪奥.布兰多,这位赫赫有名的生意人能做出拖欠司机工资,无端克扣薪水的糟心事——相反这个男人虽然在无论圈内圈外都算得上是臭名昭著,牟利手段残忍,桃色新闻不断,但在金钱方面倒算得上是不拘小节,相当大方——这项工作本身还能算得上是酬劳丰厚,损益相抵,即便工作时间极其不规律,米斯达这种精力还算相当充沛的年轻人自然还熬得住,不会有过多的怨言。
真正难搞定的却不是他的大金主迪奥,让米斯达头疼的是迪奥的儿子——那个叫乔鲁诺.乔巴拿的男孩。
米斯达第一次见乔鲁诺的时候,后者还是个正牌高中生——时间飞逝,他如今已经大学毕业,将要进入父亲的公司任职了——金色的头发比寻常同龄人长一些,不知是为了保持个性和辨识度——只是单那张既继承了父亲的俊美,又颇有少年人柔软特色的西方面孔,就已经足够他在众人间鹤立鸡群,令人见之难忘——还是单纯懒得修剪,绑成一条松松垮垮,不少发丝都从股缝间垂落出来的小辫子,搭在肩上。乔鲁诺看上去明显意兴阑珊地站在家门口,等待父亲新招募的专职司机来接他上学。
那一面,米斯达没想到他会和这位大商人的儿子产生过多的交集。毕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珍馐玉馔把唇舌都泡麻木了的富家公子,米斯达虽然从不为他平民出身的身份感到惭愧,倒也不会上赶着和这些明显社会层级和所思所想都天差地别的贵族人士攀亲附故。
于是乔鲁诺一边肩膀挎着自己的书包,另一边肩膀仍严格地保持不受重物压迫的水平姿态,轻轻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又轻轻把车门关上的时候——和他视金钱财物如粪土的父亲不同,乔鲁诺的姿态无时无刻不显露出对身边事物的一种小心翼翼的爱惜;不知是过于看重这些本不该过多在乎的物件的价值,还是他总是试图使自己与之保持一触即溃的亲密。乔鲁诺对待这些理所当然属于他的东西,神情举动都过于温柔;这种温柔不知是谨慎还是不屑,米斯达一时之间也探究不出来——米斯达只是通过车载后视镜轻描淡写,尽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位富商的独生子一眼,随即就把目光专注地投向他的饭碗:汽车仪表盘。
“您好,我是布兰多先生新雇佣的司机,我叫盖多.米斯达。”
“您好。”乔鲁诺面对新任司机的热情招呼,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要不是他披在肩上的头发更往靠近胸口的地方滑了一下,米斯达甚至非常怀疑这个动作是否真的被做出了——没有作为回应地进行自我介绍。
虽说理论上已经知晓此趟搭载的乘客是何许人也,被认为完全没必要进行哪怕是礼节性的交流,米斯达这种习惯热络氛围的人还是着实感到有些尴尬。让这种尴尬进一步升级的,是米斯达突然注意到乔鲁诺的神情产生了变化。
随着车辆逐渐泊离布兰多家金碧辉煌的大门,驶入一排排青葱绿树枝叶相连以夹挟的车道,乔鲁诺那张本波澜不惊到像是凝固了的雪白石膏的脸,突然被一种暗含不适的表情如拈起一丝布料的褶皱般攥住了。
他的细眉微微皱起,小巧又高挺的鼻像打了个寒战般颤了一下,在车厢相对封闭的空气中寻觅一种特殊的味道,随即嘴唇轻轻地抿了一下。
“怎么了吗?”好像对米斯达居然会试图与他展开交流有些意外,米斯达不仅通过车镜看到乔鲁诺的眼神往驾驶座瞄了一下,甚至能感觉视线穿过椅背扎进他后脑勺的那股莫名的力道。
米斯达本来也只想询问乔鲁诺是不是晕车,需不需要开得慢一点,又感觉与这个冷漠与一种柔和并存的少年,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多说几句。
“……这辆车上一趟载过的都有谁?”乔鲁诺的嘴唇张了张,又闭上,最后还是张开了。他不仅用问题回答问题,说的还是米斯达感觉与自己的发问毫不相干的内容。
“上一趟是昨天晚上。”
米斯达噎了一下,虽然对方是迪奥的儿子,米斯达却也吃不准对他透露迪奥的行踪活动是否合适——毕竟对于布兰多家的父子关系如何,这位新上任的司机先生可谓是一头雾水;更有甚者,米斯达入职之前听说,乔鲁诺之所以和迪奥的姓氏不同,是因为前者本来就是后者追认回来,一度流浪在外的私生子。
但想要将对话继续下去的也许不合时宜的好奇心让米斯达迟疑片刻,还是将昨天半夜送迪奥回家时,车上发生的事情进行模糊处理,有些支支吾吾地一边观察乔鲁诺的反应一边说道:
“布兰多先生,和一个,怎么说……”
“女人?”没等米斯达磕磕绊绊地说完,乔鲁诺却已经从他这段显然缺失了重要成分的描述中,极其机敏地拼凑出了昨夜的真相。
昨晚迪奥确实是几乎以一个半是夹在胳膊下提起来的姿势,将一个已经喝到醺醉的女人带上车的。
迪奥穿着一身西装,而女人的手,指端亮闪闪的甲片不住地在西服的扣子上“咯啦咯啦”地摸,寻找将那几粒卡在断头台上的头一般的扣子从扣眼里松脱出来的方式。
迪奥将女人架上后座,将那个一坐下就不受控制地倒向另一侧车门的烂醉女士胡乱摆放的大腿用看上去就很不留情面的力道一把掐住,挪到一边,自己整了整西服,坐了上去。
随后迪奥对米斯达说了一声“开车”。
米斯达低低道了一声“是”,瞥向车内的目光却从未离开女人那根残留着已经发红的指印的大腿——不是米斯达色心突起,而是他对新任老板的整体认识,通过这几枚粉色贝壳一样的指印有了更为深刻的提升——一路上米斯达都噤若寒蝉,女人带着酒气的呼吸和夹杂胡言乱语的呜咽,都在诉说着对他身边那个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男人的痴迷爱意。而迪奥自从把她扶上车又将其拎下去之外,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
但迪奥脖颈处残留的唇印,以及明显被拨弄过的凌乱头发,都暗示着他和这个女人曾经绝无法用这样的冷酷表现解释的关系。
“……嗯。”米斯达承认了。此时他还不知道坐在后座上的这个男孩对于此种事情的接受度如何,尤其当参与者之一是他的父亲的时候。
昨夜醉酒的女人可无论如何都不到已经生育有长到十来岁的儿子的年纪,所以必然不是乔鲁诺的亲生母亲;这正是米斯达感到最难以说明的部分——乔鲁诺的父亲和除却生母外的其他女性有染的事实。
“不知道以前的司机是不是认识,我刚上岗。”
“必然是不认识。”乔鲁诺淡淡地插了一句,语气好像在回答老师上课时提出的无聊问题。
随后他轻轻笑了一下。第一次见乔鲁诺笑,米斯达却觉得,即使不知道这就是迪奥的亲生儿子,某种程度上,乔鲁诺也继承了他那令人生畏的父亲的一点独特气质:“恐怕连我父亲本人都不会记得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她什么都不会留下,除了一样东西。”乔鲁诺说起这些话时流露出的超乎同龄人的成熟,让米斯达将方向盘扭转一个角度,试图通过道路尽头的转弯时都差点用力过猛。
乔鲁诺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像它过于寒冷,再吐息出来时将嘴唇缓慢地冻伤般轻轻地,带着些虚弱的颤抖地说道。
“气味。”
“香水的气味。”乔鲁诺所指的是迪奥带回来的女人留在车厢内的香水味。
米斯达有些惊讶,昨天他将车开回家时已经很晚了,送乔鲁诺上学的时间又早,封闭的车厢内留下的气味,可能确实缺乏消散干净的时间。可乔鲁诺这鼻子也太灵了,一惯不拘小节的米斯达将车开出来时,并没有车内有何异常的认识。
“臭死了。”乔鲁诺淡淡地说。
虽然只是一句话,甚至乔鲁诺说话的语调神态并不像是在抱怨,这三个字连同乔鲁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外的样子——道路边不断飘逝的葱茏从他同样碧色的眼珠上如彩色的水流般淌过,米斯达甚至有些害怕经过这段绿化充斥的道路过后,城市的灰色景致掠过窗外的时候,乔鲁诺眼眸的色彩会同时被带走,变得一片灰寂——米斯达都深深记在了心底。
“今天车里不臭了吧?”
