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授翻][泪雨轮回11][芬巩&图尔巩&迈格林] Darning Cloth补丁
衔接part10 第10章,从小熊视角描述了他和大梅、金花、宅熊针对小鼹鼠及一系列刚多林&希斯路姆王权分配的争论!在part10-10注释里,作者ScribeofArda邀请大家先过来看这篇。所以,我在第11章之前先翻了这个
Darning Cloth补丁是不连续的番外集,所以这次12k一发完!剩下的章节跟着作者说明的“阅读顺序”,碰到了再单独翻!
================正文
凯勒布理姆博温柔地把迈格林带出了房间,希望他能让他稍微休息一下。芬巩松了口气,擦了擦眼睛。
方才,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哭泣的迈格林身上。他的小外甥啊,受了那么多的苦。直到这时,他...
衔接part10 第10章,从小熊视角描述了他和大梅、金花、宅熊针对小鼹鼠及一系列刚多林&希斯路姆王权分配的争论!在part10-10注释里,作者ScribeofArda邀请大家先过来看这篇。所以,我在第11章之前先翻了这个
Darning Cloth补丁是不连续的番外集,所以这次12k一发完!剩下的章节跟着作者说明的“阅读顺序”,碰到了再单独翻!
================正文
凯勒布理姆博温柔地把迈格林带出了房间,希望他能让他稍微休息一下。芬巩松了口气,擦了擦眼睛。
方才,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哭泣的迈格林身上。他的小外甥啊,受了那么多的苦。直到这时,他才清醒地意识到他听到的话背后的可怕之处。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梅斯罗斯,外甥的话开始在他脑海里重塑真相。
芬巩站起身,转向梅斯罗斯。“迈格林对你说了什么?”他问道。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紧到让他直觉疼痛。
梅斯罗斯叹了口气,靠在房间里的一张桌子上。“他在城墙上会被你吓坏,”他缓缓说道,“是因为他当时把你看作了图尔巩。你们两个乍一看确实很像,亲爱的,”他补充道,芬巩本能地抿起了嘴,“但我想他……亲爱的,我想他以为自己会是第二个被推下悬崖的。”
“他……”芬巩用手掌按住眼睛,“图尔巩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父亲,罗珊朵!把他推下了那该死的悬崖!”他无法忍受静静地站下去一动不动了。梅斯罗斯看着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他怎么能那样做?”芬巩问。
“亲爱的,”梅斯罗斯伸出手,但芬巩无法停下不动,几秒后,梅斯罗斯收回了手,“当时你的妹妹刚刚死于非命,我知道,如果我亲眼看到我的弟弟被杀,也没有办法理智思考。”
“胡扯,”芬巩怒道,“你见过你的兄弟战死,罗珊,你见过六十次,你还是设法救了我们所有人!图尔巩本可以控制自己的。他应该控制他自己。”他把手指胡乱插进头发里,手指在辫子之间卡住了,“迈格林……他怎么能那样对他?”
“芬诺,”梅斯罗斯离开桌子,挡住了芬巩的路。当芬巩试图绕过他时,梅斯罗斯抱住他的腰,把他拉过来。芬巩微弱地挣扎几下,但最终屈从于梅斯罗斯的拥抱,梅斯罗斯的手抚平他的背。
“我明白,亲爱的,”梅斯罗斯轻声安慰道,芬巩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哭泣,抽泣声埋在梅斯罗斯的肩膀里。
“你都没有那么喜欢图尔巩,”芬巩伏在梅斯罗斯的肩膀上低声说,“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地接受这一切?”
梅斯罗斯轻笑了一声。“可能正是因为我不特别喜欢你弟弟,所以才没有那么惊讶,”他在芬巩的太阳穴上吻了一下,“他是你的兄弟,你爱他,你觉得你受到了背叛。”
芬巩稍微后退一点,抬头看着梅斯罗斯。“迈格林在那座城市熬了几十年,”他安静地说,“在一座他的父母被当着他的面杀害的城市。”
“难怪他那么缺乏安全感,”梅斯罗斯说。他安抚地按住芬巩的手臂,“但他现在在很好的地方。有我们来保证这一点。”
芬巩叹了口气。“这个蠢货,”他低声说,从梅斯罗斯的怀抱中走出,转向窗户。他可以从这里看到环抱山脉,山顶覆雪,刚多林隐于其中。“真他妈的愚蠢至极。他在想什么?”
梅斯罗斯叹了口气。他靠在芬巩身边,手臂环住他的腰。“我不知道,亲爱的,”他轻声说,“我真的不知道。”
——————————
芬巩知道自己易于冲动。从他父亲的王冠戴在他头上的第一天起,他就努力去克制这种性格。他知道冲动不是一个国王所需的品质,更不用说诺多族的至高王了。
有时候他做不到。有时候,压抑只是让他的怒火越烧越旺。梅斯罗斯从沙发上看着芬巩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的书房一如既往地凌乱,卷轴铺满了桌子,但他根本一个也没看。
“我得做点什么。”
梅斯罗斯点头,“我明白。”
“这种事不能被允许,”芬巩把手指穿过头发,“图尔巩对刚多林的统治随心所欲,毫无边界。我们承受不起这种分裂。”
梅斯罗斯再次点头,“我知道。”
“我们的小外甥……他任由我们的外甥步履维艰,”芬巩抓住自己的头发,金丝从指间滑落,“我绝不能放任不管。如果我这么做了,迈格林永远都不会真正信任我们。”
“这孩子经历了太多,”梅斯罗斯说,“他需要一个稳固的基础,他需要知道他能信任我们。”
芬巩点头。“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他再次说道。
梅斯罗斯叹了口气。“亲爱的,你是在试图说服我,还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芬巩停住。他愤怒极了。这是他的兄弟犯下的又一个错误,是他无法揭过的又一件事。图尔巩开立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先例。他杀死了一个多瑞亚斯的臣民,尽管埃欧尔凭自己的意愿离群索居。他下令实施了一场亲族残杀。这并非是恐惧或黑暗笼罩下的反应,也不是战场上的一时冲动。
他们的妹妹挣扎了整整一天,才痛苦死去。图尔巩对埃欧尔命运的判决是经过了思考的决定,并非仓促了断的。
芬巩长呼一口气,发现怒火毫无缓解,于是又紧紧握住拳头。“我真的气极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处理这件事。”
“他把我们的外甥置于危险之中,”梅斯罗斯谨慎地说,“他设下了一个危险的先例,并且杀害了一个不受我们法律约束的人,危及了我们与多瑞亚斯未来的关系。这些都是很好的出发点。”
芬巩把头发从脸上扫开,“他是我的兄弟。”
“也是你的臣民,”梅斯罗斯反驳,“你自己说过。如今至高王必须不只是一个头衔。”
芬巩嘴唇嗫嚅着,“我不想鲁莽行事。”
梅斯罗斯叹了口气。“已经过了一天了。我认为你已经考虑得足够久了,该想想我们可以采取什么步骤了,”他向前倾,看着芬巩踱步,“亲爱的,你有愤怒的权利。”
芬巩闭上眼睛,试图理清思绪的混乱。
他多希望他的父亲在这里。他希望芬国昐能坐下来,跟他谈这件事,告诉他该怎么做。他希望芬国昐能把图尔巩叫来,问问他为什么要让他们的外甥亲眼见证自己的父亲被处以极刑,为何竟不三思而行。他希望芬国昐回来,把事情处理好,就像他在维林诺每一次做的那样。彼时,芬巩和图尔巩的争执不过是兄弟间的小小纠纷,只要双方都被迫道歉,他们的母亲让他们一起洗碗,就算是解决了。
他怀念起那段时光,感到心口绞痛,几乎难以承受。他很想念他的兄弟。
芬巩在沙发上坐下,把脸埋在手中。“我做不到,”他悲惨地叫道,“我不能。他是我的亲弟弟啊。我不想彻底毁掉这种亲情关系。”
沙发在他旁边微微下沉,然后梅斯罗斯的手臂环绕在他的肩膀上。“唉,亲爱的,”他说,亲吻了芬巩的太阳穴,“那你想怎么做呢?”
“我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芬巩说,“我想知道为什么图尔巩强迫,或者放任,我们的外甥观看他父亲的死刑,我想让图尔巩明白这对迈格林造成了什么影响。我想确保这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对我们构成威胁。”他看向梅斯罗斯。“如果辛葛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会利用这件事,在他的人民面前继续抹黑诺多族。”
“我们应该对图尔巩采取制裁吗?”梅斯罗斯问,“因为他的所作所为?”
芬巩颤抖起来。“我……我不知道。一开始,我确实想这么做,可是……我觉得如果因为他伤害了迈格林而惩罚他,这并不公平,”他把头埋回手中,“这不是至高王该做的事。我——该死,”他看向梅斯罗斯。“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他问。
梅斯罗斯上下抚摸着芬巩的背部,“是什么,亲爱的?”
芬巩的脸痛苦地皱在一起。“我想要我父亲在这里,”他说,泪水沿着脸颊流淌不止,“我想要他在我面前,我想要他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想要他和图尔巩谈谈,把事情变好。但他不在了,我们只有自己了。”
“可你仍非孑然一身,”梅斯罗斯坚定地说,“你并不孤单。” 他再次亲吻芬巩的额头。“我爱你,”他在芬巩的头发间低语,“我永远爱你。因为你的外甥受到了伤害,你为此感到愤怒和担忧,而在这一切中,你仍然如此爱你的兄弟,以至于你不愿意破坏与他的关系,你如此爱你的人民,以至于你在思考每一个可能的方法,试图在这一切中找到最好的结果。”他的手臂紧紧地抱着芬巩。“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而且值得一提的是,你的父亲不可能比你现在做得更好了。我对此很确定。”
芬巩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深呼吸。虽然有些颤抖,但他的心中似乎开始有所平静。“我需要羊皮纸,羽毛笔和墨水,”他说。“还有人需要告诉格罗芬德尔今天下午来我的书房。我需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
芬巩身着至高王族的蓝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金色束带,额冠正正戴在头上,长辫梳到脑后。
镜子里的他,看起来和父亲几乎一样。
悲痛猝不及防,他深深呼吸,压下随之而来的怒火。
门上叩了一下,伊斯隆探身进来,“格罗芬德尔大人来了,”他说。
格罗芬德尔走进房间。他的穿着相当简单,长长的金发扎成一根辫子。他看见芬巩的装扮,惊愕地怔了片刻,“你要见我?”他问。
芬巩指了指他书桌对面的座位,“请吧。”
格罗芬德尔服从了,带着困惑不解的神情,“在我看来,”芬巩说,“你在巴拉德埃塞尔还没有一个固定的职位。你一直在非正式地担任对刚多林事务的外交官和顾问,同时帮助埃克塞理安从伤势中恢复。我想为你确立一个更加永久的职务。”
格罗芬德尔皱眉。“我得先写信征询图尔巩,我想,但我很乐意接受你的职位。”
芬巩嗯了一声。“很好。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详细解释我妹妹抵达刚多林事件的始末,她的死亡,以及随后埃欧尔的极刑。”
格罗芬德尔仍紧紧皱眉,但点了点头。“如你所愿,”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故事的开始,芬巩已经听说过了。图尔巩讲述过导致阿瑞蒂尔死亡的事件,事无巨细,埃欧尔在进入刚多林时身上隐藏的武器,阿瑞蒂尔为了救迈格林的生命而奋身阻挡。格罗芬德尔讲述时声音低沉,无法直视芬巩的目光。
“不可原谅的是,”他低声说,“埃欧尔竟携武器进入城市,而我们一无所察,致使阿瑞蒂尔为此受害。”
芬巩感到痛楚钻心,他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阿瑞蒂尔被带到国王的宫殿之中,我们的治疗师尽了最大的努力,”格罗芬德尔说,“但很明显,伤口已中毒,她命不久矣,”他摇了摇头,眼中含泪,“迈格林整晚都陪在她身边,图尔巩也陪着她。我在外面等着,直到她——”他嘴唇嗫嚅,“在那之后,埃欧尔被判处死刑,即刻执行。”
芬巩举起一只手。他不能允许悲恸使自己分心,“详细解释给我听。埃欧尔何时判处极刑?谁执行了判决?”
格罗芬德尔拧紧了眉头。“她去世的那一刻,图尔巩就决定了他的判决。那是…”他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图尔巩走出她的房间,我们就明白她已经离世。迈格林还留在房间里,我们——”
“你们是谁?”
“我、埃克塞理安、图尔巩、洛格*、埃加尔莫斯*,还有一些守卫,”格罗芬德尔再次皱眉,“芬巩,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分别是怒锤、天虹领主,与格罗芬德尔地位相当】
“这是一致的决议吗?”芬巩问,他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声音。但在桌子底下,他的手指紧紧地掐住大腿,“将埃欧尔判处极刑,是如何,何时,决定的?”
“图尔巩和我们讨论过,但那是他的决定,” 格罗芬德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至于何时?大约是在阿瑞蒂尔去世以后的五到六个小时,那之后几个小时,死刑得到了公开宣布。我们又花了一段时间才真正把他带到悬崖上。”
芬巩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芬巩?”格洛芬德尔问,“你为什么问这些?”
芬巩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羊皮纸上的墨水刚刚晾干。“光涌之战其后,图尔巩对我讲述了阿瑞蒂尔的遭遇,但我并不知道埃欧尔死亡的详情。我不知道他迫使我们的外甥目睹一切,让他随后在刚多林生活的几十年间,时时感到不安。”格洛芬德尔开口分辨,但芬巩举手示意他安静,“让我说完。我们的外甥所受的伤害是我和图尔巩之间的事。但埃欧尔的判决?作为至高王,我必须过问此事。”
格洛芬德尔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朋友之间的谈话。他在椅子上坐直了。“图尔巩认为罪与罚是相称的,”他回答道,“他的妹妹失去了生命,埃欧尔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
“如果我只不过因为处死了一名埃尔达,就起诉图尔巩,那么这片土地上的大多数子民都得受审不可,” 芬巩尖锐地说,“不,我不打算追溯性起诉他的行为。刚多林是他的领地,我不想从他那里夺走。但他必须得到监督,格洛芬德尔。我们每一个人都必有制衡。我必须掐灭苗头,遏制以亲族之死断送和平谈判的可能性。”
“你想怎么做?”格洛芬德尔问,“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芬巩低头看着手下的羊皮纸。“我要你上交一份详尽的报告,从阿瑞蒂尔和迈格林抵达刚多林开始,到埃欧尔死亡为止,其中有些时刻,我要求你阐释得足够清楚。”
“芬巩?”格洛芬德尔追问。
芬巩叹了口气,与格洛芬德尔对视。“我要你明确这一点,即阿瑞蒂尔的死亡,或者至少是迈格林本应的受害,是有预谋的作恶。埃欧尔携着一件淬毒的兵刃武器踏入刚多林。在我看来,这意味着他打算使用它,打算用它杀害一名埃尔达,我还要你详细阐明,关于埃欧尔判决所进行的讨论。强调你们在执行判决之前,曾商议已久,强调刚多林的领主们参与商讨,并且说明,图尔巩确实征求过你们的意见,”他再次低头瞥了一眼他的清单,“然后我需要埃克塞理安独立写一份报告,或者经人代笔。但不能是你,”他迅速补充道,“证词必须彼此独立。通知图尔巩,和其他涉及的领主也必须各自写一份,分别提交给我。”
“我不明白,”格洛芬德尔直言,眉头紧锁,“你为什么需要这些?”
“因为我要证明此事确是依照我族之律法行事,”芬巩简洁地说,“就根据我昨天晚上刚写的律法。我的兄弟让我们处于如此境地。你明白的,不是吗,诺多族如今的处境是多么脆弱难堪?”
“但他——他杀了阿瑞蒂尔,”格洛芬德尔不能接受,“那也是你的妹妹啊!他要求复仇,要求正义——”
“他公然违背埃尔达的律法,”芬巩强硬地说,“他是刚多林的君王不假,但还不是诺多族的至高王。假如多瑞亚斯要求赔偿,假如迈格林要求复仇,我又该当如何?”
“他不可能向我们复仇,”格洛芬德尔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他是诺多,身居刚多林数十年,他——”
“——眼睁睁看着他从未谋面的舅舅下令处死他的父亲,”芬巩喝道,“我只该庆幸,格洛芬德尔,迈格林尚未怀恨在心。他美好善良,聪颖非常,不负众人的期望。然而此事我决不能轻易放过。第三颗精灵宝钻仍在多瑞亚斯国境之内,贝烈瑞安德唯一尚未与诺多族结盟的王国*。虽然魔苟斯的威胁虽已削弱,却还未彻底消灭。和平岌岌可危,我不能眼看亲族内斗危及这种局面。” 【*王国原文the only people,应该只包括多国而不是辛达,因为骤火之战以前,芬国昐、图尔巩等的领地中就已经有许多辛达精灵居住了,于是意译】
格洛芬德尔沉默许久。“我必须承认,芬巩,这一风险我之前从没有想过。刚多林是和平之国,是安全之所,但……过去这一年,我越来越明白,和平已经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摇了摇头,神色忧伤,“巴拉德艾塞尔的治疗师为埃克塞尔所提供的医治,是刚多林无法企及的水平。我们没有学习,芬巩,不像这里。”
“一样昂贵,”芬巩沉声说,“正确处理烧伤的办法,是我们在龙焰中失去了无数同胞以后才学会的。”*
“在这片土地上,万事万物皆有代价,”格罗芬德尔答道,“我该给图尔巩写什么呢?”
“我想下令召他回来,”芬巩说,“以他们的速度,他应该只需要两天就能赶到。我该这么做吗?”
格罗芬德尔犹豫了一下。“也许吧,”他承认,“他是我的君主,我爱他,但是,图尔巩……一封信是动摇不了他的,” 他与芬巩对视一眼,“如果你让他打开刚多林的大门,他不会乐意。”
“我不会,不会马上要求他这么做,” 芬巩答道,“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分歧,我不想越过底线。但我要以此为鉴,完善我们的律法,任命一位经我挑选的使臣前往刚多林,居住在那里,向我汇报。”
格罗芬德尔点点头。“我会派使者去追图尔巩和他队伍,”他说,“并把要做的事告诉埃克塞理安,” 他站起来,向芬巩颔首告辞,“陛下。”
芬巩目送他离去。他直挺挺地坐在桌前,直到门闩落下,才崩溃趴下。他额头下的桌木冰凉。
一旁的另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芬巩无力起身。“你觉得我做得对吗?”他问道。
伊斯隆在桌上放下一个高脚杯和一壶酒,还有一小碟苹果和奶酪。“我认为你尽力了,”他说,“我知道你宁愿是你的父亲在这里,但你做到了他从未做到的事。”
伊斯隆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陛下,向您效忠是我的荣幸。”
他眼下的木头模糊不清。当芬巩终于坐起来时,桌上已落满泪水。
——————————
带着一小队随从,图尔巩折返巴拉德艾塞尔。芬巩站在阳台上远远望着他的到来。
图尔巩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松一口气,因为据他所知,巴拉德艾塞尔和刚多林之间有待达成的新贸易协议正是议会讨论的焦点。
芬巩呼出一口气。梅斯罗斯在阳台门口等他,和芬巩一样衣着华丽而庄重。他一袭深红礼服,以深蓝点缀,不致吸引过多目光。芬巩穿着他父亲的深蓝色长袍,但腰间系着红色宽束带。
梅格洛尔称这种穿法为“统一战线”。他说得并没有错。
梅斯罗斯握住他的手,在芬巩的指节上轻轻一吻。金丝带在他手腕上闪闪发光。“他快到了。”
芬巩嗯了一声。“那我们就准备好,迎接他吧。”
他深深吸气,向议事厅走去,梅斯罗斯跟在他身后。
这是一次私人接见,芬巩给他的弟弟留了这点特权*。他还确保了迈格林此时远在市区之外,将梅格洛尔指派为监护人,带他和凯勒布林博骑马郊游。他们可能会在城外过夜。梅斯罗斯备好了信使,如果情况不妙,就及时通知梅格洛尔安排露营。
芬巩坐在首位,梅斯罗斯坐在角落里。茶点摆在桌上。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是等待。
没过多久,门就被打开了。“刚多林的图尔巩国王到了,” 伊斯隆宣布。
图尔巩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身长途旅行的装扮,斗篷下摆沾满尘土。“芬巩,梅斯罗斯,”他向两人点头致意,“什么事这么重要,让我这么快就回来?为什么格罗芬德尔现在成了你手下的刚多林使臣?我不记得这经过了我的同意。”
“坐下吧,图尔巩,” 芬巩对着对面的椅子点点头。他等图尔巩坐好,吃了几口桌上茶点,才又说道,“格罗芬德尔的使臣之职,我还没有正式任命,但鉴于眼下的情况,你的王国确实需要一位使臣。”
图尔巩皱起眉头。“眼下的什么情况?”他问。
芬巩平稳地呼出一口气,紧紧攀附住脑海中铜与金的稳定敲击声。“我刚刚发觉,你在光涌之战后,对我们的妹妹去世始末描述得并不……完整。”
图尔巩眉头的皱纹更深了。“我遗漏了什么?”他问,“什么事,重要到你要把我立刻召回?”
芬巩咬紧牙关。“我对你直言不讳。你将埃欧尔处以极刑,他不是我们的亲戚,也不在我们的律法管辖之下。而且,你的做法没有得到当时的至高王的允许,开创了一个不正当的先例,我们现在要处理此事。”
图尔巩神情巨变,仿佛一场雷暴轰然乍降,“你——她是我们的妹妹!”他怒喊道,“他杀死了她!你难道会拒绝让我给他应有的惩罚?你难道要我饶他一命,让他逃回多瑞亚斯,把军队带到我隐匿的大门之外?谁能说清,当一个父亲向他要求儿子的抚养权,辛葛又是什么态度?谁敢说,为了让埃欧尔带走迈格林,辛葛会做到什么地步?”
“尽管如此,”芬巩竭力维持语调平稳,“如果多瑞亚斯要求赔偿,我又该怎么办?如果辛葛利用这一点抹黑我们,我该怎么办?”
“尽管告诉他,此人囚禁了一个自由的诺多族精灵,倘若他就此包庇,我们必将正义执行到底*,” 图尔巩阴沉地说,“倘若他那残缺不全的正义仅为他自己的族人保留一二,我们也不怕兵戎相见。”
“别在这犯蠢,图尔巩,”梅斯罗斯在房间的角落里厉声斥责,“如今埃尔达之间不能出现裂痕。并非所有人都有坚不可摧的高山庇护。”
图尔巩不置可否。“现在大局已定,不是吗?魔苟斯落荒而逃,安格班正在此时都快被挖空了。难道我们就非讨好多瑞亚斯不可吗?” 他的神色凛冽,“当然,对一个费诺里安来说,并非如此,因为那个国王手上攥着你心心念念的精灵宝钻。”
“你知道事情的利害,”梅斯罗斯厉声说,“当辛葛取走宝钻时,誓言只不过尚在沉睡。它并不属于他,” 他身体前倾,手肘放在膝盖上,“我恐怕,那宝钻只会给他带来哀恸与鲜血,让我们的处境更加危险。如果辛葛因为觊觎宝钻而自取灭亡,多瑞亚斯又该当何去?”
图尔巩只是摇头。“埃欧尔罪该万死,你要否认吗,兄长?” 他提高了声音,对芬巩叫道,“杀他是我为她复仇所能做的最微小的事,难道你要否认吗?把他从悬崖上扔下去摔死,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了,但即使这样,也远远不够。什么都不够!他杀了她,芬巩!”
“我知道!” 芬巩大喊道,“她也是我的妹妹!你以为我不想念她吗?你以为我不希望她能在这里看着她的儿子长大,看着和平重临这片土地?但我不仅仅是她的哥哥!我是诺多族的王,有义务为自己的恨欲负责。你也一样!”
他的声音响彻大厅。良久,寂静无声。
“那你又想怎样呢,长兄?” 图尔巩问,声音绷得紧紧的,“作为至高王?你要降罚于刚多林吗...为我们的过错?是我为我们的妹妹报了仇,你要降罪于我吗?”
“我不会因为你们的行为而降罪判罚,” 芬巩沉声说,“那只会引起一系列负面的连环反应。但我将改写法律。任何被制裁的埃尔达的极刑判决都必须在最严重的罪行之下才能成立,他们所犯的罪行必须是有预谋的,判决只能由我本人或诺多族的国王作出。在通过判决之前,必须经过一天以上的考虑,而且必须由至少包括一名法律专家在内的议会来判断情况是否符合律法。”
图尔巩缄默不语。
“格罗芬德尔和埃克塞理安已经阐述了阿瑞蒂尔死亡事件的细节,以及刚多林对埃欧尔的判决依据,”芬巩说,“据此,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合法的。我要求你本人和你下令对埃欧尔的惩罚时在场商议的所有领主做出陈述。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我将向你派遣一名使臣,驻在刚多林,向我汇报。一旦我彻底审查了法律条文及其执行情况,可能还会派出一两个法律专家。”
“你要让我敞开刚多林的大门?” 图尔巩问道,声音紧绷,“暴露我们的位置?你会把刚多林的位置告诉任何询问者吗?”
“不,”芬巩坚定地说,“现在还不行。” 他低头看了看他们面前的文件,然后把它们推到一边,“还有一件事。”
“还能有什么事?” 图尔巩问道,声音陡然提高,“你要再次指责我吗,因为我做的是正确的、公正的?因为我的判决是罪罚相称的?他杀了她,芬巩,他杀死了我们的妹妹啊!”
“而你竟让迈格林眼睁睁地看着!” 芬巩怒吼一声,“你让他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你、他从未谋面的舅舅,在他失去母亲的第二天,把他的父亲推下了悬崖!那孩子在刚多林城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图尔巩,他不敢信任任何人,因为正是你亲手杀死了他的父亲!”
图尔巩呆住了。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芬巩盯着他,依然呼吸急促。图尔巩崩溃了。他的眼里泛起泪光,“他还好吗?”他好不容易才说,声音哆嗦起来,“他——求你别告诉我他出事了。”
“他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梅斯罗斯在角落里轻声说,“但他会好起来的。我们会照顾他的。”他只用一个眼神就定住了图尔巩,只有在有人威胁他的兄弟时,芬巩才会看到这种眼神。这种表情很少见,因为现在已经没人敢轻动费诺里安了,“我也把他当做我的外甥,图尔巩,你给他的负面影响远比你能意识到的要严重得多。”
图尔巩万分惊愕,“迈格林长成了一个很好的年轻——”
“——他对你恐惧至极,”梅斯罗斯咆哮道,“他的母亲尸骨未寒,从未见过的舅舅就处死了他的父亲,当着他的面,下令把他父亲推下悬崖。图尔巩,” 梅斯罗斯向前倾,“他生怕他自己就是下一个。”
“可我不会——我绝不会伤害他的!” 图尔巩辩解道。
“是吗?那你就该花点心思,”梅斯罗斯道,“你应该告诉他。我们有义务保护我们的孩子。不然你以为这一切都他妈是为了什么!”
图尔巩眼里全是泪水,芬巩注视着他。他伸手擦了擦眼睛,呼吸颤抖不已,肩膀也一下一下地瑟缩着。“他在这里吗?”他问,“我可以……我可以和他谈谈吗?”
“他和泰尔佩出城了,” 芬巩低声说,“梅格洛尔正陪着他们。我想……图尔诺,我想给他一点时间。他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不仅仅是来自于你,”当图尔巩的目光猛然转来时,他快速补充道,“最深的伤害来自他的父亲,还有失去阿瑞蒂尔,还有南埃尔莫斯的孤独,刚多林的封闭,还有他自己,聪明也不聪明地去读一些并不存在的信号。他…他在努力了,图尔巩,但我们都需要一些耐心。” 【*Turno 即图尔巩昆雅语名,图茹卡诺的简称】
“我……我应该离开这里,”图尔巩看着自己的双手,“我需要……我需要自己想一想,” 他清了清嗓子,“他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有泰尔佩呢,”梅斯罗斯调侃地说,“他们现在是分不开的朋友了。” 他望着图尔巩,神情中有一些同情,图尔巩没有与他对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转过去看芬巩。
“至少留下过夜,”芬巩说,“我们准备了晚餐。”
图尔巩紧紧地盯着他。“还有别的事,是吗?”他安静地说。
他的弟弟总是在最糟糕的时刻洞察一切。
“图尔诺*,”芬巩努力说下去,铜和金在他的脑海中舒缓地敲击着,“依据诺多族自己的律法,你现在是我们的王储。虽然我和梅斯罗斯很可能会组成自己的家庭——” 铜与金骤然乒乓作响,芬巩不禁瞥了一眼梅斯罗斯,“虽然我们会有自己的家庭,在不远的将来,”他继续温声说道,“但那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我们仍会需要继承人。”
图尔巩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而你不希望这个继承人是我,”他缓缓说道。
芬巩禁不住退缩了一下。“我不是——图尔巩,当我是王储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履行我的职责,减轻父王负担的责任,帮助他治理国家。即使我想独自统治一方土地,我也知道我不能。哪怕我离开,也不会超过几个月。王储的地位举足轻重,如果你要履行我为父王所承担的责任……你就必须待在这里。我不想对你那样做。”
“所以这是一个选择?” 图尔巩问, “在刚多林的职责,和这里的职责之间选择?在我的人民和你之间选择?”
“我不希望你必须选择,无论选哪一个都会感到不安,”芬巩说。
“无论如何,一个王储自立为王都是行不通的,”梅斯罗斯补充道,“但谁又能说哪项职责高于另一个呢?”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芬巩并没有要求你退位。我们心目中的王储人选,我相信你也能猜到,还远远没有做好准备。”
“如果你同意的话,若干年后,我们希望你把这个头衔传给我们的外甥,”芬巩说,“而现在,你将保留这个头衔,但它实际的职责将由我、迈格林和我的大臣们分担,直到他准备好为止,” 他向前倾身,对图尔巩说,“弟弟,求你,我不想逼你做出选择。”
图尔巩的眼睛湿润了。他点点头。“等他准备好了,”他说。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我应该在晚餐前洗漱更衣,”他说,声音很平静,“我会……仔细考虑这些。”
芬巩站了起来,不由自禁地绕过桌子,“图尔诺,”他低声说,嗓音沙哑,眼睛刺痛,“我知道,现在只剩我们了,我真的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当时不在那,不能和你一起……我真的很抱歉当时不在你身边。”
图尔巩抱住他。他年轻的弟弟,他花了那么多年与他天各一方,花了那么多年担心他的安危, “我也很抱歉,” 他在芬巩耳边说,“我真的很抱歉。我本该……如果我在这里,你会好受得多。但我没有。我不后悔建造刚多林,但我……我后悔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后退一步,抓住芬巩的双肩,“我们的父亲会为你,还有你所成就的一切而万分骄傲。我也是如此。”
芬巩勉力支撑着,看图尔巩离开,然后他的神情崩溃下去。梅斯罗斯冲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你做得很好,亲爱的,”他对着他的头发喃喃道,“哦,芬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难。”
“他还这么年轻,罗珊,”芬戈对着他的肩膀低语道,“他太……他太年轻了。他不该承受那样的痛苦,他不该——” 他又开始啜泣,“我希望她还在这里。我希望她没有离开我,我希望她在这里照顾她的儿子。”
梅斯罗斯紧紧地抓住他。“我们会竭尽全力,”他承诺道,“我们会照顾好他的,我保证,” 他向芬巩的太阳穴印下一吻,“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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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尔巩清晨就离开了。当天下午,迈格林和泰尔佩回到城里,他们风尘仆仆,一边回房间,一边为一些锻造加工的细节争论不休,梅斯罗斯甚至懒得不懂装懂。
“一切顺利吗?” 梅格洛尔走进会客厅,脱下骑马手套扔到一旁的桌子上,问道,“我看到图尔巩已经逃之夭夭了,希望他的尾巴毛没被烤焦。”
“一切还在文明范畴之内,谢谢关系,” 梅斯罗斯在沙发上回答,“孩子们怎么样?”
“迈格林装得一副勇敢的样子,但他心神不宁,”梅格洛尔拿起红酒,自斟自饮,在沙发上坐下,“他…奈雅,我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过一个稳定的家。他昨晚和泰尔佩吐露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我本不想偷听,可是嘛……” 他毫无悔意地耸耸肩,“他那父亲可真是个奇观,我听起来都觉得。而刚多林,加上图尔巩无可救药的糟糕的情感表达,简直要命。我们都知道肩负期望长大的滋味,但迈格林……” 他摇了摇头,“这一切真操他妈的,奈雅。”
“我明白,”梅斯罗斯安静地说, “他来这里的头几周,我就注意到了,但他对我的恐惧也很明显,所以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多做一个有点疏远的引路人,等待他信任我。我想我们现在或多或少已经做到了,但是……” 他叹了口气,“我想,还需要一些时间。”
梅格洛尔哼了一声。“没错,” 他抿了一口酒,“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立他为王储?”
梅斯罗斯一口气噎住了。“什么时候传出的谣言?”他问,“我们还没问迈格林呢。我想,现在还为时太早。”
梅格洛尔哼了一声。“这很明显。他聪明绝顶,一旦理清巴拉德艾塞尔的所有细节,就会成为一个天才政治家,而且这里每个人都喜欢他。更何况,你和芬巩都无比地宠爱他,” 他朝梅斯罗斯的方向点点头,“这太好猜了。”
几分钟后,芬巩出现了,他还穿着宫廷里的长袍,疲惫不堪,只差没把自己摔到梅斯罗斯腿上。迈格林和泰尔佩不久后也回来了,他们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泰尔佩几乎立刻把脚抬起来,放到迈格林的腿上,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对着迈格林输出他的锻造理论。
迈格林撇了撇嘴,把泰尔佩的脚从他腿上推开。“别穿着鞋把脚放在家具上,野蛮人,”他说。
“我没放在家具上,” 泰尔佩咧嘴笑着,“我放在你腿上了。”
“那更糟。你只会轮换穿三套一样的沾满煤灰的衣服,但我还有标准呢。”
泰尔佩发出一个受伤的声音,扑过去打迈格林的手。
“我已经忍了他们两天了,”梅格洛尔对梅斯罗斯嘟囔道,“你欠我的。”
“可不是吗,”梅斯罗斯轻快地说,他用一只手搂住芬巩,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任由头脑沉入铜和金发出的满足的嗡嗡声中。
迈格林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安,格外在意房间里的其他人,但当芬巩问起他们的旅行时,他回答得没有犹豫。泰尔佩又想把脚伸到他腿上,迈格林一边继续和芬巩的谈话,一边不慌不忙地把泰尔佩从沙发上推了下去。
泰尔佩在地板上愤怒地大叫,梅斯罗斯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们会做到的。虽然长路漫漫,但他们一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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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注:
我最初写的最后一幕完全不同,但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我一直回来重读,说“是的,我觉得还行”,但这并不好,芬巩太愤怒,与图尔巩决裂得太厉害,最终我在一个月后又回来重写了一遍,整个情节变得更合适了,因为芬巩仍然爱着他的弟弟,他永远不会停止爱他。他也是对的,他不能因为图尔巩作为国王对待迈格林的方式而惩罚他,这正是因为他是国王,不能这样感情用事。当然,当他们真正交谈时,情况就变得有点混乱了。
还有一个迈格林成为王储的缺失场景会在某个时候出现,如果你想看到其他缺失的场景、发生过但没有写出来的对话、这个系列中任何你想知道的片段,请告诉我!我已经完全放弃控制片段的数量了,因为要开始一个全新的 silm AU 系列(是的,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一个系列了,我已经开始写《等待黎明》的续集了),所以你们可以尽情发挥。
和往常一样,我在 tumblr 上的 theheirofashandfire,欢迎大家给我点赞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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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的一些注:
“正确处理烧伤的办法,是我们在龙焰中失去了无数同胞以后才学会的。We have lost many to dragonfire as our healers learned how best to treat the burns.” 这句话格外地虐,考虑到小熊实际上是第一个见到格劳龙的精灵之一(包含他生死不明的近卫们)…再考虑到小熊见到格劳龙时后者还很幼小——他很可能认为自己 1)向其他精灵传递了错误的情报/预期,2)本有机会提前消灭它(这不是不可能的,鉴于图林原著中甚至除掉了成年的格劳龙)—— 就更加地扎心了。。
他站起来,向芬巩颔首告辞,“陛下。”He gets to his feet, and bows his head. “My lord.” 告辞是我加的。是个很常见的礼节,就是你跟领主/君王告辞时,要点头尊称。但是想想金花走进来的时候,非常随便,看见小熊打扮得像芬熊,也只是小小惊了一下。让金花真正屈从的不是小熊穿了什么,而是他对多国外交的考虑、对小鼹鼠的考虑、对权力制衡的论述、尤其是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如何让一件看起来愤怒之下的复仇行为变得合法合理让人抓不到辫子——才让金花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朋友之间的谈话 this is not entirely a talk between friends”:他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国王。
这是一次私人接见,芬巩给他的弟弟留了这点特权。It is a private audience, Fingon will grant his brother that. grant是准予、赐予的意思,有一种非常特定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一种赏赐/恩赐的感觉,从小熊的视角写出来,就十分地冷酷和严厉。
“去告诉他,此人囚禁了一个自由的诺多族,倘若他就此包庇,我们必将正义执行到底*,” 图尔巩阴沉地说,“倘若他那残缺不全的正义仅为他自己的族人保留一二,我们也不怕兵戎相见。” “Tell him that if he harbours such people who will imprison free people of the Noldor, then we will mete out justice,” Turgon says darkly. “And we will meet him on the field if he so desires his mangled form of justice for his kin.” 你别说,宅熊这话还挺有魄力,我都要怕了。mete out justice是一个固定搭配,翻译成伸张正义可能不足够清晰?它确保惩罚或奖励已经执行,是一个非常“到位”的说法。相比之下,宅熊说庆哥用的是“desires渴望 his […] justice”,就是有一点那种“你的破正义你就给我做梦去吧,有脸提我就打你”,这种感觉
*小鼹鼠是至高王位的继承人?二家现在字面意思上的,只剩小熊、宅熊、鼹鼠了啊!(芬熊没,小白没,氩熊没)如果宅熊被排除出继承序列,那就只剩鼹鼠一个了哈哈哈,当然后面还会有…咳咳…不能剧透…
Darning Cloth是一系列短篇,每一个都是正篇某一情节的支线/补充,之后我还是会回去翻正篇,然后根据作者的notes来确定什么时候应该转过来补充番外。没有翻到的会等到最后再来。
想说ScribeofArda的短篇集真的也很棒!每一个场景都选得很成功…宅熊因为小熊的话痛哭失声的时候,我能一边感觉到小熊极致的愤怒惊愕,一边感觉宅无边的委屈、孤独和迷茫,这才是好群像呜呜呜
我有预感肯定有人会说这篇是在给宅熊洗白的。。。。
就是,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阿宅眼里,他把小黑弄死可能真的是为了鼹鼠好?记得小黑最初投出淬毒的标枪是为了杀鼹鼠吗?如果阿宅留小黑一命,按照当时刚多林的律法,他还得留小黑住在这,那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又发神经再给鼹鼠来一下子?阿宅刚死了亲妹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也不为过,面对他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血,为了保护小鼹鼠的安全,宅熊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是他让鼹鼠观看,真的,我不怎么能理解。我很怀疑:他让小鼹鼠观刑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小黑是鼹鼠的父亲?他是不是就想让所有人看他报仇,让他妹妹的儿子看着他给他妹妹本人报仇?
我想到的要么是,想让鼹鼠觉得“看啊,我把我们共同的仇人消灭了” 要么是“我把想杀你的那家伙弄没了,你现在安全了”,还有一种很幼稚的“让全世界看我发疯报仇,不管是谁都必须得看” 我其实觉得幼稚一下也可能。在他的妻子埃兰薇之后,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一个本该受他保护的女子死在眼前,怎么能不恨得发疯?
宅一遍一遍地重复“他杀了她,哥哥” “他杀了她,芬巩” 就像一个小孩,父亲和弟弟死了,母亲不在。现在最爱的妹妹出事了,只能跑到长兄面前,说我好疼,哥哥,我受不了了。唉。
SBRB
1.短篇
肉包子打狗(上) 未完结
1.短篇
肉包子打狗(上) 未完结
How To Take Care Of Your Puppy
关于我在医院看到了首席哨兵这件事 Thesewt|SBRB
As the same 群向
2.长篇—未完结
3.长篇—完结
时间旅行者的哥哥 BE
【刘卫】太空电梯乘坐指南
*大量私设,故事只属于角色
*一到星际paro就没有剧情
*瞎写造谣,别太在意时间线设定
“陛下,公爵大人回来了。”管家毕恭毕敬地放下佐餐酒,在刘彻身边说道。
刘彻有点诧异,但也没去看宫内监控,只点了下头,把刚抽了一口的雪茄夹在指间,目光就望向餐厅大门。
卫青已经快步进来了,一面把那件灰色短斗篷解下来抛给门口侍从,一面开口问他,“我回来了,陛下怎么不等等我?”
这才刚到晚饭的点儿,他这几天忙得厉害,只有一起吃早饭的机会,今天难得事情少,皇帝也是知道的。
卫青走到桌边,靴子踏在地毯上觉得触感不对,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直接就过来了,还没换衣服,陛下先用吧...
*大量私设,故事只属于角色
*一到星际paro就没有剧情
*瞎写造谣,别太在意时间线设定
“陛下,公爵大人回来了。”管家毕恭毕敬地放下佐餐酒,在刘彻身边说道。
刘彻有点诧异,但也没去看宫内监控,只点了下头,把刚抽了一口的雪茄夹在指间,目光就望向餐厅大门。
卫青已经快步进来了,一面把那件灰色短斗篷解下来抛给门口侍从,一面开口问他,“我回来了,陛下怎么不等等我?”
这才刚到晚饭的点儿,他这几天忙得厉害,只有一起吃早饭的机会,今天难得事情少,皇帝也是知道的。
卫青走到桌边,靴子踏在地毯上觉得触感不对,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直接就过来了,还没换衣服,陛下先用吧,我去换晚常服来。”他原本几乎学得像是天然贵族做派了,但每次出征回来就老是忘掉,尤其今天似乎特别想快点见到皇帝本人。
“别换了,就我们俩,过来。”刘彻坐在圆桌顶端,绅士地伸出手臂摆出邀请的姿势,但从语气来看,这是个不容置疑的要求。
卫青轻快地走过去,一手放在刘彻的手里,一手刚拉开他左手边的椅子,就猝不及防被搂住腰一带,被摁在了主位人的腿上。
他略微有点诧异,这一身风尘仆仆,刘彻倒不洁癖发作了,但也没反抗,就挪一下重心在他怀里坐好,抚着他鬓角问,“今天怎么了?也不等我,饭还没吃就抽这个?”
卫青看了一眼他指间,盘子里没什么东西,可见还没开始吃呢,一般他们习惯在饭后,回到起居室里的柔软沙发上,共享一支织女星产的上好雪茄。
“我以为你今天会很晚回来呢。”刘彻抬起手送到他唇边,卫青就挨着吸了一口,烟气吹在刘彻眉眼间,显得他有几分沉郁,“怎么会?我要晚回来肯定告诉你的。”
这时候管家敲了敲门,奉来第二套餐具,卫青就停下话头,转脸指了指左边桌面,“就放在这里吧。”
管家目不斜视地放下东西,“为您效劳,公爵大人。陛下,有事请您摁铃,我就在门口。”
等他走出去,卫青轻声笑道,“他们这样叫我可真奇怪。”
“哼,都是滑头,明天就改口了。”刘彻又接过烟,在他唇边吻了一下,“你知道过了明天,你就不能像这样再上去地面了吧?”
“哦,”卫青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觉得我今天肯定会晚啊?”