乔鲁诺第二天坐上米斯达一早停泊在宅邸门前的豪车时,方一进门坐好——一将视线投向前方的驾驶席,乔鲁诺就发现,昨天才认识的司机那连短短的寸头都显得精神百倍的背影好像变得更挺拔了。乔鲁诺皱了皱眉,莫名想到将扔出去的飞盘叼会主人脚跟下,吐着舌头等待夸奖的宠物狗——就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
乔鲁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真的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气味。
甚至,一种淡淡的、并不张扬的香氛弥漫在空气之中,如同浸染芳香的蒲公英绒毛在轻盈地飞舞,触到物件上就雾水似的淡淡的湿润,消失不见了。
乔鲁诺对气味非常敏感,昨天那种沾满酒精混合呕吐物的臭气的味道让他的胸口隐隐发闷了一天。但当前车内的这种气味却意外得不招人讨厌。
坐到座位上,正心不在焉地想着车内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乔鲁诺,突然听见此时才算是第二次见面的司机的问题。愣了一下,乔鲁诺说道:
“嗯?啊,嗯。”
随即可能觉得仅只如此支支吾吾的回答有些过于敷衍,乔鲁诺破天荒地将这句描述展开了一些:“这味道还挺好闻的。”
话音刚落,乔鲁诺就听得前方的司机略带洋洋得意地轻轻一笑;像是做好陷阱等待小鸟落网的小孩得逞时的笑容,又像善解人意地帮不知酒量深浅非要滥喝的朋友压下酒杯时,配合无可奈何的表情发出的笑声。米斯达将车驶离大门,故意顿了一下才揭晓谜底。
“车载熏香。”
乔鲁诺顺着米斯达的指引看过去,果不其然在车前窗下看见一个小小的、淡黄色的玻璃瓶子。瓶子里的液体随着车辆的颠簸一晃一晃的,在阳光下反射出漂亮的晶莹光芒。
“车子接你之前也通过风了,以后都不会有上次留下的气味了。”
“……谢谢你。”乔鲁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以前接送迪奥的司机第二天来接乔鲁诺上学的时候,车厢里昨夜糜乱、刺鼻的气味无法彻底消散,每每惹得乔鲁诺很不舒服,几次提出他自己上下学,不想再坐迪奥专属的车子了。但比起性格强势,说一不二,乔鲁诺还是抵不过迪奥高压专制;更多的是乔鲁诺最终疲惫于和自己的父亲针锋相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乔鲁诺坐上车子的时候察觉出他的异样,同时在没有任何被许诺的好处的前提下,自作主张帮他解决了问题。乔鲁诺不由得抬起眼睛朝驾驶座多看了一眼——他只能通过那片小小的前镜看见司机先生黑黝黝的眼睛:深邃、明亮、欣悦且年轻。
“啊,不客气。”米斯达倒是很意外这位传说中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会对他说谢谢。
按理说这虽然不是他工作的固定部分,但出于对成长期小孩的关照也好,优化完善自己的工作质量也好,米斯达完全是自觉自愿做这件事的。发问也纯粹是为了确认改进的效果,而不是指望收获这一声谢谢。猝不及防听见,倒叫米斯达有点不知如何回应。
那一路依旧是沉默,但出乎米斯达意料的是,自那以后,他和乔鲁诺的关系日复一日增进了许多。
这个初看上去既美丽又略显阴郁的少年,本给人一种高山不化的冰雪般的疏离和坚硬感,却好像格外容易受到这些细小的关照的触动,变得如同融化了一样柔软、灵动,甚至带着些意想不到竟能从他身上发觉的任性和别扭。
米斯达和乔鲁诺相见的机会非常多,但多半仅局限于那辆精美却注定相对促狭的豪车,只是这也不妨碍米斯达和乔鲁诺迅速地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亲密关系——米斯达比乔鲁诺大十岁,只是个司机,却心态开朗,充满少年人的率直和活泼,在某些方面却又不可思议得害羞敏感;乔鲁诺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深受家庭教育和商界尔虞我诈风气的影响,倒并不唯利是图,精明算计,只是许多观点老成持重得不像是一个高中生,情感流露也相对较少。二人看似火花四溅的结合却完全出自天然,被一种萦绕在他们之间的互相关心、互相吸引和彼此触动的氛围指引着。
最开始,乔鲁诺一坐到车上就将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脊背挺直并不靠向后座,头偏向一边静静地看着窗外。但这种“不要打扰我”的伪装在已经是成年人的米斯达看来格外容易戳破。
小孩子的眼睫毛不断颤抖着,已经对眼前的风景感到乏味至极的情绪难以遮掩;同时,碧色的余光不断地,像被风吹动的叶缝间粼粼漏下的光点般看向自己,很难让米斯达觉得对方压根不想和自己说话。日子久了,米斯达也觉得端着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实则迫切地等待展开一场谈话的乔鲁诺模样非常可爱。
到后来,乔鲁诺终于放下了自己不近人情的架子,开始学着主动询问有关米斯达的事情,听他讲一些做富豪名流的专职司机曾经遇到的奇桩怪件。那些乔鲁诺听了完全面不改色的桃事与丑闻讲完后,米斯达发现,比起这些富家子弟早就见惯不怪的新闻,乔鲁诺对完全只是米斯达自己的事情兴致更高。
出生在哪,今年几岁,为什么做这份工作,谈过几任女友,乃至破了洞的袜子能继续忍着穿多长时间再扔,米斯达的老底不过多时就被擅长巧妙设问、引导情绪和把握话题的金毛小鬼掏得一干二净。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盯着夜色中像被透明的水浸渗了一样的天花板,米斯达有时会长舒一口气:这么辛苦地应付老板儿子穷凶极恶的求知欲,不知道能不能找迪奥多要点加班费。
但时间久了,米斯达觉得他对乔鲁诺的印象着实不坏,甚至可以说非常喜欢。虽然比乔鲁诺大十岁,米斯达却一直不觉得自己和当代年轻人之间有何隔阂。米斯达也才二十来岁,相当年轻呢;他自己也是经历了不少事情,阅遍了人生百态才变成今日的模样,不仅对自身乐得放任随性,对他人的接受和包容度也相对较高,应付一个早熟却意外难缠的小男孩也还算得心应手。
不仅乔鲁诺的上下学接送全部由米斯达负责,若是迪奥兴致大发要带上自己的儿子出席什么名流活动,送乔鲁诺到场的也一定是米斯达。只是比起上学,乔鲁诺对这些活动似乎更反感一些。
每次被造型师打理得像个小王子一样,浑身亮闪闪香喷喷地坐进车里的时候,乔鲁诺虽然不说话,比平时更明显地显露出沉默和封闭,米斯达也能看出来他不是很高兴。
乔鲁诺不喜欢所谓上流社会,即使他毫无选择,甚至算是惹人艳羡地被扔进这个纸醉金迷的池子里,和里面每一滴水一样既流动着又挣扎着,不知该渴望下沉还是蒸发。也许在被迪奥追认回到豪门之前,他所过的最普通的生活就像一种最自然和深刻的招引,他无法习惯那种被做作地追捧、被义正言辞地禁锢和胁迫的人生,哪怕他像一尊被崇拜的雕像一样被镌刻和雕琢得完美无匹。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乔鲁诺喜欢米斯达,喜欢他来自一个曾经熟悉,却与现在的他所身处的截然不同的世界;喜欢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也从来不需要任何刻意缔造出的美丽、清晰和正确,完完全全如风光声露般自由无羁,看待他人的眼光也始终温柔、善良、不带算计。
米斯达对于这些深有感触,也试图极尽所能地回应乔鲁诺对他产生的这种自然而然的依赖和需求。只是他也万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情感竟会产生他难以想象的变化——变得更复杂、隐晦和难以捉摸。
在担任乔鲁诺的接送司机一个学期后,乔鲁诺的学校放暑假了。对于米斯达来说,这客观上是一件减轻工作负担的好事,但乔鲁诺明显很不高兴——再明显,却也只是在放假前最后一次被米斯达送回家的时候,乔鲁诺比此前都要沉默,好像他正被拉着奔向一场避无可避的顶级社交聚会似的。
一路上,米斯达都很想开口安慰这个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的小孩一句“没事的,等下学期开学,我就又可以天天送你上下学了”,但又觉得说不准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便一路都忍着没开口,只是稍显刻意地将驾驶的速度放得缓慢、更缓慢了一些。
他也多少有些舍不得自己的小少爷了。
这最后一次见面,乔鲁诺一路上都一言不发,搞得米斯达都有点开始坐不住了。
车开得再慢,学校到家也就这样一段路程,总会开到目的地。当车辆停稳,乔鲁诺背上书包,毫无迟疑地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瞬间,米斯达承认他的内心是有几分失落的。
“好好工作。”“啊?”
就在米斯达以为,即将面对一整个假期的分别的他和少爷,就连一句出于礼貌的再见都不会有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乔鲁诺的声音通过未合拢的车门传来。米斯达微微转过身去,乔鲁诺正弯着腰,一手扶着车门,苍翠的眼睛非常认真和专注地朝他看过来。
“我父亲这个人古怪得很,你不顺着他,他一不高兴就会把你炒了,还会顺便动动他的小拇指,让其他富家大户根本不会再考虑雇佣你。”乔鲁诺这番话语气平淡,却说得米斯达浅浅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到米斯达的反应,不知是否是错觉,乔鲁诺一直以一种严肃的姿态紧绷着的嘴唇微微松弛了一下,露出一个甚至有些调皮的微笑。
“我希望下个学期……不,我希望以后。”
少年的金发被一阵从侧面吹来的风牵动,丝缕股簇,闪烁着莹润的光泽在脸畔、肩头、身后飞舞。米斯达早就熟识了乔鲁诺的美,却还是会觉得这个纤细少年阳光下的一行一动摄人心魄。
此时他甚至有点,心跳如鼓。
“我希望以后都由你来送我上学。”
也不知是米斯达确实勤勤恳恳,认真负责,还是乔鲁诺最后的鼓励起到了某种护身符的作用,在免去校车司机工作的一个半月里,米斯达还真没干出什么招惹迪奥的事情——护送情妇,酒后代驾,甚至对车震行为熟视无睹;车里越是震,轮下越是稳,米斯达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他上岗以来再也没在自己的电脑上下载过限制级影片——相安无事地继续为布兰多家服务到了这一年的秋季,乔鲁诺的学校收假开学的时候。
返校的这一天,米斯达不知怎的比往常早了一个半小时就醒了。一边嘲笑自己居然为了早起工作兴奋到夜不成眠,米斯达一边干脆早了近二十分钟把车开到了熟悉的大宅门口。
米斯达用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头转向一边,安静地注视着那扇在逐渐消散的晨曦中,颜色不断经历着浅淡的变幻的大门。他在等着那位金发的、纤细的、两只眼睛碧幽幽却无比温柔的少年,和往常一样背着书包从门里走出来。
乔鲁诺出现了,出现的时间也比平时要早。米斯达忍不住笑了,他坐在驾驶室里朝乔鲁诺挥了挥手;乔鲁诺也对他笑了一下,但他挂着书包走向车辆的方向却与平时有所不同——还没等米斯达反应过来,乔鲁诺已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并把门关上。
“今天我想坐这,不行吗?”也许是米斯达目瞪口呆的神情太过明显,乔鲁诺问到那句“不行吗”的时候,还非常可爱地歪了一下头。
一个多月没见,乔鲁诺当然还是乔鲁诺,只是米斯达不知为何总觉得他长高了,长大了,那股他人看不出来的俏皮劲也更明显了。
金发垂散,明眸注视的模样也,更迷人了。
“可以倒是可以。”米斯达迅速回过神来,为自己有点激烈的反应寻找事后解释;他的眼神飘向后座:“只是后座比较宽敞,放书包也容易点。”
乔鲁诺对这个说辞一脸不以为然,他一言不发地将自己肩上的书包扯下来,随即手臂伸出,扔到后座上。随即他将收回来的胳膊曲起抵在椅背上,一脸“这不就行了”的淡定模样,看着米斯达。
“小孩子。”“本来就是小孩。”
米斯达半天噎出一句“小孩子”来,也被乔鲁诺以“本来就是小孩”的说法理直气壮地对付了过去。
自认自己对这个少年毫无办法的米斯达笑着叹了口气,正准备发动车子,却突然感觉乔鲁诺朝自己身侧毫无预兆地靠了过来——米斯达猛地转过身,乔鲁诺的眉头微微皱着,正上身前倾凑近米斯达的肩膀;他高挺的鼻尖甚至快要碰到米斯达的耳朵了。一阵幻觉中的痒如趴在皮肤上的小虫子一般让米斯达控制不住想要打颤。
干,干嘛?