明天是卫青授勋元帅的正式典礼,其实召令早就传遍了银河每一个角落,没等他开启回程的第一次跃迁,任命书就已经到了。
但等回来长安主星,皇帝非说军中那次不够排场,一定要再举办一次正式的盛大的典礼不可。卫青知道是因为刘彻本人没在现场,总觉得不甘心,也就没拦着他。
本来上下都改口叫卫青做元帅了,可这些日子未央宫近身的侍从们揣摩上意,很会迎合皇帝的仪式感,没到正日子不该改口,但也还叫上将也不行,也不知道哪个聪明人想起来,职位不方便,还可以叫长平大公的勋爵啊。果然皇帝听了也没有不满,振振有词驳了卫青的抗议,反正这里只会有你一个公爵大人。
这时候听了他后知后觉的疑问,刘彻哼了一声,“你每次回来都要去坐那个观光电梯,还不是为了看看上面吗?”
他觉得自己很体贴了,从来不打扰卫青这种仪式感。“等过了明天,你的外出防卫级别就跟我一样高了,再私自去到地面上,不知道多少防卫队要拉警报了。”
“那你今天怎么不说跟我一同去啊?”卫青扭过身子,笼住他的肩膀,好坐得更舒服点。
刘彻弹了弹烟灰,又抽一口才表功,“我要去那阵仗就大了,这还不是心疼你嘛。”
要是年轻的时候,他肯定不管不顾要一起去,但卫青这个习惯是这些年出征回来才有的,到如今刘彻就总觉得何必要他多操心呢。“而且那也没什么可看的,我又不是没去过地上。谁像你总要去怀旧一番,怎么,元帅大人瞧瞧守护的城市会更添雄心吗?”
长安星是座向地下无限延伸的城市,地面对人类来讲已经太过危险了。星球中心那座帝国大厦的观光电梯是城市著名旅游景点,也只刚超出地面十几米,却是唯一能在顶层隔着玻璃看一看上面的地方,虽然也不过是瞧见闪着白光的防护罩,还有外面灰黑色的空气团。
卫青听这后半句还是有点酸,仔细想了想有点诧异,“你是真不记得啊?”
“什么?”刘彻把那支雪茄又凑到他嘴边。
“怀旧嘛倒也没错,谁说我去观光电梯只为了看看长安啊?连海面都瞧不见,可不值得冒这种风险。”卫青直接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向后微微仰头。
刘彻的手摸到他腰上,抽出来一支手掌大小的激光铳,不满地啧了一声,“知道风险你还就带个这玩意儿去?那地方那么多人呢。”
卫青把衣角一撩长腿一抬,靴子踩在旁边的椅子上,露出腿上的绑带,里面贴身插着长短两柄刀,还盈盈泛着蓝光,“喏,越是人多,越是这种东西才好使。”
刘彻伸手沿着腰抚下去,顺手抽出来一把举起来看,空气里响起细微的嗡鸣声,勉强承认了他的话,又要挑别的刺,“随身力场防护罩什么时候才能做得看不出来?”
“等那时候早研发出来能破这代防护罩的武器了,这本来就是给你在公开出行时候时候用的嘛,我带着也没用啊。”卫青伸手去拨刘彻腰带间那个暗槽。
刘彻握住他的手,赶快拉回正题,“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去的?”
“陛下好好想想啊,您记性可比我好多了。”卫青靠在他怀里,继续抽那支雪茄,看起来很享受难得的刘彻苦思冥想时刻,还好心提示了一句,“你第一次去太空电梯是什么时候?”
“唔,可能是我做王储的时候,某个节日表示与民同乐?”刘彻试探着问他。
“再往前想,你还说我不记事儿呢。”卫青作势冷下面孔,躲开了他悄摸伸过来的手指。
“再往前……”刘彻收回手放在他脊背上一下下捋,“好像我自己有一回跑出去是去过观光电梯……那个小孩是你?你怎么不早说?!”他猛地坐直了。
刘彻正式立储前是有一段自由时光的,他那时候还不是正牌皇子,经常从宅邸里跑出来乱窜,似乎是有那么一次溜进了中央大厦的观光电梯。
“我以为你知道啊?”卫青差点把烟灰落到他胳膊上,赶快挪开才讲话,“你那么激动干嘛,我才应该生气吧。你后来见我不是说了,这个小星际海盗倒很眼熟嘛,叫什么名字?”
刘彻回忆了一下,当时应该真的只是觉得眼熟,根本没细想,一下子又后悔又高兴,初次见面时间提前好几年,但后悔怎么没当时就带他回来。
“我真忘了,对不起。”刘彻想了想就真心觉得很歉疚,轻轻揽住怀里人的肩膀,仿佛他还是那个小孩子,“确实应该生气,你说要什么补偿,我都认罚好不好?”
刘彻突然有点无措,这话说出来又觉得像糊弄人,不知道能补给他些什么才好。
卫青扭头盯着他看了看,“这个嘛,你以后不许逼着我喝营养剂。”
刘彻就有点卡壳,他本来很有理的,卫青只要不受伤或者禁食,除了出征也不用喝营养剂。但这时候想起来他小时候一口饭没吃过,那几年里不知道捡了多少过期的营养剂裹腹,就讲不出话来。
末了只得柔声商量,“那你不能吃饭的时候怎么办,我让他们再弄得好喝点好不好,你不要受伤,就能少喝几次,我全都陪你一起。”
卫青看他那种无措样子,就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他一口,“好啦,说要罚你,你就只去为难别人。我开玩笑的,还是赶快吃饭吧。”
他要跳下来坐好,刘彻却揽住不让,“就这样吃吧,那罚我今天就只喝营养剂成不成?”
卫青就点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就这样算了哦。”
他把剩下的一小截雪茄塞给刘彻,真的自顾自吃了起来,还顺手摁铃叫人送一支营养剂来。
刘彻慢条斯理咬开封口,捉过他的下巴就渡了一口过去,“这个法子会不会好喝一些?”
卫青含糊的声音充满了无奈,“这到底是罚谁啊。”
最后还是坐好吃完了这顿饭。
刘彻盯着卫青狼吞虎咽吃下最后一口,递过去一碗汤,才开始问他,“所以你那天是去干什么的?”
“那是我第一天到长安,我听说那个观光电梯可以看到地面,从船上混下来就跑去想看看,等到了才发现我剩下的信用点根本不够买票,还好我那时候很矮,跟着一个旅行团就混进去了。”卫青抹抹嘴开始给他讲,“你为什么不买票啊?”
“我出门好不容易甩掉尾巴,用自己的信用点不就暴露了?”刘彻也逐渐想起来更多细节,“我好像顺了谁家的家徽,说我的人在后面跟着,等他们发现也晚了。”
那天是个工作日,观光电梯人不算多,卫青等到旅行团最后一批才挤上去,一上去就激动地抓住了栏杆。
电梯一启动,栏杆猛地震了一下,他就仰面摔倒了,在人群的笑声中,他和另外一个脑袋撞在一起,抬头一看是个华服少年,手还抓着栏杆没松开呢。卫青自己也笑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还伸手拉了刘彻一把。
“我那时候想着咱们俩一样,他们手上都有一本买票送的观光指南,你也没有,所以不知道不能抓栏杆。”卫青笑得眼角纹都出来了,“我去拉你你还不愿意,瞪了周围人一圈,还跟我说,人家嘲笑你,你还笑得出来。”
刘彻已经忘记了,而且很不想承认,继续问他,“然后呢?”
“我说我第一天来长安,你问我怎么来的,我就告诉你溜到货船上偷渡嘛。”卫青一边想一边看他,“你就兴致勃勃要我讲怎么溜上去的,刚说了几句,警报就响了,电梯开始回落。你知道被发现了还想跑,被抓走之前还跟我说到倚兰殿去找你,好继续讲完呢。”
“那你怎么没来找我?”刘彻问完才觉得后悔,后面的经历他早就知道了,他握住卫青放在桌上的手。
卫青笑着拍拍他,“所以说,陛下,我根本没看到地上风景啊。后来我跟着一个老海盗来城里出货,才找到机会上去看了看,确实挺失望的。”
刘彻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一刻也不能忍受这种失望,“走吧,现在就再去一次,我跟你一起。”
“现在调人开权限?这都这么晚了,明天还有那么多事呢。”卫青有点诧异,等回来都几点了。
“谁说要上去了,我们是要去坐电梯,又不上地面去。”刘彻眨眨眼,摁铃叫人,“准备飞行器,告诉中央大厦我有个私人行程,现在就过去。”
那边赶快询问随从人员和护卫等级,卫青在一边补了一句,“我陪同,让当值的护卫队跟着就行了。”
等到了起落坪,卫青示意驾驶员到后面去,他亲自来开。刘彻看了看他,“其实你应该到后面那架去,我们不该同乘,我前两天听金融讲座,这叫分散风险嘛。”
卫青冷厉的目光扫过后面的护卫队,“陛下说笑了,我怎么能同你相提并论。”护卫队几个人赶快低头后退几步,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卫青才绷着脸回答刘彻,“如果为了安全,那没人比我更适合当银河一号的驾驶员了。”他一下跃上了驾驶室。
刘彻从另一侧上去,笑着拉上安全阀,“好,是我说错了,你当然是最好的。”
卫青才哼了一声,拉起了引擎。
等到平稳升空,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所以你以为我喜欢地面上的景色,才新弄了那么远一块星系给我做封地?”
“你不喜欢吗?远点怕什么,你难道还缺飞行器吗。我挑了很久的,难得那个星球既有海洋又有森林草原,据说还有火山呢。”刘彻露出一种“你敢说不喜欢我就要闹了”的表情。
卫青赶快回答,“当然喜欢了。”他沉默了一瞬,才迎着刘彻疑惑的目光继续解释,“但是我之前答应去病给他最高权限了,那个星系可是需要四次跃迁,他三天之内往返了八次。”
刘彻大笑起来,“这可不能怪我。他怎么样,晕过去几次?跟你比如何?”
“哪能拿我比,我第一次实操的时候实际里程都绕银河一圈了。不过第一次就上这种强度,结果算很不坏了,”卫青语气很无奈,嘴角却上扬了起来,“吐了一回,没有晕过。”
“他自己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当然是我调记录看的。”
“怪不得最近我都没看见他,原来是玩疯了。”刘彻笑完开始感慨。
“那倒也不是,”卫青目视前方神色端正起来,“我给他申请了提前毕业,过两天估计申请就到你那儿了。”
帝国中央军事大学的校长是皇帝登基后唯一兴高采烈就任的职务,他有点诧异地去看卫青,“你想好了?”
卫青点点头,“我给他加功课了,明年毕业授衔,刚好能赶上下次出征,陛下觉得怎么样?”他征求皇帝的意见。
“我早就说了,这事都听你的啊,”刘彻并不反对,“我早觉得他可以毕业了,也十八了,不过你真舍得啊?”
“怎么,陛下终于后悔了,我十八的时候拘着没放我出门去?”卫青笑着反问他。
“别扯这老黄历了,此一时彼一时嘛。”刘彻赶快岔开话题,想了想他的行程就问,“所以你最近早出晚归忙成这样,就是多添了这么个活儿?以后等你学生子弟多了,要再有一二得意的,难道也一个个这样呕心沥血的教?”
“那不一样。”卫青抿了抿嘴。
“你还说我这个校长当得不好,总偏心眼儿,你自己又如何,你又不是就这一个子侄,”刘彻顺着就问他,“你倒说说哪儿不一样?”
“学生我现在又没有,至于家里人嘛,”他一边操作系统一边回答,“来日一旦我身故……”
刘彻的眼睛就瞪过来,卫青抱歉地捏捏他的手,撇开这句继续说,“如今承蒙陛下厚赐,来日我的兄弟子侄总能分润一二,可礼制宗法在前,恐怕难以留给去病太多东西,自然如今要多偏着他一些。”
难得卫青承认自己偏心,刘彻却没顺着打趣,反过去拍拍他的手,“他已经有最好的啦。”
“那是自然,”卫青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很愉悦,“这孩子天赋异禀,将来一准儿比我还强。”
刘彻却撇撇嘴,“我又不是说这个。”
“哦,”卫青看他不满,恍然明悟般接话,“他的前程都是陛下给的,你又是他正经的老师,他只是嘴上不承认而已,毕业证书不还得你签字吗。”
“……”刘彻心想我难道特意引着你夸我这个吗,你分明已经给他最好的了,这时候却又觉得没必要再讲,只顺着点点头,“既然这样,授衔时候给他提一级,省得又说我小气。对了,我今天给你发聘书了,做了元帅你可再赖不掉,这个院长你不当也得当,好好想想怎么开课吧。”
“……”卫青暗地里白他一眼,“前两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陛下可是金口玉言说了,让我回来长安就好好休养的。”
“只是让你去上课,你就随便讲讲就够他们学好几年了,再说我也没见你好好休养啊?”刘彻理直气壮。
“我都忙死了,本来明天就要休养的,你又非要办这个典礼,又得折腾起码三天,你不嫌累我还嫌呢。”卫青比他更理直气壮,飞行器的速度忽然加快了。
“你慢点,等下后边追不上了。”刘彻赶快拦着他,看他没反应,只好又说道,“那怎么办,我聘书都发了,再说我不比你忙多了吗?”
卫青扭过头眨眨眼,“陛下是能者多劳啊,就麻烦您都替我担了吧。”
弧光划过飞行层,后面跟着的驾驶员开足了马力,惊恐地跟身边的护卫队长叫唤,银河一号马上要失去视野了。护卫队长赶快凑过去看屏幕,发现倒没屏蔽路线和定位,很无奈地讲,你就按原定目的地开好了,反正是元帅本人在驾驶,咱们就听天由命吧。
中央大厦的负责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只好如履薄冰上前请罪,防卫检查再有十分钟就结束了,请陛下和元帅稍等片刻。
皇帝瞧着心情不坏,反而问他现在逃票的多不多?
负责人一下哽住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皇帝是专门来查账的吗。
卫青正安顿完后面气喘吁吁赶来的护卫队人员,此时快步上前,轻轻捅了刘彻一下,朝着负责人笑一笑,“陛下只是说笑而已,给陛下拿一份观光指南来吧。”
刘彻顺势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拿两份。”
负责人迷茫地走了,难道真的财政吃紧吗,陛下要计较这么一两份宣传册,本来他也不可能漏掉元帅不给啊。
卫青低声笑了笑,“怎么,陛下不愿和我同看一份啊?”
刘彻含笑不语,等到那册子拿回来了,电梯也启动了,他伸出臂弯示意卫青挽住,把两份都放到他手里去,“一份给元帅,一份给小偷渡客。”
二人并肩走进电梯里去了。
程序设定在倒数第二层,那是他们第一次到达离地面最近的地方。等走进电梯,两个人挨着站在昏暗舱室的正中央,过了一小会儿,卫青突然笑了一声,“这么站着可有点傻啊。”
这句话尾音还没落下,刘彻就忽地矮了下去,盘腿坐在地上,顺手猛地一拉身边人,见卫青稳当当站着,就撇撇嘴去敲他的靴子,手顺着一路摸上去。
卫青立马跟着也坐下来,紧紧握住那只手,“你知道这电梯里有监控的吧?”
“你知道我拥有最高权限吧?”刘彻任他握着,但脸颊已经凑得很近,“再说,哪个会议室里没有监控,我也没见你收敛点啊。”
卫青叫他一噎,确实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干嘛突然担心这个,呼吸相闻间,拂过腰间的手捧到腰带上那个暗扣,卫青一时起了玩心顺手就按下去。刘彻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乍然亮起的白光和鹅叫般的笑声吓了一跳。
皇帝身上的防护立场罩忽然弹开,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圣洁白光里。但此时元帅一边笑得喘不上气,一边断断续续说,“确实有点傻。”
刘彻盯着他直运气,伸手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备用的,气得反手就贴到卫青额上,“明天典礼你就得戴,现在笑成这样小心到时候失态。”
卫青满不在乎地接过额上的圆盘,在手里抛着把玩,“等我上台了,现场其他人又不会抬头,这光再一罩,除了你谁能看见?”
刘彻听他这么一说,想了想又拿回来那个防护器,给他系在胸前斗篷带子上,“这么说,就算傻点,也只有你看得见我啰?”
“那是自然。旁人看陛下白光照耀,正是圣明君主。”卫青让那光线照得面目柔和,顶端摄像头上的红灯随之就熄了。
这时候“叮”一声响,电梯已经到达预定楼层了。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只有中间两个闪着白光的人影重叠着。
“真的有点傻吧,这电梯要修在海边,没到顶层还能看看大海呢。”卫青过了半晌还是抱怨道。
“你之前还说深海没什么可看的,要看就去上面看。”刘彻很随意地回答。
“那当然了,我们在深海操练多少回了,海底只有惊没有喜。但是星舰跃出海面的那一瞬间,再来多少次我也忍不住去看舷窗。”卫青说起来意犹未尽。
刘彻冷哼一声拍他一下,“你就故意气我吧,也不知道公爵大人打算什么时候邀请我去新封地看一看,不会要等到有些人往返八十回吧。”
卫青就硬凑过去胡乱亲他,亲得两个人都大笑起来,笑完靠在一处才说,“我也还没去过呢,明天怎么样?”
“那你得先讲完偷渡客的故事,不然我可不知道怎么溜到船上去。”刘彻把卫青的脑袋摁到自己肩膀上,头发丝就蹭着颈侧最细嫩的皮肤。
“你哪用知道这个,”卫青索性屈腿伸腰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再说这可不能叫偷渡,应该是私奔才对。”
“哦?那我就只管等着小海盗来接我了?”
“那是自然,夜半时分敲窗为号。”
“我可得好好想想,万一你半路贪财把我卖了怎么办?”
“我才要仔细想想吧,你又挑剔又娇贵只会花钱,能卖给谁去啊?”
“嘿,你这个邋遢狡诈的偷渡客还敢嫌弃我?可是你要私奔的。”
“是哦,那我只好吃点亏认了赔本,谁让我就喜欢你呢。”
“还说不贪财,我可没计较亏不亏,家业都抛了就被你迷走了。”
“万一有追兵可怎么办呢?小海盗可打不过那么些人啊。”
“那我就说是你挟持我,然后把你就地正法……”
唔,太空观光电梯乘坐指南里绝对是忘记写了一条,禁止接吻。
但也可能是乘坐的人根本没读。
“回去吗?”
“再待一会儿吧。”
“也行,反正你在168层有个定点套房的。”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留着?”
“怎么,你送我礼物只保留一晚的?”
“……行吧,但是明天一早回去,典礼可有点来不及啊。”
“明天你不是要带我私奔吗?还管什么典礼。”
“典礼可是你要办的,到时候不能赖我。”
“你说要私奔的,怎么不赖你?”
在距离地表最近的一间十平米舱室里,帝国的皇帝和元帅短暂地做了一场浪迹银河的美梦。至于明早那个盛大的典礼是否能如期举办,此时还是个悬而未决的疑案。
【熊梅】THE WIDOW (END)
寡妇大咪
THE WEDDING 和 THE SICKNESS 的后续……
所以还是带有阴间风味的,随便吃吃吧……
——————————————
奈雅芬威沉默着。
从那场溃败开始,他就始终沉默。他们收拢残兵,一路奔逃,从东贝烈瑞安德的旷野,逃向更为遥远的东方。所有能被称为故乡和故国的土地都在马蹄的哒哒声中渐渐远去,相隔万里。
战争失败了,希望破灭了,号角没入泥土,被奥克踩得粉碎。时间被无限拉长又缩短,每一个碎片都变作利刃,在所有清醒或者沉睡的时刻,切割着他们的灵魂。
奈雅芬威沉默着。
他原本就不甚多言,如今更是安静得像一道幽魂。他亲手捧起了希望......
寡妇大咪
THE WEDDING 和 THE SICKNESS 的后续……
所以还是带有阴间风味的,随便吃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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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雅芬威沉默着。
从那场溃败开始,他就始终沉默。他们收拢残兵,一路奔逃,从东贝烈瑞安德的旷野,逃向更为遥远的东方。所有能被称为故乡和故国的土地都在马蹄的哒哒声中渐渐远去,相隔万里。
战争失败了,希望破灭了,号角没入泥土,被奥克踩得粉碎。时间被无限拉长又缩短,每一个碎片都变作利刃,在所有清醒或者沉睡的时刻,切割着他们的灵魂。
奈雅芬威沉默着。
他原本就不甚多言,如今更是安静得像一道幽魂。他亲手捧起了希望的炬火,又亲手毁灭了它。奸细和叛徒由他处滋生,在他苍白的火焰未曾触及地地方,噬咬他的铁甲,直至千疮百孔。
于是他失去了生命中大部分色彩,他坚实的盟友,人类、矮人,还有精灵。
讯息从西方传来,飞鸟和鸣虫散播着来自安法乌格砾斯的消息,就连图卡芬威都难得地闭上了嘴巴。为他送来消息的鸟雀身上插着黑箭,哀鸣之后僵死在他掌心。他们将它烧成灰烬,洒在欧西瑞安德的山林间。
没有坟茔,太多生命没有坟茔,它们在黑与火中坠落,或许永远不得安息。
在残存者终于安定下来后。奈雅芬威离开了。
他依旧沉默,纵马而去时,就像一阵烈火余烬带起的残风。
“你要去往何处?”玛格洛尔问他。
他并不答话。
也不需要回答。他的去向一目了然,玛格洛尔的问话只是白费口舌。
他奔向阿瑞恩的日船坠落的方向,风在耳畔嘶吼,石砾、枯木、焦土,血与火席卷的大地模糊成一道道黑色的影子。
玛格洛尔和卫队几乎追不上他,风头如刀,将他们的耳膜与喉管灌得生疼。一片黑暗之中,唯有奈雅芬威的红发燃如炬火。
他不停不歇,只是奔驰。
直到他的身影没入那片黑色的血雾之中。
“不必追了。”玛格洛尔说。他的心口涌起丝丝缕缕的痛意,一片一片,是凌迟之苦。
***
迈兹洛斯勒住了缰绳。
他翻身下马,血污浸透的泥泞让他微微下陷。兜帽遮住他的脸孔,斗篷浸润在泥泞之中,洇开一圈圈黑红相间的印痕。
红是火的颜色,也是血的颜色。
战场的遗迹之上,最不缺的就是红。
秃鹫在高空盘旋,迟迟不肯落下,它也在恐惧这浸满罪恶的战场。奥克的影子时隐时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也迟迟不敢靠近。他们似乎知道与高昂的悬赏相比,自己的性命更加要紧。
迈兹洛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
血沼。
他看见了那片血沼,近卫的尸身堆叠成一座座连绵的小丘。他认得每一张残缺而空洞的面孔,可惜其中并无他最为熟悉的那张。
不会有了。
飞鸟与鸣虫的讯息如是说。
血凝为黑色,聚成一片浓郁的浅滩。银甲的碎片锤入泥土深处,好似无数闪烁的砂砾。包裹其中的骨骼碎为齑粉,从砂砾的边沿缓缓溢出。
他跪下身去。他试图拼凑残骸,却发现他能抓住的只有染血的泥土。诺多的至高王,希斯路姆之主,第二家族的王子,他的堂弟,他的丈夫,只留下一抔染血的泥土。
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他理应接受,但他垂下眼睛,他看见泥土被一颗又一颗水咸涩的水滴砸得微微凹陷。
一缕黯淡的金丝露了出来,些许乌沉沉的发丝与之纠缠。
它们还算完好,只有它们还算完好。
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他摘掉兜帽与披风,晦暗的漆黑的被黑烟笼罩的几乎不见天日的战场上,如同绽开了一片火红的烟霞。
没有光,他自身就在微微发光。
他们败如山崩,所能运得的物资不过寥寥,华服遗落在高耸的要塞之上,他穷尽全力,只能觅得这寻常的日间服,昂贵的闪亮的宝石更是在一次次奔逃中遗失大半,唯有用更为精巧繁复的发辫,才能掩盖饰物的零星。
可那金红相间的颜色,在这片黯淡之中也足够明亮耀眼。他望向西方,天际被浓云和黑烟掩盖,他知道里边再不会传来明亮的歌声。
于是他含混地吟唱起来。
旋律在他的喉咙和鼻腔中微微震动,他又笑了一下。
一缕红发飘落在地,束于其上的宝石砰然落地,却因坠于泥土之上而近乎无声。
紧接着是第二缕,依旧砰然无声。
***
他们看见了奈雅芬威。
他左手持缰,右腕的义肢消失不见,干枯的手臂被新的东西占据,是一圈又一圈的乌发和金丝。它们缠得那样紧,勒入皮肉,刻进血骨,仿佛今后要与皮肤经络长在一起,成为无尽的闪耀着光芒的疤痕。
而现在只有血痕。
玛格洛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奈雅……”他说。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的兄长,体格优美的迈兹洛斯,如今身着黑衣。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那是鲜血浸润日礼服的模样,它们干涸后化作浓重的染料,禁锢住他的躯壳。而他那飘扬如云霞的长发,自耳下戛然而止。
精灵爱重头发更甚他物,那是独属于他们身体的犹如造物的瑰宝。如同矮人的珍珠和宝石,如同人类的乳房和阴|茎。
而奈雅芬威毫不留情地将它们剪断,就好像与之关联的所有爱欲与热烈都尽数埋葬。
“我是他的妻子。”他说,声音低沉,一如往昔。
“我是他的遗孀。”他继续说。玛格洛尔看见他眼角红色的水痕,也看见他嘴角悲恸的笑意。
“我不能追随他而去,誓言仍在驱策着我,命我去擭取父亲留下的造物。
“那么,至少让我身体的一部分陪伴他吧,就像他曾经陪伴我一样。”
他这样说。
玛格洛尔望向自己的兄长,他明白,他要为昔日的至高王守贞。他的衣饰,他的发辫,都是他对已死的至高王的纪念。
也是祭奠。
“那么……”玛格洛尔问,“你仍要继续西去么?”
去往法拉斯诸港,那里托付着诸王之子,他们惟一的血脉。
奈雅芬威微笑了:“不,”他说,“卡纳芬威,我们要走的,将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不该沾染我半分。”
他回望那片血沼,他将那抔泥土紧紧拥入怀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他在说:“芬德卡诺,吾爱。”
只是他的爱意回应得过晚,他只能祭奠。
FIN.
FF神经病段子集
总之,写过很多很有病的FF段子,整理一下。上次发的老坟头莫名其妙把我屏了我服了……
———————————
1.
总之是返生后,芬国昐和费艾诺处于一个别人都觉得他们有一腿的状态,但芬国昐感觉实际情况是不尴不尬的莫名其妙,费艾诺觉得实际情况是无耻的半兄弟最近骚扰自己的频率增加了(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他先出手招惹的)。
然后某天菲纳芬召集御前会议讨论对西渡来的中洲精灵的安置问题。费艾诺其实根本不想参加,但一方面考虑到此精有参与建设的能力,另一方面考虑到他的生命安全,芬国昐硬是把他拖来了。但会上越听越认真的却是费艾诺,因为他觉得在树上建居所的概念很有趣(自己可能被追杀也很有趣),芬国昐头天晚上......
总之,写过很多很有病的FF段子,整理一下。上次发的老坟头莫名其妙把我屏了我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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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总之是返生后,芬国昐和费艾诺处于一个别人都觉得他们有一腿的状态,但芬国昐感觉实际情况是不尴不尬的莫名其妙,费艾诺觉得实际情况是无耻的半兄弟最近骚扰自己的频率增加了(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他先出手招惹的)。
然后某天菲纳芬召集御前会议讨论对西渡来的中洲精灵的安置问题。费艾诺其实根本不想参加,但一方面考虑到此精有参与建设的能力,另一方面考虑到他的生命安全,芬国昐硬是把他拖来了。但会上越听越认真的却是费艾诺,因为他觉得在树上建居所的概念很有趣(自己可能被追杀也很有趣),芬国昐头天晚上熬了个大通宵帮菲纳芬审材料,至高王叨叨没一会儿他就困得要升天了。费艾诺正想站起来发表意见,却感觉肩膀一沉,扭头就发现芬国昐竟然靠在他肩膀上昏睡了起来。他又惊又怒,本想扯对方的袖子,但慌乱之下竟然抓过了芬国昐的手。芬国昐醒了,芬国昐不知所措地和他对视,费艾诺咬了咬牙,铆足劲儿捏了一下半弟的指节。芬国昐痛得差点叫出声来,还好菲纳芬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骚乱,他无声地瞪着灰眼睛精灵,要对方放手。但费艾诺可发现乐子了,哪里会愿意。于是他开始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地搓芬国昐的手,刚开始芬国昐还想叫痛,但没一会儿他就意识到这样做相当舒适。他写了一晚上字的右手其实又沉又累,半哥温度偏高的手指就像按摩一样烫过一个又一个指节,力道适中,偶尔用力一下还会让他舒服得头皮发麻。他索性放松下来,任由费艾诺反复揉搓他的手指和掌心,差点又昏睡过去。费艾诺搓了一会儿感觉没趣,就收回了手,半睡半醒的芬国昐凑近了一点,非常不满地把另一只手塞到了他怀里。
费艾诺:啊?
早就注意到两个哥快贴一起的菲纳芬:要不你们还是出去吧。
2.
有个理论不是说,近亲尤其是兄弟姐妹如果是长大后才碰面的,那么双方之间的🌟吸引力会更强。
那么费雅纳罗从诺洛芬威出生起就远走他乡四处游荡拜师学艺,双方从未见过面,只是知道有对方这么一个人存在,而费雅纳罗甚至根本不想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光阴飞逝诺洛芬威从婴儿长成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半大小精灵,他同龄人认为他有时候太严肃了还有点内向,以后肯定找不到灵魂伴侣,又是王室成员,搞不好要被政治联姻。于是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惊慌失措的诺洛芬威央求他姐带他去参加假面舞会,这是提力安独有的真爱舞会,要求参加者掩面且隐藏真实身份,好让参与者摒弃世俗之物以寻找真爱。芬迪丝同意了,芬迪丝带他来了。但诺洛芬威身高虽已接近成年精,心智还很难说,所以他看着周围迅速结成一对对开始跳舞调情的成年精就开始不知所措。芬迪丝觉得他不开窍,准备去给他拿甜品让他安安生生吃饱了就领他回去。但她转头的功夫诺洛芬威就和学成归来路过舞会觉得好奇进来看看的费雅纳罗看对眼了。在她着急地找弟的时候,费雅纳罗已经带着诺洛芬威离开舞会在提力安附近游荡,几天功夫两人已把表白亲嘴还有那啥全流程都干了,费雅纳罗觉得这么大的个子的精肯定成年了嘛,诺洛芬威觉得舞会规则是不能暴露身份嘛那年龄肯定也得隐藏,况且他觉得这个大哥哥真好呀这肯定是自己的真爱了,暴露年龄万一他觉得自己幼稚不要他了怎么办。
几天后费雅纳罗一拍头说既然好不容易回提力安一趟那带你去见见我爸吧。诺洛芬威超高兴,说好呀好呀之后我也带你去见我爸妈。费雅纳罗带他往王宫走,走着走着诺洛芬威说好巧呀我也住在这附近;费雅纳罗带他进王宫,诺洛芬威说好巧啊我也住王宫;费雅纳罗带他见芬威说这是自己父亲,诺洛芬威说好巧啊这也是我爸。
费雅纳罗:等一下。
搞清楚情况后费雅纳罗开始大吐特吐,诺洛芬威虽然疑惑但他又不是傻的,当然能看出来费雅纳罗看他的神情变了,从温和慈爱(?)变成了三分震惊五分恶心两分不知所措。诺洛芬威着急了,难过了,于是他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发言:哥哥就是哥哥呀……哥哥是不可以变成伴侣的,变成伴侣了我就失去哥哥了,可我不想失去哥哥,可我还想让哥哥做我的伴侣,所以哥哥是我的伴侣,哦不对很抱歉我是说……
费雅纳罗:你停一下,yue
费雅纳罗:不是哥哥不哥哥的问题,是你是我半弟的问题,“半”弟,你明白吗?
诺洛芬威:qaq不明白
费雅纳罗(没忍住):yue
诺洛芬威:qaq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这个段子被我写成狗血雷文了请见《一枕黄粱》 )
3.
如果费艾诺最终被允许返生,那肯定是在芬国昐之后了。彼时芬国昐早已寻回前生的全部记忆,也已经离开了再生父母独自生活。某天他突然在自家附近看到了一个酷似费艾诺的小孩,虽然费雅纳罗的形貌已经不为如今大多数埃尔达所知,但芬国昐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认错费艾诺的灵魂。于是随后的日子里,他怀着自己都搞不懂的心情慢慢接近这个小孩,甚至向他的再生父母提出了当他的家庭教师的建议。费艾诺此生的父母并不知道芬国昐前一世是谁,只觉得这个人知识渊博谈吐优雅,而他们的孩子又从小敏锐多思,显然是需要一些额外教导的,于是他们同意了。芬国昐简直是把这个小费艾诺当自己的孩子来养了,他倾其所有来教导他、保护他。费艾诺自然很喜欢这个从小陪伴着他的老师。在成年前夕,费艾诺向芬国昐表白了,芬国昐傻眼了,这并不在他的计划内,并且他也不知道等费雅纳罗想起前世记忆了该怎么办,于是他拒绝了对方,甚至选择避而不见。但费艾诺不是一个面对拒绝会轻易放弃的精,他死缠烂打,把甚至敢单挑魔苟斯的芬国昐都狠狠吓到了。
但芬国昐还是来参加了他的成年礼,当晚他被费艾诺按在墙上亲吻,就在那个时候费艾诺想起了曾经经历的一切,芬国昐看出来了,因为费艾诺开始陷入了恍惚和沉思。于是他挣脱开费艾诺的束缚,想要逃跑,又担心丢他一个人在这里有危险,终于是没有迈开脚步。
home里有段话,描述返生者两次生命的融合:他们的生活就像一年有两个春天,虽然在第一个春天之后出现了一场不合时宜的霜冻,但第二个春天和之后的整个夏天都更加美好和幸福。
他们该如何度过这场不合时宜的霜冻的余波呢?
4.
诺洛芬威从小就觉得自己感情淡漠,或者说,缺乏激情。这其实是他的锻造课的老师给予他的评价。你在这方面没有像你兄长那样燃烧的才华。授课老师在第一节课就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年幼的诺洛芬威被说服了,他茫然地想着,可我一直是这样呀,喜悦时我纵然欢乐,却未曾开怀大笑,悲伤时我亦心中戚戚,却少有嚎啕痛哭。这是我冷漠、乏味、无趣的表现吗?
此后的生命中他一直在探寻这个命题。而他逐渐发觉自己平静如水的情绪里最大的例外是费雅纳罗。从他第一次向自己的半血兄长张望时,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躁就自心房燃起。他发现自己亦会狂怒、悲伤、痛彻心扉,也会躲起来偷偷大笑。他意识到费雅纳罗越是无视他、奚落他、针对他,他心中的焦躁感就燃烧得愈发旺盛。我究竟在向他求索什么毫无指望之物呢?诺洛芬威想不清楚。但他察觉到了此种情绪的危险性,它会令缜密冷静的王次子失去对自己的控制。
我的灵魂会被他点燃吗?偶尔他甚至有些恐惧。
多年后,在安格班门前,魔苟斯看到了苍蓝的怒焰,祂想起了曾殒命自己下属手中的炽热焰火,一个晃神间,利刃穿透了堕落维拉的脚心。祂咆哮着,终于熄灭了被引燃的大火。
5.
芬威为了培养孩子们的手足情谊遂要求费艾诺必须带未成年小精芬国昐出去玩一天。费艾诺在芬威面前就百般推辞出了大门后更是对着芬国昐骂骂咧咧。芬国昐小心翼翼不远不近地跟在费艾诺后面不敢说话,很难说他乐意这个差事,但另一方面他其实心底也悄悄想接近一下费那罗。而费艾诺想,既然父王没指定地点也没指定这一天该干什么,那就别怪我了。于是他开始大跨步展开野外探矿时的拉练模式。芬国昐思索着父亲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违背,不然母亲也会失望,这一天最好都要紧跟着大哥。但半大小精灵的体力和步速哪里跟得上青年人,很快他就累得半死不活了。费艾诺暴走几万步后终于意识到天色已晚应当吃饭,他转头一看芬国昐竟然还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甩都甩不掉——当然是累到快虚脱的狗皮膏药。他最后的良心让他带着芬国昐一起去了餐馆,点了两份主食,芬国昐默不作声埋头苦吃,费艾诺却在食物入口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他在愤怒中不慎点了自己最讨厌吃的口味,吃了两口就反胃到放下了餐具。另一边芬国昐风扫残云般解决了自己的饭——就差把盘子吃了。然后他开始眼巴巴地看着费艾诺…眼巴巴地看着费艾诺几乎没动的饭…费艾诺在火热的长久的注视中终于愤然将自己的盘子推给了半弟,芬国昐看起来要感激涕零了,抓起勺子就以惊人的速度解决了费艾诺的剩饭。费艾诺震惊地看着个子小小饭量大大的小精灵,颤抖地指着他说你这么吃迟早有一天把诺多王室吃破产。
芬国昐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阿塔说不吃饭长不高的!比如兄长你这样挑食以后肯定长不高。”
理智稳重的成年精费雅纳罗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把盘子扣在诺洛芬威头上。而后来芬国昐一路猛长直到个头超过他的那天,费艾诺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家庭聚餐中把餐盘砸在了芬国昐头上——当然,要踮起脚才行。
6.
费艾诺和芬国昐在曼督斯看泪雨之战,打到一半芬国昐揪着费艾诺的一缕灵魂说库茹芬威你知道吗?你知道我甚至在赫尔卡拉赫还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吗?我和你,我们一同到达祖先的故土,一同装点繁荣青葱的土地,并肩抗击黑暗大敌,在广阔天地间胜利会师,在烈焰暴雨中狼狈地商议。我和你,你是我的王,我做你的将领。胜利当由我们创造,失败的苦果也该由我们承担,但如今,看看我们的孩子吧,看看我们给他们留下的隔阂、残局与无可挽回的命运。费雅纳罗,我那时还在做梦啊!和奈雅会师的时候,他从东方骑着骏马向我奔来,长发如燃烧的烈焰,那时候我还在幻想啊!可是库茹芬威,我早该把这些美梦埋葬,你可是直接试图替我做出选择,从一开始就欲以极其恶劣的背叛将你不肯承认的手足扔在对岸!你在期待已是你的共犯与同谋的兄弟卑躬屈膝地回去认罪吗?你是在期待我咽下苦果任你带着族人乱来吗?对不起,费雅纳罗,那可真让你失望了。
费艾诺自始至终没说话,他呆滞地看着叛军自东路大军而出……玛格洛尔斩杀了叛军首领……而梅斯罗斯,梅斯罗斯选择了撤军……
他听到芬国昐不知是否是哭声的响动,他的半血弟弟突然松开了他。
“我想是时候去迎接我的孩子了,他一定痛得要命。”
芬国昐这么说道。
7.
诺洛芬威小时候仰慕过费雅纳罗感觉是不可避免的呀,表面上看费那罗几乎不回家但对糯糯芬而言又无处不在,太耀眼太璀璨,又是所谓的兄弟所以干什么都会被嘴一句王长子当年如何如何你要向他学习。仰慕之外心生点怨怼也是不可避免的呀,毕竟哪个好胜的孩子会愿意一直成为对照组里的弱项?但诺洛芬威没见过费雅纳罗,爱是悄悄的不满也是无人在意的,可有天费雅纳罗回来了,小糯糯芬跟在父亲身后见到了活在他人口中的天才兄长,目如银星身如烈焰,那个瞬间暗地里滋生的怨恨和不满都消失了,他只是迫切地想要与之交谈,引起他的注意,但费雅纳罗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就扭过头去,再未搭理过他。而诺洛芬威此后就把那点情绪藏得更深了,他不再仰慕不再嫉妒,他试着在他的兄长擅长的事项之外寻找自己的强项,直到足够自洽足够强大。可这份自洽在每次见到费雅纳罗时都会被微妙地打乱,好在也不是不能调整。但在火光与疯狂吞噬了洁白的城池、亲族的血溅染了自己的属下的双手后,诺洛芬威调理不好了,于是在阿拉曼,他给自己冠上了父名。
8.
总之不知道第多少个纪元之后大家都被放出来了,芬国昐和费艾诺被强行调解和好后关系总体没那么差了(甚至可以说能正常交流了)。某日现任(永任)诺多至高王菲纳芬久违地在提力安主持召开庆典,庆祝大家都刑满释放齐聚一堂,席间芬国昐和费艾诺就某现行关于技术发展与道德规范限制政策的合理性展开争辩,辩着辩着开始向人身攻击乃至物理攻击发展。但其实两个人都没真生气,只是感觉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很好玩所以继续嘴上功夫不停地吵吵吵。芬国昐先发现不对,因为本来热热闹闹的会场现在寒蝉若噤,所有人都非常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个,他俩的孩子都一脸欲言又止,一些更小的后辈看起来甚至吓得要命。费艾诺见他不说话了,于是也停下骂战迷惑地环顾四周。诺洛芬威意识到周围人好像有什么误解,尤其是菲纳芬,他看起来像要晕过去了,于是他举起双手示意没什么大事,然后开口解释说,我们没真吵,只是在…呃,开玩笑,或者,辩论?所以各位别紧张……
菲纳芬死死盯着他大哥直到费艾诺也点了点头,他长出一口气心说呵呵究竟是谁开玩笑开得像是要带领诺多族开启第二次出奔呢
9.
费艾诺死在芬国昐抵达中洲之前是极好的,特别好的,完美的。你恨一个人,恨得要死要活,恨到你带着一大帮人在生死线边缘奔走了好多年,不断有人因你的决策被冰雪吞没,可你还在带着他们走,走啊走,走到崩溃走到麻木。到最后具体的恨已经变成了抽象的恨,正如绝境中的苦苦等待会让具体的爱变成抽象的爱。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恨的到底还是不是那个人本身,你恨的东西成了一种概念,一种象征,一种无妄。但恨已经成为本能,因为没有恨走不过天寒地冻。最后终于抵达了,抽象的恨又要具象了,你可以给他一拳,痛骂他一顿,甚至再过分点,杀了他。哦,但恨的对象死了,他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连个念想也没留下。于是你茫然了,抽象的东西永远具体不起来了,你的铁拳打在了棉花上,回应你的只有无尽的空茫,可这份恨呢,它现在该寄身何处呢?芬国昐,你说说看呢?
10.
也许诺洛芬威也做过一些预知梦,在黯淡而寒冷浮冰之上,他被灼烧感惊醒,梦里的他死在一场斑斓的燎原大火之后。他曾暗自思忖这是否意味着他终将死于半血兄长的怒火,等他度过冰峡,他们会势不两立,会开战,会在对魔苟斯造成任何伤害之前就陷入内战的泥沼。他为这个预兆而感到悲哀又惊恐,但也因此而从未预见到过费雅纳罗的死亡。他在心中盘算了几十种避免矛盾激化的方法,最终却都埋葬在了希斯路姆深冬的大雪里。他偶尔会想起那个梦,但更多的时间里他将其抛之脑后——并非所有噩梦都会成真,不是吗?
而当魔苟斯从桑戈洛锥姆释放出滚滚火焰,铁山脉喷吐出五彩斑斓的毒焰时,他长久以来的担忧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芬国昐竟然感到释然。消息传到希斯路姆,多松尼安陷落,菲纳芬的儿子双双战死,费艾诺众子被驱离领地,诺多王室遭到重创。芬国昐又想起了梦里灼人的火焰,他大笑着上马,纵马北上,无人胆敢阻拦。
11.
想起以前写过一个费找轮回人类盘……突然好想看那个设定下的,费艾诺和恢复记忆的芬国昐去旅游,两人在海边遇到暴雨,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他们迷路了,车也没油了,索性在路边停车避雨。雨下了大半天也没有停下的迹象,芬国昐提出自己出去找救援,费艾诺不同意,但拗不过半弟的一套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的理论,放他走了。芬国昐在雨里走了很久才买到汽油,等他回来时费艾诺等得快要发疯了,他太怕芬国昐就这么在雨里遇到危险然后死掉了,于是因前情起了一些ptsd。湿漉漉的芬国昐高兴地回到车里,说费雅纳罗我们马上就能走了。但费艾诺直接把他拽进车里按在座位上亲吻,蛮不讲理地解他的衣扣,抚摸他被雨水浸得冰凉的身躯,芬国昐的惊呼和呻|吟均被雷声遮蔽。他们闹了半宿,本就很累的芬国昐被折腾得疲惫不堪。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窗外投下影子,被碎裂的玻璃切割成几块。迷迷糊糊的芬国昐伸手环住了还贴着自己的人,说,兄长你看啊,天上有三个月亮。
12.
我又来无依据造谣,芬国昐遗传了妈那边的发质所以头发又多又绒又软,还带大自然卷,头发软所以凹造型特别容易,但一觉起来就会变成爆炸毛毛怪,尤其是小时候,他的头发动不动就纠缠在一起极其难打理,这也导致芬国昐小时候很讨厌梳头和辫细辫子,因为这必然导向一场被揪头皮揪到眼泪汪汪的悲惨结局。他曾因太不爱梳头发,几个月都没把头发打理通顺过,茵迪丝终于看不下去了把他抓过来梳头,结果足足梳了几个钟头才把那一头乱毛梳开,茵迪丝一边梳一边骂,芬国昐本来就疼得龇牙咧嘴这下直接开始眼泪汪汪了。后来长大了头发好像变粗了一点,终于至少能维持每日顺利梳顺了,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他才终于能接受给自己的头发多戴一点必要的饰品。
所以芬国昐非常羡慕费艾诺的头发,因为费艾诺的发质比较硬所以长发光滑得像瀑布一样,根据芬国昐观察,无论吹多大的风,费艾诺的头发都不会缠在一起,最多用手一拨就又恢复了柔顺齐整。好奇又心怀嫉妒的小精灵终于在费艾诺沉迷打铁的时候潜进了哥的工坊,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那头光滑的毛,如愿以偿地被威胁丢进火炉里,最后如愿以偿地被丢了出去,头发还又被搞成了,爆炸毛毛怪…
[Silm][FF]葬我于寒雾或血火
费艾诺因勾斯魔格的攻击重伤,但并未死去,因他的灵魂固执地不愿踏入亡者的殿堂。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活在芬国昐所统治的领地里,且不得不尊他的半血弟弟为至高王。
FF无差男同性怨,费的星下生存if,但死于骤火。全文2W+,私设巨多,屁话一堆,角色解读和自由发散出来的OOC程度可能会无差别创死很多人,理论上不适合任何人阅读,但还是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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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于烈火——黑斧劈开他的铠甲,凿进他的血肉,高热炙烤着他的骨头与脏腑,他被带到狂风呼啸的山巅,拼尽最后一口气望向安格班的熔炉。他就此陷于黑暗,维拉的诅咒在迎......
费艾诺因勾斯魔格的攻击重伤,但并未死去,因他的灵魂固执地不愿踏入亡者的殿堂。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活在芬国昐所统治的领地里,且不得不尊他的半血弟弟为至高王。
FF无差男同性怨,费的星下生存if,但死于骤火。全文2W+,私设巨多,屁话一堆,角色解读和自由发散出来的OOC程度可能会无差别创死很多人,理论上不适合任何人阅读,但还是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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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于烈火——黑斧劈开他的铠甲,凿进他的血肉,高热炙烤着他的骨头与脏腑,他被带到狂风呼啸的山巅,拼尽最后一口气望向安格班的熔炉。他就此陷于黑暗,维拉的诅咒在迎接他,永恒的劫狱在等待他,象征死亡的神祇用苍白的眼眸注视他,要将他的灵魂勾入深渊。他被困在长夜里,既未见到父母的容颜,也未被懊悔占据心头,只是在漫无边际的昏暗中与那股烧灼感抗争着,无暇顾及其它。若是说除此之外还剩下什么,那便是更为幽暗深远的愤怒,在他的心底咆哮着:这不应当是他的终末。无关反叛,无关伟业,甚至无关自由,只关乎仇恨与未尽的誓言。
火焰塑造了我的魂魄。他怒视着那团毒焰,在寂静中发出嗤笑。你吞噬不了我。
时间的流逝难以判定。陈旧的光芒已然隐没,新生的日月高悬于天空,他被一道金芒刺痛眼睑,竭尽全力从黑暗中脱出,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错过了太多。他的长子站在他的床榻前,惊愕于他的复归,刚想叫出声又被他警示性的眼神定住。他的孩子不似他记忆中那样神采飞扬,眼底积压着比他记忆中的最后一瞥所见到的更为深重的苦痛。他们低声交谈了一番,不过数句,他的喉咙便如火烧火燎般灼痛起来。房间里闯进了另一个精灵,头戴冠冕、身披华服,样貌同样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也同样在他错失的时间里变得陌生了几分。他开始嘶声喊叫,要求获得最简明扼要的解释,血沫随着那些劈开喉管的音节一并涌出。那戴冠的精灵瞪视着他,好像他是一个从黑暗中折返的厉鬼,蓝色的眼里万千思绪汹涌起伏。
于是他得知了三件非常重要的事。其一,在勾斯魔格将他重创后,他陷入漫长昏睡,他的追随者们一度以为弥瑞尔之子与她拥有了相似的命运与相同的去处,谁都不知晓他的灵魂是否已经抛下伤损的身躯前往亡者的殿堂。许多精灵相信,倘若他真有一息尚存,也只是因为他不愿轻易屈从于曼督斯的诅咒,而非他还有机会回到他们之中。没有谁发自内心地笃信他还能睁眼重见光明,包括他自己的孩子们。
其二,他不是唯一抵达中洲的引领者,因他的半血弟弟并未在燃烧的海岸与布满坚冰的海峡的咆哮前折返回提力安。出于某个缘由,第二批出奔者的行伍与先至者消弭了矛盾,而他在昏睡中完美地错过了奈雅芬威做出关键性决定的那个时点,所以如今他不得不在诺洛芬威的统治下苟活。
其三,在现任至高王统辖的领地中,他被称为费艾诺。
的确有那么一个瞬间,前至高王库茹芬威·芬威安非常诚挚地认为,自己或许还是死了更好。
不仅是因为所有这些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奈雅芬威的失利与被囚,诺洛芬威及其追随者的抵达,王位的过渡与更迭——统统不在他的预想之中。不止是因为这些,更因为他从死境中挣出后遭到的折磨远超出常人所能想见的。勾斯魔格的火焰焚伤了他的躯体,他执拗不愿离去的灵魂焚伤了更多。他的半侧身体遍布火焰烧灼过的痕迹,他的脏腑间涌动着可怕的炎热,他的左侧肩臂从肌肉到骨骼都虚软无力,呈出萎缩与伤毁的模样。而疼痛本身并非最难忍受的部分,足以将他置于狂怒中的是,他的身躯衰弱残破至此,或许再也无法重新拾起兵刃、成为一名合格的将领与战士,那意味着他即便暂未去往亡者的行列之中,也无从亲自去与仇敌厮杀拼斗。
“我还以为你是在气愤,你失去了在王座前与我分庭抗礼的机会。”那个可恶的声音说。
弥瑞尔之子抬起眼皮,忿忿地瞪向声源处。他的半兄弟,如今被那些灰精灵称作芬国昐——多么不知好歹,连在崭新的自由之地选用的名字都要取自有意对着他耀武扬威的旧名——坐在靠墙的扶手椅上,紧靠着一张圆桌,边与他说话边翻阅一份多半不甚重要的工程图纸。那张面容比他记忆中更像父亲,一位国王,面上蒙着庄重,眼下积着倦意。芬国昐尽可以在他眼前自由来去,不仅是因为权位,也因为他的半血亲仍拥有完好的灵魂与健全的身躯,不像他连自行起身多动弹两下都困难。他的处境并不比一具真正的死尸好上太多,起码尸体不必随时随地忍受那些不熄之火。被困在床榻上的前至高王咬住牙关,嘶嘶出声。“这的确,”他说,“也是让我难以忍受的部分。”
“那我该感谢你的宽容大量吗?考虑到你竟然愿意与我说话,而不是叫我闭嘴滚出你的视野范围。”
“我愿意与你说话,是因为你的儿子救回了奈雅。”费艾诺说,“我不会让自己再额外多出不知感恩的坏名声。”
芬国昐从手边的图纸上移开视线,若有所思地投来一瞥。这不是自费艾诺苏醒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谈,不过他们能够对谈的次数也并不多。不是因为国王忙碌到抽不出身,事实上,他在希斯路姆的统治非常稳定,近年也没有外敌来袭,需要芬国昐亲自处理的事务并未繁重到足以将他整个儿埋掉的地步。问题的关键在于另一方,芬威的长子虽然终日无所事事,但他能分给旁人的精力也还是少得可怜。在恢复意识后的第二个月,在接受过诸多草药与医者的调愈之后,他才算能够正常地说话,而不必担心多迸出三言两语就会撕毁自己的喉咙,即使如此,他也不能长久且不间断地发声,为了他自己的健康着想。
所以他远比过去沉默,将绝大多数时间都耗在驱散余留的阴影之炎与稳固自己的灵魂上。若他始终不能起身、行走、锻造或在别处发挥自己的敏思,他坚守自己的身躯不愿离去也毫无意义,所以他得设法修复自己——就算注定不能做到与过去无异,也好过躺在这里持续接受半兄弟的施舍。至于芬国昐本人,及其陪伴和交谈,不过是这枯燥的休养过程中的一点儿调剂。芬国昐出现在他眼前,与他维持着恰当的间距,为他带来宫殿以外的故事。法拉斯,欧西瑞安德,多瑞亚斯,希姆凛,重聚的盛宴——与他毫无干系。
“很好。”芬国昐说,“至少我们能够交谈,而不是很快陷入无用的争执里。”
他说话的方式也与过去不同,缺乏那种巧妙的、试图息事宁人的亲和作派,而在言语中藏入了锋利的挑衅。看吧,脱离父母的评判,远离维拉的审视,诺洛芬威就会显出他自己的本性。费艾诺不感到惊讶,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用一声咳嗽压回了那股笑意,芬国昐的眼睛瞥向他,投来几许还算真诚的关切,也于无形中划下一道规则:别再轻易陷入争执。尽管如此,他们谁也不敢确保自己能够妥善遵循。
在清醒后的第三个月,弥瑞尔之子大致适应了他时下的生活。双圣树的更替与日月的追逐差异悬殊,时间的流逝速度也与过去不同,但对于一个不得不长期独自冥想的伤患而言,想要将自己的睡眠长短调整到与当前的计时方式相适应的状态也不算太难。他从侍者与至高王本尊的叙述中知晓了自己沉睡的年间发生的种种旧事,他分出一些精力来兴致盎然地学习灰精灵的语言,他开始尝试挪动自己过于僵硬沉重的四肢,且多少取得了一些进展。待他大致把握住现状后,他逐渐察觉到一件事:对于一个长久以来都没能与之和睦相处的半兄弟来说,芬国昐的拜访未免过于规律也过于频繁。
那比他稍稍年轻些的精灵总是自顾自地来,他清醒着便同他问候,他忙于冥思便不加打扰。一位国王理应有更多更好的去处,而不是定期钻入他的视野,固执地占据其中一角。他的长子与次子都来探望过他,在他的床榻前陪伴他,为他祈求平安——然后他们都离开了,回到贝烈瑞安德东部他们自己的领地中去。只剩下芬国昐,希斯路姆的实际统治者,将他扣留在这个华贵但与囚笼无异的房间里。
“你既已经醒来,去往希姆凛途中的路途颠簸就显得太过难熬了。”芬国昐这般表示,“你若是还昏睡着,将你运送过去还能让你少遭些罪。”
这不能解释他此前为何没有那样做——任他与死尸无异的兄长被他的侄子们一同带去东部。这肯定不是由哪个小辈自行打定的主意,必然是诺洛芬威亲自出面,与将王位转交给他的精灵达成了某种协议。他怀着何种目的、出于怎样的心态才要求留下一具半死的躯体,费艾诺全然不知。当事者尝试问起过几次,措辞从相对礼貌到辛辣直白的都有,芬国昐每次都避而不应。
多半是个让人不那么容易开口的原因,费艾诺心想。譬如保留他的惨状用于警醒自己,或满足一些可笑的虚荣心。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称得上温情的缘由。
芬国昐拜访他的次数愈来愈多,他也自然而然地留意到了一些变化。他的半血弟弟瞥向他的眼神中逐渐裹挟上些许焦躁,随着日积月累愈发浓厚。这与他的身心状态与话语多少都并无干系,恐怕只与他从死境中苏醒过来的总时长相关。有那么几次,费艾诺想直截了当地挑明,无论你又对我多出了哪些意见,无论我是否愿意倾听并采纳,都还是直说为好。他抬起脸,目光触到对方的眼睛,以为自己撞见了一片寒冰,到嘴边的话语又被咽了回去。
他的精力实在不够充沛,最好别将它大量浪费在探究诺洛芬威的真实态度并揣摩对方的心思上,反正也不见得能获得什么好的结果。
然后他又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里。他没有做梦,只是静静编织着思索与回忆。他在想他的长子,在被焚毁的船只边愤然转身,在听得他的诅咒与喝令时面露阴霾,在他抛下一众生者的年间代替他发动复仇的攻势、也代替他承受了诸多苦难。早有裂痕在他们之间滋生,这只是能轻易为他所发觉的其中一道。奈雅芬威尚且如此,诺洛芬威只会更糟。
随后他被一声钝响拉回现实。他的房门打开了,银月的光辉漫过窗棂,映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子。至高王芬国昐站在那里,不着华服,不戴冠冕,只裹着一条素色的长袍,披散的乌发拢住身形。他们在几近凝滞的气氛中对视了片刻,较年轻的一个率先不着痕迹地转开视线。他大步走近,弯腰将怀中抱着的东西——一个枕头?为什么?——放至空间还算宽裕的床头侧,紧挨着他的兄长所用的躺枕。他毫不客气地掀开被褥,自己钻入其中,利索地找好了舒适的躺姿,并果断地阖上了眼睑。
“什么鬼……?”
“安静。”芬国昐发出低沉的咕哝声,“就……暂时别说话,拜托。”
费艾诺皱起眉头。他这会儿提不起力气来翻身,但只是转头看看则没什么困难的。他侧过脸,正对着国王侧卧着朝向他的脸孔,疲惫而俊美,寒冷而苍白,像以冰与雪为基底雕琢的塑像,并不粗制滥造却实在缺乏生气。芬国昐又无声无息地凑近了些,挨着了他的肩头,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以为自己当真碰到了一块冰。他迅速明白过来——“我不是你的取暖工具,诺洛芬威。”
“我现在是至高王,你的反对意见无效。”
“你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伤患的意愿吗?你过去惯用的那些装腔作势的礼节都到哪去了?”费艾诺愤然反击。若不是他的手脚都还僵硬乏力,他肯定会狠狠推搡几下。芬国昐怪异地拉扯了一下嘴角,但没有将双眼睁开,也没有如他所愿离开他的床铺。“嘿,你不能在这过夜!这太蠢了,叫旁人看去也不像话,而且——”
他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在身边的精灵的肺腑间,气流和缓地来回推移着。芬国昐以一种令他惊叹的速度睡着了。
还不如用那个枕头谋杀我呢,费艾诺想。他的身体僵硬得比以往更厉害了,他的一部分意识在为现状恼怒,另一部分则陷入困惑。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陪睡的好人选,对于芬国昐而言尤为如此。芬国昐有很多更合适的去处,更为温暖的房间、更加软和的床榻与更欢迎他前来叨扰的陪伴者,若说他实际选择的这一处有什么特别的……
火焰。弥瑞尔之子意识到。塑造了他也折磨着他的火焰,根于魂魄,而精灵的肉身寒暑不侵的程度远胜于众多孱弱的兽类,渴望与缺损的事物都体现在灵魂的层面上,倘若芬国昐当真需要任何东西来温暖自己,靠近火之精魄自然比去到别处有效。
在明知自己的力气不足以把半兄弟给踹下床的情况下,费艾诺很快放弃了抵抗。银色的月光如丝绒般流淌,拢住他们的面颈与乌发,芬威的长子凝视着次子的面庞,忽然怪异地发觉,这倒是个让他们极为罕少地显得像是兄弟的场合。世界的巨变袭击了他们,陌生的土地打磨了他们,于是在许多年后,芬威的两个孩子终于能共处一室,尝试交谈,甚至共享一个夜晚与一张床铺。他的弟弟沉睡着,嘴唇微微分张作柔软放松的弧形,身躯隔着单薄的衣衫与他相贴,强健、颀长而寒凉。
他自己肯定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索性放弃入眠,继续任由回忆将思绪随性牵扯。直至凌晨时分,在泛遍四肢百骸的倦意中,一个念头忽然击中了他,并让他倍感困惑。而当芬国昐终于睁开双眼,钴蓝的虹膜盛住微朦的曦光,迷茫地朝向他,费艾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在这时莫名感觉到,长久以来积存在他体内、侵吞着他的生机的烧灼感好似又微妙地减弱了一分。
芬国昐眨了眨眼,抿起嘴唇,没有向他致歉或道谢。国王翻身滑下他的床,拿走了昨夜带来的枕头,显然是要趁侍卫们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下落之前尽早离开。如此熟稔,如此迅速自然,唯一的别扭之处大概只体现在他们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只因他清醒着,不再是那副将死而未死的昏沉状态。费艾诺微微抬起头,目光紧盯着从床边走离的那个背影,对着它掷出一句问话:
“这不是你头一次尝试这么干了,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门板关合的沉闷响动。
来自希姆凛的书信问候在翌年初抵达他的手中。费艾诺缓慢地翻阅完毕,思忖了数日,决定提笔写一封回信。
他的长子——据辛达们的叫法,迈兹洛斯——作为东部的领主、前任至高王与第一家族当前的话事人,显然与芬国昐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书信往来,并及时从自己的叔父处知悉了父亲的近况。迈兹洛斯在信中写,倘若您的身体与精力都得到了进一步的恢复,到了能够支撑您完成一次长途旅行的时候,或许您会愿意来一趟我的领地。他在信中写下他与弟弟们对父亲的想念,或许不似过去那般毫无阴霾,但依然足够真挚。他在信中描绘洛丝蓝的风光,在平原巡逻的骑兵,藏在丘陵中的堡垒,他们在中洲找见新奇风景、建造新家园的努力也取得诸多成果,那必然是他们的父亲不愿错过的部分。
费艾诺将自己从床沿挪到桌台跟前。芬国昐用过这张桌子,不止一次。每次他到这个房间小坐,总会带来一点儿不甚重要的文件随意翻阅、做些批注,以规避伤患不愿开口时难捱的沉默。费艾诺坐在桌前落下笔尖,他写,亲爱的奈雅。他想,有些事用三言两语很难概括,比如他逐渐填入气力的腿脚,比如他依然使不上劲的左侧肩臂,比如他怀疑毒焰其实不曾隐去、只是终究没能战胜他的魂魄中的炽热,屈服并融入其中,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大获全胜,反而在他心间埋下了更多黑暗的种子。
又比如说,他和他的半兄弟之间维持着一种古怪的、相安无事的默契,分明时常在同一张床榻上入睡,平日里却也不多僭越一步或更亲密半分。这与他的日渐康复之间是否存在更深层次的联系,他还暂时不能确定。
他也在信中传达了自己的想念,并谨慎地表示,最好先等到自己恢复到足以短暂地独自骑行一阵的程度,再踏上那趟访亲的旅途。直至信使离去,他才恍然察觉到,这样倒是显得他不那么急于摆脱芬国昐了。
国王在每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拜访他的卧房,占据他的半边床铺,挨着他的身躯阖上双眼,呼吸迅速变得低缓平稳。起初他彻夜难眠,而后他渐渐习惯,待到他有足够的力气把他的半兄弟推远些时,他也没有那样做。芬国昐睡觉时还算老实,与他相通的血脉在与父亲相仿的容貌间体现出来,这是费艾诺愿意维持现状的原因。在他醒来之后,他头一次当着国王的面自行起身时,他在地面上落稳脚跟,扶着墙壁迈步行走,而芬国昐挑起眉梢,诧异于他取得的进展,并仍然在当晚准时来访,照常在他身畔躺下,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让呼吸变作熟睡时的频率。
费艾诺依然没有多动弹一下,不拒绝也不回应。芬国昐在确认这点后才安然坠入梦乡。
在许多个夜晚里,他隔着衣衫碰到他弟弟的身躯,仿佛切身体会到冰雪是如何在炉边融化。芬国昐放松地在他身边垂落颈首、伸展腿脚,与他相碰的膝骨和足尖逐渐泛起丝丝缕缕的暖意。有那么一两次,费艾诺在泛起困意前的百无聊赖中转身侧对着身旁的精灵,仔细审视那张在睡梦中显得尤为天真可气的脸孔,判别它是否比前一日保有更充沛、更健康的血色。不知为何,芬国昐真的从与他同睡一床的过程中汲取到了充足的养分,像一株扎根在花坛中肆意妄为的顽强植物。
他将铺在他们之间的乌黑长发仔细区分开来,分别拨向自己的脑后与对方的臂弯,以免在忙于起身时杂乱缠绕。他的指尖绕过其中一绺,让那些滑凉的发丝从指缝间迅速漏过,在发梢挠过掌心时忽然出神,不确定自己此时的耐心与体贴从何而来。
他恢复了阅读和书写,但还不能自如地挥舞锻造锤与刀剑。他没有完全放弃,每日都在认真活动自己的手臂,希望它们即使不如以往那样有力、没法让他再度投身于严酷战场,至少也该支持他在精灵的领地中完成一部分相对精巧的工作。在身体内侧的灼烧感逐渐减弱之后,这样的期许变得容易了许多。也因为他总算摆脱了孱弱到难以起身的困境,他终于不必再成天都关在同一个房间里,大可以随意自由出行——不过他得注意着别走得太远,以免因体力耗尽无法走完返程的道路而只能被困在那一带。
芬国昐贴心地指派了一位向导,带领他出外参观城市、猎场与农田。费艾诺接受了这份好意,由此一点一点亲自结识了至高王治下的领地风貌。如今成了王储的芬巩听闻伯父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兴高采烈地从多尔罗明赶来,似乎全然不怕自己可能会再在费艾诺身上多碰几次钉子。勇敢的小子!当他主动提出要接替那位向导的任务、并直截了当地谈起他“从麦提莫那里受到嘱托,看着他的父亲在短时间内别再做太多出格的事”时,费艾诺都要忍不住在心底为他鼓掌。
他们在城镇中缓步行走,沿着铺设得平坦齐整的道路去往正在举办露天演出的广场;他们聊起迈兹洛斯,谈及那次孤注一掷的救援,以及它带来的伤痛——那是裂痕的弥合也不能掩盖的部分。迈兹洛斯失去了一只手,肉身与灵魂皆留下难以磨灭的烙痕,永远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自如地战斗,他的幸运之处只在于,他比自己的父亲要恢复得更快些。
“在他领着他的弟弟们往东走之前,我曾去协助过他。”芬巩回忆道,“有许多事情需要从头开始,更衣、进食、锻造、战斗……他要改变运剑的方式,进攻与格挡的习惯都得重新塑造,为此他需要不断尝试,还得有人陪伴。我不在的日子里,玛卡劳瑞也帮了他不少,毕竟他们互相走动得更方便……而且根出同源。”
他抬头望向费艾诺,从芬国昐那儿继承来的蓝眼睛轻轻地、暗示性地眨了眨。“你是在建议我向你的父亲寻求帮助。”费艾诺很快听懂,并冷哼一声,“省省吧,他可是个大忙人,哪有空陪一个从不会对他好言相待的伤患浪费时间?”
“我没这么说。”芬巩轻快地耸起肩,“不过我想,父亲已经对此投入不少时间和精力了,应当不会介意再多抽出一些空来。”
而当他拜访过城内的三座工坊尝试为自己挑选一把还算趁手的武器、并于翌日收到芬国昐亲自送来的长剑时,费艾诺懊恼地意识到,他的侄子是对的。
他们选中了距离费艾诺当前的住处最近的一片庭院,位于王宫的西南角,远离主殿、大大小小的会客厅与所有议事处,几乎不会有闲人来打扰。国王卸下了华贵但厚重的外披,轻装出现在兄长面前,投向费艾诺的目光中蕴含着过多的担忧与不确定。这或许不是个好主意,费艾诺在掂量那柄剑的重量时还在想。他与芬国昐之间远没有亲密到可以知悉彼此的身体细节、再借助某种潜在的默契来完成每一次试探与细微的调试……至少过去没有。他赶走脑袋里止不住浮现出的画面,他的半兄弟在月光下阖拢眼睑,留给他平稳的呼吸与安宁的睡颜,缺乏防备到不可思议。他握住剑柄,又弯腰去拾起一面护盾。他只轻轻挥动了两下左臂,便当机立断地决定暂时放弃用它来招架攻击的可能性。
他摆好架势,紧盯着芬国昐垂落的剑尖。第二家族的首领轻轻叹了口气,在向前踏步的一瞬间便从平和温善的表象中挣脱出来,变回一名战士,动作迅捷、眼神凌厉。费艾诺的武器在两次剑刃相碰后就被击落,他的手腕发麻,耳畔回荡着金属铮鸣。他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缓缓将手指攥起。芬国昐的剑尖再度垂落下去,将一点雪亮的寒芒隐去了。
“若你对此感到不快,我们也不必继续下去。”芬国昐用一种介于戒备与审慎之间的口吻说。当然,费艾诺想。当然他会感到不快,因为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劣势,注定无法在这样的拼斗中迅速取胜,还得忍受半兄弟的体恤与怜悯。即使如此。
“我们都不是为战斗而生,也没有谁从一开始就熟悉它。”他冷笑着,弯腰拾起了他的武器,“如今不过是从头开始再适应一回。”
费艾诺很快发现,对于与同父异母的血亲私下进行的拼斗,芬国昐似乎比他更加乐在其中。
他们不是为战斗而生——他们诞生于双圣树的光芒中,在歌颂和平繁盛的蒙福之地度过漫长岁月,只因阴影的滋生才习得了锻造与使用武器的方法——但芬国昐在这方面的天赋异常惊人。他的步伐稳健,速度与力量相辅相成,使用武器像延展指尖般自如。他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每次都止于击落或挑落对手的剑,而不曾在异母兄长的身上多刻下几道伤痕。如果他不是回回都这样从容,如果他不是如此沉迷于这类游戏,如果他所采取的攻势没有在对手逐渐提起与他抗衡的气力后变得愈发有侵略性,费艾诺都险些相信,芬国昐愿意将半血兄长的事情放在与处理国政同等的地位是纯然出于好意了。
若只是单纯的复健与演练,用重量相仿的木剑才更为安全。芬国昐从一开始就拿来了锋锐到足以带去战场杀敌的物件,与其说他是用充分的把握不会引发流血事件,倒不如说是他或许并不在乎事态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当然,在杀父仇人还在安格班巩固发展自己的势力时,来自异母弟弟的一点儿隐蔽的恶意还算是容易忍受的——在他完全失去耐性之前。
快了。芬国昐就快要彻底露出马脚了。等费艾诺表现得不再那么像是个值得同情的伤患,等他们能够势均力敌地抗衡好几个来回,等他们能在表面上恢复作针锋相对的状态,芬国昐就会撕毁这看似和平的表象,然后将积久的怨愤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不欺压纯粹的弱势方,不作卑鄙的勾当,堂堂正正得无懈可击。他当然会获胜,他并未遭受半入死境的折磨,他不曾被曼督斯的双眼直接凝视,他仍然矫健有力,雄姿英发,而没有被摧残作一个苟延残喘的鬼魅。他从芬威那里继承来的容光与威严如此闪耀,也如此碍眼。
多么可笑,他们甚至还会在夜间假模假样地抵肩而眠。费艾诺横剑招架住一记劈砍,将目光集中在对方的剑刃上,只用听觉去捕捉步伐。果酿与稻麦的气味在围墙外飘荡,工匠与学者的交谈遍及平整的街巷,远处的塔楼敲响钟声,希斯路姆自土壤深处焕发出生机、被来自西方的流亡者装点得美丽无比。他们的统治者身在此地,眼底泛起一片冰冷的海洋。芬威的继承者,诺多的至高王,强大无畏的斗士,不加犹豫、不复妥协、不可战胜。他灵巧地避开袭向他的剑刃,格挡间从容卸去对手进攻的力道,趁着对方一息不稳迅速斩落剑身,逼迫那柄武器脱手而去。
然后他持剑平举,指向了费艾诺的颈项。时间就此凝固了一瞬。
没有议会成员,没有其他大臣,没有父亲与继母,没有维拉的使者。倘若芬国昐在这里失手,当真将剑尖刺进他的咽喉,也不会有谁来制止身在中洲的诺多王族里的地位最高者。费艾诺不甚意外地抿起嘴唇,审视着面前早已长得比他更为高大的精灵,随后有意向对方主动迈进一步,让剑锋险险擦过自己的颈侧。
芬国昐抽了口凉气,猛然撤回手去,甚至没能将柄端握紧,让整把长剑都当啷掉落在地。
“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有一件事要向你确认。”费艾诺说,“在我还像具尸体一样沉睡着的时候,你决定留下我的理由是什么?”
芬国昐从来不是不够精明。他熟于应对兄长的猜疑与挑衅,显然他自个儿也在暗处磨练出了不少与之抗衡的本事。“怎么,你认为我会趁你不再是个威胁时将你尽快除掉?”他防备性地眯起眼,“因为反正所有人都认为你不会再醒来,即使我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手也没有谁能指责我?因为若是我们的处境颠倒过来,你就一定会那样做?”
“我没在暗示你曾动过弑亲的念头,以及是啊,那好像是我的专长。”费艾诺冷酷地咧开嘴,“我只是在想,你大可以把我扔得远远的,在我的儿子们开始向着东部远行时就让他们将我带走。”
“这个嘛,奈雅认为你留在希斯路姆还算安全。真要去到地势开阔的洛丝蓝南部,万一魔苟斯发起进攻,他们也不见得能将你护好。”
“我不是在问奈雅的想法。”他又迈了一步,“我是在问你的。”
他抬起下颌,迎向芬国昐的注视,凶狠地剖开那道投注而来的目光,尝试从中找到理应存在的轻慢恶意。身形高大的精灵半张开嘴,沉默着,蓝色的眼中掀起一片波澜,却半晌都吐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我是你的国度中的一样装饰吗,诺洛芬威?”费艾诺继续靠近他,“一座雕像,一块纪念章,一个旧时代已被埋葬的象征。你将你的领地建立得繁荣昌盛,你让新诞生的孩子们将此视为美好家园,你做到这一切——并不需要我在旁协助。”
“但你能够见证。”芬国昐低声说。
“见证什么?见证你成为他们所知道的最伟大的国王,英明睿智,勇敢无畏,而不必活在父辈的阴影中?见证你在战场上浴血拼搏,击倒黑暗大敌,前去完成我未能完成的复仇?”年长的精灵压低眉峰,“然后你便可以尽情取笑我,奚落我,因我终于在与你的争斗中彻底落败,而且再也没法发动一次像样的反击。”
他们离得太近,双方的呼吸都因此前的打斗而有些紧促,这又与他们看似和平的同床入眠不同了。芬国昐后退了半步,面上的肌肉绷紧了。“我从未说过——”
“不,亲爱的弟弟。”费艾诺嘲弄道。他抬起手,虚点在对方胸口。“你已经在这样做了。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如今一切光辉与荣誉都离我而去,我却无法挽回分毫。”
他们都没再握着武器,气氛却比他们能够以兵刃相交时更为焦灼。芬国昐的肩头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恼怒所致还是其它。他没有辩解,没有好言相劝,没有转身避让——没有否认。费艾诺凝视他的面容良久,渐渐放下手臂,忽然失去了兴味般地撇开了视线。
“……背叛者。”
“什么?”
“你,诺洛芬威。”年长的精灵说,“我知晓你的功绩,我认可你的贡献,我敬佩你的意志,我怜悯你的苦痛。你见证牺牲,你付出代价,你将我们的族人团结起来。我不能否认希斯路姆的居民都拥戴你,我并未被偏见蒙蔽双眼。”
他转过身,拉开他们的间距,一步多过一步。他走向石板不曾铺及的花圃,繁茂、明丽、生机勃勃,与一度燃烧于他的躯干、他的灵魂、好似要毁灭一切的烈火如此不同。
“但你曾宣称,你曾向我允诺,你是为追随我而来。”他接着说,“你拿走了王冠,因为这是你应得的。你所做的一切不曾辜负你的名誉,与父亲的血脉。你的领导对于所有族人而言都是福祉,我不会否认。”他轻轻地、饱含讽刺地嗤笑了一声,而后回过头,霍然掷去一道冰冷目光。
“你只是背叛了我。”
在几次呼吸的时间里,芬国昐仅仅是木然望着他,直到他不输于剑刃的锋利言辞终于将其刺痛。茵迪丝之子半闭上眼,肩背肉眼可见地抖动着,仿佛在忍受某种巨大的苦痛、或是燃烧的狂怒。他的喉间漏出低沉的咆哮,嘶哑而破碎,又一点点拼凑成更为完整连贯的音节。“你在以何种立场来指责我,库茹芬威?”他的声音发颤,“是你,带走了所有的船只,然后将它们焚烧;是你,在我们共同犯下可怕的罪行后,将我留在赫尔卡拉克西的利齿前;是你,你先行一步,将我抛弃在黑暗中,即使你曾示意过,你愿意接受我的追随——傲慢,无耻,独断专行,谎话连篇!”
他的双手都在身侧攥紧成拳,却没有因情绪激动而面颊发红,恰恰相反,他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了。他的眼中盛放着苍蓝的怒焰,他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冰海传来,裹挟着刀刃般的凛冽寒风,藏匿着苦恨的悲鸣。
“我的族人葬身于苍白的原野时,你在哪里?他们的骨头被黑色的海水吞噬时,你在哪里?我践行了我的承诺,我翻越所有的冰寒与死寂而来,以跟随你的脚步。”他缓缓说,“是你先背叛了我。”
他们在那次争吵后不欢而散。费艾诺猜想,芬国昐大抵会有好一阵子都不愿来找他了,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
好在他已经能做到重新拿起并合理运用他的武器,下一步便是回到熔炉前,发挥他压抑许久的创造欲。他在芬国昐的追随者中不算受欢迎,但至少还算受尊重,想为自己弄来一间新的工坊倒不是难事。至高王不再参与他的复健过程,也不再在夜间拜访他的卧室,而费艾诺并不贪图优渥的居住环境,为方便起见索性搬进了位于工坊后方的小居室。他仿佛又回到过去的日子,远离提力安的诸多纷争与他的异母弟弟,在佛米诺斯沉浸于锻造与精炼,呼吸时只闻得到铁与火的气息。没有诺洛芬威的打扰,没有他的长发间散出的寒霜与椴树枝的气味,没有被牢固占据的半边床铺,也没有那些碰撞、戏耍与互不相让。
工匠将长发束在脑后,绘制图纸时下意识地勾勒起了一柄长剑的形状。他想着某个精灵垂落的手臂,在他逼近时微眯的双眼,踏地转身时散开的发梢,以及在多年以后反过来点向他的咽喉的剑尖寒芒。他将图纸揉作一团又展平,恼火地察觉到这或许可以被算作是一次他主动为之的示好,他其实不愿这样做,但创造者的本能又占据了上风——他的理智告诉他,倘若他能完成这次锻造,那定然是又一件足以在后世留下记载的杰作。
他的工作进展很慢,有一半要归罪于他对身躯的掌控与能够使出的力道都无法恢复到巅峰状态,另一半要怪他在绘制定型、选材、反复重新铸模、试做与修改细节的每一个环节中都异常拖沓。他时常在想,这又有何意义?倘若过去留下的间隙早已开裂至无法修补的地步,那么只消维持明面上的和平、不至于在应对大敌的进攻之前先行内讧就已经足够。太阳纪年的时间流逝得更快,也许等他们能再互相说上话时,已经是数年甚至是数十年之后的事,那时旧日的怒火早就消散,或许连余留的痛楚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为剑身淬火。未完成的剑刃将高热吞尽,变得冷如寒冰。
然而,还不等他的新作品宣告完工,芬国昐就又一次出现了。被费艾诺的名声吸引来观摩、帮工和寻求指点的年轻精灵们大呼小叫地跑到他的锻造台前,将至高王的来访告知于他。芬国昐走进了他的视野范围,裹着一条厚实过头的披风,面容间呈出一种近似病态的憔悴。他的双眼扫过横在台上平置的物件,好奇地多停留了一瞬,但很快又收敛起那点儿雀跃的波动,平静地望向他的兄长。
“为你自己选一套厚实些的衣服,还有斗篷——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芬国昐说,“我们要出一趟远门。”
他当然可以不经事先告知就这样蛮不讲理地做决定,他现在是国王了。费艾诺低哼一声,不满地挑起眉毛。“我看上去像是个很好相处的旅伴?”
“不。”芬国昐出乎意料地回答,“但我要带你去见你的儿子们。”
三日后他们踏上旅程。芬国昐选了一辆足够宽敞的马车,让他们能相安无事地待在车厢的两侧,且能各自专注于手头未完成的工作——几份建议书,绘制到一半的新图纸,文官新撰写的小册,诸如此类。马车行出黯影山脉后,便一直在广袤而平坦的阿德嘉兰疾驰,路途算不得特别颠簸,但工作效率自然也比不得能好端端将屁股放在不会弹动的座椅上的时候。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除去中途歇脚用餐的必要场合几乎不作交谈,忙于手头事务也只是为了避免因无所事事而只能打量同乘的旅伴。只有一次,费艾诺在捏皱一份废稿后提出车厢里憋得慌,坚持要自个儿出外跟着马车骑行一段,芬国昐没有阻拦他。
赶路毕竟还是跟驭马在城镇周围透气遛弯有些不同,这次他不过骑行了半日,便将积攒起的力气耗了个七七八八。费艾诺把备用的马交还给国王的侍卫,钻回车厢,发现芬国昐正裹着披风在车厢一角小睡。他的弟弟眉心紧蹙,嘴唇泛白,浑身都僵硬地紧绷着,与他所见过的蛮不讲理地在自己身畔躺下后的放松姿态全然不同。芬国昐在半刻钟之后蓦然惊醒,一见他也在车厢里便警惕起来,问他是何时回来的。
费艾诺便意识到,自己方才见到的大抵是芬国昐相当私密的、不愿示人的一面。
“你睡觉的样子有什么可看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直到这会儿才觉得丢人?”他不客气地反问。他表现得这般不加在意,芬国昐反而松了口气。至高王垂下肩膀,将头倾向车窗,与外面随行的侍卫交谈了几句,而后才坐回原位。他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望向他的哥哥,面上浮现出一小抹礼节性的笑意。
“马车从明天开始就要改道向南了。”他说,“希姆凛送来了回信,奈雅应该也做好了迎接你的准备。”
他们在通往山中要塞的最后一段路离开马车步行。希姆凛之主在堡垒的入口处等候,红发如烈火般在寒风中燃烧飘拂。
在分隔开来以书信联络的年间,迈兹洛斯大抵是逐渐收拾好了自己的繁杂心绪,决定以相对热情的态度来面对自己接近于死而复生的父亲。他先是规规矩矩地进行过问候,又忽然上前几步,用完好的左手一把将年长的精灵搂入臂弯,给了他一个颇具压迫感的拥抱。他告诉费艾诺,他的几个弟弟会在近几天陆续抵达,前来与他们团聚。他也友善地招呼芬国昐,说自己为路途劳顿的至高王准备了舒适且不受打扰的住处。
至高王肯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办。虽然芬国昐鲜少亲自到东部走动,但既然来了,费艾诺诸子的领地与东部防线的雏形都等着他前去巡查。他将费艾诺本人捎上多半只是顺便,反正他的哥哥也恢复到了足以借助座驾完成一次远行的程度,而且留在他自己的领地也只会惹他动怒和令他心烦。费艾诺在路途中就想清了这事,也很快察觉了半兄弟的真实意图:芬国昐想将他留在希姆凛,把他重新托付给迈兹洛斯,与他远远地分开。
虽然被当作一件可被转交的易碎物品这件事让费艾诺感到恼火,但不得不说,他对这样的处理方案也没有太多意见。
东贝烈瑞安德所居住的尽是他的追随者,他过去的亲信与他的孩子。他们与凛冽风雪为伍,与矿藏熔炉为伴,对前至高王保持着尊敬,会被他的言语与激情打动,所有的拥戴与服从都是他在芬国昐治下的领地里无法获得的。芬国昐愿意将他带到此地,其实是件颇为危险的事,这意味着他可能在东部凝聚起一股足以与至高王的统治相抗争的势力——迈兹洛斯不会尝试这样做,但费艾诺未见得不会。芬国昐好像对他的怨愤、他的躁动、他的野心都毫无察觉,或是不加在意,又或者怀着敌意的针锋相对才是芬国昐所熟悉的相处方式。费艾诺向着弟弟的背影瞥去,芬国昐还裹着那条过于厚实的披风,沉默地走进了堡垒的阴影里。
凯勒巩和库茹芬是一同来的,然后是玛格洛尔。卡兰希尔于一个寒风凛冽的傍晚出现在堡垒门口,阿姆罗德和阿姆拉斯则来得最迟。他们追问着父亲的生活环境与身体状况,刨出许许多多书信不能完全传达的细枝末节;他们又为父亲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争论起来,迈兹洛斯趁机凑近,压低声音询问芬巩的近况如何。芬国昐没有参与他们的家庭聚会,否则这种问题应该问他更好。芬德卡诺又不是我的崽子,问我有什么用——费艾诺暗自腹诽道。
在往后的近一个月里,芬国昐都不常在他眼前出现。他的孩子们陆续返回各自的领地,邀请他从希姆拉德去到沙盖理安,芬国昐的行程都不曾与他交汇过。玛格洛尔驭马从豁口北部来,邀请父亲检阅在这一带训练的骑兵队,又敏锐地望向他依然使不上很大力气的左臂。“诺洛芬威叔叔是在两日前离开的,应当已经回到希姆凛了。”玛格洛尔冷不丁地提起,“您有没有问过他打算在何时动身回返希斯路姆?”