“你怎么身上也都是那种味道?”乔鲁诺这话甚至带上一点莫名其妙的怒气。要知道,乔鲁诺是个将内心活动和情绪起伏隐藏得很深的人,他那双碧色的眼睛也从未如此像是暴风将要来袭前的深暗丛林,巨大的、苍郁的树冠保持一种快要将阴沉的天空都浸染上颜色的沉寂。
“什么味道?”
“这、这、这,不都是。”乔鲁诺说着撤开了一点,他眼神中的愤然简直让米斯达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臭气熏天。
乔鲁诺伸出手指,直接在米斯达的肩膀、脖颈和耳侧各蜻蜓点水地指了一下,却让米斯达感觉那些被指到的地方地方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幻觉中的疼细细密密地袭来,米斯达简直想伸手捂上去。
“懂得给车子通风,自己不知道要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啊?”乔鲁诺更显得有点气急败坏了。
米斯达恍然大悟乔鲁诺是在说什么了——气味。乔鲁诺对气味特别敏感,而米斯达确实在准备好接送乔鲁诺的前一天晚上,小心翼翼,以为万事大吉地给车辆通风过了;甚至车载熏香都换了瓶新的,唯恐这位细腻敏感的小少爷上学第一天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但棋差一招,百密一疏,昨天好死不死,迪奥带上车的那个女人,他自己都嫌弃得不行,甚至不让她瘫在后座与自己黏在一起,而是二话不说将其扔到驾驶座,米斯达的边上。迪奥任她在驾驶室的颠簸之中失去意识地摇头晃脑,几次还差点倒到米斯达的身上。
最后,甚至还是米斯达亲自将这个女人背下车,送回酒店房间。沾了一身腥和香,而回到家实在是疲惫至极的他也没想着要梳洗,挂念着明天还要早起的米斯达倒头就睡了。
米斯达万没想到今天乔鲁诺兴致大发要和他坐这么近。他身上那股乔鲁诺讨厌的味道,就这么像抓住老鼠尾巴将其从老鼠洞拽出来一样无所遁形了。
“我……”米斯达辩无可辩,只能不安地用指腹一圈圈擦着方向盘,好像那上面真的落满了灰一样。
有时工作太累,米斯达没时间也没精力每天洗澡的事情,乔鲁诺其实是知道的,本来也不该这么生气。但看来着实是犯了这位公子哥的大不讳,才使得乔鲁诺头一遭这样摆出严厉姿态地质问他。米斯达自知心虚——虽说这不是他分内的事,但他也是真的不想久别重逢还惹乔鲁诺不痛快——“我下次注意。”
“我去后座了。”
乔鲁诺沉默片刻,眼睛也不看米斯达,而是直直地盯着前方车窗玻璃外的一段灰色马路,看啊看的,好像要眼睁睁看着它变色一般。半晌,他的语调又恢复了如水的平和,淡淡说完这句话,打开车门,复又坐回他本来常坐的位置。
新学期第一次见面就搞得如此不愉快,整趟旅途,包括晚上接乔鲁诺回家的时候,乔鲁诺都好像在自己周围竖起一道毫无缝隙的音壁一样,坐在那盯着窗外一言不发。对于米斯达若无其事的打趣,则是意兴阑珊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茬,好像他在思考些至关重要的事情,很不耐烦别人打扰;而米斯达明白乔鲁诺只是因为早上的事情在生他气而已。
真幼稚,但也真可爱啊。米斯达觉得自己可能是没救了,他现在所想的只是第二天如何好好跟乔鲁诺道歉——毕竟他现在还是那一身味,饶是他怎么讨好求饶,估计都只会让乔鲁诺气上加气——他完全不介意自己被指摘,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乔鲁诺能开开心心罢了。
于是,第二天,米斯达在洗过可能是长这么大以来最认真的一个热水澡后——当晚洗了一遍,第二天出门前不放心,米斯达居然鬼使神差般地又洗了一遍——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个移动的车载熏香之后,终于没那么忐忑不安地将车子早早停在布兰多家的大门口,等着那个挎着书包的男孩再次出现在车子前,拉开车门。
就在米斯达准备在乔鲁诺坐上后座的一瞬间开启长篇大论的解释的时候,却发现乔鲁诺又像昨天早上一样,气宇轩昂地直接走到通向驾驶室的车门。
拉开门,坐进去,关上门,对于再次处于和昨日一样的气氛的米斯达来说,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以让自己不那么心虚和紧张——拜托,他面对的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吗?
“乔鲁诺,你今天……”
“啊!”没等米斯达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完整的一句,身旁的男孩却突然转过身子,直接一声招呼都不打地抱了上来——随之而来,甚至早在肢体切实相接触之前,一股不同于车载熏香的,比那浓郁、深邃甚至温暖很多的香味就扑在了米斯达的身上。
那是冰冷的气息经过人的体温的包裹,变成一种温和的、暖意融融的湿润的感觉。乔鲁诺出来前喷了某种香水,而他此前甚至厌恶这种人工制造的不自然的气味。
少年的胳膊比想象中要纤细,却明显更为有力,像缠绕上树木的坚韧的寄生藤蔓一般,死死将米斯达箍住。米斯达感觉自己的整颗脑袋都在乔鲁诺的臂弯间,细碎的金发搔着他的面颊、脖颈,让他一瞬间有点难以呼吸。
“这下香了。”乔鲁诺一边抱着米斯达,一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一句话让本来试图小心挣脱的米斯达一下子愣住了。身体发僵,不听使唤,就这样任眼前这个小他十岁的少爷抱着。
米斯达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感受,香味、体温、头发的触觉,当然还包括那种被紧紧抱着,好像生怕任何外力的撕扯就会将自己整个拉走的被拥抱的感觉,都让米斯达感到既陌生、动容,又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为什么啊,告诉我为什么,乔鲁诺?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种可怕的幻觉——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你我身上啊,即使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的身上。”
而乔鲁诺只是喃喃地,好像缩在温暖的襁褓中的婴儿安睡时发出呢语般,好像沉浸在某种陶醉和满足之中一样,说道;他的手臂甚至在说这句话时稍微收紧,他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扫着、按着米斯达的后颈。
“都是我的味道了。“
【茸米】泡影之梦
“射杀恋人之日”
*米斯达没有入队的世界线
*教父茸(25)×杀手米(28)
*含微量女装茸预警
*大量私设捏造
泡影之梦
1
“传说教父不老不死。”
情报贩子的第一句话差点让米斯达脱口而出一句“rnm退钱”,但对方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神色让他决定耐着性子听下去。
“他15岁就成了意大利最大的黑帮头子,跟他一道把前任头子做掉的人没一个活下来。你知道的,我的老朋友,那些跟着打天下的人,功绩越大,分到的权力就越大。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都是前人玩剩下的东西;我们的教父乔巴拿阁下很聪明,他让他们在中途就死了...
“射杀恋人之日”
*米斯达没有入队的世界线
*教父茸(25)×杀手米(28)
*含微量女装茸预警
*大量私设捏造
泡影之梦
1
“传说教父不老不死。”
情报贩子的第一句话差点让米斯达脱口而出一句“rnm退钱”,但对方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神色让他决定耐着性子听下去。
“他15岁就成了意大利最大的黑帮头子,跟他一道把前任头子做掉的人没一个活下来。你知道的,我的老朋友,那些跟着打天下的人,功绩越大,分到的权力就越大。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都是前人玩剩下的东西;我们的教父乔巴拿阁下很聪明,他让他们在中途就死了,还年年去悼念他们,既独揽了大权,又想赚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声……”
“都是陈年往事了。有没有更实际点的东西?”米斯达漫不经心地问。
枪手的拇指和食指间掐着一根上等的香烟,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灰白的霾便从他的鼻腔里扩散在狭小的包间。男人怀里的年轻姑娘呛咳出声,这位身形如河马般庞大臃肿的情报贩子脸色一变,肥硕的拳头揍在了她精巧的鼻头上,暗色的红就在她的惨叫声里泉眼似的涌出来。
见他作势还要再打,米斯达本能地想站起来,但身体终究没离开沙发垫。
“算了吧,不至于。”他冷淡地劝了一句,同时使了个眼色让那姑娘速速离开。
男人也不阻拦,他用手帕抹了脸上的油光和手背关节处肉窝里的血迹,然后将一块手指饼干放在嘴里缓慢地咀嚼着。
“这年头连婊子都娇生惯养,出来卖还他妈装千金小姐。”他咕哝着,忽而脸上又堆起谄媚的笑,肉挤得眼睛几乎瞧不见。
他说:“有的,自然有的……”
米斯达翘起腿,从靴子里捏了一卷票子掖在餐碟底下。情报贩子见状,招手示意他凑过去,压低了声线。
“不老不死是真的。”他神神秘秘地说,“他做教父已有10年,身形容貌据说还跟刚做上那会儿分毫不差,一张金发碧眼的少年脸。他刚上任就开始对白粉生意下手,如今他的势力扩散到整个欧洲,甚至有向北美而来的趋势……听听,黑帮禁毒,哈!毒杀,枪杀,刀子,甚至钝器,他们什么都试过。他们搞定了他的身边人,买通了警察,封锁了场地,数十个狙击手同时朝他射击,没有一枪打中他。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一脚踢碎了保镖的下巴,拾起他腰里掉出来的手枪,将组织里的那些人一枪一个。他们就像一群死囚似的全都低着头,不说还击,连一个敢摸枪的都没有。有人就受不了了,跪下来求他留一命,把知道的都供了出来。为首的里奇家族被他派人追杀到灭族。那可是几百人啊,整个那不勒斯湾红了三天三夜……”
米斯达锁着一双浓眉,指尖一下下扣着皮质的沙发扶手。
同为枪手,他对子弹无效的情报有所警觉;但灭族一事纯属无稽之谈。那件事发生在约莫六七年前,听说只死了几个干部,其他人不过改了名头为「热情」卖命罢了。
他不相信地斜睨他一眼:“太夸张了吧。”
情报贩子摇摇头,粗笨的手搭上了他的左肩。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的朋友,你是我多年的老主顾,我才好心提醒你,别铤而走险。赚票子的事嘛,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无非图个顺当安稳,你也不差这些钱。”
米斯达不置可否。他再次摸出了一小卷钞票,比酒钱多数一张,丢在了玻璃杯里面。挂壁的泡沫滑落到杯底湿润了纸钞的边缘,但谁在乎呢,即使是皱皱巴巴、破破烂烂的百元大钞,也比世界上大多数干净平整的纸都讨人喜欢。
他站起身,扯了扯自己的帽子边缘:“回见。”
情报贩子坐在原地没动。
“你会感谢我的,亲爱的神枪手。”他气定神闲地说,“那位年轻的教父一定身受某种可怕的诅咒,又或者他本人就是恶魔。不管是与他作对,还是与他交往太深,都没什么好下场。”
米斯达嗤笑一声:“是吗?我不记得你有这么善良。”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把手上停留着,却又梦呓般念了一句,“……不过也许吧。也许。”
情报贩子老威廉的住所安置在北美一个不起眼的冰淇淋店,店铺地下两层有一条隐藏的商业街,俨然一副红灯区的布局安排。三十年前他还是个帅小伙时,尚在故乡意大利靠坑蒙拐骗混得风生水起;后来前任热情头子的崛起将他赶出了南欧,现任教父的手腕将他逼去了大西洋彼岸。老威廉不介意,痛苦与幸运总是依偎相伴,信息时代的美国将他捧上了更高的地方,大把的金钱就在芝加哥深巷的枪声中,在纽约斑斓的灯火里,在拉斯维加斯旋转的骰子上。米斯达从他的店铺踏出门时已是深夜,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冰淇淋蛋卷。他一心想着教父的事,犹豫着为此特地回一趟那不勒斯是否值得。他漂泊在外的生活缺少一些新刺激和新趣味,但沾上那个「热情」从来就没有好事发生,命运的指示迟迟不肯下达,他感到焦躁和厌烦。方才逃过一劫的雏妓追出来向他道谢,“不用,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他略有疑心地打量着她完好无损的鼻子,又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那男人会用粗鲁的方式把无关的人支开,所以至少在谈生意的时候,姑娘们,你们最好离他远点。”
“谢谢您,先生。”少女被劣质化妆品覆盖的年轻面庞现出羞赧的神色,“多亏一位和您一样热心肠的人替我治好了鼻子,否则我可能得去整形医院……”
米斯达眉尾一挑:“你说治好?”