“他都当上国王了,总不至于做不辞而别这么小气的事情。”费艾诺说。玛格洛尔眯起眼睛,表情变得非常微妙。“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他自己也回到希姆凛时,芬国昐还在受着他的长子的招待。迈兹洛斯告诉他,叔父一连数日都闭门不出,终日坐在烧旺的壁炉前阅读。费艾诺又在希姆凛多待了几日,他的弟弟才离开房间,只说自己想骑马出去在附近散散心。他说得像是要在此次离开前最后看看这附近的山岭,以及在第一家族的统治区居住的族人,并非出于至高王的责任心,而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这片土地焕发出了怎般不同于他的辖域的蛮横生机。
费艾诺走向他,阻住他的脚步,要求他跟自己同行。
他们安静地牵着马走出挂满冰霜的堡垒,许久都没有哪一方找到打破沉默的契机。他们在相对平坦的缓坡处跨上马背之后,芬国昐的坐骑走在更前方,费艾诺也不急于加快速度超越过去。他注视着异母弟弟的后背,垫上厚厚毛皮的、有些臃肿的外披。他想起迈兹洛斯的陈述,以及蜷缩在车厢一角的身影。他想起他们还能相安无事地挤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他的肩头像触到冰雪。他想起芬国昐的咆哮,那双燃烧着的明蓝的眼睛——在尝试在他面前融去防备后又封冻住了。
他们彻夜在外徘徊,也不刻意在山中寻找可以借来暂避风寒的民居,只是在每一片山麓放缓速度、稍加停留又踏上下一段路。费艾诺在第二日的午后开始感到疲乏,希姆凛的寒风的确容易损耗更多的精力储备。他在马背上昏昏欲睡,也不知芬国昐是何时察觉到这点的。芬国昐握住缰绳,放缓速度,与他并肩而行。
“你可以骑我的马。”芬国昐说,“我来负责掌握方向。”
费艾诺咕哝了一声,因为着实提不起精神而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他换乘到芬国昐的背后,至高王的坐骑高大神骏,要载下他们两个已经成年许久的精灵也不在话下。他的弟弟侧过头去,抚摸了几下另一匹马的鬃毛,小声地、柔和地叫它自己踏上回程的路。费艾诺听着那温柔的低语,眼睑渐渐耷拉下去。芬国昐那垫着软和毛皮的外披成了绝佳的倚靠对象,他的脑袋一挨近,他就立刻陷入了昏沉而无害的黑暗里。
他醒来时恍然察觉,他已经有阵子不曾在梦中跟烈焰对抗和共存了,而且这应当与希斯路姆的气候无关——那儿可不至于冷到能将他的骨头都冻住。他思索着,缓缓睁眼,马匹走在湖畔,冻结的冰面在西沉的夕阳映照下闪闪发亮。
芬国昐的后背在轻轻抖动。费艾诺将胳膊绕到他身前,碰到他握着缰绳的手。他的手指很凉。
坐在前方的精灵更加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避开兄长的触碰。“其实我,”他轻声说着,侧头望向冰雪覆盖的湖泊,“不太喜欢寒冷的地方。”费艾诺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曾几何时,在太阳升起之前,极寒的冰原消磨着所有跋涉者的意志,摧残他们,吞噬他们。在遥远的、仅有暗淡星辉照耀的北方,有人在迎来崭新纪元之前就陷入永眠。
他们的首领走出了冰原,为了践行自己的承诺。他们的首领将所有的悲鸣与死者留下的空缺都背负起来,却不轻易向任何人谈起心中的愧悔与自责。直到现在,他的半血兄长倚在他身后,分明听得见他的心底早已被敲出一个空洞,每当有心绪奔涌,就发出哀恸的回响。
费艾诺低下头,将前额抵上他的后背。“但你并没有被冰寒埋葬。”
“是的。”芬国昐说,“而火焰也没有将你带走。”
湖畔有一座半废弃的小屋,不知是由哪个爱好在冰面上凿洞垂钓的家伙建造的,墙边还斜靠着几根旧钓竿。不管它原本的主人是谁,都一定有很久不曾来过了。他们决定在这里捱过夜晚,好过在外露宿。费艾诺自认确实需要在平坦些的地方躺下歇息一会儿,否则他的骨头会抗议得更加严重。
屋子不算宽敞,挨着墙的位置有一张简陋的石床。费艾诺躺了上去,给朝外的一侧多留出了一些空位,芬国昐却没有领情。他忙于生火,在屋里稍稍暖和起来后掰了些干粮递给兄长,自己退到另一面墙边,塌在木椅里小口咀嚼。待火烧得更加旺盛了,他们也都吃完了各自的食物,屋子里便又静下来,只剩下火堆在噼啪作响。
时间愈来愈晚。费艾诺在某一刻决定扭头朝向他的弟弟,芬国昐也恰好望向他。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令继承自凡雅血脉的蓝色双眼闪动了一瞬。“有时候我会觉得,你至少有句话没说错。”芬国昐突然说,“你或许还是死了更好,你活着才让一切都变得更加复杂了。”
在醒转后的数年间,费艾诺已经习惯了他比过去更加强硬的态度和做法,如今也不会对他的这番言论感到惊诧。“有时候你比我更像个死人。”费艾诺反击道,“与其在我耳边吵吵嚷嚷,不如去给自己找些乐子。我们过来的这一路,你都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着心烦。”
“这儿没有武器,没有乐器,没有酒水和现成的热食。你不愿同我交谈的话,也没有别的可说话的对象。你让我想办法找些乐子,是在叫我就地开始自渎吗?”芬国昐掀起一抹假笑,“在这种地方?跟你挤在同一片空间内?”
“你那贫瘠的脑袋就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吗?”费艾诺皱起眉头,“但随便吧。你若是真觉得那样做会有用,乐意在这种地方折腾一番也可以。”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他想芬国昐也不过是在同他开一个恶劣的玩笑。可是芬国昐渐渐放空了眼神,他将手伸向自己的领口,开始解去那件披风。当他的手指扯住外衣的系扣时,费艾诺撇开了视线,阖眼装作正在假寐的模样。他的一部分理智觉得,这走向未免过于荒诞离奇,但他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芬国昐在自设的牢笼里困了太久,那些积压下来的、暗中涌动的苦闷与冲动什么时候爆发出来都不奇怪。
芬国昐只是选择了这个地点与这个时刻,远离他的领地,远离他的孩子,甚至远离第一家族的长子所守护的堡垒,藏匿在群山中,在一片无名的湖泊旁突然让自己溃败。费艾诺没有看他,只听见衣物被脱下时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是粗沉的喘息,与他听惯的平稳呼吸并不相同。
费艾诺平躺着,忽然觉得此地的一切都令他难以忍受,从漏风的墙壁,到身下冰冷的石床。寒凉透过薄薄的垫絮刺进他的脊骨,让他即使分毫不动也不得安歇。还有声音,夜晚的风撕开枝杈与结冰的湖面,细碎的破裂声随之灌入;还有声音,另一个精灵的声音,沉闷乏味,完全不似在应着他的要求享受。他想着那些毛毯,铺在希斯路姆新修葺过的宫殿里,芬德卡诺抱着一卷厚实的披肩,拿去递交给侍者送进至高王的书房。诺洛芬威就在这里,在这方狭窄空间的另一端,迈步走向他,每一刻都比上一刻离他更近。
他抬起眼睑。芬国昐站在他身旁,赤身裸体,唯留散落的乌发裹住肩头。费艾诺只看过去一眼,便皱着眉头收回目光。“我可没精力陪你折腾。”他这般表示,“我累得很,连坐起来都费劲。”
“我没指望你配合。”他的半兄弟说,“若你愿意仁慈些,对我坐视不管就行——就像你长久以来所做的那样。”
那些与他一样继承自父亲的黑发垂落下来,轻柔地扫过他的脸颊。费艾诺半张开嘴,想要辩驳又无话可说。
他想,这很愚蠢,而且不合常理。芬国昐的手指落在他的颈间、胸前、腰侧,像剥开自己的防备一样除去他身上的遮障。他想,这并非无迹可循。芬国昐捧起他的脸颊,俯下身来,凝视着他的双眼,却没有亲吻他。他并不动弹,好像他还是那个才从死境边缘归返不久的、连独自起身都做不到的孱弱伤患,而他的弟弟趁机自顾自地接近他,将身躯与要害都袒露在他眼前。他们肌肤相贴,较年轻的一方身上温度更低,互相接触的部位激荡起阵阵颤栗。像一块坚冰,费艾诺想。如此固执,即使在这时也难以融化。
他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压抑而痛苦,仅有的乐趣生发于拼命寻找别的出路时造成的思感间的碰撞。可笑的是,在这样寒酸的、疲惫的、不像样的时刻,芬国昐竟然难以自控般地敞开了自己的灵魂。一道冰冷的思绪在费艾诺的意识中流淌,一些碎片变作更为具体的画面在他眼前展现,一些遥远而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他看见遍布赫尔卡拉克西的尖刺状的冰凌,举在队列最前方的火把,落在队列最后方的死者;他听见濒死者的呻吟,失去至亲者的哭泣,以及尝试鼓舞他们的斗志、说服他们完成这趟旅途的演说;他的双眼通过芬国昐的双眼凝视这一切,从黑暗的来处到中洲的崭新家园,他的知觉被芬国昐的梦魇挤压撕扯,那些回忆的碎屑始终在折磨他的弟弟,令其睡梦支离破碎、灵魂不得安宁。他的思绪在这样的碰撞被引回到希斯路姆,难以安眠的至高王在夜间起身,如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在寂静的夜色中奔走着,试图寻找一道出路、一个答案,能将自己从濒临发狂的边缘拉回原位。
他的脚步越过长廊,寻到僻静的一角。他的双手推开门扇,遵循本能的指引与冥冥中的呼唤闯入。他僵立在原地,望向自他们在这方土地上安身扎营以来都不曾亲见过的熟悉面容,固定在一具半损的身躯上,只因他的侄儿们还在探查和讨论未来的去处才被暂放在他的辖域里,一直以来都在为他所回避。费艾诺透过他的双眼望见自己濒临伤逝的模样,从呼啸而过的震荡中知晓,这是芬国昐在漫长的分别后头一次直面他。芬国昐紧咬着牙关,一步一步向着几乎与死躯无异的兄长走去。他颤抖着张开双臂,匍倒在床沿,紧紧抱住毫无知觉的精灵。他的意识中掠过漫无边际的冰原,掠过遥远的火光,他跌跌撞撞的向着那明亮而残酷的光芒跑去,待他终于靠近时,那里只剩下一捧灰烬。余烬中尚有微弱的温热感,他便绝望地、珍重地、满怀苦恨地将之拥住。
泪水涌出他的眼眶,逐渐变作难以抑制的放声哭嚎,像寻不到归处的旅人,像受尽委屈的孩童。他的哭声回荡了很久,直至它耗尽了他的精力,他便阖上双眼,紧贴着他寻到的灰烬沉沉睡去了。
费艾诺从那一团混沌的涡旋中挣脱出来,以为自己险些窒息,而后才发现,恐怕是芬国昐主动切断了灵魂交汇的通路。他的弟弟咬牙切齿,双眼发红,两手掐着他的肩头,嘴唇间嘶嘶地漏出气流。“你看见了什么?”芬国昐质问他,“你看见了什么?”年长的精灵没有回话。他无言地望着他的半兄弟,芬国昐从他的沉默中获得了确定的答案。年轻的一方凄怆地笑了一声,眼泪顺着颧骨爬过,滴落在躺卧者的胸膛上。
他陷于穷途末路,费艾诺看得出来。如果你要否认,年长的精灵想,坚持主张那并非藏匿于昔日的真实,那你就和我一样成为了说谎者。
当他在堡垒的大殿中同他的长子拥抱作别时,迈兹洛斯表现得并不惊讶。
于是费艾诺意识到,恐怕迈兹洛斯早就见过芬国昐眼底的悲哀与苦痛,这大概就是迈兹洛斯能放心将父亲的身躯留在希斯路姆、而不必担忧他会遭受更多戕害的缘由。他的孩子从桑戈洛锥姆的崖壁被救回亲族之中时,一定已经从自己的血亲眼中发现过类似的东西,连埋怨都掩不过更深处的依求。
他走出大门,走向至高王所乘坐的马车,拨开一脸犹豫的侍卫钻进车厢。芬国昐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就愣住了,呆滞到他在座位上放下自己的屁股还没回过神来。费艾诺调整好自己的坐姿,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软垫里,然后斜睨向车厢的另一侧。“怎么?”
“……我以为你会留下。”芬国昐小声说,“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难熬。”
“我在希斯路姆还有未完成的工作。”
“我完全可以差人将它们送来——”
“不要自以为是,诺洛芬威。”年长的精灵举起手,不耐烦地打断他,“不要试图替我做出决定。”
他们又是一路无言。与之前不同的是,芬国昐明显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更为坐立不安了。芬国昐好像从未考虑过,在与兄长赤裸相见过那一回之后,他们还有机会且必须继续直面彼此。这份认知让费艾诺有些不快。
当他们回到希斯路姆之后,时间好像又短暂地回到了他们此次动身远行之前的状态。费艾诺依然住在他的工坊里,对着他的新作敲敲打打,遇到瓶颈或闲来无事时则放下手头工作随意转转,对着那些不得要领的小精灵叱骂或点拨几句。芬巩颇有兴趣地来这里参观过,顺便向伯父追问一些希姆凛的聚会细节,有时阿瑞蒂尔也会与他同来。至于图尔巩,一如既往,每次到父亲的直接辖地转悠都非常努力地尝试着忽略费艾诺的存在,听说这位奈芙拉斯特的领主正在为自己筹谋一次出行。
费艾诺在中洲的第一件新作在年底完成,它诞生于烈火燃烧的炉膛,但剑锋闪耀宛若寒冰。他在剑鞘上点缀细碎的宝石,用白银将它们包裹。他用布条将剑鞘缠绕起来,把这份礼物藏进自己的斗篷下方,全然不顾这时已是深夜,就这样动身去了王宫。守卫们似乎对他无视时点兼不经预约的拜访颇有微词,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芬国昐嘱咐过什么,费艾诺一路走下来畅通无阻。他脚步如风地走向寝殿,对着驻守在外的侍卫咧开嘴。我要见你们的国王,他直接要求道。不必担心,我的弟弟向来理智得很。如果我是个不受欢迎的访客,并不幸落得被他赶出来的下场,他也知道该怪罪的不是你们。
任何一个跟着他们一同从阿门洲来的、稍有资历的精灵都懂得不要在芬威的长子面前尝试跟他讲道理的道理,所以他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至高王的卧房。
他的弟弟侧卧在床铺上,用被褥将自己裹紧,因着半蜷缩的睡姿而看起来不似站立时那样高大。黑色的长发在枕面上铺开,肆意伸展着,没有多余的物件会与它们互相纠缠,没有另一具身躯可能在翻覆间不慎压住它们。在那张显然非常柔软舒适、对单独一个精灵来说却显得太过空荡的床铺当中,芬国昐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否还清醒着。费艾诺忽然感到胸膛中的某处紧揪了一下,他改变了主意,让门扇在身后关拢,又将自己带来的赠礼随意掷在桌台上。这一响让床上的精灵翻过了身,茫然而迷惑地向他望来,含着困倦的鼻音对着他发问:
“什么——?”
费艾诺疾步走至那张宽阔的床榻前,让自己的斗篷与外袍滑落在地。芬国昐甫一坐起身,便又被他摁着肩膀摔回床铺当中。他的手指拽住对方单薄的睡袍,毫无用处的遮蔽,即使以他现在的力气也能轻易撕碎。他望向芬国昐的双眼,撞进那片封冻的湖泊。他们曾将彼此都剥落到所有的秘密都无法隐藏的地步,却连一个亲吻都没落下。
什么?芬国昐又问了一次。他抬手按住长兄的肩头,用上的力道却根本称不上是行之有效的抵抗。费艾诺将指尖探进他的衣襟,触到他的肌肤,他像被烫伤了一般瑟缩了一下,旋即惊叫起来。“安静。”费艾诺低吼着,用指腹压住他的嘴唇,“在你赶得及对着我摆你的国王架子之前,先给我搞清楚——这是你先挑起的,我只是回敬。”
这很愚蠢,他想,不合常理,堪称疯狂——并非无迹可循。他在被褥下张开双臂,将他的半兄弟拉进自己的怀抱,拥住一团仿佛永不会融化的坚冰。然后,那层冰雪的茧壳破裂了,以更甚于他们和平共眠时的速度在他身畔溃退。芬国昐在他的注视下发出无声的尖叫,他倾首过去,将那叫喊堵回对方的喉咙。
他们将压抑的喘息倾吐在彼此的唇舌间,身躯相贴,前额相抵。更多细密的思绪不受控地涌向他,为他展现出那些他毫无知觉的、唯有芬国昐在单方面固执地贴近他的夜晚,解释了他长久以来的疑问:当他痛苦地挣扎于死境的边缘时,那些容易被忽略却着实存在的事物——冥冥中的呼唤,以及丝线般将他裹缠、甚至足以缝愈一部分灵魂中的创痛的思念——究竟从何而来。他牢牢钳住他的兄弟的手臂,又让手掌贴上赤裸的腰身。他们像两头困兽般在此交缠,泪水从蓝色的眼里落进他的眼眶。
在往后的年间,贝烈瑞安德的形势又发生过一些改变,譬如多瑞亚斯的辛葛王对他们的敌意愈发不加掩饰,譬如卡兰希尔在埃瑞德路因结识了奥力的儿女。次生子女的苏醒与繁衍从某时起开始为精灵所知,然后这些种族团聚起来,誓言要合力对抗黑暗大敌。费艾诺不曾长期离开过希斯路姆,他既未去到自己的追随者当中鼓动他们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也未尝试在至高王座前掀起对抗的意图——除非将他们在床笫间的尝试也算上。他甚至没有完全搬回芬国昐的宫殿,只是兴致使然地在弟弟的卧房内外进进出出。倒不是说他变得有多么安分守己了,他不过是不愿在更多事上继续犯傻,比如在分明能体会到灵魂中的躁郁不安时还要从阵营内部挑起更多纷争。
如今他的精力有限,不再像过去制造他最高的杰作时那般毫无穷尽的征兆。于是他将戒备留给他们共同的仇敌,将剩余的时间投注在他的工坊,以及芬国昐过于忙碌时不得不扔给他分担的一些事务上。世界在巨变之后自有其发展轨迹,弥瑞尔之子也成为其中不算特殊的一环,他和余下的亲族一样需要去适应所有的改变,而他自认做得还算不错。
然而战争总是来得迅猛且突然,未被黑暗腐蚀的自由生灵从不能确保他们可以在每一次对抗中都成为取胜的一方。坏消息不断从城墙外传来,东部要塞与豁口被攻破,阿德嘉兰化为焦土,与他们建立友谊的伊甸人族长战死沙场。必须要有一次决断,端坐于王座上的精灵说。不是为了让战争就此终止,而是为了留下震慑,将深重伤痕烙在大敌的心头——哪怕要为此付出十足惨痛的代价。他们已经付出许多代价,失去亲人与盟友,失去土地与家园,阴云笼罩在每一方战场的上空,好似要将幸存的希望都吞噬了去。那么必须要有一次决断,径直斩向魔苟斯的头颅。
他陈述时口吻平静,眼中却隐隐闪烁着疯狂之色。费艾诺在这时察觉到,他们在骨子里终究是有些相似的。他的脑海中浮掠过昔日的回忆,他在战场的最前沿厮杀,于狂怒中剑指安格班的大门——然后在那里遭受到足以将他杀死一回的重创。殿上没有得出最终的结论,王座前的将领们纷纷散去,最后只剩下他还伫立在原地,为一个可怕的猜想所困。
他抬起头。至高王身披银甲,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从殿阶上走下。芬国昐走至他身前,双手捧起他的面颊,挨近他,鼻尖与他轻轻相碰。他从近处望见抖动的眼睫,还有融解的冰雪。在那具已经无数次为他所触碰的躯壳当中,苍蓝的火焰正在燃烧。
“费雅纳罗,我亲爱的哥哥。”他听见对方的低语,“我将原属于你的东西归还于你。”
直到他从城卫口中得知国王已然策马离去的消息,他才终于确信,这的确是一句告别。
他在宫殿中奔走,他在盛怒中吩咐卫兵替他寻来一些东西。他在大殿中撞见他的侄儿,少年似的灵动稚气皆尽褪去,余下一个坚毅的留守者,面上笼罩着父辈的影子。费艾诺在他身前站定,望向他留有红肿痕迹的双眼。年长的精灵沉声询问:“你的父亲离去之前,是否已经将他的冠冕托付给你?”
“我只是代他保管一阵。”芬巩回答,“他嘱托过我,如果他不能再活着回到我眼前,我应当将它交付给谁。”
费艾诺感到好笑,笑意混着怒焰在他的胸口升腾。大殿中空荡荡的,芬国昐的后继者已经擦净眼泪,而他也没有选择多进行一些无用的咆哮。他摇摇头,转身而去。“留着它吧。”他撂下话语,“我可不愿要那混账让给我的东西。”
他在披上甲胄时想,他只是去完成未尽的复仇。他既没有在被勾斯魔格重伤的那一日死去,而是莫名其妙地存活至今,就不该让他的弟弟抢在自己前头。他选了最快的马,但也自知不见得能赶上洛哈洛尔的脚步。他穿过烧为荒漠的原野,他听见远方的号角,他听见大地的颤动与堕落者的痛嚎。他凝目望去,在黑云下见到闪耀的银星——然后那点星芒迸落了,被踩进冒着黑烟的坑洞。魔苟斯因受伤的脚踵暴怒不已,吼叫着要将祂足下的战败者碾碎,再将余下的尸骨丢给狼群。
他知道自己是否来迟都无济于事。
芬威的长子跃下战马,立于他最大的仇敌身前。魔苟斯将暗如深渊的双眼朝向他,对着他露出轻蔑的狞笑。你无法战胜我,堕落者的声音在高处隆隆回响。你也无法拿回你最爱的宝石,如同你顽固不化的兄弟。你的身躯比过去虚弱,你的精力甚至不足以支撑你从我的军队面前逃离。你所拥有的不过是一具半损的躯壳,和一缕不愿离去的游魂;你的身前只有阴影与死路,你要如何选择,费雅纳罗?
他的身前只有阴影和死路。他不会走向堕落与屈服,但他有一件事可以选择:尝试在魔苟斯负伤的时刻拼尽全力去触碰那顶铁王冠上的宝钻,或者前去守住那具残破不堪的尸骸。费艾诺遥望着他最伟大的造物,双圣树遗留的虚影,他曾立誓必要夺回的珍宝,嵌在大敌的冠冕上闪烁着美丽的光彩。在分别了数百年后,这是他离它们最近的一回;在他的敌人负伤的当下,这是他最有可能触及它们的时机。
他的指尖掐进自己的掌心,他咬住自己的唇尾,缓缓沉下目光,朝向他瘫软在地、再无知觉的血亲,黑发散落于泥泞,银铠间漏出血污,手中还牢牢握着那柄由他赠予的利剑——他愚蠢的半兄弟自顾自地将他抛在身后,但终究是带上了他的造物,并让它见证了自己的终末。他在终于启开嘴唇的同时握住了自己的剑柄,他依然没有携带护盾。他并未向着魔苟斯答话,而是对着那死者轻轻挑出锋锐的笑意。
“不要自以为是,诺洛芬威。”他说,“不要试图替我做出决定。”
后世传说,梭隆多从克瑞赛格林群峰飞来,带走了芬国昐的遗体。那与真相有些出入——当众鹰之王飞抵魔苟斯的身前时,利爪所能触及的事物只剩下那柄雪亮的长剑。它将凛吉尔带回环抱山脉的北部,图尔巩在那里将其埋葬。刚多林之王询问捎来悲讯的大鹰,是否知晓那方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段故事并未得以流传:芬威的长子同样拔剑与大敌对峙,又在辗转躲闪间奔向他兄弟的死躯;他固守在原地,直至失去耐心的黑暗君王亲自给了他致命的重创,他的灵魂终于守不住二度被毁坏的躯壳,灼热的本源开始焚烧他的肉与骨。他大笑着,俯倒在那具冰冷的尸骸上。他们的身躯在升腾而起的烈焰中一同燃尽,他在虚幻中望见那张熟悉面容上惊怒交加的神情,以及向着他洒落的、悲喜不定又无可奈何的眼泪……他们的魂魄在拂去灰烬的风中相拥。
在这燃烧着火焰的图卷边缘,银发的纺织者绣完了最后一针。她将它悬挂于虚空中,注视它所呈现的场景良久,缓缓叹息一声,转身去到一旁,从诸多织锦中拾出深红如火的一匹。有一具重生的新躯静卧在旁侧,被她伸手扶起,睁开亮银的双眼与她相望。弥瑞尔抖开手头的织锦,将它披在她有如初生般完好而赤裸的独子肩头。他们在诸多悲歌的回荡中相见,身际环绕着数个纪元的覆没,贝烈瑞安德在纺织者的画卷沉入海水,中洲最后的至高王亦在黑暗的侵袭下陨落,次生子女的时代迎来开端——曾经的被诅咒者亦迎来枷锁碎尽的尾声。
“我知道你不像别的灵魂那样执着于回归身躯,因你曾徒然在将死的躯壳中多留了太久。”纺织者说着,温柔地抚摸着另一个精灵的颧骨与鬓发,“可是费雅纳罗,我亲爱的孩子,想必你也该知晓——已有生者在等候你的回归。”
那复生者微微颔首,吻过她的手掌,向她展露微笑。
“我知道。”
他披着母亲赠予的织锦起身,转向这方殿堂的门扉,朝着光亮处迈去,脚步轻快而匆忙。他的耳边响起遥远的呼唤声,愈发清晰,裹着厚重的思念。他自死境中追逐而去。
他知道是谁守在尽头。
END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一碟醋(指一起化灰)包了一碟饺子……
制糕王芬国昐
精灵宝钻,制糕王芬国昐。一个厨娘盘的故事,总之是一种盘中心相声,可能有点费熊费和双梅熊无差表现,全都是做饭盘、做饭盘和做饭盘,别的没了(
概要:为什么灰尘总是落在眼睛里?为什么即使做噩梦人还是期待睡眠?为什么体温可以彼此吸引,为什么气味能够唤醒回忆?
——《给普拉斯》
制糕王芬国昐
*为什么灰尘总是落在眼睛里?
没人想得起来诺洛芬威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烹饪的了,芬威发现这件事时正在第二家族的私人小餐厅里吃宵夜,努力对付一块撒了胡椒和罗勒的烤小羊排;他刚过五十岁没几年的次子托着下巴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地注视自己的父亲,身上印着熊头...
精灵宝钻,制糕王芬国昐。一个厨娘盘的故事,总之是一种盘中心相声,可能有点费熊费和双梅熊无差表现,全都是做饭盘、做饭盘和做饭盘,别的没了(
概要:为什么灰尘总是落在眼睛里?为什么即使做噩梦人还是期待睡眠?为什么体温可以彼此吸引,为什么气味能够唤醒回忆?
——《给普拉斯》
制糕王芬国昐
*为什么灰尘总是落在眼睛里?
没人想得起来诺洛芬威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烹饪的了,芬威发现这件事时正在第二家族的私人小餐厅里吃宵夜,努力对付一块撒了胡椒和罗勒的烤小羊排;他刚过五十岁没几年的次子托着下巴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地注视自己的父亲,身上印着熊头的围裙还没摘下来。诺洛芬威看上去不是第一次请人到这里来吃饭了,他想,这孩子在流理台前的每个动作都娴熟得不像个王子,做完饭后甚至连盘子都是自己洗干净的。
于是芬威福至心灵地说:“或许你可以试试请费雅纳罗也来这里坐上几个小时,无论他脾气有多差,应该也都不会因为这个对你发火。”
诺洛芬威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正在尝试呢,父亲。但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不出来,连诺丹妮尔都叫不动他。”因为诺丹妮尔也会很快被丈夫的创作吸引注意力,然后他们两个就一起把自己关进工作室了——这倒是所有精灵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诺洛芬威尝试烹饪的初衷确实是想向他的哥哥示好。出于主神一如的伟意,埃尔达们都生来就拥有做饭魔法,他们即使往锅里倒半斤盐也不会破坏掉菜肴原本的味道。换句话说也可以理解成所有埃尔达的舌头都对珍馐佳肴有些麻木了,他挑剔的兄长尤其如此。聪明又年轻的诺洛芬威便想:既然在技艺和语言上任何人也无法让费雅纳罗感到惊讶的话,在这一方面让兄长感到新奇又如何呢?
那时诺洛芬威刚过三十岁生日不久,还是个想到什么就会兴冲冲去做的少年精灵。发现这一点的第二天,他就在自己家里额外规划出了一块新的烹饪区。这里没有华丽装饰也没有佣人候命,但桌布与配饰都是诺洛芬威亲自挑选,尽量还原了他心中最像“一间普通餐厅”的模样。这其实没有那么困难,诺洛芬威有不少平民朋友,那些友好的埃尔达邀请他来到自家用餐,王次子便得以见到暖色的枝形吊灯、绣着花朵和小兔子的锅垫和手套、热气腾腾的陶瓷炖锅,也一一在自己的小餐厅里还原了出来。——只是把花朵和小兔子都换成了他更喜欢的棕熊造型。
这在华丽的王族建筑里实在格格不入,诺洛芬威也不怎么对外宣扬,只在一天的学习和工作结束后悄悄钻进来学习那些火候和刀法,琢磨那些原料和调味料。等他觉得自己的学习差不多了,便叫来他的姐妹们和刚会走路的阿拉芬威,请他们在餐厅里用了第一次餐。
阿拉芬威那天是哭着出门的。
王次子从那时意识到烹饪确实是一项有极大不确定性的活动,他痛定思痛,决定在幼弟成年前都尽量避免让他帮忙试味道,以免给阿拉芬威的童年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并且大义凛然地穿上裙子给芬迪丝和伊瑞梅好好嘲笑了一番,顺便留下了两位数的速写画像,希望能以此向姐妹们聊表歉意。
到阿拉卡诺先生有信心请芬威来品尝他的手艺时,距他把哭着的弟弟送出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时间。维林诺的诺多至高王对这间餐厅的装潢布置给予了极高评价,接着切下一块小羊排送进嘴里,边咀嚼边思考了片刻。
“或许可以试试加一点白葡萄酒进去。”芬威说,“你的母……费雅纳罗的母亲从前会这么做,她还会在肉出锅后浇一点酸奶油。”
“弥瑞尔女士也喜欢自己下厨么?”诺洛芬威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我还从不知道这个呢!”
芬威笑起来:“她可不是只会缝纫和刺绣。在我们从维拉那里学到酿酒的技艺后,她是第一个发现酒还有其他用途的埃尔达。我经常会想,或许费雅纳罗的头脑和探索精神有一大半都是从色林迪那里继承的。还有他的火焰与才华,那种无尽热爱——不是我妄自菲薄,我可不算是个特别聪明的精灵——但他的母亲是。”
“父亲!”诺洛芬威皱了皱眉,又在看见父亲眼中的笑意后不情不愿地放松下来,“……请别这样。您只要再多和我说说,弥瑞尔女士还会做些什么?”
弥瑞尔在长子诞生后次年便离世,费雅纳罗没怎么见过母亲的模样,更不用提尝到母亲亲手制作的菜肴;诺丹妮尔是个与丈夫不相上下的工作狂,夫妻俩经常一起忘记吃饭,也不会自己下厨煮些什么东西;而芬威——这个最初苏醒的精灵自己有没有童年期都不好说,他独自抚养长子时连牛奶温度都调不好,甚至要抱着儿子来到锅边问问实际饮用者的意见如何。
刚过三岁的费雅纳罗严肃点头:“父亲,奶锅已经煮干了,您还是让别人来吧。”
所以当一个银花明亮的夜晚、当费雅纳罗终于愿意纡尊从工作室里探出头来时,确实是对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锅热汤愣了很长时间。
那锅汤看上去是刚刚做好的,装饰漂亮的盖子扣在上面,缝隙里冒出缕缕白气。费雅纳罗抽抽鼻子,嗅见空气里有甜洋葱和牛肉的味道,不禁满意地从喉咙深处哼了一声。
而那个可恨的熊头就在这时忽然从锅子后面冒出来,年轻的诺洛芬威已经长得人高马大,却依然穿着他那条幼稚的熊头围裙,端着锅子的手甚至还戴了一对绣着熊的厚手套。他就那样巨大一条戳在费雅纳罗面前,蓝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兄长!”
“你怎么在这!”费雅纳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也没多久,是诺丹妮尔告诉我你快要完成新作品了,”熊头围裙委屈地说,依然不死心地把锅往哥哥面前伸,“现在过来应该能赶上你出门,我才带着锅过来的……”诺洛芬威的声音越来越小,“……真的没多久。”
“怎么不叫听差送来?”
“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做这个……”
“你放下东西怎么也没赶紧回去?已经过睡觉时间了!”
“……我怕它凉了,锅底挨着石板很容易变冷。”诺洛芬威的回答几乎带上哭腔了,“但你一定得尝尝这个,我请了很多人尝过才做出来的!”——而且父亲说它和弥瑞尔夫人做出来的味道相差不大,诺洛芬威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费雅纳罗张开嘴,想再多骂两句这毛头小子:居然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来他的工作室前蹲点,究竟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但出口的责备又在看见诺洛芬威的眼睛时变成一声恶狠狠的咕哝,年长些的精灵揭开盖子,扑面而来的热气呛得他眯了眯眼。
那锅里的内容物在热气略微散去后出现在他面前:两指大的牛肉块和番茄一起炖煮,再加入黄油炒过的蘑菇和芦笋;配菜们热乎乎地漂在颜色鲜艳的红汤里,一撇酸奶油放在正中间,被汤汁的热量烘得将化未化;切得细碎的百里香撒在浮着油花的汤面上,与磨成粗粒的胡椒落在一起。锅边还搭着两大块长条状的咸脆面包,面包一端露在外面,另一端浸在汤里,上面隐约飘出黄油烤蒜的香气。
是一锅番茄牛肉浓汤——费雅纳罗又吸了两口带着馥郁肉香的酸甜气味,意识到现在是傍晚时分,而他确实已经一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年长的精灵挑挑眉,抬起头凝视他的兄弟:“所以。”
“所以?”诺洛芬威紧张而期待地等着评价。
“所以餐具呢?”
“……”
两手全端着汤的、完全忘了还有这回事的大熊僵在了原地。
费雅纳罗翻了个白眼,侧过身让兄弟把汤锅放在工作室旁休息用的石桌上。然后他走进工作室——诺洛芬威不安地探着头看过去,生怕哥哥再也不出来了——但幸好他很快又一次推门而出,手里拿着两个木头车成的碗和两把银匙。
“这是迈提莫以前吃辅食时用的,你用完得洗干净还给我。”费雅纳罗把其中一套餐具递给诺洛芬威,“愣着干什么,你不饿吗?”
年轻的精灵不敢造次,连忙盛好汤放到自己和哥哥面前。他捧着碗凑到唇边,紧张地看着费雅纳罗舀起一勺汤放进嘴里。脾气不好的精灵挑挑眉,诺洛芬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还不错,但是番茄没有用最好的。”费雅纳罗一边喝一边评价,又掰下一块烤蒜面包在汤里蘸了蘸,满意地看着上面缓慢流淌的浓郁汤汁,“你得用提力安南边那片园子产出的番茄,它的口感比城里培育的水果番茄好很多。……或者直接去雅凡娜的花园里找些种子回来自己种。但是还不错,我没有夸你,我是说汤的味道还行。总之,……这道菜的方子抄给我,我自己来试试。”
他甚至满意到想知道做法!诺洛芬威睁大眼睛,感觉心要唱着歌飞到银花树顶端了。他揉揉鼻子,小声地、兴奋地回答:“嗯!”
而直到诺洛芬威离开许久后,费雅纳罗也没有从石桌前站起身。他怔怔地盯着那个已经不再冒出热气的锅,灵魂却感到某种安宁的温暖。那温暖实在过于舒适,以至于他一时忘了半血兄弟多么可恨,嘴角反而勾起一点笑来。
*为什么即使做噩梦人还是期待睡眠?
那天的费雅纳罗一边挑毛病一边喝了好几碗热汤,在诺洛芬威热情邀请他把锅打包带回家时也没有拒绝。这次成功给年轻人带来了极大的鼓励,他泡在厨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多、经手的菜肴愈发漂亮可口,而出于对阿拉芬威的保护,他依然没有邀请幼弟尝过他的手艺。还是小少年的英格多好几次对此表达过不满,而他的哥哥永远记得小朋友哭着走出餐厅那一天,并坚定地告诉他:还是得等你长大。
阿拉芬威便一直十分期待长大那天。等他长大——等他的额头能戴上成年精灵的冠冕,等他的双手能拿起年长者才能拿得动的饰剑,等他举行过成人礼,他就终于能和哥哥姐姐站在同样的高度上观察世界了。那是多好的事儿啊!到他长大后第一天,就一定要向诺洛芬威的私人餐厅大举进攻!
小朋友乐颠颠地想象未来的时候,芬威也一直关注幼子的成长。每当阿拉芬威掰着手指算自己还有多少天成年,他都会微笑着报出一个天文数字:还早着呢,我的英格多。
小少年便会抽抽鼻子,但勇敢地不哭。
直到有一天,阿拉芬威发现芬威给他的数字忽然变小了——小到他几乎能触手可及的程度。阿拉芬威在原地愣了半天,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长成了大精灵的模样:他身量高大、肩膀宽阔,早就能在打闹时轻轻松松将最小的姐姐打横抱起。如果他愿意的话,或许连诺洛芬威和库茹芬威也能被他举起来……当然,不管这两位愿不愿意,反正他是挺愿意的。
阿拉芬威的成人礼在一个月后举行,整个提力安的精灵都被邀请参加这场盛会。芬威王心情大好,恨不得让整个一亚都看看他的小王子长成了多么英俊威武的样子。而作为典礼中心的小精灵更是一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兴高采烈地在每一项仪典流程中奔波。他戴着黄金叶片编织的头冠,中间点缀珍珠和真正的连翘花;他接受过父亲和兄姊的祝福,在仪式上举起精美的饰剑挥舞,宣示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有力量的成年埃尔达。甚至费雅纳罗都出席了这场庆典,面无表情地对他点了头——那可是费雅纳罗的点头!
阿拉芬威被人群簇拥着游行,热热闹闹地疯玩了整整一天。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以至于用餐这件事被小精灵整个儿抛到了脑后。等刚成年的英格多小先生终于回过神来时,芬威和费雅纳罗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其他受邀的嘉宾也满足地陆续散去,整个宴会只剩下几名顾自聊天的年长精灵。阿拉芬威一屁股瘫在椅子上,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啊。”阿拉芬威低下头摸了摸肚皮,头上金色的冠冕滑落一半,无精打采地挂在他金色的头发上。他抓抓脑袋,开始试图在无数张桌子中间找些吃的——一无所获。虽然他们的庆祝的宴会上摆满花果珍馐,但那些好吃的明显装饰性质比食用性质更大。当宾客们离开后,他们面前的长桌就马上被收拾干净了。
“……啊。”阿拉芬威抽抽鼻子,觉得有点委屈。但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成年的身份,于是再次勇敢地不哭。
“英格多?”宴会厅的门忽然再次打开,一个阿拉芬威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你怎么还没回去?大家都以为你很快就会跟上呢。”
“兄长!”阿拉芬威下意识欢呼一声,忽然觉得更委屈了,“我才想问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抛下我不管了!”
“现在的时间可不早啦。”诺洛芬威指指窗外,劳瑞林的光已经几乎全暗了,“父亲他们早在几小时前就撑不住疲累,和你打过招呼后离开了。只是你可能太高兴了,没有听见。”
“啊……”阿拉芬威努力回忆了几分钟,终于勉强从记忆碎片里翻出些芬威呼唤他的模样来。小王子又一次泄了气,非常大声地吸了吸鼻子。“……那,那诺洛芬威,你来做什么呀。”
王次子眨眨眼:“我最小的弟弟念叨了这么久,说一成年就要进军我的私人厨房;但他真正成年时我等了半晚上,他却还没有到我身边来。那我当然要看看这个小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再不向我进攻的话,我打好的奶油都要塌了。”
“奶油!”饿了一天的阿拉芬威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在意识到失态后连忙矜持地抿住嘴巴,“……但我还是要提醒您,王兄,我已经是个成年精灵了。”
“但是成年精灵也可以吃奶油呀。”诺洛芬威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搂住长高不少的小精灵的肩膀,顺手扶正了他头上的金冠。
直到他们踏进餐厅的小木门,阿拉芬威的肚子还在时不时地咕咕乱叫。他先是坐在靠背椅上等待,但没多久就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无精打采地把下巴放到桌面上。厨房传出搅拌器碰撞陶瓷碗壁的声音,年轻的精灵等了好一阵子,终于失去耐心,轻手轻脚地摸到了兄长身后。
“成年精灵会喜欢故意吓厨房里的人一大跳吗?”诺洛芬威搅拌着碗里的鸡蛋,头也不回地说道。做贼心虚的阿拉芬威自己反而吓得一激灵,差点摔倒在一袋土豆上。
“我没有想吓你一跳,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年轻精灵手忙脚乱扶好那袋土豆,不满地发出声明。
“我在做成年精灵的宵夜呢。”年长些的精灵笑起来,“你想看就看吧,英格多,你可以搬一把椅子过来看——只是不要在我身后打转转,我会踩到你的。”
阿拉芬威就当真搬了把椅子坐在流理台旁边,看着他的哥哥麻利地准备那些食材:香草荚剖开刮籽,放进打散的鸡蛋里,再倒一小杯牛奶,搅入细细的砂糖。雪白的面粉掺入一小勺苏打,和金黄的香草牛奶蛋液均匀地搅成面糊。阿拉芬威看着还在冒小泡的面糊咽了咽口水,不禁又摸了摸肚子。
“尝一下。”诺洛芬威将平底锅烧热,笑眯眯地用勺柄挑了一丁点生面糊抹在弟弟下巴上。
“诺洛芬威!”阿拉芬威生气地嚷起来,却还是听话地舔了舔下巴,“……甜的。”
“还算跟成年精灵的口味相合吧?”黑发的精灵一边笑一边抬高手腕轻轻抖动,让碗里的面糊在锅底流出一个小小的圆形,“你累了一整天,肯定很容易心情不好。甜食有助于你的心情舒畅,还能帮你快点睡着。”
“阿拉卡诺,你取笑我。”小精灵不满地坐在椅子上托住下巴,看着哥哥在松饼成形期间飞快地搅打一碗奶油。锅里已经逐渐冒出热乎乎的香甜气味,阿拉芬威的肚子又存在感十足地叫了一声。
“我只是在想,我的弟弟怎么不知什么时候就长得这么大了。”诺洛芬威放下奶油碗,娴熟地将锅里的松饼翻了个面铲出来,又往里面倒进更多面糊,“明明他昨天还跟在我屁股后面打转,稍有不高兴就扁着嘴要哭,打扮成姑娘到处乱跑,头上被伊瑞梅插满各种各样的小花儿。”
阿拉芬威小声咕哝:“……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我可盼着成年这一天呢,哥哥。”
“也没有多久前吧?”年长者认真思忖着洗净草莓,掐掉绿蒂,顺手往弟弟嘴里塞了一个,“只有三……四……五年罢了?”
“我已经长大了!”他的弟弟嚼着草莓大声抗议。
“你现在长大啦,你有了成年人的风仪,也要看见更多成年人才能见的风景。”诺洛芬威赞同道,“埃尔达的预感告诉我,你要变得勇敢,你要承担责任,你要保护我不能保护的东西,做到我无法做到的事情。”
阿拉芬威愣了愣,而王次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锅子:“到你真正拿起权柄那一天,我或许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可我还是想让你多当一会儿孩子,至少在我面前。”
年轻的精灵咽下嘴里的草莓,为兄长言语中不可忽视的悲伤感到有些不安。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诺洛芬威便将最后一块煎好的松饼放进盘子里,又奢侈地将一大碗奶油全部抹在了上面。几颗鲜红的草莓摆在盘子边缘当点缀,顶端再放上一小块黄油——
“要枫糖吗?”诺洛芬威眯着眼睛对他笑,仿佛刚才的悲伤都只是英格多的幻觉一样。小精灵下意识点头,早有准备的金黄色枫糖浆就从半空中落在他的奶油松饼上,拉出一道粘稠又甜蜜的丝线来。
英格多在兄长温和的注视下吞了吞口水,用叉子切下一小块松饼塞进嘴里。小精灵猛地抬起头,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唔唔唔唔唔!”他一边咀嚼一边切下更多,一片蘸一点奶油,一片抹一撇糖浆,“唔唔!唔唔唔唔!”这个好吃!加上草莓也好吃!配黄油也好吃!他手忙脚乱地往肚子里塞那一大盘家常甜点,鼻尖上蹭了一小块奶油都没有发现。
诺洛芬威贴心地在他手边放了一杯柠檬水:“当心噎到,我的成年精灵。”
“我现在不是成年精灵了。”阿拉芬威伸出舌头,努力试图舔到鼻尖上的奶油,“既然往后的日子要像你说的那样艰难困苦,那我现在得抓紧时间在你面前当个孩子才行。”
“英格多?”诺洛芬威一时没能回过神来,讶异地看了一眼他的弟弟。那还是个孩子的精灵,那已经长大的精灵——
“但是哥哥,你不用为我的未来担忧。”那金发的年轻精灵舔净了奶油,抬起眼来望着面前的精灵。他眼神庄严、面容肃穆,眉目间竟然真的像一个至高王,“我愿意为你分担责任和忧愁,也能够帮你完成你无法做到的事。因为我这样深爱你和姐姐们,我就是为做到这些才长大成人的。”
“……英格多。”诺洛芬威笑起来,伸出双手将弟弟的脑袋塞进自己怀里,“你真的是个大人啦。”
*为什么体温可以彼此吸引,
诺洛芬威的预言果真在许久后实现,他的父亲死于大敌,幼弟回到提力安戴上王冠。半血兄长抛弃了他们,于是赫尔卡拉克西冰峡留下精灵们奋力跋涉的足迹。食水与火堆都太奢侈,太多精灵只是闭上眼睛休息,便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而漫长黑夜终究是要过去了——芬德卡诺在一个无风的天气忽然奔进诺洛芬威的帐篷,头发湿淋淋的,手里举着一条大得惊人的鲑鱼。“父亲!”那精力旺盛的年轻精灵高声欢叫,“你一定得看看这个!洄游的鱼太多了,图茹卡诺和安格罗德正在带领大家抓鱼当晚饭呢!这个大家伙干脆直接从我们打的冰洞里跳出来,吓了伊瑞皙一大跳!我们就快到中洲了对么?我们就快到中洲了!”
诺洛芬威被他吓了一跳,忙不迭站起身,翻出一条干毛巾裹在长子头上。芬德卡诺就那样顶着毛巾嘿嘿地笑,手里依然捧着那条巨大的鲑鱼。空气正在变得温暖,埃尔达的预感告诉他们那追寻已久的岸线已经触手可及,那年轻的精灵却没有半点不安,只顾兴高采烈地抱着大鱼打转。诺洛芬威忽然意识到他们从未踏上过中洲大地,却没有感到任何前往新世界的惶恐;故土欢迎流亡者回到陌生的家乡,埃尔达甫一诞生就生活在这里,他们的灵魂与这片土地天然相合。
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有人用干苔藓拢起一堆火,就地烤起他们刚刚丰收的渔获。烤鱼特有的油脂香气飘进帐篷,父子俩不约而同地耸了耸鼻子,像两头冬眠刚醒、一整个冬天都没有吃东西的熊。
“芬德卡诺,你饿了吗?”诺洛芬威便接过那条鱼,颇有经验地掂了掂,“离岸还有两天路程,但既然现在有充足的食物,那我们可得好好吃上一顿庆祝庆祝。”
“饿死了!”芬德卡诺高声欢呼!
诺洛芬威在坚实的冰面上找了一处空地,吩咐长子和次子为他找些工具:他告别了自己在提力安的小餐厅,也失去了那些枝形吊灯、熊头围裙和漂亮的陶瓷盘子。但在漫长的跋涉中,他们早就学会了在极度恶劣的条件下就地取材的本事。图茹卡诺很快带来几块形状规整的石头搭成灶台,芬德卡诺则干脆削了几块冰充当桌面和案板。诺洛芬威拔出凛吉尔将鱼去皮去骨,要是打造这把宝剑的工匠知道他拿它做这种用途,一定会气得翻着白眼晕过去。
“我要淡水、盐,还有库存里剩余的一半食物。”诺洛芬威将鱼骨扔进沸腾的水里,严谨地向伊瑞皙下订单,“我们得留一些以防不测,但你可以挑些你喜欢的拿。”
“我们的食物也只剩下土豆和胡萝卜了。”伊瑞皙为难地拧着手指,“我手边还有几个洋葱,我们都吃了好几个月这些东西了。”
“那就拿这些过来。”她的父亲拍拍她的肩膀,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来,“有这些可再好不过啦。”
一刻钟后,诺洛芬威从吸收了胶质、开始发白的汤水中取出鱼骨放在一边,将切好的鱼肉块放在另一口深锅中慢慢煎出油脂,又将切好的洋葱丝均匀地撒进锅里。鱼肉一下锅就开始滋滋作响,褐色的焦化层很快在上面铺开;洋葱被鱼油煎熟后冒出浓郁的甜味,奇异的香气飘了老远老远,连一直蹲守在冰洞边的第三家族小精灵都被撩拨得坐立难安。艾格诺尔甚至直接扔下了手中的网子,到处溜达着开始寻找这股香味的来源。
“伯父!你又在做什么呢?”金发的青年一边喊一边冲到锅子前面,又被负责保卫炖锅的小阿拉卡诺严肃地拦下来:
“我爸在做好吃的!”
“你爸做什么都好吃,我跟我爸在提力安时去过他的私人餐厅,你忘了吗?”金色小精灵在锅边探头探脑,眼睛亮闪闪的,“出来以后我特别羡慕你们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还冲我爸哭了一场呢。”
蓝色小精灵突然特别自豪地扬起了下巴:“我爸厉害吧!但我爸现在做的更好吃,等做好了再给你们吃!”
诺洛芬威一边笑着听小辈谈天一边关注汤锅,在锅里的水几乎被熬干、只剩下两小碗的量时才将它端起来,把乳白色的高汤倒进了煎着鱼的锅里。随着刺啦一声轻响,汤面上飘起一层亮晶晶的油花。两个小年轻忽然之间都不说话了,他们一同抽动着鼻子,与炖锅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离做好还早着呢。”诺洛芬威友善地出言提醒。
“!!”两个小精灵猛一激灵,赶紧离炖锅一帽子远。
伊瑞皙抱着几个土豆和三四根胡萝卜,从贮藏食物的冰室里跑出来。同时跟出来的还有一个抱着伊塔莉尔的阿塔妮丝,少女身上还穿着钢甲,看起来刚刚结束日常训练。这个年纪的孩子饭量惊人,却又怎么吃都胖不起来。诺洛芬威忽然想到,要是他们没有跟着自己跋涉冰峡,现在或许能过得更幸福一些——
“我帮你拿!等会儿我要吃两碗。”阿塔妮丝将堂侄女换了只手抱,接过伊瑞皙怀里一半的土豆,得意地向怀里的小姑娘伸出两个手指头,“伊塔莉尔,你要吃多少?”
“你吃多少我也吃多少。”伊塔莉尔不甘示弱地回答,故意轻轻敲了她的肩膀一下,“但你每次都吃得比说得多,不够诚实!”
“谁叫你的祖父手艺太好了呢?”阿塔妮丝边走边理所当然地说道,“安格罗德说,只要跟着阿拉卡诺伯父走就肯定有好事儿,因为他一定会做饭给我们吃。”
胡萝卜和土豆洗净削皮切成小块,从锅边咕咚咕咚地滚进洋葱鱼汤里。诺洛芬威盖上锅盖,转头去处理刚刚被拿来熬汤的鱼骨头。换作在提力安的时候,诺多王族对鱼骨头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他们正在冰面上,那上面可还留着点儿肉呢——他将鱼骨切得碎碎的,直接放进锅里煎烤到焦脆,盛出前撒一点盐和胡椒。蹲在锅边的几个年轻人都分到了又酥又脆的椒盐鱼骨当零食,伊塔莉尔的嘴巴塞得鼓鼓的,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我说只要跟着阿拉卡诺伯父就一定有好事儿吧。阿塔妮丝咔嚓咔嚓地咀嚼鱼骨头,悄悄捅捅身边的艾格诺尔。对方被胡椒呛得打了个小喷嚏,但依然表示无比赞同。
炖锅里的内容物在半个多小时炖煮后终于宣告完成,诺洛芬威用剑柄敲敲锅边示意开饭,模样甚至不像领导者,只像一个负责分发食物的厨子。第二家族和第三家族的一群年轻精灵们马上聚集到他身边,眼睛同时从下往上巴巴地望着他,让诺洛芬威一时有了种自己养了许多小狗的错觉。
鲑鱼炖菜分发到每一个小精灵手中,大家满足地抱着碗四散开去。图茹卡诺和芬德卡诺留在诺洛芬威身边,小心翼翼地吹掉汤面上滚烫的热气。胡萝卜和土豆让汤汁又浓又甜,洋葱已经炖得融化在了汤中。肥美新鲜的鲑鱼没有任何腥味,丰厚而温润的油脂覆满了舌头,热量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换做他们还小的时候,图茹卡诺或许会抱怨“太腻”、“太烫了”,但现在这份高效率的能量供给对跋涉许久的精灵而言刚刚好,连往日嫌腻的油脂都显得丰腴浓香。两个年长些的精灵安安静静地吃饭,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奢侈食材,时常被冻得苍白的脸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红晕。
而诺洛芬威捧着自己的那一碗却没有马上享用,他和碗里的土豆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抱歉。”
“嗯?”图茹卡诺吞下一块鱼肉,疑惑地看了一眼父亲。
“让自己的孩子只能在冰峡上吃鱼骨,是亲长的失职。”他深深叹气,“我时常会想,要是你们没有跟着我一意孤行地走过来,也不必陪我忍受这样的苦难。你们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你们的孩子过早接受离别,所有追随我的人都蒙受诅咒,这本来只是我一个人承担的东西……”
“……父亲。”图茹卡诺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我们所有人都是自愿的,父亲。”
“我们拒绝了那么多次折返的机会,所以现在才身在这里。我们的诅咒都是自找的,和您没有关系。”芬德卡诺呼呼地吹凉一块胡萝卜,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嘴里,“而您即使在这样的诅咒中也依然能够给出爱,是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
诺洛芬威不安地攥紧碗边:“但——”
“你甚至还会做饭给我们吃!你对我们这样好,你自己反而不知道。”英勇的长子直接打断了他,“您听见过吗?所有人都说,他们都说——只要跟着你,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呢。”
“我很后悔把你们卷进来。”
“但我们从不后悔跟随在你身后。”芬德卡诺说着,又呼噜噜地喝了一大口汤,“不知道迈提莫现在怎么样了,他没能吃到你做的炖菜,绝对是一项超重大损失。”
*为什么气味能够唤醒回忆?
奈雅芬威在新生的日月轮转几次后被发现,大鹰载着施救者与获救者回到希斯路姆,将他们轻轻放在柔软的草地上。芬德卡诺的头发完全散开了,他拆下发辫里的金丝牢牢勒住堂兄被砍断的手腕,又用厚实的毛披风裹住对方受伤赤裸的身躯。很快有反应快的精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叫着赶到他们身边去。芬德卡诺只是牢牢抱着奈雅芬威的身体,任由失措的精灵将他们带回卧房休息。
他的堂兄状况很不好——长年折磨让亲爱的迈提莫同时失去了入睡和醒来的能力,让他永远处在一种昏昏沉沉的、等待苦难的状态里。只有断臂换药时足够强烈的疼痛能够让他暂时回神,眼中流露出带着愤怒的惊惧。而在没有强烈刺激的时候,奈雅芬威只会半睁着眼睛望向虚空,模样比毫无意识好不了太多。
费诺里安们匆匆从驻地赶来,却都对这样的兄长没有任何办法。迈提莫的灵魂仿佛还留在桑戈洛锥姆山上,随芬德卡诺回来的只是一具无知无觉的空壳。他甚至不进食、不饮水,干裂的嘴唇无论喂进多少液体都会从另一侧嘴角滑出来。玛卡劳瑞在这时展现出惊人的耐心,他说:“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他总能醒来的。”
然后形容憔悴的歌者摇摇晃晃走出门去,芬德卡诺贴心地没有跟随,便在几分钟后听见外面传来低哑的嘶声哭泣。
“迈提莫,迈提莫。”芬德卡诺只能俯下身去,将精灵完好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长夜已经过去,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奈雅芬威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然望着不可知处,只有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对迈提莫的护理耗费了芬德卡诺和卡纳芬威大部分精力,他们此时唯一的亲长不得不担起一部分原本属于小辈的工作。诺洛芬威暂时接手了芬德卡诺麾下的士兵,又规划出一部分属于那几个不安分的费诺里安的地盘。骤然增大的工作量即使在提力安也不算常见,但诺洛芬威依然足够游刃有余。连最不服管的图卡芬威都不得不承认,他天生有领导才华,只是有时候太婆婆妈妈了一点。
而这也让他不得不牺牲许多私人时间,暂行执政官只在奈雅芬威回来时匆匆见过一面,吻过侄子的额头便马上回到工作中去。那苦难的精灵卧床时他只能吩咐侍从送来药物和嘱托,却没有空闲亲自看上一眼。关于奈雅芬威情况糟糕的消息每天都送到他案头,诺洛芬威无能为力,只能扶着额头叹息。
性子急躁的墨瑞芬威终于在两周后再也按捺不住脾气,跳起来冲进奈雅芬威休息的病房。“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他愤怒地咆哮,“芬德卡诺根本不会照顾他,我们的哥哥在你们手里永远无法恢复健康!我们要再去桑戈洛锥姆,从悬崖上找到他被囚的灵魂。我们得带他走,你得把他还给我们!”
“卡尼斯提尔。”玛卡劳瑞放下奈雅芬威嘴边的水杯,微微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出去。”
歌者语气冷静,眼神却让闯入者浑身一凛。墨瑞芬威咬紧下唇握住拳头,不死心地负隅顽抗:“但是玛卡劳瑞!我们出自同样的血脉,他的兄弟才更了解他,知道他需要什么。我们才要——”
“别再让我说第二次,你吵到他了。”玛卡劳瑞轻声说道,“你们的灵魂太炽热,又没有足够的理性控制它。我们需要能够帮助他脱离火海的人,而不是将奈雅又一次推进火里去。”
“但——”
“他只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他的灵魂刚从火焰炙烤中脱离,你让这里又一次变热了。”年长者微微摆手,做出驱离的姿势,“好了,卡尼斯提尔,现在出去吧。”
墨瑞芬威哑然地张了两次嘴,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兄长——那精灵少见地出现了表情,正痛苦地微微蹙着眉头。他的视线在一言不发的芬德卡诺和眼角通红的卡纳芬威之间逡巡几回,最终还是狠狠一跺脚,咬着牙离开了房间。
“卡诺。”芬德卡诺这时才开口说话,声音又干又哑:“我其实也在想,我们的努力是不是都太徒劳。迈提莫在悬崖上时就请我将他杀死,我本应该放他灵魂自由,最后却还是让他不得不困在残缺的躯壳里。所以他才不愿意回到我们身边来,因为他本来应该去往曼督斯的殿堂才对。”
“但我们都感谢你将他带回来,他一定也这样想。”玛卡劳瑞站起身来,从后面抱了抱他的堂弟,“再给他一些时间。说不定等他意识到这里并非安格班,他就愿意醒过来了。”
“但这里又有哪里不像安格班?”芬德卡诺忽然哽咽起来,“我们只是……我们只是少了些火和臭气罢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战斗,都在准备战斗,他们佩带着武器和铠甲,我们也和他们一样。我们甚至杀过亲人,在消灭黑暗前就先杀死亲人——我们和那些奥克又有什么不一样?迈提莫躺在这个地方,灵魂和在桑戈洛锥姆又有什么区别?”
“嘘,嘘!”卡纳芬威将年轻人的头颅抱进怀里,让他的耳朵贴住自己的胸腔。但他想不出更多用以安慰的话,只能轻声唱起他们曾在提力安唱过的歌谣。那时他们还未分崩离析,库茹芬威之子与诺洛芬威之子在提力安的白树下歌唱应和。芬德卡诺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身躯微微颤抖。
诺洛芬威在第二天迎来自己半个月未见的长子,芬德卡诺几乎是跌进门的,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甚至懒得对父亲挤出个笑容。暂行执政官从百忙中温和地接待了他,芬德卡诺便无力地瘫坐在希斯路姆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半个身子都挂在椅子上,看起来简直像丢了半条魂。
那孩子沉默了很长时间,这在此前的芬德卡诺身上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年长的精灵安静地翻看文书,等待疲惫的长子主动向自己开口。而芬德卡诺只是坐着,他实在太累了——以至于好几次都难以自控地轻轻打起呼噜,过上好一阵子才一个激灵醒过来。直到太阳开始向中天滑行,芬德卡诺才勉强打起精神——或下定决心——小声问道:“父亲,你这里的情况好些了吗?”
“实话说不算太好,但也没到连陪伴一个孩子的空闲都没有的程度。”诺洛芬威笑着回答,手上又翻过一页羊皮纸,“不必担心给我造成麻烦,芬朵。我可以怎么帮助你?”
“我只是觉得……我不能继续呆在迈提莫身边了。”芬德卡诺窘迫地低下头,双手不自觉揉着衣襟,“他的灵魂不愿意回来,或许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刀戟寒光,也可能因为我身上有亲族的血腥气。安格班离我们太近,维林诺离我们又太远,他的灵魂一直迷失在归来的路上,分不清哪里才是真正的家。”
“所以你有何打算?”诺洛芬威耐心地追问道。
“我离开了,玛卡劳瑞能够继续照顾他,因为他们血缘更近,或许能为迈提莫指引回来的方向。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父亲。我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驻步不前可能很糟,但尝试更是一场灾难。”芬德卡诺无助地捂住了脸,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我不会为那时没有回头而后悔,也爱中洲大地的风景与民族。但我真希望我们能将这里当做家园呀,父亲,……我真希望这里是家呀。”
这悲伤的埃尔达——诺洛芬威走上前去,轻轻拥住孩子的肩膀。他还年轻,或许太年轻了。千百年前离开中洲的精灵中没有他们任何一个,而他们现在面对的家乡又是从未见过的陌生地方。他们都失去了太多东西,此前又有几个维林诺的精灵承受过如此庞大的失去?不只是芬德卡诺,所有精灵心中都有着相同的惶惑。在这惶惑真正得到解答前,他们永远只能是中洲的客人,如同最早那一批迁去维林诺的精灵远客。无论这片精灵苏醒的大地多么欢迎他们,他们也无法将这里当做真正的家。
诺洛芬威沉思着,抚摸长子因为休息不足而乱蓬蓬的头发:“芬德卡诺。”
“嗯。”年轻人叹着气回答。
“你要知道,家并不是一片大陆,或一个国家,一座房子。”年长的精灵说,语气如同为难过的孩子讲一个童话,“这片大地对我来说也很陌生,在踏上岸边之前,我曾经和你有过相同的疑虑。并非关于中洲,只是关于亲族——我想,如果前路并不遂意,我们该怎么办?如果追随我的后果只是更深苦痛,我该如何是好?我忘不了埃兰薇死去那天图茹卡诺的模样,那些离我们而去的族人,我该用什么补偿?”
“那您的疑虑得到解决了吗?”芬德卡诺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睛盯住地面,不太愿意直面父亲的目光。
“你或许记得,我们在上岸前一天遇到了洄游的鱼群。”诺洛芬威笑着回应,用手指为他把头发梳理通顺,“冰峡那样冷,你们却那样高兴,就好像还在澳阔隆迪的海边似的。大家还未踏出苦难,那一刻却都找到了应有的欢欣。我失去了我的私人餐厅,但没有失去我忠实的食客。你们彼此依偎着,牵着手,靠着背,既无忧虑也无恐惧,仿佛拥有无尽力量。所有人都是那样,所有追随而来的精灵都是那样——”
“芬德卡诺。”诺洛芬威为他的孩子梳好头发,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柔和地望向他的眼睛,“那时我知道,无论是否前路晦暗、苦痛深沉、离别将至,我仍拥有家。”
那年轻人紧紧攥住父亲的手指,明蓝的眼中逐渐积蓄起水汽。他努力试图将那些水汽眨去,结果只是让眼泪越流越多。直至最后,英勇的芬德卡诺终于放弃了尝试,只像孩提时期那样大哭,直哭到再也没有眼泪为止。
诺洛芬威拥抱着他的孩子,等待那具因为抽泣而一抖一抖的身躯逐渐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芬德卡诺终于松开他,用力抹了把脸,将本来就乱七八糟的泪痕抹得更花了。
“谢谢你,父亲,我感觉好些了。”芬德卡诺又吸了吸鼻子,大声宣布道,“我要再去找些事情做!……但父亲,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才能对迈提莫有所帮助?”
“我本来应该对你说,你只要在他身边就已经很足够了。”诺洛芬威笑着低下头,拿出一块手帕为他擦脸,“但既然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不如和我一起做些好吃的带给罗珊朵,这样他或许能好得快些。”
他没有等长子答应或是拒绝,只是径直带他走出指挥室的门,一路穿行到营帐后面临时搭建的厨房里。走过冰峡的精灵们已经驻扎下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小厨房拥有火灶与大锅,甚至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包炉。圆圆的泥制炉膛上方支棱着两只菱形的怪东西,那两只怪东西中间各自凹进去一个深深的洞,看起来像河马的鼻孔。
“这是图茹卡诺帮我搭起来的炉子,他说这样方便我在有必要的时候做烘焙——那会儿你正在迈提莫床前不眠不休呢。”诺洛芬威在芬德卡诺询问前便首先解释道,“炉子刚成形时伊塔莉尔溜过来玩,对她父亲的建筑审美很不满意,在炉子的两侧通风口上捏了两只猫耳。”
“嗯……”芬德卡诺看了一眼那两个支棱着的泥鼻孔——泥耳朵,很有礼貌地评价:“这孩子……在挖洞上……非常有艺术天分。”
“毕竟她从小就喜欢这么玩。”诺洛芬威表示赞同。
而此时的芬德卡诺和诺洛芬威都还不知道,几百年后被称为伊缀尔的伊塔莉尔小朋友,确实在刚多林挖了个伟大的洞。
蛋与糖对此时的他们来说都是稀缺品,但好在不算完全无法得到。诺洛芬威的爱好是打理自己的私人餐厅,所以一直有囤积食材的习惯。虽然他在提力安像头大熊一样晒干鱼和蘑菇的模样非常滑稽,但这个习惯却让他们在冰峡上平安度过了一段格外艰难的时光。
而现在也同样——诺洛芬威从架子深处摸出几只鸡蛋,娴熟地将它们从中间磕开,两边碎蛋壳晃动一下就将蛋黄和蛋清分离出来。柔软的黄油被倒进盛着蛋黄的碗里,同时筛进去半杯面粉,诺洛芬威用勺子将材料搅匀,又将装着蛋清的碗连同一把大叉子一起塞进了芬德卡诺手中。
“打出泡沫,然后加两把砂糖,再继续打到膨胀变硬为止。”诺洛芬威的笑容忽然变得危险而甜蜜,“打发蛋清很需要耐心,可能会让你感觉自己做了些有用的努力。”
“呃。”芬德卡诺抱着蛋清碗和叉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并不是没进过厨房,但往常都只是负责吃的那一个,给父亲打下手做苦力还是第一次。他不安地问道:“那个,我要一直打到明天早上吗?”
“只要不间断打十五分钟就够了!”诺洛芬威大笑起来,“等会儿再去刮些干香草荚,我记得迈提莫喜欢这个;伊瑞皙和阿塔妮丝打猎时顺便袭击了几个松鼠洞,从里面找到些它们春天新摘的浆果,你想放几个蓝莓放在蛋糕上吗?”
“我们一定要和松鼠抢吃的吗?”芬德卡诺哭笑不得地问,将手里的蛋清搅得哗哗响,“我好怕它们打击报复。”
“她们放了几片猎物的肉进去补偿,这不叫抢劫松鼠,叫和松鼠以物易物。芬朵,万一你以后需要执政的话,这些知识可要记在脑子里。”
“和松鼠以物易物!”芬德卡诺笑得呛了一声,连忙伸长手臂把碗举远,“也只有她们两个才想得出来!”
他手下不停,液状的鸡蛋清逐渐变成半透明的泡沫。诺洛芬威往里面加了一大勺糖,他便高高兴兴地继续搅拌下去。英勇的年轻精灵果真容易哄好,不久前的担忧、不安和疲惫仿佛随着高度重复的动作一起被搅进蛋清里,从粘稠的透明胶质变成掺着砂糖的绵密膏体,从庞然的无形之物变成一样能够入口的东西。芬德卡诺边搅边不停说话,念叨亲爱的迈提莫,许愿未来共同狩猎的时光。他看上去又像往日那无忧无虑的模样了,诺洛芬威一边将蓝莓切成两半一边想,他就是该这样才好。即使这里不是提力安的王城,即使他们没有足够的奶油和水果,他也依然能这样轻易地高兴起来。
芬德卡诺在十五分钟后完成他的打蛋大业,诺洛芬威将打发的蛋清和面糊拌在一起,又将粘稠的香草籽刮进那一大碗混合物中。芬德卡诺在父亲认真当搅拌工的时候自觉去将面包炉弄热,带着香气的樱桃木被塞进炉膛,火引子小心翼翼点着那些木头,青色烟雾很快从那两个鼻孔形状的猫耳朵里徐徐冒出。
诺洛芬威取来一个又大又圆的深盘,将碗里的面糊整个儿倒了进去,用力在台上撴了几下。芬德卡诺趁机用手指抹了一点碗里没有倒干净的生面糊放进嘴里,满意地咂了咂嘴:“父亲烤的蛋糕也好吃。”
这小子!诺洛芬威笑骂着打了一下长子的手背,夺过那浅浅一碗底面糊放到面包炉顶端。芬德卡诺趴在面包炉的视窗前面,专心地看着里面的蛋糕慢慢长高,顶端蓬开松软美味的裂缝,颜色从乳白变成金黄。而炉顶的边角料也没有浪费,少量生面糊很快被炉火的热量烘熟,水分逐渐蒸发,微微翘起一点焦脆的边缘。
烘熟那一点面糊要花的时间比蛋糕短不少,诺洛芬威将那一丁点蛋糕干从碗底揭下来,加一小勺酸奶油,又往里面扔了几个蓝莓一起捣碎,变成一小碗散发着酸甜水果气味的小点心。“下次不要再觊觎生面糊了,”诺洛芬威说着在那一个小碗里插上一把小勺,递给趴在炉前的孩子,“我记得你第一次和我一起烤蛋糕是六岁,我只是找了一下蜂蜜,你就突然扒在流理台上舔那一碗面糊,拉都拉不下来。”
“但您不也给阿拉芬威叔叔尝过生面糊吗,怎么您的孩子反而失去品尝生面糊的权利了!”芬德卡诺夸张地惨叫出声,“我当时还是被他怂恿去舔的呢!”
诺洛芬威笑着又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我已经在后悔给他尝生面糊的事了。”
年轻精灵嘿嘿傻乐,在看见那一碗不知名的家常点心时忽然吞了吞口水。他将小碗拿在手中却没有下口,而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这是好东西,我要等蛋糕烤好后再分一半,一起去拿给伊瑞皙和阿塔妮丝他们。”
“好。”诺洛芬威马上支持他的意见,赞许地向他的孩子点点头,“我还囤了些材料,等会儿再烤一个也不是问题。既然打发蛋清的活儿由我英勇的长子负责,那我们还能做更多好吃的出来。”
奈雅芬威依然没有回复神智,玛卡劳瑞的灵魂过于疲惫,不知不觉便开始趴伏在哥哥床边打盹。然后房间忽然打开,一阵热乎乎的甜香气忽悠忽悠地飘了进来。玛卡劳瑞被这香味撩拨得睁开眼睛,看见清晨时还情绪低落地离开的芬德卡诺举着一个盘子,兴高采烈地站在他身边。
“玛卡劳瑞!”芬德卡诺用力抱了抱另一位堂兄的肩膀,“父亲和我都觉得你们一定饿了,所以一起做了点吃的。”他又神秘地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你们一定得尝尝,我整整打了半个小时蛋清呢。”
“芬朵。”玛卡劳瑞苦笑着吻过他的额头,“我真高兴你恢复精神了,但迈提莫还是一动不动,不愿吃饭也不愿眨眼……”
“但你至少得吃点东西,让自己变得好一些。父亲烤了很多蛋糕,我们没有奶油,但他在上面放了蓝莓酱。不是我自夸,但现在整个希斯路姆都是甜点房的味道呢。”芬德卡诺抓紧堂兄的手指,似乎想以此给他足够的力量。玛卡劳瑞如同攥一根稻草那样紧握回去,好像他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似的。
“……诺洛。”床上呆呆的精灵忽然低声喃喃,手指抽搐般动了一下。他依然注视虚空,平缓而安静的呼吸却变得逐渐深重起来。希斯路姆的肃杀气息正逐渐散去,迷失者的灵魂似乎终于找到归家路,他即将醒来,他正在醒来——
“迈提莫?”芬德卡诺和玛卡劳瑞的动作同时僵住了,他们同时转过头去,异口同声地问道:“迈提莫?”
“……我在哪儿?”那精灵灰色的眼珠终于开始缓缓转动,铁色的冰逐渐融化,露出其下封存已久的火。在两个弟弟回答他之前,他便干涩地、自言自语地说:“外面有光。”
“诺洛芬威烤了蛋糕。”
“你们又趁我睡觉时在我床边聊天吗?芬朵?卡诺?”
“我在提力安还是佛米诺斯?”
玛卡劳瑞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迈提莫。迈提莫,我们不在那儿——”
“但你确实在家里。”芬德卡诺安静地接话,“是的,迈提莫,我们不在提力安也不在佛米诺斯,但外面有光,我的父亲烤了甜点。你睡了好长好长一觉,我和卡诺都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在你床边聊天呢。”
“啊。”奈雅芬威放松地阖上眼睛,轻声说道:“那看来,我确实是到家了。”
*
诺洛芬威将伊塔莉尔抱在膝盖上,笑着看他的小孙女认真吃那一小碗干蛋糕点心。天色太晚,小姑娘吃着吃着就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诺洛芬威只是安静地坐着,老老实实给她当人肉椅子。
“祖父呀。”小姑娘在半梦半醒间忽然轻轻挣了一下,模模糊糊地嘟哝:“你说,明明在冰上走路这么辛苦,为什么大家都还是跟着我们来了?是因为我们太厉害了吗?”
诺洛芬威愣了愣,将小姑娘轻飘飘的身体抱得紧了些:“不是因为我们强大,伊塔莉尔。我们和大家没有两样,你以后会知道的。”
“那为什么……”小姑娘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嗯……为什么我们都这样喜欢你呀?”
“因为灰尘总是落在眼睛里。”诺洛芬威轻声说,“因为即使做噩梦,人还是会期待睡眠。因为体温可以彼此吸引,因为气味能够唤醒回忆。”
【无授权翻】Up the Ragged Cliffs
赶个情人节尾巴发出来,泪雨循环的第五篇,这一篇应该是鹰熊救梅的故事
Chapter 1: A Single Thread
他瘫倒在一块露出的狭窄岩石上,把竖琴架在两膝之间,开始唱歌。
如果玛卡劳瑞在这里,他也许可以对周围的石头唱歌,让它们让出一条路来,或者哄哨兵睡觉,这样他就可以溜进去了。他可以让敌人感到恐惧,让他们足以暴露麦提莫的位置,或者为自己对堡垒的独袭提供支持。甚至芬达拉托也能唱着歌通过他们的哨兵,或者创造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休息和睡几个小时。
但在这里的是他,他做不到这些事。
芬德卡诺................................................
赶个情人节尾巴发出来,泪雨循环的第五篇,这一篇应该是鹰熊救梅的故事
Chapter 1: A Single Thread
他瘫倒在一块露出的狭窄岩石上,把竖琴架在两膝之间,开始唱歌。
如果玛卡劳瑞在这里,他也许可以对周围的石头唱歌,让它们让出一条路来,或者哄哨兵睡觉,这样他就可以溜进去了。他可以让敌人感到恐惧,让他们足以暴露麦提莫的位置,或者为自己对堡垒的独袭提供支持。甚至芬达拉托也能唱着歌通过他们的哨兵,或者创造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休息和睡几个小时。
但在这里的是他,他做不到这些事。
芬德卡诺歌唱。
他的手被刮伤了,手指在从北方吹来的风中麻木了。他发现的那一小块露出的岩石并不能保护它,他小心翼翼地在冰峡中保持完好的皮毛也是杯水车薪。他的竖琴上的琴弦几乎不合拍,他在寒冷中挣扎,声音嘶哑、生涩,哽咽着眼泪,他不愿让眼泪掉下来。
他唱歌。
他们在冰上写了一首又一首的歌,每一首歌词都被无尽的寒冷压得沉重不堪。有时,除了走路,他们几乎没有别的事可做,只是恐惧的看着脚下的冰,并希望它足够坚固,在经历足够长的时间后,变得麻木,所以他们写歌来代替。
他不能唱那些歌。他不能让它们从他的嘴唇中流出,就在这块狭小的露石上。头顶上的云层又厚又黑,几乎没有阳光能穿透云层。他蜷缩在山上喷出的烟雾和灰烬中,爬上了覆盖着灰白色烟灰的悬崖,灰粘在他的衣服上,并且让他的脚打滑。他悬在几百英尺的高空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爬上了一个有任何失误都会把他切成碎片的山脊。他在冰上学的歌在这里毫无用处。
他唱的是维林诺。他唱盛开的野花,郁郁葱葱的树木,篝火中烤着的栗子,他们看着头顶上的星星,风吹过他的头发,他们穿过平原,奔向因壮丽而闪耀的提里安。
他试图抑制那种难以克服的遗憾和愤怒。他不能让它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尤其是当他如此接近彻底的绝望和随之而来的一切时。
芬德卡诺歌唱。
他唱着他的家人,早在他们分崩离析之前,在一天结束时,当他们骑马回家时,地平线上的双圣树之光。
他的声音嘶哑,停顿了一下,迫切地希望喝水。
但他没有,这首歌还在继续。
上面传来一个细哑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唱着,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像是竭尽全力。芬德卡诺跳了起来,身体转得太快让他几乎失去了立足点,要摔死了。又有几句声音,每句话听起来都像是最后一句,在悬崖上回荡。
芬德卡诺的心都跳到喉咙里了。这声音他在哪儿都认得。
“麦提莫 !”
这歌声摇摇欲坠,但还在继续。芬德卡诺在狂喜中大声呼喊。“麦提莫!”他又喊道。“坚持住!我来了!”
他爬上崎岖的悬崖,心脏剧烈地跳着,几乎听不到麦提莫继续唱歌时可怕的微弱声音。他又试着喊了几次,但没有人回应。
他似乎花了几个小时才爬上悬崖,一边折返一边寻找其他路线,因为他的手中的岩石光滑而无法固定手指。最后,他在陡峭的岩石上疯狂地攀爬,每一次都喘不过气来,喉咙嘶哑,双手向他尖叫抗议,他挣扎着爬过一个突出的地方,看到麦提莫在上面。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个人无力的被单手悬挂在上面。一缕红色的头发映衬着深色的岩石,芬德卡诺只能凭这一点认出他。
剩下的就是……
反胃感在他的喉咙里升起,他用手紧紧地捂着嘴,这疼得要命。在上面,离他只有几十英尺的地方,麦提莫又唱了几句断断续续的歌词,然后突然停下,沉默得可怕。
“现在不行,”芬德卡诺喘着气说。“不,求你了,现在不行。”他把手放在嘴边。“麦提莫 !麦提莫·奈亚芬威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瘫软的身影动了动,接着,他的麦提莫抬起头时,红发随之翻涌。
“芬德卡诺 ?”
芬德卡诺那要把胸口撕裂的悲伤几乎翻倍。“是的,麦提莫,是的,是我!”他喊道。“我是芬诺 !我在这里,我来救你。我马上就到你这儿来了,抓紧了!”
麦提莫笑出声来,那是一种可悲的声音。“你还没玩够你的把戏吗?”他对着空气咆哮。“你还没说完吗?你把我挂在这里等死,现在你又回来折磨我了?”他笑了,他的头向后仰的动作使他以一个令人反胃的动作在岩石上摇摆,使芬德卡诺伸出手来找他,尽管他离得很远。“索隆,你越来越绝望了,”麦提莫咆哮道。
“麦提莫,我向你保证就是我!是我!”芬德卡诺向他呼喊。“我是来救你的,我向你发誓,我是来救你的。”他疯狂地寻找一条向上的路线。“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到你那里去!”
麦提莫只是摇了摇头。芬德卡诺开始寻找支撑点,任何他可以把指尖伸进的地方,然后开始把自己拉起来。他爬了几英尺,指尖因紧张而颤抖,然后滑倒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他试着爬到一边,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折返到一个非常近的山沟,山沟可能把他带到麦提莫上方,也可能会让他无法固定自己,然后掉下去。他一直往前走,直到他的手流血过多,完全失去了抓握能力,直到他的血与覆盖在麦提莫虚弱身躯下面岩石上的干涸的血迹混合在一起。自始至终,麦提莫都是安静的,沉默的。他不再回应芬德卡诺的呼唤了。
他又摔倒了。芬德卡诺沮丧地尖叫着,他的手掌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岩石上,直到他崩溃,眼睛紧闭,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能放弃。他现在不能放弃。
“我来了,罗珊,”他喊道。“我来了。我保证我会找到你的!”
麦提莫振奋了一下。“芬诺 ?”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迟疑和惊奇。“芬诺?”他又喊道。“我——那真的是你吗?”
“是的,亲爱的,是的,是我。”芬巩把脖子往后仰,想看一眼麦提莫的脸。“我来了。这里的岩石太光滑了,但如果我退回去,试着爬上另一面,我就可以从上面绕过来,用绳子把你绑下来。”
麦提莫全身都在颤抖。他在那条该死的链子上摇摇摆摆地晃动着,他的手臂痛苦地高举在头顶上。“亲爱的 ?”芬巩不停呼喊着。
麦提莫在抽泣。“你——你做不到的,芬诺,”他朝下喊道。“他——他选得好位置。谁也够不着。”
“一定是有人把你放在那里,”芬德卡诺对他厉声说道。“如果他们能把你关在那里,我也能过去救你。”
麦提莫摇了摇头。“他——他有他的办法。他总是随心所欲,芬诺,他总是——”他中断了谈话,喘了口气,芬德卡诺自己的声音似乎在他的胸膛里卡住了。
“罗珊 ?亲爱的 ?”
“我在这儿,芬诺。”他听起来太累了。麦提莫努力地低哼了一声,转过身来,低头看着他。“芬诺,拜托了。”
“我知道,亲爱的,我正在努力呢。”芬德卡诺向后倾,再次研究起陡峭的岩石表面。也许如果他观察得够久,如果他做对了,他会找到他需要的路。“我试试。我很快就来陪你。”
麦提莫颤抖了一下,只有一次。“拜托了,芬诺。你找不到我,我知道你找不到。我只是——我想结束这一切。”他的声音嘶哑了。“求你了。我想结束这一切。”
“不!”芬德卡诺冲向岩石,拼命地爬向他。他爬了几英尺,然后失去了抓地力,摔回到那块露出地面的岩石上。“不!”他又大声喊道。“我要救你!”
“芬诺。”麦提莫的声音是如此微弱,芬德卡诺必须努力才能听到他。“你是在救我,拜托了。我…我被耗尽了。让我死吧。”
芬德卡诺的胸膛痛得非常厉害,痛得他直不起腰来。“不!”他咬着牙说。“不,我不能!”
“求你了!”麦提莫哀求道。他也在哭,剧烈的抽泣使他摸擦着石头。“求你,芬诺。你是唯一能做到的人,没有其他人了,求你,给我,我再也受不了了。”
芬德卡诺把他的脸贴在岩石上,闭上眼睛。他能听到麦提莫在他头顶上抽泣,令人心痛的哭声撕裂了他,直到他浑身发抖。
他的心跳慢慢停止了。他往后退。“好的,亲爱的,”他对麦提莫说。“好吧。我会为你做这件事。”
麦提莫的眼睛闭上了。“谢谢你,芬诺,”他喘着气说。“谢谢你。”
他上弦,从箭袋中选箭。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抬头看着麦提莫。
他挂在悬崖上,微微一笑。芬德卡诺让自己也笑了笑。如果他是麦提莫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那么他会微笑。
这是最仁慈的事情。这是他在把箭挂在弓上时自言自语的话。弓弦在他手指下绷紧,他往后拉,瞄准,眼泪顺着脸颊自由地滚落。
“我爱你,罗珊,”他喊道。“我爱你。”
麦提莫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应该向欧洛米祈祷,请求他作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猎人传授他的技能,引导他的箭正确无误,尽快结束麦提莫的生命。他可以向托卡斯求助,寻求他的力量,或者向曼督斯求助,指引麦提莫在他的大厅里走向和平。
当他盯着被箭射死的麦提莫时,他嘴中念着的不是他们的名字。
如果你在听,如果你能听到我,拜托了。请宽恕精灵和他们的爱吧。
他正在爬山。鲜血从他的手上滴下来,滑过脚下的岩石,把岩石染成暗红色,手指从锯齿状的边缘滑落。他下面的深渊是一个张开的无底洞,风紧紧地抓住他,试图把他拉回深处。
他抓住那些把他的手撕成碎片的岩石,继续往上爬。
风里有个声音。他疯狂地爬上崎岖的悬崖,抬头看了看。麦提莫像一根丝线无力地垂下来,在无边的灰色衬托下,呈现出苍白和红色。
“麦提莫 !”
他的尖叫声完全消失在风中。
他正在爬山。岩石是无边无际的,一直延伸以至于他分不清石头和天空,麦提莫太瘦了,以至于他一次又一次地看不见他。他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一直喊到嗓子都哑了,再也喊不出声来。
麦提莫没有动。他一点也没动。
他在爬,然后又不爬了。他的双手浸透了鲜血,从岩石上滑了下来,然后他就往下掉,麦提莫在他落入深渊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芬德卡诺猛然醒了过来。他喘着粗气,他的身体预判着会撞上无情的岩石而发出闷响,然后疼痛就显现出来了,一千种不同的疼痛在他的皮肤下冒出来,他瘫倒在枕头上。
他在床上。当他睁开眼睛时,头顶上的天花板上横着几根木梁,他感到困惑。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蜷缩在山脊线下的一个小洞里,把自己的毛皮和破旧的斗篷拉在身上,尽可能地挡风,让自己休息几个小时。
“不,”他大声呼出。“不,那不对。”
他一直在往上爬。越爬越高,直到他回头一看,就会感到一阵眩晕。他不停地找啊找,直到他的补给完全耗尽,然后瘫倒在一个小的露出的岩石上。他不记得他为什么开始唱歌,他不认为他有一个理由开始,除了绝望,但这个他有。
然后……
“麦提莫 !”
芬德卡诺纵身跳下床。他的腿一下子就撑不住了,在房间里摇摇晃晃地走着。他试图稳定自己,却发现自己的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在往下爬的过程中,双手徒劳地撞在了床的一侧。
“芬德卡诺殿下 !殿下!”
芬德卡诺在痛苦的嘶嘶声中翻了个身,双手捂着胸口,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他父亲的两名警卫冲了进来。“殿下!其中一个又喊道。“保持不动。如果有医生可以治疗的话,我们就去请他。”
一提到医生,芬德卡诺的心就跳了起来。他笨拙地爬了起来,抓住警卫伸出的手,想把自己拉起来,尽管他的手表示抗议,他能感觉到亚麻布下面伤口的尖锐刺痛。“麦提莫呢?他气喘吁吁地问。“过了多久了——他在哪儿?”他还活着吗?维拉在上,告诉我他还活着!”
“据我所知,他还活着,”卫兵说,但芬德卡诺可以看到他不愉快地撇嘴,这一定阻止了他说出坏消息。“殿下,躺下休息,我们去请医生和你父亲来。”
芬德卡诺已经在摇头了。“不。带我去见他。”
“殿下,你不舒服——”
他痛苦的直起身子,他的脚在地板上疼痛,他的整个身体都在紧张中剧烈燃烧,但芬德卡诺无论如何这样做。“我是你的王子,我命令你把我带到他身边!”