“是的。碰一下就完全好了,像《哈x波特》的修复咒一样。就是疼了点。”她无辜地眨眼。
她在说什么疯话——常人或许会这么想,但神枪手恰好对这种魔法有所了解。他沉思片刻,半蹲下来与小姑娘对视,顺手将买冰淇淋的找零塞进她手里:“他离开有多久了,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女孩直盯着他手里的钱,像是个刚开始做生意的卖家,一股脑把自己的进货价报了出来:“刚离开。那人与我差不多年纪,留着灿金色的长发,还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
如果在芝加哥的上空扔一块陨石,能砸死一大片金发碧眼的少年人;但一旦加上「自由出入情报贩子老威廉的场子」这一条件,这个数字将会变成寥寥无几。
米斯达脑海中迅速浮现教父将要进军北美,与那「不死之身」的传言。他说不上来预感的缘由,他甚至还没见过他,但他知道那就是他。此时此刻,那位声名在外的教父,就在同一片月光下,同一个巷子里,装作一个人畜无害的普通人,酝酿着浓稠的黑暗和随心所欲的罪恶之花。命运如此爱她的信徒,总是在他迷茫之时悄然将钥匙塞进他的手心。凭一己之力抵御数十个狙击手的射击,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他心想,但如果教父也拥有那种魔法般神秘的精神力量——「替身」的话,或许就会有实现奇迹的手段。
星星点点的线索在他的心底连成了线。难怪老威廉一反常态说了几句阻拦的话,原来那位教父也是他的大客户之一。
枪手的手心冒出了细密的汗,冬季的芝加哥寒风刺骨,巷口里烟火寂寥,他却有种紧张又恐惧的热血沸腾感。很多职业杀手是严谨的数学家,他们定下周密的计划,做好完全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像蜘蛛织开捕获的网;但米斯达不是,他是谨慎的赌徒,是草原上孤独的肉食野生动物,他对他的猎物很挑剔,下手与否要看他的心情和手感。他抓紧了小姑娘的肩膀,指尖难以自抑地加了几分力道:“他带了几个人?”
“谁也没有带。”女孩拧着眉头说道,但她的职业让她习惯于对所有的痛苦和虐待笑脸相迎,尤其是对方付了钱的情况下。“您还好吗?”她问。
“我很好,好极了。抱歉——我是说,谢了,小美人。”米斯达快速地说。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站直了身子:“有缘再见,我赶时间。”
冲动总会在关键时刻从人身上带走一些重要的东西。如果是平时,谨慎的枪手或许可以敏锐地发觉这位雏妓对陌生人长相的描述过于流利;或许会多回头看一眼她在他离开后的脸。
犯罪之都芝加哥的深夜,一双蝴蝶在街头翩然飞过,落在女孩的指尖,它们颤动着翅膀,赫然化作两张百元钞票。
“现实里居然真的有魔法师,还准确地预言我把这件事告诉那个高个子就有钱赚……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她自言自语着,高高兴兴地把钱塞进口袋里,回身走进了冰淇淋店。
米斯达在深巷里轻手轻脚地快步走着。
不能奔跑,对方是心机深沉的犯罪界教父,一丝不寻常的动静都可能会让他躲起来。他弓着身体、头部前倾,像是一只正在狩猎的豹,一边用余光探查着周围一边小心靠近。3只手枪在高处盘旋,搜索附近方圆一公里内的金发脑袋;2只手枪带路,将枪手引向目标所在。
他很少采取追踪的方式进行暗杀,舍得出钱买命的人们目标大多是上流人士,他们出入高级酒店、会所、旅游景点或是庄园,穿着行动不便的衣服,举止稳重、优雅且缓慢,所以杀戮本身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功夫,难点在于潜入、埋伏与撤退。今天这招行不通了,但枪手不觉得遗憾,教父居然会独自出现在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的贫民区,这作为一个机会甚至有点好过了头,像个诱人上钩的陷阱。没关系,他心想,即使有了万一,教父不常来北美,想必对贫民区的布局也不甚熟悉,他有自信保障自己的安全。米斯达加紧了脚步,他摩挲着锃亮的枪管,黑沉的眼睛在月光下如同碎钻闪耀。负责带路的NO.1和NO.2指了指前方右侧,他立刻靠向墙边,屏息挪到拐角,然后很慢很慢地探出小半个脑袋。
那人个子高挑修长,皮肤白得发光,他裹着黑色的大衣,手里握着一支艳丽的红玫瑰,麦浪般的金发散落在腰间,正抬头望着天空一轮孤清的月亮。他看见他刀削般精致的侧脸,与老威廉与那雏妓的形容一模一样。
——除了衣服下丰盈的胸脯与饱满裸露的大腿,让米斯达怔在当场。
……不。这不对。教父怎么可能是个女的。米斯达赶紧将枪藏到了背后,像听见母亲敲门的毛头小子慌慌张张地藏起自己的车模杂志。他心想难道他搞错了,与替身交流不畅就是这点不方便,而在他犹豫的短短两秒,他对上了金发姑娘看过来的目光。金发轻佻,她那年轻的面容却混合了一种恰到好处的稳重和端庄,那双碧色的眼睛凉凉地瞥向他,如同雪夜的忍冬青在风里摇晃。
她缓步向他走近,黑皮鞋硬质的鞋底与柏油地面有节奏地碰撞,像是轻盈的鼓点。米斯达直盯着她,神经质地在背后确认自己带的是没有保险的那把老式手枪。他嗅得出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他不想误杀,尤其是当对方是个样貌完全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大美女的时候。他告诉自己等等,再等等,经过十余年的磨练,他举起手枪到瞄准扣动扳机的时间小于0.2秒,对方绝无回击的时间。
但姑娘只是勾起了她与玫瑰同色的唇角。
她开口,声线是低沉性感的女低音:“也许您愿意去我那里坐坐,米斯达先生。”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地,手中的玫瑰闪耀出金色的光芒。米斯达心中暗叫不好,当即抬手开了三枪。
他的确有命中的手感,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和那姑娘头发同样颜色的人影对着他的脑袋狠狠来了一拳。他的额角撞在了墙角的裂口处,冷风和月色晃得他头晕目眩。
……天啊,他以为是防御或辅助,没想到是近战型替身,枪手满口发腥、眼冒白光地想,随即腹部和膝盖也各挨了一下,绞压的腹腔与扭断的关节传来尖锐的下坠感,逼着他别再反抗。在被迫与地面接吻前,米斯达又补了一枪,然后看见金发姑娘放大的面孔,像是一幅色彩华丽的油画,大片的金色、白色、黑色,星星点点的红色滴落下来,还有中间的两点绿色,如同燃烧的火把一般跳动着,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嗅到乙醚的味道,彻底失去了意识。
2
所以,一切源于米斯达认错了人。
他十几岁开始做这行,少有失误,极少有失手,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更是头一回。客户找上门的那天是仲夏夜的末尾,他开足了店里的冷气赶人,还没接到客人的姑娘们骂骂咧咧地裹着披肩夺门而出,独留凌乱的灯光在镜面的黑曜石地板上跳着下作的舞步。米斯达满不在乎地哼着走音的小调,把哥特摇滚切成了华丽风格,开始斜倚在吧台擦今天的倒数第3只玻璃杯,好赶上凌晨4点前打烊。来人却对他的逐客令视而不见,只把一个金属包着皮质的手提箱貌似随意地搁在吧台上。
他低声说:“老广场,用不甜琴酒,加冰和一卷柠檬皮。”
米斯达没放下手里的布,也没去取手边只剩下一点瓶底的烈酒。他单手掀开那个沉甸甸的皮箱往里扫了一眼,面值500欧的纸币排了整整20沓。酒吧老板「啪」地一声合上箱盖,依旧不抬眼:“抱歉了,小哥。我们真的已经打烊了。”
那人立刻就急了:“我可以加钱,您开价。”
没人和票子过不去,但到了这个数目已经跟价格没关系了。站在20代尾巴的枪手比起18岁那会儿,敛了沉不住气的冲劲,多了老谋深算的考量;他知道钞票的厚度衡量了这条命的分量,也标明了任务的难度系数。
他依旧摇头,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要买给谁?”