两个警卫交换了一下眼神。“马上,大人。”把他扶起来的人说。“只要你靠在我身上。”他伸出手臂搂住芬德卡诺的肩膀,示意另一个守卫去他的另一边。“大人,小心点。”
芬德卡诺一瘸一拐地从他们中间走了出来,胳膊挂在他们的脖子上。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的脚踝上嵌着碎片,但他提醒自己,这与麦提莫所经历的折磨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这些痛苦在他可怕的破损皮肤上清晰地呈现出来。“我昏迷了多久了?”他问道。外面很亮,但透过窗户,他无法分辨太阳在哪里。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睡了好几天的时候,恐惧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喉咙。他试图加速,但他只是绊了一跤,警卫又让他慢了下来。“多久?他又问。
“大人,大概六个小时左右吧,”一名守卫说。“我们没想到你会在今天醒来。”
“我这么做是件好事!”芬德卡诺声称。天。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麦提莫可能会死,他孤身一人,而他只是…这事太多了,想都不敢想。
“呼吸,大人,你必须呼吸。”
芬德卡诺听到警卫的警告,气喘吁吁。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浑身发抖。“请告诉我我们快到了,”他喘着气说。
“芬德卡诺 !”
诺洛芬威在他们转过拐角时突然出现了,他们睁大了眼睛。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父亲是在几个月前,当时他假装一切都很好,他的包还没有收拾好藏在床底下。他的父亲,带着如此坦然的关心看着他,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刺痛。他的父亲在那里,芬德卡诺挣脱了守卫的怀抱,踉踉跄跄地走了最后几步,向他走去。
“阿塔,”他喘着气说。“阿塔,求求你,他还活着吗?求你了,他一定还活着!我现在不能失去他,我不能,我不能让他死,现在不能——”
“芬德卡诺。”他父亲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双臂环抱着他,抱着他的身体。“哦,我的孩子。我勇敢、勇敢的孩子。”
芬德卡诺喘着粗气,倒在父亲怀里,胸部剧烈起伏。“拜托,”他下了车。“我不能失去他。不是现在。”
“嘘。”诺洛芬威把他抱在怀里,就像他又回到了小时候,是一个在雷雨中跑回父母房间的小孩子。“哦,我的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芬德卡诺退缩了,因为恐惧使他的心脏一落千丈。“我——如果他死了,我只是——求你告诉我。阿塔,告诉我吧。我必须知道。”
诺洛芬威挽着芬德卡诺的肩膀,他的脸很严肃。“他还活着,”他轻声说,然后抓住芬德卡诺,因为他的腿打着弯,威胁他要彻底从他下面出走。诺洛芬威说:“暂时如此。但芬诺……我不认为我可以夸大他的处境有多危险。饥饿和暴露在室外的程度,严重的失血,几乎身体的每一寸都有伤口……”诺洛芬威他扭着嘴唇看向别处。“治疗人员正在尽最大努力,但他们以前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破坏。哈雷尔(Haerel)说,这一切都令人震惊……”他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芬德卡诺的手捂着他的嘴。他不确定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已经派使者去费诺里安营地了,”诺洛芬威平静地说。“向他们解释发生了什么,请他们和平地来到这个营地看他们的兄弟。”
“你要找谁?”芬巩问道。“玛卡劳瑞很可能会克制自己,或者安巴茹萨。其他的就很难了。”
诺洛芬威摇摇头。“我已经告诉他们所有人来,越快越好。”
芬德卡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了解他们,阿塔,你知道这里所有的人都在招惹冲突。你为什么要……”他盯着父亲,话音没落。“不,”他低声说,恐惧笼罩着他的喉咙。“不,因为你把他们都请到这里来的唯一原因是……如果你认为没有时间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如果——如果你认为——如果医生说——”
“芬德卡诺,”诺洛芬威坚定地说。“芬诺。现在和我一起呼吸。”
芬德卡诺摇摇头。“不,”他呻吟道,直到诺洛芬威把他扶起来,双手扶住他的怀抱。芬德卡诺一边喘着气,一边感受着对所有瘀伤的疼痛。“不,不,他不能,在我救了他之后不能,现在不能。求你了,现在不行。”
他叹了口气,然后父亲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你必须为麦提莫可能无法成功做好准备,”诺洛芬威在他耳边低语。“我非常非常抱歉,我的孩子。”
芬德卡诺瘫倒在父亲的怀抱里抽泣。“嘘,我的孩子,”诺洛芬威低声说。“安静。我们会坚持到底,一如既往。”
芬德卡诺泣不成声。他能感觉到父亲在他太阳穴上吻了一下,然后把他抱起来,紧紧地抱着他。“哦,我的孩子,”他轻声低语。“即使他在休克、失血和几乎肯定的感染机会中幸存下来,他的伤势也……他所面临的创伤是难以想象的,芬诺。也许……如果他没有成功,也许会好些。”
一次绝望的恳求。一个答案。一支箭,诚惶诚恐地射向天空。
芬德卡诺在记忆的重压下喘不过气来。
“哦,对不起。”诺洛芬威温柔地嘘他,在走廊里来回摇晃他。“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我根本就不该说那些话。我只是…哦,我的孩子,嘘。”一只手抚平了他的头发,抓住了乱糟糟的辫子和金丝。“我只是为他担心。你为他感到害怕是正常的。”
芬德卡诺拼命地摇头。“这不是——这不是——”他喘了一口气。“我想我会生病的。”
诺洛芬威在他的手臂下抓住他,小心地把他放在地上,把他的头推到他的膝盖之间。“深呼吸,我的孩子,”他跪在他面前喃喃地说。“深呼吸。你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勇敢。现在能感觉到它的重担也没关系。”
芬德卡诺摇摇头。“不,我——他问我——他被吊着,他吊在悬崖上,我试着爬过去,我爬了那么远,但岩石太光滑了,它太——”他喘不过气来,他父亲用手抚平他的后背。“太顺利了,”他走了出来。“我联系不上他。罗珊,他求我杀了他。他想结束这一切,而我…我……”他又抽泣起来,父亲把他紧紧地按在胸前,疼得要命。
“我要射杀他,”芬德卡诺在他们之间的狭小空间里低声说。“我要杀了他。他求我杀了他,我——我正要杀他。”他抽泣着,身体因用力而颤抖。
诺洛芬威安慰道:“但你没有。”“你没有,他还活着。他还在战斗。”
芬德卡诺蜷缩在他父亲的怀抱里。“阿塔,”他退出来。“我做了什么?”
诺洛芬威双手捧起他的脸,亲吻他的额头。“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鲁莽、最自我牺牲、最勇敢的事情。”他看着他的时候,脸上流露出说不出的亲切。“我的男孩。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你的气,因为你一个人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做了这件事。”
芬德卡诺很快地说:“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会阻止我。你,或者图茹,或者伊瑞皙。我不能冒这个险。我只是——我不能再等了,再等几天他就会死在悬崖上了,他会死的,而且——我不能——”
“芬诺。”诺洛芬威抓住他的下巴,用力到足以让芬德卡诺抬头看着他。“我还没说完呢。”
“对不起,阿塔,”芬德卡诺条件反射地说。
诺洛芬威温柔地微笑。“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你的气。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未如此自豪过。”他用手搂住芬德卡诺的脖子,把他往里拉,直到他的前额靠在肩膀上。“我勇敢的、勇敢的孩子,”他低声说。“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芬德卡诺闭上眼睛,压在他的父亲身上,呼吸着他的发油和羊毛脂和蜂蜡的气味,他父亲的胸膛在他的头下稳定地移动,因为他抱紧了他。他呆在那里,闭着眼睛,直到世界在他脚下平静下来。
“我想见见他。”
诺洛芬威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主意,”他平静地说。“医生给我汇报了一两次,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试图稳定他的情绪。以及…芬诺,他们带他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该看看——”
芬德卡诺吐槽道:“是我救了他。是我把止血带缠在他的手臂上阻止血液流动,我打断了他手腕上的骨头,我把他从那个该死的悬崖上切了下来,我把他裹在我的皮草里,试着让他暖和起来,我不怕他的样子。也不能害怕。”
“你应该休息,芬诺。我会找个医生来看你,他们会告诉你麦提莫的最新情况,怎么样?”诺洛芬威将一只手臂滑到他的肩膀后面。“你能站起来吗?”
芬德卡诺摇摇头,即使诺洛芬威试图把他拉起来,他还是固执地呆在地板上。“芬诺……”
“不,我必须见他。我要见他。”芬德卡诺摇摇头。“我要跪在这层地板上,直到你让我看他,我不动。我不愿见医生。如果——”他吸了一口气,与父亲的目光正面相遇。“如果他要死了,阿塔,那么我会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让他知道他不再孤单,直到他离开。”
诺洛芬威他摇着头,带着甜蜜的微笑,尽管它带着悲伤。“哦,我勇敢的孩子。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他站起身,从附近的一扇门溜了出去。芬德卡诺可以听到当门打开时突然传来的低语声,就像诺洛芬威在他身后关门一样突然被切断。他能闻到草本植物的苦味,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味,然后一切都消散了。他从门缝里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父亲几分钟后就回来了,尽管感觉像几个小时一样,芬德卡诺当他看到父亲脸上露出最浅显的笑容时,他就直起了腰。“他时而清醒,时而失去意识,”他平静地说。“但是他们已经完成了他手臂和最严重的伤口的治疗。给他灌点水很困难,但他们还是做到了一点。”他蹲在芬德卡诺旁边。“你可以进来和他坐在一起,芬诺,如果你同时让一个医生帮你检查一下的话。如果你能给他弄点水,或者喝点稀肉汤,那就更好了,不过你不必为此担心。”
芬德卡诺对此勉强笑了笑。“很难不去。”他伸出一只手。“我想我的腿有点发麻了。”
诺洛芬威把他拉到他的膝上,然后在芬德卡诺的脚踝抗议时用胳膊搂住他,他踉跄了一下。“现在放松。”
当他们摇摇晃晃地走进去时,治疗师的房间热得要命,壁炉里的火在咆哮。空气中弥漫着木烟的气味和药草的苦味,几乎掩盖了血液的金属味,医生来回走动的安静低语充斥着整个房间。他们围绕着中间的单人床,几乎一句话也不说。一边的矮桌子上放着仪器,下面是一桶血淋淋的绷带,芬德卡诺尽量不去看太久。
他转而看向麦提莫。
他脸色惨白。几乎和他身上的亚麻布一样白。他的头靠在一个薄枕头上,微微转向门,芬德卡诺可以看到他的脸颊上有一排排黑色的缝线,一直延伸到鼻梁。有个医生在他的腿上治疗。他可以看到针在缓慢地来回移动时闪闪发光。
“这里,”诺洛芬威轻声说,帮助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有人在他们身边放了把椅子,芬德卡诺坐了下来,眼睛一直盯着麦提莫,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诺洛芬威低声说:“你可以握住他的手。”似乎没有人能使自己的声音高于低语声。
麦提莫握着它时,手发软。“他好冷,”芬德卡诺低声说。“我尽量让他暖和,我用我的皮草把他裹起来,我——”他的声音嘶哑了,眼泪哗哗地落在床边。“我试着让他暖和,”他低声说。“我试过了。”
“你这么做很可能救了他的命,”有人说。芬德卡诺眨了眨眼睛,把视线从麦提莫移开,看到一位治疗师站在床的另一边,沿着上面突然结束的血迹布,小心翼翼地用绷带包扎着他另一只手臂,他浅棕色的头发向后绑着,远离他的脸,他的衣服前襟上有血迹,对他们微微一笑。“殿下,我是哈雷尔。你那样给他保暖,可能救了他。或者你给他喝了点水。或者用止血带。”他在芬德卡诺握着麦提莫手的地方点点头。“或者现在。”
芬德卡诺眨眼忍住眼泪,他的声音完全消失了。诺洛芬威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捏着。哈雷尔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小心地把麦提莫的手臂放回去,一只手放在肩膀上以稳定关节。“要有信心,殿下,”他们轻声说。"他还活着"芬德卡诺不在乎谁看到了,他举起麦提莫的手,吻了吻他伤痕累累的指关节。“我在这里,亲爱的,”他对着自己的皮肤低语。"我在这里"
麦提莫的眼皮抽搐了一下。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只是轻轻一动。芬德卡诺的心跳到嗓子眼,他向前倾,盘旋在床上。"麦提莫?罗珊"
麦提莫的头在枕头上微微移动。他的嘴唇又动了一下,然后又动了一下。"芬诺?"
他的声音在喉咙里是一种可怕的沙哑声,几乎听不见。芬德卡诺喘着气,尽管麦提莫根本看不见,他还是点了点头。"是的,亲爱的,是我。我在这里。”
麦提莫喉咙里又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然后似乎又失去了知觉。芬德卡诺把前额贴在麦提莫的手上,哭了起来。
【授翻】The Ransom of the House of Fëanor费艾诺家族的赎金(三)
原作:EirianErisdar(ao3)
第三章 每当太阳向西航行
本章推荐配乐:Rounds – The Oh Hellos
玛格洛尔好像在燃烧。
他沿着山坡向上飞奔时,不断有附着火焰的粗壮树枝从周围的树林中落下;前方的炎魔在向着山肩冲去的过程中几乎把空气都点燃,而玛格洛尔在每一次呼吸中都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灼烧感。
格罗芬德尔在他旁边痛苦地喘着气。
但在他们向着西边的山丘冲刺时,玛格洛尔从未停下他的歌声。树木在他们周围渐渐变得稀少。
他们就要追上了。
六步。四步。两步——
炎魔就要冲出林...
原作:EirianErisdar(ao3)
第三章 每当太阳向西航行
本章推荐配乐:Rounds – The Oh Hellos
玛格洛尔好像在燃烧。
他沿着山坡向上飞奔时,不断有附着火焰的粗壮树枝从周围的树林中落下;前方的炎魔在向着山肩冲去的过程中几乎把空气都点燃,而玛格洛尔在每一次呼吸中都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灼烧感。
格罗芬德尔在他旁边痛苦地喘着气。
但在他们向着西边的山丘冲刺时,玛格洛尔从未停下他的歌声。树木在他们周围渐渐变得稀少。
他们就要追上了。
六步。四步。两步——
炎魔就要冲出林线,而再往外走——
在林线以外,透过不断倾泻的灰烬和熊熊燃烧的木叶,一个身影站在山肩的边缘——似乎比玛格洛尔记忆中更高一些,如今也以权威与智慧担起了责任,但毫无疑问仍然是玛格洛尔的养子。
埃尔隆德。
玛格洛尔高声喊出一个单一而有力的音节;那不是精灵或人类中的任何一种语言,而是一声高度紧张,不顾一切,且震耳欲聋的呐喊,而那呐喊中充满着意志,力量与命令。
玛格洛尔强行把他的声音插入了阿尔达的乐章中,如同某种利器一般,把整段旋律齐齐劈成两半。
他命令那只炎魔站住。
空气抖动,火焰震颤,而那只炎魔转瞬之间就停下了迈出一半的脚步。它燃烧的长剑滑落在地,而那支火焰长鞭没有。
玛格洛尔瞥见格罗芬德尔从他身旁冲上前去,粗暴地从炎魔手中扯过火鞭。他痛苦的细嘶在空气中划过,但下一秒,长鞭就在炎魔燃烧的犄角上方招展出优雅的弧度,然后在它的脖子周围收紧成环。
炎魔咆哮着,愤怒在它独特的吼声中燃起熊熊烈火。
玛格洛尔重又向上走出沉重的三步,这踉跄的三步几乎把他带出林线,把山肩上局促的吸气声带入了精灵听力所及的范围。
他转过身看向炎魔烈焰下堕落的脸,它因脖上的绳索而低吼着;看向它身后全力拉紧长鞭的格罗芬德尔,后者握住火鞭的护手几乎在高温下冒起烟,巨大的痛苦使他脸色苍白。
“去吧,维拉劳寇[1]。”玛格洛尔低声说,然后一跃上前。
他把手中之剑直刺入炎魔覆满火焰的胸膛,仅余剑柄在外。它必得承受玛格洛尔全部怒火之重。
但炎魔嘶吼着重新燃起烈焰,玛格洛尔感觉到他的盔甲在身周熔化。他的剑柄在指尖形成剧痛,这在他脑中掀起的回忆几乎让他泪如泉涌,但他仍然张开双唇歌唱起来——他唱起埃尔贝瑞丝的星辰,魔苟斯的覆败,唱起许多年前世界还年轻之时埃尔达玛双圣树的光辉。所有的曲调都充满了快乐。
一只燃烧的护手扼住了他的喉咙,那些噼啪的响声似乎与他垂死之时的阵痛相呼应。
那大手不断收紧,他的歌声转变为了痛苦的喘息——
玛格洛尔听到,在林线之外的某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叫着,而那炎魔用尽它最后的力气拎着他的脖子,猛地把他摔向一旁的山岩。
失重感。
然后什么东西以难以置信的力道砸进了他的身体。玛格洛尔的背部首先与那些岩石碰撞,他似乎能感受到脊椎碎裂的哀鸣;然后他的脑袋撕扯着脖子向后猛仰,他的头盔以足以粉碎的力量砸在地上。
寂静。
起初,他没有感受到疼痛。
他只是躺在那儿,裂成碎片的头盔在他的乌发上散开,温热、粘稠的液体在他身下形成血泊。思考自己究竟能不能呼吸花了他一些时间。
他感觉自己好像处于梦境的终局,那种神智清明的时刻。闭上眼睛安静地睡去看起来是最简单的选择。
他撕裂的,布满血迹的嘴唇似乎在自己的意志下张开了,他的胸膛开始起伏。
呼吸转变为呛血的喘气声,如果他有哪怕一点力气的话,他都可能会叫出声来。
但他发现他没有。他的喉咙已经完全成为了单纯散发剧痛的深红色脏器,虽然他身上其余部位也一样;他动不了,也失去了喘息的余力。
山肩上的天真蓝啊。这里没有火焰,没有烟尘;那些通过他撕裂的嘴唇进入他残破的肺部的空气也是极其香甜的。
鲜血与污秽中,一只手急切地滑进他的手里。一个眼熟得可怕的身形在头顶的视野里出现,逐渐遮蔽了上方的天空;玛格洛尔慢慢地朝它眨了眨眼。
一个声音传来:“Atar? Atar!”
他的手指被紧紧抓住;正是他烧伤、断裂的手指互相摩擦的巨大痛楚,让玛格洛尔的眼神开始聚焦。
玛格洛尔·费诺里安看向上方属于他的儿子的,熟悉的脸庞,然后费了些劲思考为什么埃尔隆德的脸上挂着泪珠。
“埃尔隆德。”他轻声说,他曾经如金的嗓音在破碎的喉间颤抖着。他尝试举起一只手,想为埃尔隆德擦去泪水。但他失败了。
“Atya[2],求你了。”埃尔隆德说着,语气中是一种绝望的恳求,“求求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虽然数千年岁月沉淀的智慧与哀伤仍存于他的额间与眼中。
尽管这引起了他剧烈的疼痛,但玛格洛尔笑了。他太想念他的孩子了。“我永远会满足你所有的请求。”他小声说,而温暖的鲜红的液体在他的唇间涌动,“任何要求。”
埃尔隆德的衣袖在玛格洛尔的脸颊上擦拭。他想擦去父亲唇边的血迹。他的双唇不由自主地开始唱出一首治愈之歌的第一个音,但随后他似乎犹豫了一瞬。医者锐利的目光在玛格洛尔的身体上移动着,评估着。然后埃尔隆德的表情崩溃了,玛格洛尔发现自己被微微抱起,圈进了儿子的臂间。
玛格洛尔的身体在埃尔隆德臂间移动时,有那么一瞬间,剧痛几乎让他的视野陷入完全的黑暗;但他突然之间感到非常温暖,并且在他儿子的怀抱里显然远比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更舒适。
当他靠在他的孩子的身上时,玛格洛尔忽然意识到,他们正处在幽谷边境以内;下方,在一条银色溪流和大片常青树木的包围中,幽谷正展现着它无与伦比的美丽。
算是个不错的死亡地点。
“我很抱歉。”玛格洛尔对着埃尔隆德的肩膀低声说,他的脸颊柔软而无力地靠在埃尔隆德的肩甲上。
后者发出了糟糕的声音,像是被半途扼住的喘息。玛格洛尔听着,随后以不复美妙的嗓音低低地哼唱起一个令人平静的音节,就像从前一样。不过那时却是埃尔隆德在玛格洛尔的怀中蜷缩着,在他养父的歌声里慢慢入睡,而玛格洛尔总会以这个音节为他的歌谣作结。
音符在他们之间回荡,埃尔隆德发出一声哽咽,然后将玛格洛尔抱得更紧了,这样他们的fëa就几乎靠在一起;埃尔隆德的如温暖燃烧的炉火,而玛格洛尔的如渐渐熄灭的余烬。
现在,痛苦正在上涨,就如贝烈瑞安德海边乌欧牟的潮水,要将玛格洛尔整个吞没。
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紧紧闭上双眼,抵挡着汹涌袭来的命运。他乌黑的长发之间有着一只轻柔的手,恍惚间似乎正轻轻地抚平着那几乎刺穿他头颅的剧痛。温暖的脸颊与他相贴。
“都结束了。”埃尔隆德在他的发间轻声说着,“我也很好。去吧。去到曼督斯的殿堂。去接受治愈,重获福乐。”
玛格洛尔在埃尔隆德的领间苦涩地笑了。在曼督斯的殿堂获得灵魂的休憩——多么美好啊,对他来说却只是虚妄的幻影。他们的誓言烙印在他的fëa中,冰冷而不留余地。
“我不能去到那些殿堂了,”他虚弱地喃喃道,“我是最后的执行者。倘若背誓,就让永恒的黑暗降临于吾等......[3]”
埃尔隆德听着,惊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玛格洛尔此时几乎希望他保持了沉默,这样至少埃尔隆德可以在对此毫无所知的幸福中度过他的余生,直到阿尔达的乐章彻底终结。
“不。”埃尔隆德说着。他换了个姿势,这样他就能贴着玛格洛尔的额头。他的眼神中有燃烧如烈焰的反抗,玛格洛尔父亲的阴影令人惊恐地出现在他的身上,“我不允许这发生。我——”
“不要发誓。”玛格洛尔说,呼吸无声地拂过他儿子的脸颊。他短暂地闭上双眼,又艰难地睁开它们。他太累了。
一个吻轻柔地落在他的额头上。“不发誓,”埃尔隆德说,而他破碎的声音里有着某种坚毅,“但我作为费艾诺家族最后一名后裔,向你保证:我将在审判之环对维拉发起请求,请求他们将你,和你的亲人从永恒的黑暗中释放。而在维拉应允之前,我将永不停歇。”
埃尔隆德身体里属于费诺里安的一部分在发声,而玛格洛尔努力地思索着,为什么他曾认为他的儿子希望与他永不再见。
“维拉...不会给予...怜悯。”玛格洛尔尝试着说,如今每一次呼吸都是无力的,如同沙滩上的海浪,“对我不会。对费艾诺和他的儿子们不会。”
玛格洛尔感觉到埃尔隆德不赞同的摇头,他在他的孩子的太阳穴旁微笑着。
“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你。”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会向...迈兹洛斯...讲述...你的成就。他将会...多么骄...傲啊。”
“Atar.”这是他的儿子在说话,声音颤抖着。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而另一只,滑进了玛格洛尔冰冷的手里。
他想最后道一声抱歉,告诉埃尔隆德他是一份多么宝贵的礼物——他想告诉埃尔隆德,在双圣树陨落后这些漫长的黑暗中,他和埃尔洛斯就是他唯一的幸福。
但那片海已经到来,乌欧牟的海浪终于击垮了他。他将被裹挟而去,去面对纳牟的审判,以及之后那无尽的黑暗。
埃尔隆德感觉到,他养父的fëa从他臂间滑落了。
他发现自己突然之间停止了哭泣。继续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埃尔隆德殿下。”
他抬头看向冬日早晨清澈的蓝天,看向埃瑞斯托目光中流露出的担忧。
埃尔隆德深吸了一口气,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战斗怎么样?”
埃瑞斯托重重地点头:“已经接近胜利。炎魔被杀后那些奥克全都畏缩了;他们正在被驱赶回布茹伊能河的另一边。”
埃尔隆德点了点头,喉间灼烧般的痛感涌了上来:“格罗芬德尔呢?”
“双手都烧伤了。”埃瑞斯托说,“我想你会希望亲自为他检查,但我听说他的护手已经为他承受了绝大部分的伤害。”
“我会去查看他的情况。”埃尔隆德平静地说。他低头看向怀里失去光彩的身躯。玛格诺尔·费诺里安在死亡中看起来十分安详,他疲惫的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微笑。
如果他的fëa也能归于安宁......
埃瑞斯托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你能——”埃尔隆德说。他仍然无法从他父亲平和的脸上移开目光。
“当然。”埃瑞斯托跪了下来,轻轻地让玛格洛尔平躺在地上,又将他的双手交叉于胸前,“我会安排。”
“谢谢。”埃尔隆德说。他又一次深呼吸,然后放下了玛格洛尔的手。
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他几乎对他的双腿能够支撑他身体的重量这一事实感到震惊;他走下山肩,缓缓地挪动向山坡下的格罗芬德尔。后者被靠在一棵尚可称完整的树上,距离那倒下的炎魔灰白色的遗骸稍远。
埃尔隆德靠近时格罗芬德尔抬头看了过来,一个筋疲力尽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我真的再也不会干这种事情了。”他的声音和粗砂一样,却意外地完美表达了他未尽的所有咒骂。他抬起他放在大腿间水桶里起泡的手,让埃尔隆德进行检查。
埃尔隆德优雅地在格罗芬德尔身旁跪下,又以轻柔的动作拾起他烧伤的双手。
黑发的精灵查看烧伤部位时,他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疼痛的困扰。“幸运的是我当时选择了冬装护手。”他说,“它们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糕,我在安法乌格砾斯经历过更可怕的。”
埃尔隆德点了点头,开始唱起舒缓疼痛的歌。他努力地投入于治疗中,但他身体中的另一半并没有专注于检查格罗芬德尔的烧伤,那部分的他正悄悄呐喊着。
那些同样的呐喊贯穿了他的过去,他曾那么多次想要张开嘴尽情地嘶喊,当他听人说起迈兹洛斯的死亡;当埃尔洛斯的灵魂离开阿尔达;当凯勒布莉安扬帆西行。
“玛格洛尔情况如何?”格罗芬德尔说,而埃尔隆德突兀地吸气,中断了口中的歌谣,“那看起来不像是软着陆。”格罗芬德尔明澈的眼睛扫过他肩上的血迹:“我不太能看见他落在了哪里。”
埃尔隆德停顿了一会儿,直到他再一次能够呼吸,然后他在沉默中抬起头,对上了格罗芬德尔的眼神。
“噢。”格罗芬德尔说。他俊美的脸上没有怜悯——唯有战士之间的理解与悲痛,“我很抱歉。”
埃尔隆德点头表达了感谢,深吸一口气,继续唱起歌,感受着格罗芬德尔狂跳的脉搏随着疼痛的减轻在他指尖平静下来。而当一曲终了,埃尔隆德又唱起另一首避免感染的歌,然后又是一首,以去除皮肤下的炎症。
那之后又有受伤的战士自山坡而上,三三两两的,唱着温和的歌,于是阴燃的林间响起了歌谣;他们呼唤着雨水。
而雨水终于来了,轻柔的,银色的雨,如同涅娜的眼泪,那些许多年以前浇灌了圣树,待得花开的眼泪。
埃尔隆德走向第一个受伤的精灵,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而他太阳穴之下缓缓的呐喊在他的步间淡褪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它重又成为他fëa的核心中狰狞而隐蔽的伤痕。
他们在两天后以极大的荣誉安葬了玛格洛尔;他身披暗如午夜的黑丝绒,穿着华贵而美丽的衣饰,双手从此永远地紧握在曾由他父亲亲手为他打造的宝剑剑柄的银星上。
埃尔隆德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眼中干涩,神情平静。当那天稍晚时候,哀悼的歌声转变为对胜利的歌颂,当许多人齐聚在火焰厅,谷中居住的歌者编织出全新的歌谣,庆祝起他们在“布茹伊能之战”中来之不易的胜利,人们看见他脸上温和的微笑。
埃尔隆德啜饮着杯中酒,与他的女儿交谈;他向厅中熟悉的面孔致意,互道贺词;他聆听比尔博的诗作;他向格罗芬德尔展露笑容,后者小心翼翼地用层层包裹的手举起一杯酒和他打着招呼;他带着相当欣赏的神情倾听崭新的歌曲。或许他会在无事发生的顺利中等来这场晚会的终结,如果林迪尔没有在这个时候走出来开始演唱的话。
“现在请听一首新的歌谣!”林迪尔呼唤着人群的注意力——显然享受着作为一名歌者而非战士的舒适,“其名为‘自西而来的乐声’,细听那人碎金断玉的歌声,安格玛的烈焰在他剑下熄灭!”
起初,厅中的窃窃私语流露出些许疑虑;但之后,鼓舞声渐渐升起。最开始它们主要来自那些跟随格罗芬德尔出战,亲耳听过布茹伊能河畔的乐声的精灵;但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整座大厅为之震颤。
林迪尔在渐渐平息的骚动中等待着,然后拾起竖琴,开始歌唱。
埃尔隆德一句歌词,一个音符都没有听进去。
幸运的是这晚的火焰厅挤满了人,这让他能够几乎不被注意地溜走。他迈着长而不停的步子,没有任何具体的目标或方向,直到他发现自己身处在星空下的悬崖之上,身前是一对坟冢。
左侧的一座已在风吹日晒下磨平了棱角,上书迈兹洛斯·麦提莫·尼尔雅芬威·费诺里安。而另一座新近砌成,写着玛格洛尔·玛卡劳瑞·卡那芬威·费诺里安。
二者一空,一实。
当第一滴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埃尔隆德突然想到,玛格洛尔会多么喜爱这个地方——与他的兄长并立,向西俯瞰着瑞文戴尔的山谷[4],下临奔流,上接星穹[5]。
那个漫漫长夜,他站在父亲的墓碑前静静地哭泣,狂欢的歌声轻轻地飘向他。如今他自己也是一名父亲了,日落日升间,成为最后之家的领主也已多年;然而他最终还是感到自己似乎是一个孤儿——他曾有父亲,而他们一埋于脚下,一葬于地心,一湮于旧忆。
黎明到来之际,他在日光下看向航于天际的星辰,收拾起自己的心情;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再一次成为半精灵埃尔隆德,大海以东山脉以西最后家园的领主,智慧流露于眸中,微笑常见于眉间。
巴拉督尔倒塌了。在迷雾山脉另一边的东方,加拉德瑞尔推倒了多古尔都的城墙,凯勒博恩和瑟兰迪尔在焕然一新的大绿林树荫之下相会,欢声传遍四方。
埃尔隆德与阿尔玟踏上前往洛丝罗瑞恩的旅途,又在那里启程向南。他们进入洛汗金黄的原野,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在这里欢笑着骑马与他们相见;他们穿过佩兰诺平野,走上了白城米那斯提力斯。
他在那里看见了埃斯泰尔——阿拉贡与阿尔玟终于结为连理,他们幸福的笑容在一切终了之后为这个纪元的终结带来光明的希望。有那么一段时间,埃尔隆德分享着他们的幸福,将他与女儿最后的分别所带来的痛苦暂时遗忘。
对他周围的所有人来说,埃尔隆德都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善意,他微笑着,充满喜悦。
然而,他最亲近的人却看出了他的变化。
阿拉贡在他养父的灵魂中看出了一种深沉而充满渴望的悲伤,那是没有任何一个医者之手能够触及的地方,当佩瑞蒂尔选择成为埃尔达,这一切就于所有人类的视线隐藏。
阿尔玟在洛汗的丘陵间带着悲伤回应了她父亲的最后一个拥抱;他们的分别自然是苦涩的,他们被一如赐给人类的礼物,与埃尔达永远束缚于阿尔达大乐章的命运所分离。她在她的父亲与队伍中的余者驾马向北而去之时看出,他的面孔,已经朝向了西方。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夏尔土地上的敌人被清除干净,幽谷周围的树林也在即将到来的冬天里变得金黄。
在其他情况下,埃尔隆德可能会等待一两年,在魔苟斯最后的余孽被驱离隔离之海以东的土地后,在和平的中洲稍作休憩。比尔博和弗罗多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后来到阿门洲,加拉德瑞尔与米斯兰迪尔同样,但他们并不像埃尔隆德一样着急。
一个寂静的早晨,他与家族中少数几人一同驱马离开。他在山谷边向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告别,然后与格罗芬德尔行了抱臂礼,后者带着理解的微笑看向他,似乎早已知晓埃尔隆德心之所向。
他们行至布茹伊能河畔,焦黑的树林间,春夏新发的树苗已经长得粗壮而富有生命力;东大道一路延伸至切特森林,与布理;穿过夏尔碧绿的山丘,延展直到灰港,而一艘白船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白船在黎明时分随潮水启航,埃尔隆德立于船首,注视着低语的海浪。
他抬头看向渐亮天光中的埃雅仁迪尔之星,知道它日日环绕世界而行,他的亲生父亲就在其中永世看守黑夜之门;而在那之外,则是永恒的空虚之境。
他的目光落向天边。就在那里,在海的那边,穿过通往阿门洲的笔直航道,维利玛坐落在塔尼魁提尔山下;而穿过维利玛西边的大门,审判之环就在那里,维拉就在那里,举行会议,商讨阿尔达的事务。
向西,他将向西。
向西,去到审判之环,去为费艾诺家族辩护[6]。
Notes:
接下来:埃尔隆德就要与维拉展开谈判,而玛格洛尔发现空虚之境比他想象中更热(chao)闹(nao)一些。
如果有人好奇的话,玛格洛尔哼的那个音是个主音,差不多就是他所有的摇篮曲收束时会有的音,而他的孩子们将会安然入睡。他哼了这个音,那么至少,他就可以在乐理层面上假装,他的一生是完满的。
[1]即炎魔,此处作者所写为Valarauka,推测应为误写。昆雅语中炎魔所对应的复数为Valaraukar,“维拉劳卡”;而单数为Valarauko,“维拉劳寇”
[2]即爸爸,类似英文中的daddy
[3]本段所引用的内容收录于《中州历史》第十卷《魔苟斯之戒》的第二章节《阿门洲编年史》中,这一版本的费艾诺的誓言全文英文原文如下
Be he foe or friend, be he foul or clean,
brood of Morgoth or bright Vala,
Elda or Maia or Aftercomer,
Man yet unborn upon Middle-earth,
Neither law, nor love, nor league of swords,
dread nor danger, not Doom itself,
shall defend him from Fëanor, and Fëanor's kin,
whoso hideth or hoardeth, or in hand taketh,
finding keepeth or afar casteth
a Silmaril. This swear we all:
death we will deal him ere Day's ending
woe unto world's end! Our word hear thou,
Eru Allfather! To the everlasting
Darkness doom us if our deed faileth.
On the holy mountain hear in witness
and our vow remember, Manwë and Varda!
文景版精灵宝钻在精灵宝钻征战史第九章《诺多族的出奔》的翻译中有“甚至以伊露维塔之名声称,倘若背誓,就让永恒的黑暗降临己身。他们指名曼威、瓦尔妲和圣山塔尼魁提尔为证,起誓说:若有谁敢持有、夺取或阻止他们占有精灵宝钻,无论对方是维拉、恶魔、精灵还是尚未问世的人类,无论对方是世界终结之前出现的何种生灵,是伟大还是渺小,是善还是恶,他们都将怀着复仇与憎恨之心追击到天涯海角”。这里因为不是转述,而是二梅亲口说出,且考虑到用语的古风,所以把其中“倘若...降临己身”的部分改为了“降临于吾等”
[4]此处Rivendell与上一章一样,因紧接着提到“山谷”,不太适合意译为“幽谷”,暂且采用音译的“瑞文戴尔”
[5]这里是译者的小心思(我也不知道原作者有没有这个意思哈哈,但是感觉这么写会很带感!原文是with the rushing water below and stars above),Elrond这个名字意为星之穹顶,el-意为星辰,-rond表示穹顶
[6]本文很多地方都有类似法律用语的词汇,比如前文埃尔隆德在二梅临死时说到的plea(有时用于指被告及其律师的抗辩、辩护,以及向法庭提供的理由、辩解),他说他将为费家sue(提起诉讼/在法庭上提出请求),此处plead(在法庭申辩、辩护,或向法庭陈述案情)也有这样的倾向,后文埃尔隆德与维拉的情节还会出现类似的用词及翻译
感谢小伙伴帮我斟酌翻译/感动哭泣
【精灵宝钻现代au/三白】终于和白公主加好友,找了所有兄弟帮我发信息
CP:三白;梅熊隐形提及
现代au,费诺里安七子全员出镜,非常吵闹,不带脑子。
灵感来自b站视频:终于和女神配对成功,找了所有兄弟帮我发信息(链接放在评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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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下,你在把事情搞得过于复杂!”梅格洛尔嚷道,“就这样写,‘挺好’、‘逗号’,然后直接TMD问你的问题!(ask the f*cking question!)”他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巨幕液晶屏上显示的聊天记录,就好像在点自己白痴弟弟的脑袋。
通常这个屏幕是一家人在诺丹妮尔的要求下,进行难得的“电影之夜”时才会...
CP:三白;梅熊隐形提及
现代au,费诺里安七子全员出镜,非常吵闹,不带脑子。
灵感来自b站视频:终于和女神配对成功,找了所有兄弟帮我发信息(链接放在评论区)
—————————————————————
“不!停下,你在把事情搞得过于复杂!”梅格洛尔嚷道,“就这样写,‘挺好’、‘逗号’,然后直接TMD问你的问题!(ask the f*cking question!)”他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巨幕液晶屏上显示的聊天记录,就好像在点自己白痴弟弟的脑袋。
通常这个屏幕是一家人在诺丹妮尔的要求下,进行难得的“电影之夜”时才会使用,但现在它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双子与凯勒巩的手机屏幕进行了同步,俨然成了费诺里安们的作战分析屏。
“我同意劳瑞的说法,简单一些更好,但‘挺好’听起来太敷衍了。”站在一旁的卡兰希尔皱着眉,用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梅斯罗斯曾以为要见到他这副苦思冥想的神情起码得等到世界再次面临和1929年一个级别的经济危机。
凯勒巩阴沉着脸,像是准备好要做掉某人,很可能是他的某位兄弟。他一个字一个字将打好的单词删掉,就像一开始按吩咐把它们打出来时那样,他这举动——鉴于他是凯勒巩——乖巧得不可思议,背后的原因只可能是——“和阿瑞蒂尔交换了联系方式并开始聊天”这一事实已经使他的CPU过热冒烟了。
“但在她下一句话之前我想先说一句肯定的话,要不然她可能会觉得我很无礼。”他闷闷地说。
“无礼,哈!”靠在沙发上的库茹芬大笑了一声,“所以说从出生到现在,你终于学会照镜子了。”他说着,通过预判低头轻松躲开冲他飞来的靠枕。
这时,收到消息时的提示音迅速吸引了凯勒巩的注意力,“她问我在佛米诺斯的哪个区工作。”他说着,紧张得就像被掐着喉咙,声音在破音的边缘疯狂试探。凯勒巩将一个绝望的眼神丢给站在一旁一边若有所思地喝着咖啡,一边研究聊天记录的梅斯罗斯。梅斯罗斯简直要替他感到难过了,于是强忍着笑意说:“她是个聪明姑娘,Turko,我不觉得在你已经提到‘佛米诺斯’之后,这样兜圈子有什么意义,你可以直接告诉她你持有费诺里安集团多少股权。”
“然后向她解释为什么一个公子哥在射击比赛中能赢过IPSC去年比赛的冠军,是啊,真有建设性。”凯勒巩瞪着手里的手机,就像拿着一个定时炸弹。
“所以你得承认过去懒得给自己塑造一个稳定的‘阳面身份’是一大失误。”阿姆拉斯咧嘴笑道。
“或者说,你承认在对方面前孔雀开屏打出一堆十环的自己是个想法不经过大脑的白痴。”阿姆罗德贴心地补充,和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击了个掌。
凯勒巩喉咙里发出一声接近猛兽表示不耐烦的咆哮,但能怎么办呢?这个家就是这样,你的兄弟不会放过你任何脆弱的时候来刁难你——比如无可救药地陷入恋爱——生活真TM残酷得像科教频道里的东非大草原。
“告诉她你在公司的职位是‘枪支安全顾问’,”梅斯罗斯建议道。
卡兰希尔挑起眉毛:“我们有那个职位?”
梅斯罗斯放下咖啡杯拿出自己的手机戳了几下:“现在有了。”
“你还可以告诉她你喜欢极限运动,有助于解释身上的伤疤。你知道的,在人们看来有钱人干什么事都不奇怪。”梅格洛尔说着与梅斯罗斯对视了一眼,两个过来人惺惺相惜地点了点头,
凯勒巩编辑信息到一半的手猛地停了下来,“我们还没进行到那一步,严格来说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而且你还没有成功邀请她呢~”梅格洛尔耐心地笑着挖苦他。
这时库茹芬忽然从后面发出一声怪叫:“等等,我看到的是分段吗?还有标点符号?!”
“什——么???”(阿姆罗德)
“去掉分段,凯勒巩!看在茜玛丽尔的份上!”(梅格洛尔)
“退回去,把所有空格都删了!”(梅斯罗斯)
“不要给我另起一行!!”(卡兰希尔)
凯勒巩在他的兄弟们突如其来的狂轰滥炸下手忙脚乱地去掉了短信中的分段,随后才咬牙切齿地问道:“这又怎么了?”
“太郑重了,”梅斯罗斯沉痛地摇头,“虽然让女士知道你对她的尊重很重要,但这样会让她感到压力。”
“也许你还记得我们是在发社交软件上的消息而不是在写维多利亚时期的情诗,对吧?”梅格洛尔像是觉得自己的可怜弟弟已经无药可救了,他懒散地靠在墙上歪过头,露出那种表示“你真是傻得可爱”的怜悯笑容。
凯勒巩想了想,将这段文字分两次发了出去。
库茹芬在后面远远地点头道:“这很好,她发了两段,你也发了两段,与她的能量对等(match the energy)。”
他两个年长的哥哥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坐在沙发背上的阿姆罗德和阿姆拉斯则是爆发出一阵狂笑。
“她发了两条,你得回三条才对。”卡兰希尔不管他们,专注而严肃地盯着屏幕反驳。
“真不敢相信我都是在接受谁的建议。”凯勒巩喃喃地嘟囔道,“好了,我已经询问了她知不知道郊外费诺里安名下的猎场。”
“希姆拉德庄园的那个?如果你们要在里面办事,求求你们别进我的房间。”库茹芬邪恶地笑起来。
“我再说一遍,我们没进展到那一步!”凯勒巩的耳朵红了,“把你的嘴闭上。”
一声轻快的消息提示音,可以预见的,把嘴闭上的只能是凯勒巩自己。
【Ar-Feiniel】:当然!!那里的风景很美,我曾经路过几次,但它对外开放的时间很少,每次我都错过了
【Ar-Feiniel】:我一般是在家庭旅行的时候去它旁边的马场,那里也有射箭项目,但我还是喜欢带上自己的装备,不过我的哥哥们对此兴致不高,所以什么样的装备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片刻后因为没有收到凯勒巩的回复,她又发来一句。
【Ar-Feiniel】:抱歉,我是不是显得太夸张了?但我确实很喜欢射箭和马术,毕竟我已经算是半个专业的马术运动员了😉
凯勒巩短暂沉默的原因是,他在顶着六个兄弟制造的噪音编辑一大段长文字,从认同阿瑞蒂尔的品味写到极力兜售自家猎场能多么完美地满足对方以上所有需求。
“我们不是在推销地皮,提耶科莫。”阿姆拉斯拉长了声音抱怨道。
“Mae刚刚应该把你放到营销部门。”梅格洛尔愉快地评价,“你是怎么办到把作为销售员的天赋瞒着我们二十多年的,Turko?”
“很显然他没法把这项才能运用到推销自己上。”卡兰希尔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与此同时,对面一片寂静,甚至连“正在输入”的字样都消失了。起居室里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很沉重。费诺里安们默默守着自己的兄弟紧盯那一小块屏幕,凯勒巩低着头,肩膀紧张地锁着,眼睛一眨不眨。没有人发话,大家都知道自从“露西恩事件”之后,这场久违的崭新的感情对凯勒巩意味着什么,甚至在梅斯罗斯看来,凯勒巩比那时候更加深陷其中。
尽管外表张扬又锋利,但梅斯罗斯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比旁人能预料到的更细腻敏感的内心。
正当梅格洛尔清了清喉咙,要以他最拿手的尴尬笑话打破沉默的时候,消息提示音“叮”地一声响了。
阿瑞蒂尔发来了一大串留言,激动地讲述了凯勒巩提到的是她最喜欢的弓的型号,以及对马匹的一些独到见解,在真诚而不显得卖弄的同时洋溢着激情。
至少从发消息的习惯来看,他俩是天生一对。梅斯罗斯寻思。
伴随着活过来的气氛,凯勒巩猛地吸了一口气,鬼知道他屏住呼吸有多久了,他飞快地打道:好极了,那是一个超棒的地方,我已经去那里17.5年......”
“啥??!!为什么?!”(阿姆罗德)
“天哪提耶科莫,快住手!”(梅格洛尔)
“不要用小数点!”(卡兰希尔)
“你难道只有六岁吗?再说这也不是父亲的算术课。”(库茹芬)
“小数点,你是认真的吗?”(阿姆拉斯)
梅斯罗斯的手“砰”的一声敲在可怜的显示屏上,他威严的嗓音盖过了一众七嘴八舌绝望的感叹:“就这样说,‘我已经去了几年了’,不要太具体。”
梅格洛尔在他身后帮腔:“LESS IS MORE(少即是多)各位 !!直接说‘这是我常去的猎场’。”
凯勒巩扬起脸冲他俩咆哮:“这不就是我说的吗?!”
梅斯罗斯&梅格洛尔:“拉倒吧!你没有这么说!”
库茹芬在后面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咬了一大口薯片:“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几对双胞胎。”
卡兰希尔不耐烦地感叹道:“直接一点,问她‘要不要去我的猎场打猎’,这样不行吗?”
“那样怎么显出这是个‘超棒’的地方,很值得她和我一起去呢?”凯勒巩扭头认真地与他探讨。
“你邀请她本身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对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品味有点自信,兄弟。”卡兰希尔转了转眼珠,“啊,恶心。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赞美你的品味。”
“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忽略了一个巨大的问题,”梅格洛尔紧张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但请问这个‘我的’是想说明什么?”
“是啊,听起来就好像什么花花公子在炫富,挺拙劣的那种。”阿姆拉斯做了个鬼脸。
“听起来像辛葛,如果他只有二十多岁。”阿姆罗德认可地点点头。
卡兰希尔的脾气立马上来了:“这只是在显得诚实,再说了,她要约会的是一个费诺里安,她迟早要知道这些,早点告诉她还能快点看出来她的本性。”
“本性并不总是需要金钱诱惑来体现的,墨瑞,”他身为艺术家的哥哥反驳,“有时候钱只会把一颗谨慎的心吓走。”
最终,凯勒巩发出的消息是:下个月,我们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费诺里安们定定地看了屏幕三秒,库茹芬咀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打破了沉默:“阿米啊,这真是我见过最不‘凯勒巩’的发言。”
在手机被砸向他的前一秒,阿瑞蒂尔的消息解救了库茹芬未设防的额头
【Ar-Feiniel】:一言为定。☺️
————————————
另一头———
小白:他打字的速度好慢啊……
小熊:大概是在反复输入?
宅熊:绝对是在反复输入。
氩熊:天呐,这哥们绝对栽了,他比芬巩给他crush发消息时还墨迹。
小熊:就是啊......去把他拿下,伊瑞皙!嘿,你刚刚说什么——
大概还有个后续 哈哈哈
【梅熊新年9H|0:00】竹马进化论
summary:曾何几时我们约好婚礼互相当伴郎,结果你今天坐在了岳父席,愿天下好竹马终成翁婿!
“啊我亲爱的埃斯特尔,关于如何处理翁婿关系我们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是的,你得知道我们阿塔的养父的翁婿关系绝对比以辛格贝伦为首辛达传统翁婿关系更加抓马!啊不不不——不要即将到来的见面觉得恐惧嘛埃斯特尔——嘿?小希望?”
“咳咳,我们都听说了你和小绿叶的事情!而且听说...
summary:曾何几时我们约好婚礼互相当伴郎,结果你今天坐在了岳父席,愿天下好竹马终成翁婿!
“啊我亲爱的埃斯特尔,关于如何处理翁婿关系我们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是的,你得知道我们阿塔的养父的翁婿关系绝对比以辛格贝伦为首辛达传统翁婿关系更加抓马!啊不不不——不要即将到来的见面觉得恐惧嘛埃斯特尔——嘿?小希望?”
“咳咳,我们都听说了你和小绿叶的事情!而且听说你即将前往密林——别担心,我们可爱的小弟弟,你靠谱的兄长们向他们不那么靠谱的安巴茹萨叔爷爷们借来了传说中诺多翁婿关系封顶的高清帕兰提尔——希望先辈们的惨痛经验能够给你些许帮助——”
——————蓝光闪烁————
一个高大俊美的红发精灵走进了画面,举起双手制止了场内的喧哗——
“很高兴大家来到了我和芬德卡诺的订婚典礼——很感谢我们的家人们、和谐地坐在这里——”
——————画面一阵剧烈地抖动——————
在家长席上一位黑发的诺多精灵似乎气到要晕倒,而一位和他长得差不多的诺多精灵和一位黝黑的诺多精灵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用诺多特有的、看戏不嫌事大的吃瓜精神在一线围观。
而另一位黑发诺多精灵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非常高大,和他有六成相似的黑发诺多精灵努力让这位可怜的父亲能够安稳地停留在自己的椅子上。
主持人、一位金发诺多精灵冲过来强行扭过了镜头——
——————画面回到了新人身上——————
“呃,可能并不那么和谐,不过不重要,总而言之我和芬德卡诺都很感激大家能够完整地出席——”红发精灵继续演讲,然后镜头拉下——另一位新郎、一位头发里编着金丝的诺多精灵踮起脚拉着衣服领子把他扒拉下去,用力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隔着帕兰提尔都可以听见响亮的声音——画面剧烈地抖动,家长席上出现了剧烈的骚动,一位父亲情绪激动,试图发表讲话,但是他的两个儿子尖叫着拉住了他,而另一位父亲的凳子翻倒在地,他的两个儿子试图把饱受打击的可怜父亲从草地上挖起来。
“啊——刚才发生了一些大家意料之中的小意外,好吧,这也是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订婚仪式的原因之一。”红发精灵和金丝精灵在混乱中紧紧地贴在一起,十指相扣,仿佛某种牢不可破的榫卯结构,“本来我和芬德卡诺想直接举行婚礼的,但是我们的阿米坚持以为,以他们对我们阿塔的了解,婚礼上很有可能会出现我们无法预料的情况——所以我们决定先举行订婚仪式——呃,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成为一家人的氛围、不不,我的意思并不是我们一家人之前没有那么亲热,而是,借此机会,希望他们双方冰释前嫌——同仇敌忾?”
“众所周知,我们的阿塔并不赞成这段感情。”他怀里的金丝精灵扬起脸勇敢地宣布道,新人的兄弟姐妹们对如此大胆的发言纷纷倒抽一口冷气,黏糊糊的小情侣又亲了一口,“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芬威爷爷答应给予我们应有的祝福,赞美英明的诺多至高王!”
——————画面再次出现波动——————
一位有一头秀美黑发的精灵站起来向在场众人举手示意,然后快步走到了家长席,抱住两位备受打击的父亲的脑袋,挨个在他们的额头上响亮地亲吻了一下,随即喜气洋洋地坐在了儿子们中间,并向穿着礼服的孙儿们挥手致意——
——————画面重新转回新人——————
一位金发的、散发着魅力的主持人站在新人面前对着大家微笑,阳光下他的牙齿分外闪亮:“接下来有请我们的新人向我们分享他们这段曲折的感情经历并向在场来宾致辞——”
那对不那么备受祝福的诺多新人喜滋滋地互相亲吻了彼此的面颊,然后红发精灵酝酿了一下感情,缓缓地开口: “在我们和阿米商量好今天的仪式之后,爷爷坚持要我们向我们的阿塔通告这一消息——‘你们不知道父亲会在自己儿子的婚礼上多么的快乐多么的自豪’——他是这样和我们说的,并且向我们阐述了他在他三个儿子的婚礼上所感受到的不同的快乐——”
“而作为长子,我们有义务让我们的父亲体会一下这精生中难能可贵的经历——”金丝精灵补充道,语气中带了一丝对自己精生的怀疑,“虽然、显而易见——我们的阿塔看上去并不怎么快乐——反而、呃、被悲伤和愤怒充斥?不过这也是非常难得的、是精灵成长的一部分,我们的阿米觉得应该教会他们接受某些现实——”
——————————
两位美丽的诺多女精灵在主持人的引导下从家长席走到新人面前,亲吻儿子们的额头,并给他们带上了花冠。
台下爆笑,掌声雷动。
——————————
“呃,事实上,我们也向爷爷传达过我们的忧虑——不过,赞美英明的诺多至高王——他向我传授的外教技巧让事情变得不那么尴尬。”红发精灵抬手为他的伴侣调整了一下花冠的位置,然后继续回忆道,“那天晚上,在阿米的鼓励下,我走进了阿塔的工坊,我可爱的弟弟库茹芬守在门口,防止我不那么可爱的弟弟凯勒巩带着他的狗突然冲进来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我的阿塔,众所周知,不怎么支持我和大堂弟的感情,对我表达了一贯的态度,言辞激烈——而我,我只能坐在他的小板凳上听着,直到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锻造,于是我把握住机会,用爷爷教我的沟通技巧和他说:‘阿塔,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
台下又是一阵爆笑。
——————————
“我事先并不知道爷爷曾经用这个方法向父亲知会过他的婚礼!”受害的红发精灵大声抱怨道,台下疯狂的笑声更大了,他不得不提高嗓音,“不过,感谢我重新变得可爱的弟弟凯勒巩——阿塔自信地以为好消息是我和芬朵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选择分手——而坏消息可能是我的弟弟又跑出去和维拉厮混,或者用螃蟹可以食用所以蜘蛛为什么不可以这类的理论哄骗我最年幼的弟弟们尝一尝森林里的蜘蛛——在此我和芬朵由衷地感谢我为数众多的弟弟,在我们地下恋爱期间不离不弃、替我们保守秘密、并对趁机我们进行敲诈勒索,并且随时随机制造一些破事转移阿塔的注意力,也让我的阿塔没有第一时间被勾起过去惨痛的回忆。”
“死里逃生。”他编着金丝的爱人同样心有余悸,踮起脚怜爱地在红发精灵的嘴角吻了一下,“希望我们其他的兄弟们引以为鉴,不要直接套用爷爷给你们的智囊,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是否曾用同样的方式套路过你的阿塔——唉——但是,好吧,我们依然要赞美英明的诺多至高王!”
“我们是勇于创新的诺多——而爷爷能够用一招鲜吃遍天下的原因,呃,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是我们阿塔的阿塔——但是也希望我可爱的弟弟们不要再那么在制造麻烦上面那么前赴后继勇于创新了。”红发精灵对着那群对他发出嘘声的弟弟们翻了个白眼,“我的阿塔,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表示他新打造了一个皮带头,足以打断任何一个不听话的儿子的腿、哪条腿先迈出门见不该见的精灵或者维拉就打断哪一条——事已至此,我相信大家都已经明白了当时情况的严峻——于是我耸了耸肩,告诉他好消息是我和我最铁的兄弟、我的青梅竹马、我的好发小芬国昐的友谊走向了破裂。”
“这给大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狂喜——要知道,我阿塔和罗珊朵不畏强权、万古长青的深刻友谊曾经让我的大伯气急败坏——这也给了罗珊朵逃生的机会。”金丝精灵郑重其事地在众人的爆笑中点了点头,“非常可悲的事发生了,我的外交能力并没有那么出色,所以我的阿塔在麦提莫告诉他的阿塔那个坏消息之前,他就提着我弟弟摆放在我们家客厅角落的塔楼模型破门而入,伴随着库茹芬的尖叫——然后场面一度变得非常混乱——最后罗珊朵骑着由他某位弟弟亲情援助的马敲开了我的阳台窗户,我穿着睡衣从楼上跳下来,然后我们两个开始在夜色下亡命私奔——”
在疯狂的笑声里红发精灵摇了摇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不得不纠正一点,那匹马并不是免费的,我在混乱之中随便抓起了工坊里的某一件作品进行正当防卫——在我的弟弟你的弟弟我的阿塔你的阿塔开始混战之前——感谢胡安接应了我,而我将我阿塔伟大的作品、一根用来抽找维拉厮混的儿子的皮带向他那位喜欢找维拉厮混的儿子换到了一匹最快的马——”
——————————
一位抱着狗的金发精灵发出了巨大的嘘声,旋即被众人幸灾乐祸的嘲笑所淹没——
——————————
“而我们的目的地——”金丝精灵也叹了一口气,“唉,在午夜十分我和罗珊朵形容狼狈地冲进了至高王的寝宫请求庇护,而芬威爷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热情地迎接了我们——我发誓,在他亲吻我们额头的时候我恍惚中看见了曼督斯的大门,但是我们睿智勇武的至高王鼓励我们:‘你们的阿塔一定激动坏了!维拉在上,作为一个负责的父亲,我应该去帮助他们度过这别开生面的特殊时刻!’——所以我和罗珊朵躲在至高王寝宫的大门后,从门缝里注视着爷爷鼓励地抱住了我们情绪激动的阿塔,热情地亲吻了他们,然后掏出一张长长的羊皮卷告诉他们按照诺多习俗应该如何筹备长子的婚礼——”
“赞美英明的诺多至高王!”这对新人齐声,发自内心地说道。
“感谢两位堂兄的真诚致辞!”主持人鼓着掌重新走回了台上,“按照我们诺多的惯例,我们习惯于在订婚仪式上邀请婚礼的伴郎,两位堂兄,无论你们是谁愿意拯救我于我们家被两片面包夹芝士式的主持调停工作,我都会万分感激——”
“芬罗德!你毫无疑问是我想要邀请的伴郎——”金丝精灵几乎快要热泪盈眶了,“在无数我和罗珊朵被迫分离的夜晚,是你像信鸽、猫头鹰或者梭隆多一样为我们传递彼此的真心,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到任何人能够绕过图尔巩固若金汤的防线!”
“谢谢你,芬德卡诺!谢谢你愿意出手拯救我于一场可能会发生杀亲的婚礼主持工作!”金发的精灵挤出一个看上去无比悲伤的笑容,“也希望你们两位新人最好能够拯救一下我即将被恼怒的娘家人迫害的悲惨生命、我已经不奢望今天过后还能够修复我和图巩之间的、像他那混战中捐躯的塔楼模型一样破碎的友谊了。”
“你放心好了,芬罗德,我敢保证这不算什么!”红发精灵立刻拍了拍第三家族长子的肩膀,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地看向了台下的各位亲人,“在我尚未成年的时候,我曾经郑重地邀请过我的伴郎——”
——————————
台下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动,刚才摔倒的那位黑发精灵再次摔下了椅子,他的阿塔、英明的诺多至高王立刻扶起了他,并尝试通过掐人中这种方式让这位看上去神智不清的精灵苏醒过来——
——————————
“我一直觉得我的好兄弟、好竹马是我人生中互相支持互相理解的好朋友,我们会彼此出席对方人生中最重要的场合,当年我也曾顶着来自阿塔的压力坚持出席他的婚礼,并当任他的伴郎。”红发精灵把他金发的堂亲挡在身后,“虽然我的阿塔对我朋友梵雅特有的繁文缛节颇有微词,而我也一直觉得他沉稳冷静彬彬有礼,但是当我猛然意识到我的竹马是个不折不扣的诺多的时候——是在他听见我和他的长子正在以结婚为目的进行交往的消息以后当场昏倒,并在我上前查看的时候突然翻身坐起一拳把我干倒在地!——维拉在上啊!看着他那张暴怒的脸我突然意识到他和我的父亲是不折不扣的半血兄弟!那简直和我父亲反对我恋爱时的嘴脸一模一样!”
黑发精灵在他剩下两个儿子的陪伴下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金丝精灵疯狂拉着爱人的衣角:“罗珊朵!你少说两句吧!我阿塔现在看上去就想冲上来干翻你!”
“我们当时并没打起来,当然没打起来——”红发精灵在大家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客厅的大门与此同时轰然打开,我的亲兄弟和我竹马的亲兄弟外加我的亲阿塔以奇怪的叠罗汉姿态摔了进来,所有人、除了我竹马的亲兄弟以外都在挥舞着胳膊呐喊助威,让我们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而我唯一没有起哄的弟弟现场吹起了冲锋号——不过感谢他愿意顶着阿塔新打造的皮带为我们的婚礼提供现场音乐,也感谢我其他的弟弟们,你们踊跃投入于开盘下注使这一场不必要的互相殴打变得幼稚而愚蠢,毕竟谁也不愿意因为这个而在卡兰希尔的账单上遗臭万年——相信我,我曾经以为那是我人生中最混乱的时刻,没错,在我竹马和我阿塔的亲阿塔到来之前。”
——————镜头猛然翻转——————
台下弹婚礼进行曲的精灵手一顿,开始把婚礼进行曲换成激昂的诺多战歌,周围观众爆笑,场面终于失去控制——
——————蓝光猛烈闪烁——————
忍无可忍情绪激动失去控制的家属终于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他们历经沧桑但依旧年轻的老父亲和他们虽然年轻但历经沧桑的弟弟夹在冲突的双方之中、四周爆笑、起哄、尖叫——
金发的主持人惊慌失措地企图收回滚到地上的帕兰提尔,尖叫着向两位掩护他的新人抱怨:“看吧,我们诺多能够从历史经验里面能够学到的东西就是我们永远学不到任何东西!”
“而家庭矛盾爆发的原因往往是不被家庭成员认可的婚姻——”
“还永远是相同家庭成员不认可——”
——————画面戛然而止——————
“哦、哦我的天啊,我想莱戈拉斯是一位辛达,而且家庭成分简单,或许我不会面临诺多这位精灵要面临的死亡翁婿关系?比如,不会因为和某人的孩子谈恋爱而和一位高尚的精灵反目成仇?”
“呃,你或许乐观的太早了埃斯特尔。”暮星公主叹了一口气,“按照辛达的习俗,他们没有翁婿反目成仇的惯例——我的意思是,他们往往直接用对待仇人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女婿——不要晕过去,往好处想想,儿婿的待遇或许会有所不同?”
——FIN——
鲸の废话:嗨嗨!我终于回来啦!因为某些奇怪的三次现充原因断更半年有余,感谢各位亲族们的不离不弃,大家的每一条评论和私聊我都有反复阅读仔细咀嚼甜蜜反刍,谢谢大家对猫猫头系列和诺多整活文学的喜爱!在此祝大家2023新年快乐、希望大家新的一年粮食吃到饱!
旧 活 新 整
*腐向注意,为节目效果暂不说明具体cp
在《精灵宝钻》中有这样一个角色:
ta出生于双树纪元,以外貌之美在族人中闻名;
ta的父亲是一族的国王,脾气暴躁,拥有一位以智慧著称的王后,却因不听王后的意见执着于精灵宝钻,并因此断送了性命;
ta还有一位深色头发的爱人,这位爱人的父亲同样是一族之长,在骤火之战中留下了英勇的事迹,他也继承了他父亲的英勇;他的独生子年少时就成为了一族的国王并一度令族群中兴,但最终仍在一场残酷的战争中力战而亡。
因为这位爱人的出身,ta的父亲采取了行动阻止他们在一起;
ta曾被囚禁,但以一种巧妙的方式逃脱;
ta曾深入安格班的地底,直面过黑暗的...
*腐向注意,为节目效果暂不说明具体cp
在《精灵宝钻》中有这样一个角色:
ta出生于双树纪元,以外貌之美在族人中闻名;
ta的父亲是一族的国王,脾气暴躁,拥有一位以智慧著称的王后,却因不听王后的意见执着于精灵宝钻,并因此断送了性命;
ta还有一位深色头发的爱人,这位爱人的父亲同样是一族之长,在骤火之战中留下了英勇的事迹,他也继承了他父亲的英勇;他的独生子年少时就成为了一族的国王并一度令族群中兴,但最终仍在一场残酷的战争中力战而亡。
因为这位爱人的出身,ta的父亲采取了行动阻止他们在一起;
ta曾被囚禁,但以一种巧妙的方式逃脱;
ta曾深入安格班的地底,直面过黑暗的大敌;
ta曾在对抗魔苟斯的战斗中取胜;
众鹰之王梭隆多在他们的故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认识神犬胡安;
ta最终成功取得了一块精灵宝钻,但宝钻的光辉缩短了ta的寿命;
在ta身后,一位深爱着他的行踪成谜的吟游诗人将ta的故事传唱;
ta被记载为精灵族群中的“唯一一个”。
请问:ta是谁?
梅熊是贝露,熊梅也是贝露,想不到吧.jpg
魔戒wiki上记载露西恩生于Y.T.1200,芬国昐则生于Y.T.1190。考虑到大梅年龄和芬熊差不多但比芬熊要小,有理由认为他生于双树1200年左右。
戴隆还有个旧设是露仙的亲兄弟,更妙了🙊
采取行动阻止他们在一起(物理)(指烧船)
【精灵宝钻】【梅熊】心碎希姆凛之歌 (HE完结)
【简介】:一篇费诺里安在希姆凛意外饲养了重生小熊的故事,尽管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4.5w一发完~
【时间线】:从泪雨之战后到火山口。
私设多,bug多,一些事件时间地点有调整。可接受的话欢迎食用这枚苦芯甜饼越往后熊熊浓度会越高。
赶上二家周小氩熊这一天很幸运!基本上每一只熊崽都会出场!
1冻蓝莓
我是一名光荣的希姆凛居民。希姆凛的领主梅斯罗斯殿下是我在全阿尔达最喜欢的精灵。这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见过他你就会知道。当见到别的精灵,你们彼此问候“日安”会是恰当的。但是见到希姆凛的领主,你只会想说“哇塞!”,即使你每一天都会见到他。
然而,一桩有悖常情的事实是,我...
【简介】:一篇费诺里安在希姆凛意外饲养了重生小熊的故事,尽管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4.5w一发完~
【时间线】:从泪雨之战后到火山口。
私设多,bug多,一些事件时间地点有调整。可接受的话欢迎食用这枚苦芯甜饼越往后熊熊浓度会越高。
赶上二家周小氩熊这一天很幸运!基本上每一只熊崽都会出场!
1冻蓝莓
我是一名光荣的希姆凛居民。希姆凛的领主梅斯罗斯殿下是我在全阿尔达最喜欢的精灵。这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见过他你就会知道。当见到别的精灵,你们彼此问候“日安”会是恰当的。但是见到希姆凛的领主,你只会想说“哇塞!”,即使你每一天都会见到他。
然而,一桩有悖常情的事实是,我对希姆凛领主说出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哇塞!”,而是矜持的“哇!”。据说,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很小的精灵,小到能被紧紧地裹在一个蓝布包里,眼睛都还睁不开,只会发出类似“哇”或者“呱”的乐音。玛格洛尔殿下说我那时小得像颗蓝莓,他一直困惑他的长兄是如何站在高高的要塞之巅,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外的一颗冻蓝莓,然后飞似的把它捡回家烤火的,即使是精灵的目力也不至于此啊!我并没有见过蓝莓,却也没附和他的困惑。我说:那可是梅斯罗斯殿下啊!!不知道我这完美的回答究竟哪点招致了玛格洛尔殿下的不满,他揉乱我的头发,撂下一句“你是个没救的小精灵了”,然后夹着小竖琴去和别的精灵玩了。
可是!亲爱的玛格洛尔殿下!如果你问别的精灵这个问题,他们也会给你同样的回答的!我没有指出这点是因为我怕你真的挨个去问,然后再没有精灵能和你玩啦!我完全是为了你好啊!
我沉默地坚持了很久。直到后来的一天,我对“梅斯罗斯殿下何以远距精准定位一颗冻蓝莓”这个问题有了全新的看法,而这完全要感谢凯勒巩殿下。
那天凯勒巩殿下来希姆凛找梅斯罗斯殿下,谈完事情后撞到了蹲守在门口的我——我计划着等凯勒巩殿下一出来,就冲进去找梅斯罗斯殿下带我去小森林探险!!没想到凯勒巩殿下走得和我一样急!我俩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他纹丝未动,我却差点滚到走廊的尽头。这哪里是一位金发的殿下?简直是希姆凛的铁壁铜墙!
见我滚速惊人,天生的猎手凯勒巩殿下不甘人后,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我前面堵住了我的去路,因此我幸而没有撞上他以外的第二堵墙。看我头晕目眩,似非佳相,他趁乱一下子单膝跪在我面前,一只手搂着我,给我捋顺拧成麻花的袍子,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他凑近我耳边说:“嘘,别哭,小家伙。我会满足你随便什么愿望,只要你别告诉梅斯罗斯殿下。”
我晕乎乎地点了点头:“我想去小绅林探险。”(都怪他把我的嘴捂得太紧了!!玛格洛尔殿下把我的修辞教得很好!我很少使用戳别字!)
他一听就乐了,飞快地亲了我额头一下,然后慷慨地提出:“附赠偷偷抱着你骑马!附赠把你整个藏在斗篷里!”——天旋地转,他突然把我拎到肩膀。他风风火火地迈开步,青草香、皮草味窜进我的脑袋里。恍里恍惚,我以为自己骑在大野兽上。
小森林是很棒的地方!即使和凯勒巩殿下一起来也很棒!虽然他从来不承认希姆凛有真正的森林,他说这应该叫小花园、小菜畦之类的东西。可是我问他真正的森林是什么样,他又不回答,只是把手伸进斗篷里捏了捏我的手,问我探险该从哪里开始呢?
“我想看蓝莓。”
“你管这叫探险?”
“我还没见过蓝莓!蓝莓很可能长在死亡沼泽里!”
“那我们第一站先去死亡沼泽找找看?”
“我要告诉梅斯罗斯殿下啦!!!”
即使被嘲笑,我还是见到了蓝莓。
然后,我承认凯勒巩殿下有理由笑我。蓝莓看上去很不危险。它们生长在即使从我的视角看去也并不高大的树上,如果凯勒巩殿下肯屈尊叫它树而不是小草丛的话。我蹲下来捡了几颗完整的果子,捧给他看:“玛格洛尔殿下说我被捡到的时候和蓝莓一样大,原来只有这么大啊。”
凯勒巩殿下瞪大了眼睛,说:“然后你还信了?玩竖琴的说的话你也一字不差地信啦?他乐意的时候能让阿尔达小得像一粒芝麻!”他看我一幅受震撼的呆样,便拉着我背靠棵小树盘腿坐下了。
“我大哥刚把你捡回来之后,根本没人清楚你是个什么物种,怎么就莫名其妙出现在城门外。怀疑你是奥克派来的奸细的也有,猜你是雪原里熊王的小崽子的也有。要不怎么被叫小熊呢?”他戳了戳我的脑袋,像是提醒我要偶尔用用它。“不再是小熊了!梅斯罗斯殿下给我起了名字的!!用一颗蓝色的小星星给我起了名字的!!”我反驳,但他只是揉揉我的脑袋接着说下去:“只是没人去扫他的兴,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他出要塞做点什么。后来你终于舍得睁开眼睛、长出毛来,这回好了。灰眼珠、黑头发,不是个诺多又是个啥?”
“那如果是你,会不会就被当作奥克啦?”我在手指上卷他软软的金发玩。
“你怎么不说会被当成一位初生的维拉呢?”他笑着斜了我一眼。我以为他没听出来我在损他,便老实地跟着嘿嘿笑了。但转瞬间他就飞快地捉住了我缠他金发的手指,连手指带自己的头发“吭哧”一声狠狠地咬了下去!!我发自肺腑的一声尖叫似乎又震掉了树上好几颗蓝莓。
可是叫完之后我发现不疼,低头看手指上半个牙印都没有,只有亮晶晶的口水。狡猾的猎手在故意吓唬我!这比他真的咬了我还让我生气!我愤怒地瞪向他,发现他已经狂笑到半折叠在自己的斗篷里,只剩一头明晃晃的金发在乱颤。假装咬别人的手指就那么好笑吗!!我的咆哮已经到了嘴边,但想到是自己先说他很可能被当成奥克便又收了回去,最后只咚隆隆地擂了他的胸甲几下作罢。
“所以,那个时候我究竟有多大!”我气愤地重新坐回他身边。
“像一只小熊......一样大。”他还在笑!他还在笑!
“一只小熊有多大?”
他望天思索了一会儿,慎重地说:“怎么着......也有一百颗蓝莓那么大。”
“那我可以捡一百颗蓝莓回家去和玛格洛尔殿下对质吗!”我重新兴奋起来。
“何必问呢?小家伙。”他偏过头冲我眨了眨右眼,“谁捡到就是谁的。”
我开心得啃了他一下,不是为了报复,很轻的。他笑了。
傍晚,我携带打包好的一百颗蓝莓(我和凯勒巩殿下分别清点过一次,对结果各执一词),威风凛凛地(被凯勒巩殿下抱着)骑马回到了堡垒。在他黑漆漆的斗篷里,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问他:“为什么大家宁愿猜我是一只熊,也不相信我是一个新出生的小精灵呢?”
他愣了愣,说:“希姆凛很久没有小精灵出生了。”
“是小精灵不愿意出生吗?可希姆凛明明那么好......”
“小精灵都是很愚蠢的,他们怕冷。”
“除了我。嘿嘿......”
“除了熊崽子呗。”
“是路因尼尔!我咬你斗篷了!!”
奇怪的是我没等来他的回击。过久的沉默让我感到不安,我双手分开他的漆黑的斗篷,就像在清晨拉开厚厚的丝绒窗帘。我小心地探出头来,看到一个高大的梅斯罗斯殿下骑着他肉桂色的骏马,静静地在要塞门口等着我们。他面无表情像仅为俊美而生的雕塑,而绝非为了快乐。我不认同他这样!我大喊着:“梅斯罗斯殿下!!”猛地掀开了斗篷向他挥舞双手。他闻声果然笑了起来,驭马向前一把抱过了我和我珍贵的蓝莓布包。
“奈雅。我带小家伙去摘蓝莓了。我认为至少有一百颗。”
“你认为?”梅斯罗斯殿下挑了挑眉毛,“那我想小家伙少说也带回来了二百颗。是谁家的小精灵这样能干呢?”他笑着亲昵地亲吻了我的脸颊几下。我想这就是传说中在希姆凛建功立业的快乐吧,我激昂地攥紧了拳头。
“是你的小精灵!谁捡到就是谁的!!”
我看到他们对视了一眼,随即放声大笑。在笑声中我感受到有什么寒冰似的东西被融化了,事实上,直到这一刻我才确切知道寒冰曾经存在。我为他们的快乐而快乐,我不再去问在我钻出斗篷之前他们为何雕塑般久久对视,谁都不先说一句话。
好在他们很友善地向彼此道别。
凯勒巩殿下走后,梅斯罗斯殿下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到要塞城堡,然后我们一起分享了那些蓝莓,它们很甜。梅斯罗斯殿下那天的晚安吻是蓝莓味的。
总之,我永久取消了带物证去找玛格洛尔殿下对峙的计划。我不再在乎梅斯罗斯殿下捡到我时我究竟大得像一百颗蓝莓,还是小得像仅仅一颗蓝莓。一颗也好,一百颗也好,我是他的,那就行了。
2礼物
如和凯勒巩殿下吵架时所述:“路因尼尔”是梅斯罗斯殿下送给我的名字。我很喜欢它——它意味着一颗闪银光的蓝色小星星。巧的是两种都是我喜欢的颜色!也可能我是因为梅斯罗斯殿下才喜欢上它们!都有可能!
每次我去问他为什么用一颗星来作我的名字,他都会很耐心地告诉我——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是蓝色的。我像颗小小的蓝星躲一片银白里发亮,好像因为迷路而把雪原当成了天空。我几乎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可我还是隔三差五去问他。因为有时候他会给我一些不一样的回答。比如说因为我像坠落的流星一样没有清晰的来处;比如一个小精灵对于希姆凛来说太宝贝了,因此不仅需要他和玛格洛尔殿下保护我,还另外需要一颗小小的星星。
每一个回答对我来说都像是一份最珍贵的礼物。我不怕自己配不上,因为它们是梅斯罗斯殿下给我的,他不会送错礼物。
可是!这么好的礼物却被狠狠藏了起来!假如我一天和一百个精灵说话,那么大概有九十个会叫我“小家伙!”,剩下十个会说“小熊崽都长这么大啦!”(顺带一提,听闻蓝莓事件之后玛格洛尔殿下加强了对我的数学教学,他说会竖琴的人数学都好,只要音程算得勤,十以内加减法完全不用再打草稿!)
而“路因尼尔”呢?“路因尼尔”像彻底没存在过一样。当然,我也不讨厌“小家伙”,毕竟我确实就是希姆凛最小的一个家伙。“小熊”也可以凑活听,毕竟大家这样叫的时候总是开心得不得了。可是路因尼尔,我闪着银光的小蓝星,唉......要是全希姆凛的精灵都知道我在梅斯罗斯殿下心中值得一颗美丽的星星该有多好......我越烦越揉自己头发。
——“小家伙。头发被谁弄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陌生的声音把我从忧愁中拽出来,我抬头看——原来是黑头发的卡兰希尔殿下正从要塞城堡的台阶上走下来——那个比凯勒巩殿下小一点,比库茹芬殿下大一点的卡兰希尔殿下!曾经,区分两个黑头发殿下对我来说是困难的。后来我发现库茹芬殿下常会把黑发低束起来,而卡兰希尔殿下永远任头发散着,不戴任何发饰。尽管他的头发更黑,还闪着漂亮的光;再后来我发现看头发也不是必要的了。卡兰希尔殿下的沉默比他的发色更深,更能把他和其他所有人区别开。即使我在希姆凛住了快要二十年,但还是没和他说过几次话。
“是我自己!”我勇敢地第一时间向他担了全责,避免卡兰希尔殿下迁怒旁人。据说他黑色的怒火绝对不可小觑,“我揉着玩了!”。我不敢说自己陷入了忧愁。大精灵总是笑话小精灵的忧愁,他们会说:“小小的精灵能有什么烦心事?”我也希望没有啊!!!
卡兰希尔殿下皱着眉头打量了我头顶的鸟窝,问:“头发好玩?”说着便撩起长袍的后摆在台阶上坐下了。他拍了拍身前的空地,示意我坐过去。我忐忑地就位了。接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梳子开始给我梳头发。我的个伊露维塔!我的头发已经乱到即使是卡兰希尔殿下也不能再对此保持沉默了吗?那么我想事态一定相当的严重!
一开始我紧张到感觉不到自己的头发(乃至头部)存在,后来我发现不是头不在了!是卡兰希尔殿下梳头发真的很温柔很温柔!完全不会弄疼我!要知道,即使是玛格洛尔殿下也偶尔会在梳头时走神,然后扯痛我的头发,甚至扯掉好几根!一如啦!那真的是很痛的。好在听到我的惊叫,玛格洛尔殿下每次都会凑过来亲我的太阳穴好几下作为补偿,并承诺我每失去一根头发,都会再长出两根哦。但他的亲吻和承诺合在一起,却让我不得不担心新头发会从太阳穴里长出来,好在这种情况至今没有发生。
“小家伙,你的黑头发很美。为什么不好好对待它?”脑后旋绕起卡兰希尔殿下低沉的嗓音。我第一次发现它听起来有种奇怪的甜美,像是希姆凛夜晚沙沙的风带来沉睡草木的气息,也像是冬日燃着木柴的壁炉里那些一闪而过的小火花。
那么你呢?为什么不多说一些话呢卡兰希尔殿下?你明明有很好听的声音啊。
我想问却没有问出口。他这不正和我好好说着话吗?
“卡兰希尔殿下,我想你的黑发才是黑发里最好看的!”我百分之百是真心的,并且这种说法并没有背叛梅斯罗斯殿下的红发。
“哈哈!”卡兰希尔殿下笑出了声,“那么红头发里呢?”
被看穿了心思,我挺不好意思的。并不是我想见缝插针地赞美梅斯罗斯殿下的呀!可是我也不能欺骗他,所以只能尽量委婉地答道:“嗯......我想是梅斯罗斯殿下吧!当然,两位安巴茹萨殿下也......”,我焦虑地绞着手,努力转移话题:“卡兰希尔殿下,我可以......请你帮我编辫子吗?”
我感受到卡兰希尔殿下的手停住了。
我说错话了吗?难道他散着头发是因为讨厌编辫子吗?
好在他很快打消了我的疑虑,他说:“你想要几条辫子呢?罗珊朵的小家伙。”
“很多很多!”
请希姆凛的山神原谅贪心的我!因为卡兰希尔殿下梳头发真的很舒服!像在雪堆或者草垛上使劲儿打滚又被稳稳接住一样舒服!而且山神为证,他居然叫我罗珊朵的小家伙,这也太棒了吧,他好明白我的心!我不想很快从他身边走开,而且我感觉他也不想很快离开我。因为当你很着急离开一个精灵的时候,就不会对他这么温柔啦!(我摸准了规律,如果玛格洛尔殿下在早晨扯痛了我的头发,那么不用等到日落,希姆凛就会诞生一首新的竖琴曲!希望下一次玛格洛尔殿下致谢时不要光说什么小花小草小刺猬的,偶尔也提一提路因尼尔陨落的头发吧!)
编很多的辫子需要很多的时间。我们聊起天来。他问到我的功课,我喜欢的食物、颜色,和很多很多事情!
首先,他嘲笑了玛格洛尔殿下制定的数学教学计划。他说那不叫数学,那叫数数儿,何况还夹带私货,玩竖琴的懂什么算账。他承诺下次带我去他的营地看账本、核对税务,帮我在实战中成长。我实在不知道那是个啥,听了只是一味地想哭,不祥的预感很强烈,直抵嗓子眼!
好在其他的问题我们谈得很愉快!
我告诉他小森林的蓝莓有多么的甜,银光和蓝色混在一起会有多么漂亮,爬树是多么有益身心的活动,自己骑马是多么恐怖(即使有梅斯罗斯殿下的鼓励),但被抱着骑马又是多么快乐......我想到什么就连说带比划地展示给他看,累了就靠在他腿侧。他低低地笑着附和我,偶尔也用臂弯将我扳正过来,避免激动的我扯散他加工了一半的发束。不知不觉间,我肩膀上已经垂了好多条细巧的小辫子供我绕手指玩了。
“卡兰希尔殿下,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编辫子呢?”我随口问道。
“自己给自己编很麻烦。”他头也不抬。
那就更没必要问发饰不发饰的问题啦!麻烦嘛!于是我接着讲自己的希姆凛日记。正在我向卡兰希尔殿下兴奋地说到我打算向梅斯罗斯殿下申请修习剑术时,一阵冷风湿漉漉地打在我脸上,我向天空伸出手掌,是下雨了!低头看去脚下台阶砖石的湿点子已经沁成小片了。只是我被卡兰希尔殿下半遮在身下,又沉浸在自己的兴趣里,并没有感受到哪里被打湿了。
我赶忙推了推他的胳膊,说道:“下雨啦!卡兰希尔殿下。你淋湿了吗?”我想转过身去检查他的长袍,却被攥住了头发。
“马上就好了。”他无视我的问题。
“别啊别啊。”我只能扯他的袖子抗议,可他一点都不理我。我急了!!怎么能让好心帮我的卡兰希尔殿下淋雨呢?玛格洛尔殿下说过精灵淋雨会褪色的!我黑色的卡兰希尔殿下这可怎么好!
“我告诉梅斯罗斯殿下啦!!!”我迸发出一声呐喊。
卡兰希尔殿下的手奇迹般的瞬间停下了。
我虽然知道梅斯罗斯殿下总是神奇的,但是“告诉梅斯罗斯殿下”的威胁几乎从不奏效,那只是我自己壮胆的口号!
可是卡兰希尔殿下好像真的被我挂在嘴边的格言震慑住了。
——“别告诉梅斯罗斯殿下。”
我如愿转过身去却看到卡兰希尔殿下垂下了眼帘,与头发一样黑的浓密睫毛投下了一片郁郁的阴影。
我一阵慌张。我让他难过了吗?我抓住他的袖子说:“对不起。我不会告诉他的。”
我只是怕你的黑色和雨水一起流走。
“不要告诉梅斯罗斯殿下我不好。”他像没听到我的承诺一样继续说了下去,“别的精灵无所谓,但我是真的对不起他。”他抬眼看向我,眼神并不像声音那样悲伤,但里面有些东西促使我凑到他腰上使劲搂住了他。
“你很好很好!我不会骗他说你不好。”
怎么可以冤枉一个温柔帮你梳头发的精灵?怎么能?我把头猛埋进他的长袍表示自己目空一切的决心。我决定告诉他一个秘密让他信任我对他的信任——“你来的时候我陷入了忧愁。因为我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却永远只能被叫成小家伙。但你让我重新快乐起来。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小精灵总是有很多忧愁,路因尼尔。”头顶卡兰希尔殿下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但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怀念被叫作小家伙。在我的家族中,我占有这个称号最短。我很快成为了一个哥哥。”
冰冰凉的光滑触感划过我的手心,我抬起头。原来卡兰希尔殿下悄悄把我的手从他腰侧牵进了他的口袋,那里面有个暗兜。
“抓一把走。”卡兰希尔殿下神秘地笑着鼓励我,“是礼物。”
在他的催促中我小心地抓了一小把“礼物”。我摊开手,竟是一堆光彩夺目的宝石发珠,雨光下像是一捧彩虹窝在我手心。那里面有花瓣、叶蔓,有一看就熟了的果子,甚至还有游来游去的小鱼和不能多吃的晶莹糖块。我尖叫出声,实在腾不出手拥抱他,只能再次躬身向前用头锤了卡拉希尔殿下一下表示感谢。
“卡——兰——希——尔殿下!!阿尔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真的送给我吗?”
“永远送给你。阿尔达只是在下雨。编剩下的辫子时用吧。我走啦。”
“进去避雨吧!!”
“不了,小家伙。”
“我去给你借防雨斗篷!”我转身要跑。
“再见,路因尼尔。”不知何时卡兰希尔殿下已经唤来了自己的马,他侧身上马,回首向我挥了挥手。
眼看着卡兰希尔殿下长发飘扬的背影越来越远,我第一次感到他像是黑色的火焰燃烧在大雨滂沱里。只是他快速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他烧光的只有自己。
而我手心那颗露珠型的白宝石,像极了落在卡兰希尔殿下眼角的雨滴。
雨水的味道越来越浓。我的心一下变得很空。我跑去梅斯罗斯殿下的书房找他,看到一件黑金丝的防雨斗篷挂在书房门口的衣架上,他本打算出门吗?