“教父。”那人说,“「热情」带走了我妹妹,她才15岁……”
“哦,真遗憾。”米斯达漠然地说,为了在他展开这个话题前打断他。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客户都喜欢长篇大论地讲述自己买他的原因——他通常都不在乎,拿钱办事,多么公平的市场交易规则,他不做听众和心理治疗师,要做就得给额外的价钱。
但米斯达承认未成年少女的受难触动了他某根麻木已久的神经,而那位臭名昭著的教父恰恰是整个意大利人人唾骂的残虐暴君,如果按照以眼还眼的朴素价值观,这是桩善事——至少表面如此。
善恶?他自嘲地笑了笑,帮他是善,为民除害是善,而杀人是恶;复仇是善,买凶杀人是恶。他跟善人从不沾边,表面是风流倜傥、笑容可掬的酒吧老板,实际做的是刀尖舔血谋财害命。米斯达终于肯正眼看他的客户,金发烫了新潮的卷,裁剪贴身的衬衫、马甲与西装裤,典型的未经世事的富家小子,说不定还没念完书。他上下打量着他的穿着,脑补了一个丧父的年轻家主的俗套故事,然后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那人犹豫了一下:“三百?”
“三千。”米斯达说。
对方大吃一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个价格足够在现在的热情买五个干部的位置!”
“那么你尽管可以试试。”米斯达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年轻的客户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他抱住了头,半晌小声说了句:“我会去凑钱的。”
米斯达吹了声口哨以示感谢对方出手阔绰。他拎起皮箱收进了吧台底下:“记得下次换成一百以下的票子,「老板」,否则我还得去银行跑很多趟。”
酒吧当然是个幌子,摆满瓶瓶罐罐的架子背后有道暗门,门内是个小小的武器库,刀枪棍棒一应俱全。但米斯达最钟爱的还是那把老式的左轮手枪,开枪容易,保养起来也方便。现在他的爱枪不见了,枪手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身体各处都像上个世纪的老火车一般吱呀作响,还伴随着被车碾过一般的剧痛。
米斯达强忍着没叫出声,他用手指摸了摸身下,冰凉的大理石触感,他的伤并没有变多,或许这才是浑身酸痛的始作俑者。他仔细地辨别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才抬手擦了擦眼睛。左眼恐怕视网膜脱落了,肿得很高,擦净了血也漆黑一片;右眼倒是完好的。他观察着周围,这像是一个会客厅,大得一时找不见房门,还模仿卢浮宫的设计做了布满彩绘的墙壁与水晶的吊灯,而教父——他很吃惊原来她在场,又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场。
她斜倚在粗布质的长沙发上读书,没有抬眼:“欢迎回到那不勒斯。早安,米斯达先生。”
装睡已经毫无意义,米斯达试图爬起来,右腿却因为长时间的血液不畅失去了知觉,他只有翻了个身继续半匍匐在地上。
命门被对方捏在手里时他反而不慌了,他没应声,却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她——此刻他才发现是「他」。他卸去了艳丽的唇色,穿着白衣黑裤,袒露的胸口空荡扁平,宽绸的袖扣处绣了金丝质的花纹,几缕没束到脑后的金发长长地垂下来,与那丝线几乎融为一体。
感受到对方惊悚的视线,教父合上书看向了他。他开口,声线如山间清泉般悦耳又冷清:“您没看错,我是个男人。我很高兴这招管用,甚至能骗过神枪手的眼睛。”
说后半句时,他的嘴角轻微地动了一下,分明是一记冷酷的嘲讽。米斯达额角青筋跳了跳,他清清嗓子,带血的痰精确地吐在了他的鞋边。
“当然,没人想得到道貌岸然的教父阁下是个变态异装癖。”他挖苦道。
教父闻言也不恼火,那张端庄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真心的微笑——那是长辈面对孩童的无忌童言、上位者看着猎物的垂死挣扎时,那种包容的、被取悦的笑,如同猫科动物玩弄一只老鼠。米斯达心底生出一种被侮辱和践踏的愤怒,这让他越发地冷静,且身体充满了力量。枪手爱用枪,身手也一流,教父仍然保持着少年模样的身形相比他显得过于纤细了。可他居然毫不在意地站起身来走近他,也许是因为对自己的替身力量充满自信吧——总有一天他一定要狠狠揍这个装腔作势的混蛋一顿,米斯达愤愤不平地想。但是现在还不行,他得保证他自己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枪手绞尽脑汁、拼命思考着,直到金色的人影再次出现在教父的身后,他嗓音嘶哑地大声说:“别杀我!我还有利用价值。”
教父金色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为对方态度的突然180º转变感到讶然。他打量着他,从头到脚,像是在给一件艺术品估价,那精致的脸上笑纹渐深。
他粗暴地用皮鞋尖勾起了他的下巴:“您是指什么?”
米斯达被逼着抬头跟他对视,他的下颌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了皮,被鞋尖一顶刺疼得厉害。“我的枪法很好,可以当您的保镖。”他忍着疼痛和满心怒火舔了舔干涸嘴唇,“我不需要什么高薪和女人,只要您饶我一命。”
“可是我并不需要保镖。”
“您当然需要!亲爱的教父阁下,如果我的手感没错,您的确在和我的战斗中受伤了。”枪手争辩道。他狡黠地眨眨眼,“虽然我搞不懂您的替身是怎么回事,但您显然有必要带人出门,保障您毫发无伤。”
“或者我可以直接解决掉击伤我的人。”教父总算松开了他可恶的脚,他挑着眉说。
“您称王整整十年,一定比我这种小喽啰要目光长远。”米斯达抹了把嘴角的血沫,仰头讨好地看他,“而且,如果您真的打算杀掉我的话,又何苦把我千里迢迢带回意大利,而不是就地解决呢?”
“或许我只是想问些事情,又或者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教父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自顾自地抿起了嘴角。
“好吧,我承认您是对的。很少有人能在辩论中胜过我,米斯达先生,您比我想象的更加……富有勇气。”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的确没打算取您性命。「黄金体验镇魂曲」。”
米斯达吓了一跳,眼看着那金色替身与教父苍白到透明的指尖一同落在他的身上,他心想完蛋,这个喜怒无常的变态,他的玫瑰人生就此大结局。但他随即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量伴随着尖锐的刺痛注入他的皮肤、肌肉、内脏和骨骼,像是强行开始的新生。神枪手并不经常受伤,而这种疼痛比他之前任何一次的伤口都要痛一万倍,他大声哀叫,满地打滚,“请不要乱动,米斯达先生。”教父顺势骑在了他身上,他的膝盖压住了他的双臂,“请您忍耐半分钟。”
操,说得轻松,有种你试试。米斯达面目扭曲地瞪他。半分钟感觉有一万年,教父的双手稳定如屠夫,他的身体各处不断地被暴力地破开和粘合,像是细小的蛇在身体里钻来钻去。这种想像使得恐惧慢慢盖过了愤怒在他的心底扩散,米斯达开始后悔自以为自己有资格和教父谈判,对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绝对权威,他可以直接给他一枪,也可以像现在这样百般折磨他再把他从楼上扔下去,无论什么他都只能照单全收,他是俘虏、败者、输家,他没得选。
但是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神清气爽。
而教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您的枪法的确漂亮。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成功射伤过了,这让我感到……新鲜,或者更准确地说,怀念。”他轻声说,像是对着他又像是自言自语,“米斯达先生,盖多·米斯达。原来如此,你很合适。正义的执行者,终结黑暗帝国的太阳……命运,我最近开始相信这个了。”
米斯达迷惑地看着他。
“我的回答是,是的。您可以做我的保镖。”教父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他转过身去,替身也隐去了身形,那精瘦而狭窄的肩膀和毫不设防的后背就暴露在暗杀者的眼前,肩颈处的皮肤裸露着,隐隐现出一颗形状标准的星星。
米斯达盯着这位浑身破绽的教父阁下,一时疑惑于他是真的这么大意地、轻而易举地信任了他,还是有什么后手。
他谨慎地选择了后者,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教父走回沙发边上,他适时地回过头,额前优雅的鬈发在他的眉眼处投下看不清的阴影。
他说:“我不会要求您放弃杀死我的尝试,米斯达先生。像您这种身份,职业操守是必需品。但请您在契约期间向我宣誓忠诚——相信我,神枪手,时间不会太久。”
他向他伸出了右手示意他吻他,那指尖沾染的枪手身上殷红的血还没有变凉,一下一下地滴在地板上。
3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福葛手里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在了教父的办公桌上。他的个性比起16岁那时已然沉稳了不少,但每一次的暴怒依旧声势浩大、无比骇人,“乔鲁诺,这个人昨天差点要了你的命!”
“我现在就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乔鲁诺说,“你冷静点,福葛。”
“冷静?!你丢下那个难搞的内务大臣一个人跑去美国浪了一天,我叫了10个人去堵你,你个混球是怎么跑得掉的?!——算了,这个姑且不提,你没死在外面算你幸运,你居然还捡回来一个准备做掉你的职业杀手当你的「保镖」,你他妈叫我怎么冷静?!!”
“他说他是免费的。”乔鲁诺无辜地说。
兢兢业业的秘书长气得浑身打颤,「紫烟」在他的身后开始成形。乔鲁诺当即举起双手:“抱歉,福葛。别动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你要我怎么做?”
“做了他,立刻马上,然后去参加会议。因为教父的缺席,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推进,「871」行动、新年的活动方案、明年的预算——操,你他妈到底怎么想的,在年底这种最忙的关头跑到国外去!”
“我可以立刻工作,但我不能杀了他。”乔鲁诺认真地说,“我真的不能。福葛,你明白吗?”
福葛一瞬间怒火攻心,但他看着教父澄澈而恳切的眼睛,突然察觉到了端倪。
拥有过目不忘记忆力的秘书长大脑快速运作着,在几秒后恍惚记起了渺远的过去。他张了张嘴:“难不成——”
“是的。”乔鲁诺看着他,“所以不行。”
福葛猛地侧过头,看向在教父身后站着的前任杀手。米斯达正被这两个谜语人搞得一头雾水,接到对方充满敌意的目光,他不甚在意地冲他耸耸肩膀:“所以,我还能被允许活下去吗,尊敬的秘书长先生?”
秘书长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他仔细地盯着他,眼里闪过无限挣扎和纠结。米斯达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他又叫了他一声,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他这样太吓人了,还不如给他个痛快,米斯达心想。这时福葛收回视线,他垂下头,表情晦暗不明:“GIOGIO,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用担心,福葛。”乔鲁诺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米斯达很想问问他们在讨论什么事情——他对黑帮的秘密不感兴趣也不准备打听,但身为当事人还毫不知情则未免太过分。可惜这不是一个好时机,教父很快和十几个部下一起乘车离开了,那阵势看起来像是一支把他围在中间的仪仗队。而枪手被留在了教父的庄园,他被理所当然地限制了行动范围,有几个手下在门口和死角处看守着,但没人和他对话。
都行吧。米斯达心想。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况,接受、适应并享受这一切,这是最基本的适者生存的道理。危机已经解除,但他绝对不想在经历一次名不副实的「黄金体验」,所以这几天他最好还是安分些,等探清情况再决定是跑路还是继续周旋下去。
他草草吃过午餐,无所事事地在房子里闲逛。教父的大房子金碧辉煌却缺乏娱乐性,这个工作狂过得太节制,看不出任何属于年轻人的个人兴趣,甚至连电视机都是欠费的。米斯达随手抓了个人发表了自己长篇大论的抗议,然后无可奈何地走出门透气。现在是深冬,花园里却堆着成片的郁金香,现在的人似乎很流行这种反季节的玩法,仿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改变自然规律、操控世界似的。米斯达向花园深处走,看见一处体贴地准备了毛毯的木制桌椅,他就坐了过去,在意大利冬季稀有的冰冷的太阳里,昏昏欲睡到了黄昏。
出于职业习惯,他早已适应坐着睡觉,所以在教父接近他之前枪手就已经完全清醒。“哟,您回来啦。”他打着哈欠说。
乔鲁诺不自在地点头,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普通的打招呼方式。真是抱歉了,他不懂那些上流社会的弯弯绕,米斯达心想。他眼看着教父将一朵含苞待放的金黄的郁金香搁在桌上,它在他的指下褪去灿烂的颜色,成为了一把左轮手枪。“你认真的?”米斯达诧异地看看自己的爱枪,又戒备地看看他。“当然。”乔鲁诺说,“我相信您的忠诚,米斯达先生。”
米斯达没作声。他捡起手枪,替身们当即钻了进去,一番检查后NO.1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
他放心地把枪塞进了裤腰里,嘴里咕哝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教父挑起眉尾,示意他在听。
枪手也不遮掩:“如果我是你,至少会问问买主是谁。”
“但在我看来,您对新处境的适应速度以及没由来的乐观心态才更为奇怪。”乔鲁诺说。
他想了想:“……好吧,那么如果我这样问,您会告诉我吗?”
“不会。”米斯达果断答道。他拍了拍胸脯,显得很得意,“我有基本的职业道德。”
乔鲁诺哑然失笑。他笑起来显得更加年幼,残阳的红光将他的皮肤映成暖色调,清丽的眉眼柔和地舒展,像是神话里走出来的美少年。米斯达不禁看呆了,他总是这样笑吗?这与他糟糕的暴君名声未免反差太大。他又听到他说:“知道买主是谁也没什么用,想要我性命的人太多,除也除不尽。”
“……呃,那你有点惨。”米斯达说。
“你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教父」的人。”乔鲁诺说,为对方的直言不讳感到由衷地畅快。他提醒道,“非要这么说的话,您也一样,亲爱的神枪手先生。”
“我有很多据点,不像你去美国玩一天都要被部下围追堵截。”米斯达不认同地说。他看着他,一脸同情,“还是你更惨一点,教父阁下。”
“好吧,您再次说服我了,我的确很可怜。”教父叹了口气,“我能问问我的命值多少钱吗?”
“三千万欧。”
“太少了些,您该再多要一个零。”他遗憾地咋舌。
米斯达放声大笑。
他得承认他有点喜欢这个年轻的教父了,他与传闻中一样漂亮,但与传闻相反的是,他风趣、温和、谦逊而坦率。他能明白这个金发小子为什么能十年稳坐教父的位置——昨天他还在和他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今天他们竟在大洋的彼岸谈笑风生,仿佛认识多年的老友。一瞬间,他甚至动了就这么留下来也不错的心思。也许换作十年前他真的会这么做吧。但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做一个决定早已不再像年轻时那么随心所欲。
他无声地叹气,转而又半开玩笑地说:“现在有我在,谁都别想赚到这个钱啦。”
教父也跟着笑了:“借您吉言。”
4
相比教父,他的部下似乎要难相处得多。
另一个金发脑袋刚见面就嚷嚷着要他的命,后来不知为何又松了口。米斯达试图跟他搭话,对方的态度礼貌而疏离,明显警惕他的意图。于是米斯达放弃了跟他沟通。
其实换作他,八成会摆出跟潘纳科达·福葛一样的态度——说不准还要再不客气些,他心想。奇怪的人是教父。
不老不死的少年形象在文学作品中往往是神明或怪物,但他一度射伤了他,那他就只是个不太一样的人类罢了——无论外面的人把他宣传得多邪乎。可他猜不透他的想法,也弄不清他替身的秘密。枪手决定不再白费功夫。他与教父无冤无仇,杀死他只是纯粹的完成任务的美学无关个人因素;更何况他也不擅长思考这些太过复杂的东西。他向古怪的教父借了本小说,坐在壁炉跟前翻阅,乔鲁诺忙完工作时,时钟刚好敲响12点,他像个半夜偷吃零食的中学生,裹着睡袍猫着腰从书房溜出来,在冰箱里翻出一些甜点。“米斯达。”他叫他,没加「先生」,“你可以随意取用,如果需要的话。”
“哦,谢了。”米斯达也没和他客气,他正在喝一杯冰镇生啤酒,乔鲁诺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看他:“你在读什么?”
“《窈窕淑女》。”米斯达说。
他「啪」地一声合上书,不满道,“我本来以为是讲漂亮姑娘的罗曼蒂克文学,这故事让我郁闷。为什么这女孩非得接受那些稀奇古怪的麻烦训练,变成另一副无聊的样子呢!”
教父接过书,捧在手中翻了两页:“如果她想成为贵妇人的话。人灵魂的历史现实是生于被束缚与被监视,言行与身份适当是人人都要遵守的社会规则。”
米斯达对此不感兴趣。他从鼻腔深处发出不屑的哼声:“也许这就是混黑社会的好处之一。”
乔鲁诺欲言又止。
他沉默片刻,将被枪手的手心捂得热乎乎的书搂在臂弯里,转而岔开了话题:“你可以去图书室找找,也许会有你更感兴趣的书籍。”
“不用。”米斯达叹了口气。他满脸苦涩地抬头望着他,“您是教父,是我的现任老板,我对您的吩咐和命令没有任何意见,但我快要憋出毛病啦。我清楚重要的任务不合适,哪怕是跑腿买个东西也行,能不能给我派点活?”
“我并没有限制过你的人身自由,我不需要你在附近的时候,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乔鲁诺诧异地说。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教父意识到是他的部下们自发地采取了一些多余的行动。他轻微地皱起眉头,无奈道:“他们有时候会对我有过度的敬畏感。我曾经提过直接向我汇报会更高效,结果这十年出入过我书房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但愿我不是第四个。”米斯达警觉地说。
“不是。”乔鲁诺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始拆开一个布丁。他略显好奇地问,“为什么?”
“没什么,不是就行。”枪手松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其实是对你有过剩的保护欲?”
乔鲁诺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你看——呃,事先声明,我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但你表面看上去还是个未成年人。”米斯达吞吞吐吐地说,“这副外表在外事活动中很有迷惑性,但在人身安全上就不那么……合适?”
枪手总是快言快语,他那副罕见的谨慎拿捏措辞的模样引得教父低声笑了起来。
他左臂随意地搭在扶手处,轻轻咬着那根小巧的汤匙,温声说道:“你可能还是不够了解我,亲爱的神枪手。”
轻松的夜宵时间之后,教父终于准备休息。米斯达谢绝了对方为自己安排的房间,在会客厅的长沙发上眯着眼睛打盹。
他极少睡得沉,白天又歇了一整个下午,本该头脑清醒、精力充沛,这一夜却罕见地睡得安稳。
他梦见很久以前的事。
十多年前,他为了幼稚的正义感险些锒铛入狱。多亏一个酒吧老板作为目击证人出庭作证,他才免于无妄之灾,却依旧逃不了被房东扫地出门的命运。慷慨的老板布加拉提收留了无处可去的他,还教了他调酒的手艺,他就留在了他手底下做事,日子谈不上富足却也安逸。
那时有个干过警察的黑帮常来照顾生意。他总是要长岛冰茶,这种酒很阴险,以茶为名却烈得人头晕目眩。一开始米斯达端酒给他时他眼里总带点嫌弃,后来学徒摸清了他的脾气,冰块要5个,不能加糖浆,柠檬汁也得多来一些。“我很好奇,阿帕基。”他一边晃着调酒壶一边问他,“干黑社会感觉怎么样?和警察比哪个好?”前警察冷冷地说:“我干得都不好,没法回答你。”布加拉提就在一旁解围:“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能活得体面些就足够了不起了。”他笑得不多,语气也总是淡淡的,却总有种春风般的和煦。
后来有一天,布加拉提早早关了店门,把店铺钥匙塞在了米斯达手里。米斯达惊骇地问他做什么。我找回了我的梦想。布加拉提说。
——梦想。他们这些在大城市里挣扎求生的人们,又有谁配有梦想呢,这是属于小孩子和上等人的特权。但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直达眼底的快乐和坦然的笑意。
“我遇见了一个少年人,他跟阿帕基是同一个组织的——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太疯狂了,但是我终于意识到了我真正要做的事。”他语速很快,甚至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有点语无伦次,“我的父亲是被白粉生意害死的,我一直没告诉过你,米斯达,我以为我放下了,但是我没有,我一直都没有。我把这间店留给你,我的朋友,如果我回不来——”
“我跟你一起去!!”米斯达急急地打断他的FLAG。
他大声说:“布加拉提,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在了监狱里。布加拉提,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但布加拉提只是摇了摇头。
“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不想也不能把你牵连进去。米斯达,如果你有着和我一样的梦想,那么我不会阻拦你。但是我绝不能看着你带着感激与自我牺牲的心情扭曲自己的人生。我劝你别去。好好生活,米斯达——你不用在意。”
时钟敲响了第4下,米斯达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与前襟。布加拉提离开前决绝而明亮的笑容依旧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无措地张望了几秒,敏感地察觉到了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香气。
也许布加拉提又一次救了他,枪手心想。他将失而复得的左轮手枪紧紧攥在手里,站起身,缓慢地向会客厅的尽头靠近。他走得越近香气就越浓,NO.5被他放出来侦查情况,他见它满脸恐慌地比划着,心下了然,便加紧了脚步,沿着楼梯向上走。教父的卧室房门大敞着,他故意加重了脚步踏在下一级台阶上,然后在一个人影向门外探头的那一刻精准地扣动了扳机。
那人一枪毙命,应声倒地。
门内传出一个女孩儿压抑的尖叫,米斯达心下一紧。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教父的卧室门前,正见一个少女举着枪对着床上的金发脑袋。“乔鲁诺!”他脱口而出,小姑娘的枪口当即转向了他,她开了枪,却因为枪的后坐力向后趔趄了两步,子弹擦过门框打碎了他背后的琉璃花瓶。
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即使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也很可能无法命中。米斯达盯紧了她的手指,无暇去想为何一个连枪都拿不稳的少女会冒死袭击教父。
他做好了夺枪的准备。
但乔鲁诺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丽塔。”他温和而疲惫地说,“你把枪放下。”
米斯达因为那句昵称而停住了动作。他的目光在这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但他们谁都没有再说一句。
女孩浑身发抖地呜咽着。
过了约莫一分钟,教父再度说道:“听着,你把枪放下。你应该知道你那小小的子弹不足以清算我的人生,至于你正瞄准的那个人,他——”他顿了顿,“他只不过是我刚聘的保镖,他甚至有为我而死的义务。”
女孩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说:“我不在乎。我到今天才看清,你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至少我也要让你尝尝身边人死去的滋味……”
“丽塔,你母亲的事我很遗憾。”教父平静而冷淡地说,“她嗑得太多,我们带走她时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并非是「热情」杀死了她,请你搞清楚这一点。至于你的同伴,你的骑士,你那青梅竹马的小男朋友——他或许还有救。”
“你骗人!”
“我能够赋予生命,那些尚未完成的死亡我都可以挽救。丽塔,要快速杀死一个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有的人可以一辈子带着嵌在脑袋里的弹片活着,你的犹豫只会加深他的痛苦……”教父斜倚在床边,貌似无心却步步为营,他像是演示一般,手指点在床侧的书上,它向上膨胀扩张,成为一株扭曲的园艺植物。
他看着她惊惶的眼睛,再次劝诱道:“放下,丽塔。把枪给那边的哥哥。”
米斯达眉头紧锁,他紧紧地闭着嘴巴,将反驳的话悉数锁在喉咙里,一个字也不准它们漏出去。
生命。竟然是生命。他和枪打交道太多年,它几乎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在瞬间结束一个生命对他而言和叉起一片香肠一样轻松容易。他确定那年轻人已经死了,死得彻底,绝无生还的可能,除非这位神通广大的教父真的有跨越生死的本领。
女孩目光颤动着,看了看那形态优美的植物,又看了看地上男人一动不动的身体,终于慢慢地放下了手,他长臂一伸,迅速夺过了那柄小巧的女士手枪,心里却在叹息。
枪手熟练地把保险锁上,一边怀疑地看向教父:“你真的能……?”
乔鲁诺置若罔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映出冷若冰霜的严厉:“是谁把你放进来的——这似乎已经不用问了,今天当差的人直到现在没有一个到场。那么是谁把消息告诉你们的,你又是受了谁的挑唆?”
女孩与他对视,眼神难以置信到近乎绝望。她哆嗦着说:“你答应了我会救他……”
教父说道:“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孩子。”
「孩子」二字从少年模样的教父口中吐出原本十分滑稽,但他如炬的目光使得这两个字产生了诅咒般的说服力。少女咬着下唇,徒劳地挣扎了几秒,自暴自弃道:“是罗西。是罗西家的老爷爷……还有里奇家族以前的人……那个高个子,他有一只眼睛失明……人们都说是因为你带走了我妈妈,她才会——”
当「死」这个字眼从她的唇间蹦出时,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教父脸色一变,他迅速坐直身子,手向枕头下方摸去。女孩全身上下都在僵硬地抽搐着,像是中了蛊,眼里开始浮现癫狂的色彩。她大声叫嚣着,刺耳而尖利,像是坏掉的机器。
她扑向他:“没错,你害了所有人,你把他们都拖下了地狱,你搞得每一个家族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乔鲁诺·乔巴拿,你不得好死——”
枪声响起,少女饱满的前额多出了一个空洞。她恐惧的失焦的双眼还没来得及染上仇恨的色彩,鲜血与脑浆便从她的后脑喷薄而出,溅射在雪白的墙壁和羊毛的地毯上。枪手大为震惊,他瞄准的分明是她的腿部,他看向教父,看见他手中漆黑的枪管冒着寂寥的青烟,那扭曲生长的园艺植物随之迅速破败枯萎。
教父怔怔地望着那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没有言语。良久,他像是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突然抬眼看向了目瞪口呆的枪手,那张苍白的脸沉默而面无表情。
在敌人放下武器以后的杀戮显然违反某种人道主义——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教父只是采取了最安全、最稳妥的举动。米斯达抓着女孩的手枪,觉得自己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撞见了不该被看见的秘密。
他尴尬地干咳了一下,试图往门边退着走:“呃,要我去叫人过来吗?沾了血迹的地毯很难清理。”
杀人者突然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里带着刺骨的寒冷,米斯达当即被牢牢地定在了原地。教父死死地盯着他,充满了失望又像是在说“果然如此”。他的表情开始浮现一种被冒犯、被刺伤的尖刻,冷淡而嘲弄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扩散开来:“您是要把那几个叛徒叫到我的面前继续为我做事?我还不知道您会这么拐弯抹角。”
枪手被噎了一下。
但他没觉得生气,反而难过极了。
他半晌才说:“可能由刚刚在这方面吃了亏的我来说没什么说服力,但她只是被利用了,而且可能还知道一些别的东西。至少暂时只是让她失去行动能力的话……”他犹豫片刻,又往前踏了一步:“但这么干也没什么问题,是她先动的手。”
当他向前踏出一步时,乔鲁诺尖刻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纹。他直直地看着他,仿佛他在做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似的。
他开口,声线压抑而不确定:“我可以理解成您在安慰我吗?”
“……也许?”米斯达想了想,又摇摇头,“倒也不算,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教父似乎动了动嘴角,在那个微笑勉强达成之前,他轻轻地闭上眼睛。
他脱力地躺回床上,散开的金发如银河般铺了半床。那把用于防身的黑色手枪就掉在他的手边,带走了他的一身煞气,此刻他看上去神圣而沉静,像悲天悯人的圣职者。
良久,他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米斯达。你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吗?”
“不。”米斯达又走近了一步,靴子沾上了斑驳的血迹。这算什么怪问题,自打第一次杀人他就不打算记这个。他心想。“为什么这么问?”
“我一直试着去记。”教父低声说道,“但是后来我发现,当那个数字达到一定程度时,就失去记录的意义了。实在太多了,太多人在我的授意下、在我部下的临场决断中、在意外的波及里死去,我不能自欺欺人,只将我亲手杀死的生命算数。你要知道,米斯达,无意义的杀戮没有丝毫价值,但创造生命的能力有时会让人难以掂得清生命的重量……唯独生命是不会再回来的,我不想连这个都忘记。”
他说的话题有些过于深奥了,米斯达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转而又为对方的自相矛盾困惑不已:“那你为什么要——”
“她已经没救了。”教父断言,“是曾经里奇家族的一个干部动的手脚——我相信你对那场清洗多少有所了解。他拥有能够「洗脑」和「操纵」的恶劣替身,但我们一直没能找到他。有人说他蛰居在北美,也有人说他周旋在各个家族的底层组织里。他利用人心的缝隙,诱导人的意志,杀死人的灵魂,将人作为任他摆布的尸身人偶,在无尽的黑暗里彷徨下去——一旦灵魂的真实被扭曲,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米斯达对杀人本身没有太多想法。他擅长杀戮,但谈不上喜欢,所以人被他划归为简单的两类,该杀的,不该杀的;威胁到他性命的以及他收过钱发过誓的属于前者,剩下的是后者,尤其是家人、朋友、同伴,这部分人数量不多,被他加固上锁放在安全区的核心位置,他绝不会动他们一根手指。
灵魂扭曲,自己将变得不是自己,或许这的确足够残酷,但唯有死亡本身才意味着真正的不可挽回。枪手在这一刻意识到教父话语中致命的违和感,他一脚踏进了教父的私人距离范围:“向自己的熟人开枪可没你说得那么容易,教父。”
乔鲁诺抬起头,看见枪手质疑的眼睛。他冲上来的时候一定很着急,甚至没来得及戴那顶从不离身的针织帽子,满头茂盛的短发黑如鸦羽。有一绺碎发在他的发顶倔强地翘着,像是麻雀的尾巴,教父握紧了手指克制住将它抚平的冲动,他望进对方直直看过来的眼睛,一贯清明而理性的眼里浮现了一丝迷茫:“什么?”
“玛格丽特,埃斯波西托家的独生女儿,我对这个小丫头有印象。”米斯达说,”这几年她父亲是政界的红人,不少人的眼中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你跟她看起来很熟,我也有不少这样的朋友,房东或者店里的常客,他们都是「那边」的。我从没想过把枪口对着他们。”
“是不容易。”教父终于把目光移向女孩,“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才6岁,她的父亲便开始关心我的婚姻。”
他低着眉眼,眼里闪过不明的情绪:“自身体停止生长后我有时会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唯独孩子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他蓦地笑了一下,“你刚才是说朋友?亲爱的神枪手,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么可爱的话。”
枪手愕然地看着他。
“我有过朋友,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教父冷酷地、毫不在意地说。
他站起身,赤裸的双足踩在地毯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脚底。他向房间门口走时,那金色的长发轻飘飘地掠过枪手的胸口和手臂,雪松与薄荷混合的味道冲破了血腥味的包围,浅浅地停留在他的鼻尖附近。
“你介意帮我把窗户打开吗?”他侧过头,目光镇定自若,“之后就请去休息吧,这两个人我会叫人来处理。”
米斯达想说不用了吧,杀人越货一条龙附赠藏尸服务,没几个人比他做得专业。
但他的胸口闷得发疼,嗓子也像是糊了一大块马苏里拉芝士,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5
玛格丽特·埃斯波西托的尸体在海湾港被发现。
少女被冬季的海风吹得皮肤青白,浑身没有一丝伤口,衣着得体,表情安详。法医鉴定的结果是死于体温过低,她不堪失去母亲的打击,在冬夜的海边散心,却不幸昏睡了过去;而她的保镖在寻找她的路上出了车祸。尊贵的议员埃斯波西托阁下接连丧失妻女,仿佛老了十岁,他从警局的大门一出来,就在记者们的快门下失声痛哭。后来警察将人群驱散,教父赶来亲自为他披上自己的长大衣,他附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慰着他,他便跪下来亲吻教父的手指,在他的膝前泪流不止。
“我是永远学不会乔鲁诺的演技。”福葛坐在副驾,他透过车窗看着上司的社交活动,口中冷言冷语,“他明知道这人养了3个情妇,却还在陪他演家庭和睦、父女情深的狗血剧。”
“这样反倒更好。如果那姑娘当真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这事才没那么容易揭过去。”米斯达斜倚在车门上,他一手摇开车窗,一手摸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来一支?”
这次福葛没有拒绝对方的示好。“我得感谢你,米斯达。”他抽出一根,眼底浮现几分敬佩的意味,“我是说那个可怜的姑娘。我一般用「紫烟」做善后工作,让尸体整个腐烂消失,然后按失踪处理。你的办法要妥帖得多。”
“我才搞不懂你们为什么不善加利用教父阁下那近乎BUG的替身能力,体面的死亡比失踪要好办多了,对我们,对警方对外界都是。”枪手说。他说「我们」这个词的语气过于自然,引来了秘书长善意的笑。
他擦亮了打火机,给他们都点上烟。“敬我们伟大的教父。”
“敬教父。”福葛咬着烟管猛吸了一口,然后像是憋了很久似的打开了话匣子。他含糊不清地说,“也许我们都陷入了一个怪圈子。GIOGIO是个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工作机器,他总是精力充沛、神采奕奕,像个不知疲倦的工匠,甚至始终保持着我刚认识他时那张15岁的脸。可他有太多不可替代的事要做,我总想着别再增加他的负担。他这些年树了太多敌人,禁药又看不到头……米斯达,你能想象吗?我看着他,偶尔也会自负地产生一种年上者的莫名担心,有朝一日他撑不下去被逼得发疯的话我该怎么办。所以刚得知他把一个杀手找来当保镖的时候我真的很……”他紫罗兰般的眸子暗了暗,“……抱歉。我该相信他。GIOGIO是个疯子但他从不放弃。他总是对的。”
米斯达紧紧抿着嘴巴,不确定他最后的那句是对他说还是在暗示给他自己听。他的眼前浮现前夜乔鲁诺那副疲惫不堪的神情。他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吗」,眼里写满了厌倦与嘲弄,与此刻那个挂着宽容微笑的教父判若两人。是他看错了吗?也许人都有累的时候。“……别在意。”他犹豫着伸手,终于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们这种聪明人总是想得太多。”
福葛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看上去并不反感。他无奈地笑了笑:“是不得不多想,干这行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但是至少这回原本可以避免。”枪手不认同地说,“我做过几票组织头目的生意,教父阁下的安保措施算是做得最敷衍的那一种。16岁的小丫头放点迷香就能随便进来,那帮人真的欠教训。”
福葛没辩驳,却反问道:“你知道现在道上管教父叫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不老不死的怪物」。暗杀早在那次「大清洗」结束以后就不再有了,因为谁都知道动不了他。教父的专机是昨天凌晨回来的,他从那不勒斯的海港出来时没人发觉异样,等他坐进车里,我才发现他的衣服带着子弹的弹孔——他受伤了,他甚至没意识到,以为那是你的血。黑色的衣服唯独在这方面有绝妙的用处,根本看不出血迹,只有一团湿痕。幸好他自己就有治愈伤口的本事……但这件事还是走漏了风声,才有了这场试探。十年了,米斯达,你是「大清洗」以后的第一个,也是十年里唯一一个。”
“……呃,我该说我很荣幸吗?”米斯达干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立场上的尴尬。他顿了顿,转而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段话的重点,“等一下,所以这些年教父根本不需要安保。那么昨天晚上的守夜人……?”
“「热情」不养废人。”福葛说。
米斯达半晌没说出话。
“我劝过他,这对掩盖这场幼稚可笑的刺杀没好处。但他坚持这么做。”秘书长指间夹着烟,那烟灰正在变得越来越长,摇摇欲坠地向下耷拉着,“七年的平安夜,出现的人又是个与GIOGIO相识已久的小姑娘,带着自己的保镖,他们其实未必是真的背叛……谁会背叛他,谁敢背叛他?他们崇拜他,敬仰他,赞美他,或者背地里憎恨他谩骂他诅咒他下地狱,但没人想成为叛徒。他太强大,强大到独自一人就可以颠覆游戏规则。他就是规则。没人能和规则本身对抗。”
枪手坐直了身体。
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紧紧地绷着,烟头被他整洁的牙齿咬成扁平的一片。他看上去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又全都拥堵在喉咙里找不到最重点的那句。
最后他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福葛的指间一抖。那截堆积的烟灰终于坠下,刚好掉在他的西装裤上,烟草味之外又多了某种高档的布料被烧灼的气味。那应该是挺烫的,但是他没做出任何吃痛的反应。
他木木地侧过头看他:“……我?不。……当然不。”
福葛有时候会觉得矛盾。
他很少有想不清楚的问题。天赋给予他超乎常人的头脑,社会教给他丰富的处事经验,绝大多数事件的解决方式如同解题,无不可以通过计算、推导,得出理性的最优解。
除了私人关系。私心是不可控制的变量,能将零变成无限,这种脱离运算规则的东西最好别存在,没有一本教科书会给予答案的指引。他在十年前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从此越发活得小心。既定的现实无力改变,他与教父便从不讨论这方面的问题,各自的伤口各自治愈,为了孤身一人的退出,为了孤身一人的坚持,他们都是内敛的聪明人,在这方面总有无需言明的默契。福葛一遍遍告诉自己,别去想,别去念,时间久了自己都骗过了自己。
直到布加拉提往日的友人以杀手的身份出现,一个不自知的复仇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在福葛脆弱的神经上跳舞。福葛连续两夜没睡成觉,他闭上眼就看到阿帕基冷淡却关切的眼色,布加拉提向他伸出的手,还有纳兰迦纵身跳入水中头也不回的身影,他跳下去,那片海也被残阳染成一片血红,十年过去红海依旧不可逾越。万籁俱寂里,他接到乔鲁诺的电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像是看见了隧道尽头的亮光。他说,福葛,抱歉,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
福葛没发脾气。「热情」是他同伴的血肉尸块为他堆出来的归宿,为了守护这个地方他愿意做一切事情。他赶过去,看见乔鲁诺孤身坐在黑暗的书房里,月色透过轻纱质地的窗帘渗进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依稀的光点,远远看上去竟像是一道泪痕。但他走得更近时,他又看到他的面容一如往昔。
福葛说:“我不想说废话,但我真的觉得您不该杀了她,老板。”
教父毫不意外地看过来,他淡淡道:“你知道那些活下来的人成了什么样子。尖叫,发疯,被噩梦一点点摧毁,只能靠安定和营养针勉强续命。这是他的报复,「是你把残虐的手段教给我,我定会加倍奉还」。姓里奇的还有人拥有这样的血性和坚持,我很佩服。”
“里奇家族已经死绝了!”福葛咬咬牙,“那个在逃的无名之人掀不起什么风浪,GIOGIO,我只是说我们不能脏了自己的手。你应该把她送回去,埃斯波西托阁下自会处理自己发疯的女儿……”
“复仇失败含恨而死,或是被自己的父亲送进疯人院衰弱地死去,或许还是前一种更好一点。”乔鲁诺说。他抬头看他,“福葛,抱歉。”
福葛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想他永远无法和乔鲁诺互相理解。他奉行明哲保身的利己主义,他是连同自我也纳入批判和憎恶对象的厌世者,不管是十年前的特里休还是如今的玛格丽特,亲子之间的残杀都无法唤起他太多的同理心——即使他并不缺乏自我牺牲的勇气,即使他自身也被家庭关系的阴影笼罩,既然受害者并非他的同伴,那就与他毫无关系。
而教父作恶多端不思悔改,却又爱这个世界爱得疯狂,他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去选择做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傻子。福葛阻止不了他,一如十年前他阻止不了任何人。他听完了教父的交代,灰头土脸地离开书房,在卧室里撞见试图收拾残局的前杀手。这个男人比教父更加不可理喻,一个任务失败的俘虏,却恬不知耻、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教父身边的位置,福葛迷惑于他的泰然自若,又担忧于他别有他意。
但米斯达只是自来熟地跟他招招手:“方便来搭把手吗?”他光着上半身,鼓鼓的麦色的肌肉刻着几道深深浅浅的旧伤,像斑驳的群山被赋予了生命。他正熟练地把地上的两人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绳子捆成可以背在背上的样子。福葛惊诧又迟疑:“你——”他不记得乔鲁诺是这么神经大条的人,会和一个试图杀死自己的人滚到床上去。
“这种品质的地毯入手不容易,只是设计的花样太过时。”枪手没注意到他的犹豫,他自顾自地指着地下,用脚拨了拨地毯上的血渍,“我记得你是叫福葛?你能不能叫那位教父阁下帮个忙?楼梯上的那块地毯我还挺喜欢,弄脏了未免可惜。”
后来福葛意识到他误会了,枪手只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新上衣。然后他们商量了几句,乔鲁诺便按照既定的死法摆弄了一番尸体。米斯达开车载着福葛前去抛尸,他似乎不习惯安静,一直缠着坐在副驾的他问教父究竟做了什么,以及死者的秘密。福葛无心闲谈,含糊地应付了几句,终于忍无可忍地提醒:“少打听不该你知道的东西,杀手先生,你应该知道你是不被信任的,「热情」随时可以做掉你。”
米斯达反问:“所以?”
“什么所以?!你——”
“如果一定得往绝路上走,那也得放松心情、欢呼雀跃地去,这样至少路上还是高兴的。”米斯达笑得满不在乎,“秘书长阁下,请问担心有用吗?”
福葛瞪了他半晌,说:“……你有病。”
枪手当场发怒:“你才有病!”
“你有病。”他重复嘟哝着,“……GIOGIO也有病。算我倒霉——或许我他妈也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