他正埋头看文件呢。
“梅斯罗斯殿下。”我轻轻叫他。
他看上去有些累了。但抬眼看我的时候还是温柔地笑了起来,他说小家伙你在滴水呢,那么勇敢地自己去学游泳了吗?说着就把我抱到腿上,用带漂亮织锦的袖子把我的脸擦干了。
“袖子也能当毛巾的吗?”这对我来说是个新生活常识。
“玛格洛尔殿下不知道的时候能。”他递给我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袖子感觉比毛巾还要好!我的脸对我恳切地说。
在他的怀里,我的心很快恢复了自己的重量,身体也温暖起来。我告诉梅斯罗斯殿下我得到了来自卡兰希尔殿下的礼物。我小心地拘着宝石珠慢慢把它们摊在书桌上,其中有几颗压到了一封信上,好在墨迹已经干了。
“Moryo...”梅斯罗斯殿下的神色有些惊讶,“他送了你很宝贵的礼物啊。”他探向那些宝石的手指像我一样小心翼翼,就像知道自己会伤到它们一样。“它们真的很美,不是吗?小家伙。”
“是的。我好感谢好感谢他。他还给我编了头发。”我甩了甩脑后一簇簇的小辫子。一心检查我淋湿了没的梅斯罗斯殿下这才注意到它们,他低呼了一声伊露维塔,赞美了弟弟的手艺,然后低头亲吻了我的发旋。“可是天下雨啦。他送给我小宝石,让我在编剩下的头发时用。它们太好看了,我实在想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会这么好看。”
“我也想不明白,小家伙。也许它生来就只是为了让我们喜欢,而不是想明白。”
梅斯罗斯殿下很自然开始帮我编剩在耳边的几撮头发,他右手的金属手指碰在我耳尖的触感是冰凉的。但我知道那是他的手,所以不去躲开。
我忘了说,梅斯罗斯殿下在很多年前就失去了自己的右手。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在希姆凛并不是很不常见的事。不少精灵只有一条腿,或一只眼睛,但依旧是出类拔萃的战士(库茹芬殿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检查他提供的金属肢体)。如果他们曾经犹疑自己能否继续战斗,那么看看梅斯罗斯殿下武场上的身影也会重新恢复信念。在我更加年幼的时候,我深深为这些失去了一部分身体的精灵感到伤心。在噩梦里我会被一个黑暗又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声音束缚在冰凉的石椅上,那个声音告诉我,你必须将身体的某一部分抛弃在这里,否则就永远无法回到家去。只有在这个选择迫在眉睫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每一寸躯体都是极为特殊的、难以舍弃的。不管少了谁,即使我能回到家去,也将再也无法过上以前的生活。
但我不怕回答那个声音——我最能够舍弃的是我的手,如果一定要遭厄运,那么我要遭受和梅斯罗斯殿下一样的厄运;我最害怕失去的我的眼睛,我不能在见过梅斯罗斯殿下之后,又再也见不到他。如果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那还好。可我睁开眼睛后见到的第一个精灵就是他,一切都晚了。
然而即使我能够选择,我还是会惊恐得醒来,然后带着小熊玩偶去找玛格洛尔殿下。我会焦急地告诉迷迷糊糊的玛格洛尔殿下我梦到了什么,选择了什么,然后哭得像真的好像谁真的已经拿走了我的眼睛。玛格洛尔殿下每次都会把我和小熊裹在被子里然后紧紧抱住,好像我并没有惶然入侵他多梦的夜晚,而本来就是他床上的一个小枕头。他不会骗我一切都很好,也不会在这时为我哼唱我心爱的歌谣。他会问我是不是在为梅斯罗斯殿下而难过。我说是。他会告诉我这没关系的,他也总是为梅斯罗斯殿下而难过。这只是因为我们很爱他,别为爱而担忧。他会在我耳边轻声重复:“你什么都没少,哪里都好好的,我一抱就知道。”
玛格洛尔殿下使我感到安全。他让我确信有玛格洛尔殿下爱着的梅斯罗斯殿下是安全的,抱有和玛格洛尔殿下一样的爱的我同样是安全的。在他散发皂香的怀抱里,我重新能够去想象明天早晨新烤的面包,小森林里生长的花草。天上的路因尼尔远远地照着我们。在第二个梦里,我和玛格洛尔殿下经常会变成辽阔原野上被同一颗蓝色星辰所庇佑的两只小兽。他把我抱得那么紧,我多怕是他吸收了我的噩梦。
雨点有力地敲打着书房的窗户,梅斯罗斯殿下的心跳声从我背后一声一声地传来。此刻,梅斯罗斯殿下存在地那么确切。我不敢想象如果哪一天我听不到他的心跳。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足以使我沉默。面对我最熟悉的梅斯罗斯殿下,我突然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奇怪的是,他也没跟我一句话。难道思绪这种东西真的会因为离一个精灵太近而流淌到他身体里吗?那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梅斯罗斯殿下的感受呢?如果不是他的手还在我头发上,我甚至感觉不到他还在房间里。
于是我观察起他的书房。
我看到书桌上一枚信封用鲜红的八芒星蜡片封了口,看上去是要寄走的样子。封面上那个单词我认识,意思是“多瑞亚斯”,我认得这个地名。凯勒巩殿下和我在小森林玩的时候用树枝在土上给我画过小地图。我还认识蓝色山脉、巴拉尔岛、希斯隆什么的。他还给我画过一个圆圆的圈叫作希姆拉德,告诉我那是他和库茹芬殿下以前的家,后来在火灾里被烧毁了。幸好他们没事!
好早之前梅斯罗斯殿下就教会我写信啦!我曾经自作主张给伊露维塔寄过信。格式、措辞都严格符合梅斯罗斯殿下对我的教导。我表达的诉求是希望一如庇护希姆凛的所有精灵;另外,如果祂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让希姆凛的冬天既下雪,又不冷,那就太好了。我特意用我的小蓝星铜章做了蜡封,但还是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了。哎,再也不寄了。从此祂就只活在我的口头禅里了。
顺带一说,那枚小蓝星铜章是库茹芬殿下送给我的。虽然库茹芬殿下有时候(经常)会说可怕的话,但他其实是送我礼物最多的一位殿下。我现在每天睡觉抱的小熊玩偶还是他送给我的呢。据说他刚听说梅斯罗斯殿下从希姆凛城门抱回来了一只小精灵,就火速从自己的营区杀了过来。他一股脑地倒了一堆玩具玩偶在我的婴儿床上,直接把我淹没。这是什么样的礼遇啊!在学会说话之后,我诚挚地向他表达了感谢,并试图让他抱抱。但他反而像躲鼻涕虫一样躲我,边躲边说是他该谢谢我才对,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让这些破烂玩意占据了他出奔时的包裹,连他的铸造锤都得给它们腾地,凭什么?
——震惊也不足以形容他的话给幼小的我带来的感受。小熊玩偶怎么会是破烂?怎么会有精灵不喜欢小熊玩偶?竟然有精灵不喜欢小熊玩偶?!好吧,但我还是要感谢库茹芬殿下不再喜欢小熊玩偶,不然我就要失去小面包了!(我好像泄露了小熊的名字!希望你们不要笑话小熊,毕竟取名字的是我!)
然而,这不是库茹芬殿下第一次语出惊人。那时他说他最后悔的事是把小熊玩偶和它的家人带来中州,后来他对自己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又有了别的表述。一次他为梅斯罗斯殿下复检完金属右手之后,我缠着他教我锻造——要是我能变得像库茹芬殿下一样熟悉金属的话,我就可以为梅斯罗斯殿下和希姆凛的战士做点什么了。可是他恶狠狠地拒绝了。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教小精灵锻造!锻造会使小精灵骄傲,产生可以独活的错觉,最终离开教授自己这一切的精灵。我确实又被吓到了!我无法想象自己会因为掌握了昆雅字母表而离开玛格洛尔殿下,或者因为终于敢自己骑马而当真骑着小马离开梅斯罗斯殿下。我连想都无法想象这一切。
于是我问库茹芬殿下,难道你也离开教你锻造的那位精灵了吗?
他先是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他蹲下身来直到他的眼睛可以直视我的。
“没有。我没有离开他。即使他离开我,我也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他。”他用一种近似宣誓的语气向我说到。我点了点头,说:“那真好。”——如果教导和被教导是一种永永远远的关系,那么我也能永远永远都不离开梅斯罗斯殿下和玛格洛尔殿下。那可真好。我抱了抱库茹芬殿下,谢谢他告诉我这一切。
他灰眼睛里火焰随之温和起来,他轻轻地拍了我的后背。他说:“想要什么就告诉我。你太小。即使是我的那位教导者也不会允许这么小的精灵进锻造坊。”我被说服了。
于是我向他定制了那枚路因尼尔小蓝星铜章,他如约带给了我。除了那次给伊露维塔写信,我没舍得用过。
雨还在下。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我和梅斯罗斯殿下之间的沉默。推门而入的是玛格洛尔殿下,他来和梅斯罗斯殿下商讨下次会议的时间。接着他看到了我。他盯着我的头发看了好久,然后看向他的哥哥,什么都没再说。
我转头看到梅斯罗斯殿下勉强地对玛格洛尔殿下笑了笑,说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哥哥,我不知道他在因什么而忐忑。然后他把我从他腿上抱了下去。他亲了亲我,把宝石装回我的衣兜,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它,让我回自己房间玩会儿。我经过玛格洛尔殿下的时候,他同样亲了亲我的额头。他说:“今天真漂亮,我的小家伙。”
我不知道是自己能被一点雨水冻到感官失灵,还是他们的嘴唇真的都在轻轻颤抖。
我回到房间对自己的发辫左顾右盼了许久。点点闪光出现在镜子里。我凑近看,发现闪光的并不是卡兰希尔殿下的糖块宝石,而是缕缕金丝结在了辫子的深处。这是梅斯罗斯殿下什么时候设计的吗?难道他是因为潜心构思才沉默?
难道今天是个神秘的节日,全希姆凛只有我不知道?所以大家才都来送我礼物?
我看着小面包,小面包看着我。
我突然感受到抱起它的必要,然后劝它放心:“梅斯罗斯殿下不会送错礼物。”
3希姆凛之歌
梅斯罗斯殿下不会送错礼物。但问题的关键是我首先要确认这确实是一个礼物,而不是梅斯罗斯殿下不小心把美丽的金丝遗落在了我的头发里,虽然我不知道这何以可能。但丢东西这码事从来都是想不清缘由的。我在小森林里弄丢过新靴子(我分明记得就放在树根的苔藓上),在书房里弄丢过羽毛笔(我发誓不是为了避免练字),就连小面包都差点在某次探险中永远离开我!一如啊,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带它离开过房间,即使感到孤单,我也忍受孤单!!没的说,为了朋友!
我在尽可能不破坏耳边两绺发辫的情况下把金丝拆了出来,用手帕仔细地包好了,决定在晚餐后找梅斯罗斯殿下问个清楚。真是奇怪,刚才在书房里,我连开口向他说话的能力好像都失去了。但是转眼间,我好像又有一千句话想要跟他说。
晚饭我吃的心不在焉,好在玛格洛尔殿下也没紧盯着我。看上去像是有一首新的竖琴曲正在把他从我们身边偷走。
可我没有看到梅斯罗斯殿下来吃饭。
这没什么,他有时候会在书房吃点兰巴斯了事,因为他每天要看的文件真的真的很多。我向他抗议过,毕竟玛格洛尔殿下曾告诉我:精灵如果不吃饭就不会长高。显而易见,梅斯罗斯殿下已经长得很高了。我想他也没有太多长高的余地了,那么如果他再不吃饭就只能往矮里长了。他听了只是摊摊手,丝毫没被我吓唬住。他说那你算算我多少年不吃饭才能重新变得和你一样高呢?和你一样又有什么不好?
梅斯罗斯殿下!你这就有点苛求小精灵了!!这分明是卡兰希尔殿下才能算清楚的事情!
我应该坚持的,我应该更强硬的,可是梅斯罗斯殿下说他省下的时间会用来给我讲晚安故事。哎。谁会再闹呢?愿一如保佑兰巴斯,别让梅斯罗斯殿下长到比我还矮,谢谢了。
所以,他今天没有来吃饭我也没有闹。我想,他总不会忘记我的晚安吻,就像月亮不会忘记要亮。那还有什么好着急的呢?只要等它升上来就好啦。
我早早地换好了睡衣,窜进我的被窝里,又火速窜出来把小面包一同带进被窝。(真是忙中出错啊!哪个有理智的精灵会忘记小熊玩偶也要睡觉呢??)
月亮慢慢爬上了夜空,今天它的颜色很淡很柔。几缕勇敢的风越过了我半闭的窗,它们第一时间来告诉我小森林里的莓果快要成熟了,而今晚它们要先睡觉啦。我也有点困了。我想去梦里试吃一下,有点酸我也不在乎,不在乎......
可我怎么能去梦里呢?
我还没有得到梅斯罗斯殿下的晚安吻。我不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去睡觉。这就好比你不能在不敲门的情况下,就闯进别人的房间。我也不能在没有得到梅斯罗斯殿下的一个吻的时候,就粗鲁地跑进梦乡,我不能......那样的话小森林不会欢迎我进入,果子不会允许我尝它,月亮也不会甘心为一个没有得到晚安吻的小精灵而亮,如果我是月亮我也不会甘心的......
我不能任由几缕微风就把我从将要到来的梅斯罗斯殿下身旁拖开。我决心去想象一些可怕的事物。想象一些我绝对不想梦见的事物。我想象起希姆凛的战士们提到过的半兽人......我想象起一个物种有一半像小面包、一半像我......那真的是很糟糕的事。我赶紧把小面包放的离我远了一些,避免我脑海中可怕的画面传染给它。
可是不能抱着小面包一下子就让我感到孤单了。
梅斯罗斯殿下快来吧。
你快点来亲吻我吧。
我害怕半兽人。我害怕你送错了礼物。
玛格洛尔殿下被竖琴曲偷走了。难道它把你也一起偷走了吗?
我恨竖琴......我再也不要算音程了......
就在我忍不住伸出手要把小面包重新抱紧的时候,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那样熟悉的红铜色长发,我等了一晚上的梅斯罗斯殿下。阴影里他高大的身姿显得无比疲惫,但他还是那样轻地来到我身边,而不像我似的在玩疯了之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骗他抱我。
“梅斯罗斯殿下!”我忍不住从床上半挺起身来搂住他,“你来了!”
“是啊,小家伙。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梅斯罗斯殿下把我抱在他怀里晃了晃,“我来得太晚了。对不起啊。”
“我等你呢,我不困的。”像为了证明我精神着呢似的,我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手脚并用紧紧扒到了他身上,能这么紧地拥着他我终于感到踏实了,我从云端那些恐怖的幻想里降落回希姆凛堡垒。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让我回被窝去,要冻着了,但我只是把自己的头埋进他肩头堆着的红发,拒绝出来。他放任了我,他也低头抵上我的肩膀。他闻起来一半像枯叶,一半像嫩芽。
“我很想你了。”隔着如云的红发,但愿他还能听清我说的话。
“对不起啊。”梅斯罗斯殿下再一次地说,“我让你等了好久。”
“我原谅你了。”我转过头亲上了他的耳尖。“但你一次也不能忘了亲我呀。不然我就不能睡觉了。不睡觉的小精灵是长不大的。”
众所周知,这又是玛格洛尔殿下的话。
他终于笑出了声。他坐到床边,轻巧地把我从他身上移入了被窝,像是从枝藤上摘取一颗已经沉得过分了自己却不自知的大果子。然后他俯下身亲吻了我的额头,停留了比往常更长的时间。“你当然会好好长大。我的小家伙,我一天明亮似一天的小家伙。你使永寒之地变成星辰的家园。愿你的梦境永远甜美安详。”他的嗓音发哑。我的梅斯罗斯殿下真的很累了。
我不好意思地向梅斯罗斯殿下点了点头。
我甚至不擅于翻到马背上,我该如何翻越崇山峻岭成为一颗蓝色的星辰而使他骄傲呢?也许等长大后我就会知道。
如何成为一颗名副其实的星辰是属于未来的谜题。而就今日而言,我要先搞清楚的是那件“礼物”是否是名副其实的礼物。
我从枕头底下把手帕包取了出来,小心地摊开了它的四角。“金丝是礼物吗?梅斯罗斯殿下。我担心是你弄丢了。”
“是的。小家伙。”他停顿了一下,“你比我更配拥有它。”
然后他停顿了更久。
我应该说谢谢梅斯罗斯殿下,但是我想等他说下去。
“路因尼尔,”他艰难地重新开口:“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道歉。今天在书房里我一直在走神,即使你就在我眼前。我感到非常抱歉。我本就没有分给你多少时间。即使......”梅斯罗斯殿下的眼眸逐渐被我所不能理解的悲伤所填满,“即使你那么需要我的时间,我也同样感谢你的陪伴。我不愿将你欺骗。”
“那时你在想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梅斯罗斯殿下。”我拉住了他放在我被子边缘的手。仅仅是看向他的眼睛,我就快要流泪。我不敢想象如果我能共享他的悲伤。
“我在想我最......最好的朋友。他离开了很多年。”
“为什么会离开?”
“因为我。”
他坚持与我进行坦诚的目光接触,大概是因为“不愿将我欺骗”。但我知道他开始勉强自己,因为他被我拉住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就像他在雨声中亲吻我额头时的冰冷双唇。
我的心随之颤抖。
我知道我的梅斯罗斯殿下是比火还要热的精灵,我在他的怀抱里长大,希姆凛的寒风都动不了我分毫。我知道我的梅斯罗斯殿下是最好的精灵,没有精灵会“因为他”而离开他。那可以是因为霜、因为雪、因为一如不肯庇佑,但不会是因为那个精灵不再想留在梅斯罗斯殿下身边,我就是知道。
所以我不要他那样说。我不要他的嘴唇变冷。我不要一个单手持重剑的精灵的手在我的手心细细颤抖。我不要再听他说一句抱歉,半句都不要。一股冲动烧走了我的眼泪,我再一次从被窝里挣了出来。我愿意做一切事让他感觉好起来。
“我从不知道在一个精灵面前想到别的是需要抱歉的事情!”话出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有多大,“那样的话,我才亏欠你更多的抱歉!”
“每天早上,我对你说:‘早安梅斯罗斯殿下!’,但看到你的红发,我满脑子都是希姆凛黎明的霞光照在雪山上;每天中午,我对你说:‘午安梅斯罗斯殿下!’,你对我笑,你以为我只看到你,但事实上我却好像掉进了小森林的花丛,眼里全是日光下的蔷薇科花朵;每天晚上,我对你说‘晚安梅斯罗斯殿下!’。你不会忘记亲吻我额头。你以为我只感受到一个吻,可实际上我感受到月光下夏季的莓果正在变熟,我偷偷吃下了一整串。梅斯罗斯殿下......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许许多多的念头随时都能把我从你身边偷走,尽管我们的时间那样不多。如果一定要说抱歉的话,那个精灵也会是我。你明白你不需要为任何事抱歉了吗?”
我不知道这些话语在我脑海里转过了多少年头。它们曾经是透明的、没有形状的,像是小森林里树木的断口流出的胶泪,像是柔软的肉躲在不开的贝壳(玛格洛尔殿下曾在海边生长)。一些词语、一些闪念像硬硬的种子硌着我的心。我知道我有了重大的秘密,我知道我有东西要藏,只是我丝毫不明白被我藏起来的究竟是什么,不明白任它们生长发芽会糟糕到什么份上。可是,每一天,每一个早上、中午、夜晚,每一次我见到梅斯罗斯殿下,每一次他不假思索地把我揽在他的臂膀,那些不确定的东西都会变得更加确定,那些没有颜色的东西都会被打磨得愈发晶亮。最后,不开的贝壳结出了自己的珍珠,它敞开了自己的家。贝壳想打一个赌,赌珍珠不是恐怖的事物,赌收到珍珠的精灵不会讨厌它。
我紧紧握住了梅斯罗斯殿下的手,我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他惊讶地看向在深深的夜里突然大嚷大叫的我,然后竟放声笑了起来。他滚到了我的被窝里。他没有说别的话,只是捏住我的脸说:“你是个什么样的小精灵啊。”然后又响亮地亲了我几下。我为他的笑声而重新开心了起来,我早该告诉他,把一切都送给他,他是个多么宽容的殿下啊。我更加响亮地亲了回去。“是你的小精灵啊!”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我觉得现在倒更像是玛格洛尔的小精灵。你到底看了多少他的书呀?”
我滚到他怀里去撞他,弃养小精灵是很坏的。虽然玛格洛尔殿下也不会不养我。
“谁教你认的蔷薇科花朵?”费诺里安真奇怪!一笑就停不下来!
“上次安巴茹萨殿下来带我摘小花!然后摘一半,他们去抓鸟了,我迷路了!目前只认到蔷薇科!”
“那我真是要替我两位年幼的弟弟向希姆凛的吟游诗人致歉啊。”梅斯罗斯殿下行了一个漂亮的礼,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不听道歉!”我再次滚向他发起冲击。他发出受伤的声音平躺到我身边。
“小家伙”他凑近我耳边,“明天把这些和玛格洛尔殿下再说一遍。你去逗逗他。”我点点头,给了他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不久,他在我的小床上睡着了。我的梅斯罗斯殿下真的很累了。
今天轮到我们两个分享同一个梦。梅斯罗斯殿下说这会是个好梦。那么我只要很小的一半,剩下的全都给他。他的呼吸浅而均匀,我伸手抹掉了他眼角挂着的泪珠。我想那只是因为刚才的欢笑,那停不下来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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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跑去玛格洛尔殿下的琴房复述了我如何把心里想的事情一股脑儿地都倒给了梅斯罗斯殿下。他笑得一点都不比他哥哥轻,尽管他说他很喜欢那些话。
他高高地把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兴奋地说我是他在希姆凛最宝贝的小精灵(即使我都转晕了也知道希姆凛只有我一个小精灵!),说我是他在希姆凛捡到的一块宝矿(一如在上!是梅斯罗斯殿下捡到了我!捡到我的是梅斯罗斯殿下!)。我使劲地拍了他的手臂好几下,他才肯放我下来,我忽然意识到玩竖琴的玛格洛尔殿下其实真的很强壮,大概是经常搬运竖琴的缘故吧。
但今天他好像格外乐于搬运我。我才被他搁置在地上,又被他拎到了椅子上。他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他昨天刚好新谱了三段式的曲子,不如就把我的早安、午安、晚安梅斯罗斯殿下填进去,加上竖琴、长笛外加小鼓去演给梅斯罗斯听。就算他脸皮厚得像希姆凛的城墙也应该脸红一回了。他快乐地推了推刚从晕眩中恢复的我,问我想不想去逗逗他。
我只能点头了。命中注定他们要成为兄弟啊!
总之,下一次见到梅斯罗斯殿下的时候,我手里已经拿着面羊皮小鼓了。哎。
我身边是神采奕奕的玛格洛尔殿下和他的竖琴。他火速把竖琴和鼓的谱子都调整好了。他贴心地只为我分配了很简单的节拍,每个乐段由我的早安、午安、晚安作为起始。
梅斯罗斯殿下看到我们俩的阵仗便头昏一般向后仰去,而后又笑着用昆雅说玛卡劳瑞是不入流的坏音乐家。玛格洛尔殿下不为所动地垂首拨弦,流水般变换手法,神祇般不可侵犯。如果不是他紧紧抿住的嘴角终究还是逸出了偷笑的痕迹,我当真以为他已经属于另一个世界了。他接着我的旁白开嗓。
玛格洛尔殿下的嗓子没话说,他真的知道该怎么让阿尔达变成一场梦。他造出一颗太阳,金色的光醇厚如蜂蜜,他操控着丝丝缕缕的金光,把我们缓缓带到希姆凛雪山的最高点。然后红色突破了重围,他用高音在夜色制成的厚重天鹅绒中破开一个口子,黎明的颜色流淌而出。他小心翼翼地捧住那抹颜色,急切地反复追问梦里的梅斯罗斯殿下,那是不是你的红发?那是不是你的红发?
玛格洛尔殿下猜得对,梅斯罗斯殿下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他向玛格洛尔殿下摆了摆手,心里大概叫着伊露维塔。
可是中午照样会到来。玛格洛尔殿下每拨动一根琴弦就会开出一朵蔷薇花。他的换上明快而夸饰的花腔,耀眼的日光藏在花苞的深处,它们生长,它们开花,然后瞬间又坠落到我们的手心上。玛格洛尔殿下就站在白光的中心捧着他的那朵花,带着全阿尔达最恳切的天真,转也不转眼睛地对梅斯罗斯殿下说,这是你的脸颊,这是你的脸颊。
梅斯罗斯殿下好像放弃了挣扎。他闭上眼睛笑着向玛格洛尔殿下摇了摇头头,又点了点头。他美丽的耳廓开始泛红了。我不用看玛格洛尔殿下都能知道他一定为此得意到不得了。
所以晚安,梅斯罗斯殿下。我最后一次轻击小鼓。玛格洛尔殿下的时断时续的吟哦近似耳语。一张柔软至极的薄羽绒毯缓缓在他的一呼一吸间织就,斑斓的夏季浆果从此不生在田野里,而长在羽毛上。玛格洛尔殿下的昆雅咬字比雨雾中晕开的月光还要轻柔,他用受伤般的气声向梅斯罗斯殿下求证:这就是你的一个吻所意味的。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竖琴的最后一个音落下。
梅斯罗斯殿下无可奈何地起身拥吻了他的兄弟,承认自己的弟弟算是入流的坏音乐家。看到梅斯罗斯殿下确实红起来了的脸,玛格洛尔殿下则笑到颠来倒去不能自已,他蜜棕色的长发随之上下翻飞。他想说一句“感谢希姆凛领主慷慨的赞美”,却被自己的笑声打断了好几次,最完整的一次他坚持到了“希”字......他变得一丁点都不像刚才那个能一口气把我们拖到希姆凛巅峰的造梦者,而像是在笑声的海洋里颠簸航行的一艘小船,树叶折成的,随时都会被打翻淹没。我和梅斯罗斯殿下也被传染得笑了起来,我们故意一遍遍地问他“您要感谢什么来着?”“希什么?”,最后和他推搡成一团。
“感谢您的厚爱,领主大人。”玛格洛尔殿下最后清了清嗓子,“此曲的作词者是年幼而伟大的路因尼尔,或许您对他的名字并不陌生。曲中提及的种种风物皆来自作词者路因尼尔生长的故乡,您的属地。相信您不会介意用自己属地的名字命名它,为之更添几分庄严气象。”
“只要你愿意在一次不落地在阵前领唱。”梅斯罗斯殿骄傲而无畏地回答。
他们再次笑着拥抱了彼此。
我则飘飘然地坐在梅斯罗斯殿下的臂弯里,因为我拥有了一首自己的希姆凛之歌。那曾经把我的心脏硌得生疼的小小种子开出了花,而梅斯罗斯殿下和玛格洛尔殿下都喜欢它。
4剑术课
自从我上次和卡兰希尔殿下念叨我打算向梅斯罗斯殿下申请修习剑术又过了一段时间,在夏天的尾巴,我终于正式提出了自己的申请,但却并没有得到批准。
梅斯罗斯殿下一向相当鼓励我学习新鲜事物,连爬树和制作干花书签都算。在我疯狂想和小动物说话的时期,就连凯勒巩都应他要求来给我开过动物语入门课。但是两周后我就放弃了,简直比卡兰希尔殿下的账本还难懂。“你看起来很适合烤着吃”这种话真的是可以对小鹿说的吗?总之,反正我有什么想和小动物说的,可以去找凯勒巩殿下翻译嘛,课嘛我就不上了。梅斯罗斯殿下也没有因此就对我失望,他摸了摸我的头说这是小精灵成长的必经之路,像安巴茹萨殿下那样坚持到现在反而比较值得担忧。
可是,向来愿意我当个博学家的梅斯罗斯殿下这次却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叫我伸出双手,然后翻过来调过去端详了半天。然后又攥住我的手腕捏了又捏。他看我的手时,我也在看他的手,他手背上贯穿着几道浅色的伤疤,就连精灵的愈合能力都没能彻底战胜它们,它们一定曾经很深很深。我更想学剑了。我想在他每个可能受伤的时刻都在他身前保护他,而这就要求我手里起码要有一把剑。
“小家伙,再长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得出结论,“这样小的一双手是不应当拿起剑的。”
“先拿嘛,”我把手抽走拱过去耍赖,“很快就长大了。”
“先长大。”梅斯罗斯殿下不容置疑地结束了对话,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之后我频繁去找梅斯罗斯殿下重新检视我的双手,希望它们在所有我不注意的时候都在悄悄长大。但梅斯罗斯殿下的回答从不改变,尽管有的时候他会亲吻我的手心一下作为我再次落选的安慰。后来他告诉我,小家伙,相信我长大不会这样快的,等到冬天再来吧。
可是等冬天到了,他又会说希姆凛的冬天太冷了,要我等到春天吧!我完全可以猜到!
于是乎,我开始了艰苦卓绝的自学过程,以偷看亲卫队演练为主,以脑海里想象为辅。
在我窝墙角偷看的第三天,梅斯罗斯殿下的卫队长希尔南拎住了我。问我来干什么?
希尔南队长是为数不多的至今仍坚持叫我小熊崽的精灵之一,据说他当年还下了赌注,我相信那笔注一定不轻,不然不至于执念至今。他在希姆凛是梅斯罗斯殿下除外最高的精灵,一头银发飘在风里神气极了,眼睛也是明晃晃的银灰色。说不定他小时候也像凯勒巩殿下一样曾被当成个奥克。对这样一个眼睛雪亮,又认死理的精灵扯谎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这几天我看得清清楚楚,他那把剑舞起来可是密不透风。
“尊敬的希尔南队长,我来看你们演练!我想学剑术!”
我预备告诉他我没有通过梅斯罗斯殿下的审核,我的骨骼还不够成熟,他建议我在冬天再去复试等等。但他根本没要我再开口。他点了点头,说一个小精灵总要会一些防身术才好。然后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在演练结束后再来找他,扭头带队去了。
我感到惊讶!难道精灵真的能一夜长大??趁希尔南队长的演练还没有结束,我打算回城堡去问问梅斯罗斯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路上被我碰了个正着的是玛格洛尔殿下。我拉住他袖子问他我看上去长大了吗?他上下打量了两眼,说没有啊。我问他不需要看看我的手吗?他说不需要啊。他用一只手把抄起来颠了颠,并坚持自己的判断。
于是我跟他原原本本地说了我申请剑术课的离奇经历。他听完之后叹了口气,说别担心,梅斯罗斯殿下只是太怕看到你和沾点危险的事物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了,他的心受不了这个。这方面的事你还是别相信他的判断了。我反驳道他也没不让我和凯勒巩殿下出现在一个画面里啊。玛格洛尔殿下笑了。他蹲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要不说他判断会失误呢。”我有点沮丧,我说那我是不是不能指望梅斯罗斯殿下亲自教我了啊,或者我是不是应该不学了啊,我可没想过他看到会伤心。
玛格洛尔殿下摇了摇头。他说:“别担心,我会去和梅斯罗斯殿下说。那是他的心结,但不该是你的。别为梅斯罗斯不能亲手教你遗憾,希尔南当初是和他一起练习的,从没比他差过。”我完全相信玛格洛尔殿下的说法。希尔南队长有多厉害我已经见识过了。但大概我看上去还是有些低落。玛格洛尔殿下又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我哥哥当剑术老师时并不像平时那么好脾气,有几次对练完恨不得我不想理他,他也不想理我。我阿塔教都比他温柔。”
我笑了。想象小小的梅斯罗斯殿下和玛格洛尔殿下相互赌气是很好玩的事情。
“那怎么又理了呢?”
“被阿米敲头。”
然后我们都笑了。
玛格洛尔殿下鼓励了我,嘱咐我不要受伤。还叫我放心大胆地完全信任希尔南队长,他是耐心又优秀的好师傅。
学习别的技能我确实没多少长性,但练剑术我是真的用心了!一开始的动作都是重复性的,像挥剑啊,脚步啊,说有趣是不可能有趣的!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做。比如希尔南队长要我挥五十下剑那我一下都不会少,不管他有没有在数。我希望自己快点变成强壮的精灵呀。这样才能保护梅斯罗斯殿下。我越长大越知道他是会受伤的,也是会流眼泪的,就算他勇敢到超过所有精灵,但还是有一些事情会让他颤抖。如果我甚至冒着让他伤心的风险学习剑术,那么就不能让这变成徒劳呀。
后来的练习就更复杂啦。不过玛格洛尔殿下说得一点没错。希尔南队长是很好很好的师傅。他把每套动作进攻和防守的步骤都拆解得很清楚,还会编一些很形象的口诀或者设计故事场景帮我理解什么时候该用哪招。他扮演火龙、奥克、半兽人都非常有一套!即便如此,我有时候还是跟不上。有时候连我都看得出来自己有点笨了。我抢先希尔南队长说:“我是不是你教过最笨的学生啊?”但他每次都会不假思索地摆摆手,像要挥走一只恼人的蚊虫一般,然后拍拍我说这才到哪儿呢。我也不知道是哪些师兄师姐为我创下了惊天动地的最笨记录,能让希尔南队长如今对我如此包容。但我谢谢那些陌生精灵,深深的。
训练里磕磕碰碰当然是少不了的啦,像抢扑时跌破膝盖,或者极限格挡时磕破胳膊肘都是很常见的事!不过这些也难不倒我。我知道精灵的伤口恢复起来是很快的!而且我发现当你沉浸在自己做的事时,是不太会感觉到疼的。反而是每次希尔南队长把我拉起来,夸我“干得漂亮”,然后“嘭”地撞我的头那一下是真的疼!一如哟,我算是明白一个精灵该如何成为一颗星星了。你不去找星星,星星也会自己来找你,还不止一颗!
看到我练习认真,也不怕磕疼,希尔南队长跟我关系一下子变得更亲近了。虽然之前他也没有觉得我是一个不好的小精灵(毕竟熊性本善,他说),但他认为我显然已经被梅斯罗斯殿下娇惯成一滩糊糊儿了。他本以为我练两天挥剑,就会哭着去找梅斯罗斯殿下看手上磨的小水泡了。我心想我才不会呢!他连看到我和剑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都会难过,那要他看到我和剑和水泡出现在一起岂不是更糟?我就是为了保卫他的快乐才学的。每次被磕碰到哪里,我都会拖延一会儿再回城堡,比如在小森林里逛一逛。只要给伤口一些时间,它们就会看起来好一些了。即使回了城堡,我也悄悄悄悄地走,不像以前一样满要塞地跑着去要他抱。我希望他再次看到我时,我已经好好的。可有时他却好像在等我,不管脚步多轻他还是会发现我,不管我藏得多好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到我磕碰到哪里了(我算是明白精灵的目力有多神奇了)。每次他把脏兮兮、热烘烘的我硬搂在怀里的时候,我都真心为他的长袍感到抱歉。他有时候还会自顾自地说已经学得挺好了,小家伙,还要学到什么时候呢?也不管我的那几个招式他是不是用一只手指就能使得出。
梅斯罗斯殿下惯常不是这样的。哪怕是我不擅长的技能,只要他看出我尚存兴趣,他就会帮助我继续下去。我罕见的几次骑马经历就是受他鼓励。我总觉得小马会嫌我太沉,然后被惊到把我甩下去。但梅斯罗斯殿下总会用很可信的语气说:“怎么会呢?你轻得像一根羽毛。”他还很会捋小马的毛,边捋边对我那匹枣红小马说:“你是一匹多好的小马啊,多么好啊。你不会让小家伙受伤的对吗?”凶神恶煞的小红在这个时候总是变得很配合!总之,他把我和小马都夸得不好意思了,所以只能勉力为他做到最好。但他也不能每次都来做马前动员啊,这还没有他直接抱着我省事呢。想真正掌握这门技术,我可能还是得找到办法让小红像爱他一样爱我,起码别讨厌我!
哎,可是剑术好像确实不一样了。有时我被磕碰到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真的对他做了糟糕的事。我知道梅斯罗斯殿下是想保护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永远习惯性地把我看成是一个比我本身更小更弱的精灵。也难怪他这样想。确实,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剑术课上我有时会在希尔南队长描述的场景里偷偷加上一个梅斯罗斯殿下。当我学习劈刺,我会想象被我所切碎的正是一个飞向梅斯罗斯殿下的不明物体,哪怕事后查明那只是一朵玫瑰花;当我学习格挡,我会想象我挡开的恰是刺向梅斯罗斯殿下的一把剑,哪怕我再清楚不过眼前执剑的是希尔南队长。我设想梅斯罗斯殿下陷入小小小小的危险,不,不是危险,而是小小的麻烦。这样,我就能为他而来。这样的幻想或大概是非常自私的。梅斯罗斯殿下永远不会反过来希望我遇到任何危险或麻烦,我知道。
就这样,夏天的尾巴在练习中溜走了,转眼又过了一个秋。
希尔南队长带兵操练的任务越来越重,直到后来一点给我的时间都分不出了。不过他告诉我我可以出师了,入门技术就是这些了,我完成得很好。我问他,这样我就能成为一个战士了吗?他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会之后他告诉我:他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成为一个战士,但他就是成为了。我于是又问,那么我可以多少保护梅斯罗斯殿下了吗?如果我努力练习的话,可以在未来像你一样加入他的亲卫队吗?
“你能否保护他要取决于他遇到的是何种危险,而加入亲卫队首先需要领主接受你的效忠。”希尔南队长一板一眼地告诉我,随后他微微笑了,“努力练习吧小家伙。你是令我骄傲的学生。我看到了你的坚强和一颗很好的心。”
然后他罕见地拥抱了我,他亮丽的银发拂过我的脸。
我和他说了很多谢谢师傅,我非常感动。
如果不是他趁我不备又撞了我的头。
5承诺
这个秋天梅斯罗斯殿下的弟弟们来得格外频繁。每次都来去匆匆,也没有时间再和我玩。即使我也看得出,他们每次都带着期望来,带着失落走。只是我不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
今天又是我独自练习后悄悄摸摸溜回堡垒的一天,穿过走廊时我吓了一跳。
凯勒巩殿下的声音震天响,书房的门根本关不住——“多瑞亚斯的强盗借偷来的赃物装点门面究竟又有什么廉耻可言?卑鄙的懦夫!当我们是死了吗!我不信你们的内心不同样在诅咒!”他的声音粗哑,不知道已经喊了多久了。
“即使我们不能夺回宝钻,至少还能截回物资。这可是希姆凛的冬天。”库茹芬殿下的声音严丝合缝地插了进去。
我紧张地贴上书房的外墙,想听到更多。
凯勒巩殿下的咒骂细碎而恒久。玛格洛尔殿下嘹亮的笑声却将它们穿透:“上一次费诺里安使用这个句式的时候,说的还是即使我们不能击败大敌,至少也毫不迟疑地去攻击他了。如果我们不能找到快乐,至少能找到自由。”
“快得了吧玛卡劳瑞!”,凯勒巩殿下的声音恶毒得可怕:“上一次费诺里安用这个句式是你哭哭啼啼地说如果不能救出大哥,至少也要带他的尸体走。你倒是弹得一手好竖琴呢,到底是人家芬德卡诺真说真做。”
“三哥!”我听到两个安巴茹萨殿下焦急地呼喊。
“是啊,提耶科莫。那时候你可是真的帮了我呢。”玛卡劳瑞殿下的声音像是淬了毒,“我无冕的至高王陛下。费拉贡德要是知道你在米斯林就玩过这手,可未必容你投纳国斯隆德。”
“那是你的揣测,Kano。拦你就不能是因为害怕再失去一位兄长?我当时只剩你了。”凯勒巩殿下笑道。
“我还以为Curvo是你唯一的兄长。虽说他倒肯反过来叫你一声三哥。”这个低低的声音我如今已经熟悉起来了。隔着墙壁我都能感受到卡兰希尔殿下黑色的火焰在烧。
短暂的沉默后,库茹芬殿下沉静的声音重新响起了:“我不介意你这样说,Moryo。你若是多少具备识人的能力,第五战役也不会打成那样了。我何必介意无稽之谈呢?”
沉默,更多的沉默。
我始终没有听到梅斯罗斯殿下的声音,始终没有。我开始祈祷他此刻并不身处这间房间里,祈祷他并没有听到他的弟弟们所说的任何话。我想他也许真的不在这里,不然为什么他们可以像他不存在一样谈起他几乎死去的时刻并把这当成攻击彼此的工具,为什么要把玛格洛尔殿下的眼泪当成玩笑,他们是怎么了?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们在分开的时候难道不是每一个都曾抱过我、陪我玩过?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说话呢?
事与愿违地,梅斯罗斯殿下的声音还是穿过了墙,传入了我的耳朵。他在这里。
“我的弟弟们,你们究竟说到哪里去了?”他的语气平淡如水,“问题是,你们手上还剩多少兵呢?为什么不说说这个?”
“迈提莫......”玛格洛尔殿下的声音近乎哀求。
“我们会去多瑞亚斯的,Kano。如果不是死在明霓国斯,我们也会被彼此杀死在这里的,早晚会的。那么为什么不去呢?”我听到梅斯罗斯殿下几乎轻轻地笑了起来,这让我的眼泪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我知道贝烈格和玛布隆去西线帮过芬徳。”
“可是他们都已经死了。”他最后补充道。
我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了,我不安到无法静止待着。离开的时我听到候凯勒巩正兴冲冲地和梅斯罗斯殿下汇报自己的兵种和新阵型,梅斯罗斯殿下简练地应和着。
我以为自己回房间待了很久。可是等我下楼回到梅斯罗斯殿下的书房门口,我瞥见他还坐在那里,只有自己,什么都没在做。于是我走到了他身边,问他怎么了。他习惯性地把我抱回了腿上,但什么都没说。
在他的桌子上,我重新看到了那封写着“多瑞亚斯”的信。边缘有点发旧了,但红色的八芒星蜡封动都没动过。因此我知道这是一封被直接退回来的信,就像我写给伊露维塔的那封一样。
我转过身抱住了他,试着告诉他这没什么。可他却什么都不要我说。
于是就只是抱着,抱着。
直到他对空气说:“第五战役从来都不是卡兰希尔的错,是我叫他代我向人类洽谈结盟的。东来者投靠他的阵营我亦认可。为什么他们不能诚实一点说是我的错?”
他没在对我说,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还是一遍遍地说,我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命令我去说,直到我开始呜咽,直到他不得不看向我。
“我真抱歉,小家伙。”他吻去了我的眼泪,却流出自己的,“我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我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试图让自己的抽噎在层层布料的遮挡过滤下变轻,变得可以忍受。“别离开我。”我不由自主地说出口。
可是他没有回答我。我抬起头,看到他悲伤地看着我,我认得这个眼神。它名叫:“我不想将你欺骗。”
“那就带我走。”
我有多渴望这样说,就有多清楚他不会答应我。
一连几天,我都做了糟糕的梦。我梦到梅斯罗斯殿下面向火光,背向我。他卷曲的红发一直逶迤拖曳到地板上。他走向那团火,越靠越近,衣角几乎被点燃。我跑向他,我们的距离却从不缩短;我伸出手,却只摸到灼热的空气。于是我竭力大喊:“梅斯罗斯殿下!梅斯罗斯殿下!”
他终于回头了,视线却并不落在我身上。
“你看不到我吗?”我颤抖着向他反复挥手。
“我看不到你。”他回答,“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的孩子。我把眼睛留给了你。火焰里有另一种光明,那里再也不需要眼睛。”
“不......不......”我可以不要眼睛,连自己的都可以不要,我要梅斯罗斯殿下别去火焰里。
这时,火焰倏地熄灭了。我突然发现梅斯罗斯殿下的长发随之完全变成了白色,先前的红竟只是火焰的反光,而一直拖曳到地面上的也不是发尾,而是不断向外蔓延的血迹,如今连我也站在血泊里。
“你流血了!”我扯碎我的袖子去给他绑伤口。
可他却摇摇头:“那不是我的。”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已晕开一大片红色,它们汩汩流着,一直流到梅斯罗斯殿下脚下,一直流到火焰曾燃烧的地方。
“是你的心碎掉了。”
我猛然惊醒,抻其胸前的衣料看到它仍是干净的蓝色,我长舒一口气。汗水已经浸透了我的枕头和睡袍。小面包滚落到了地上,我捡起了它。
天快亮了。今天是他们出发的日子,我不可以再去打扰玛格洛尔殿下。我换好衣服,带上象征平安的小花,准备去送他们。大家说领主他们只是去多瑞亚斯取回之前被借走的东西。他们说的大概就是库茹芬殿下之前在书房提到的宝钻。我知道那不会容易,如果他们想要归还的话,早就把它和信封一起送回来了。
希尔南队长领兵驻守希姆凛,保障领主不在时要塞的安全。可这也没让我安下心来,离奇的梦还在我心头盘旋不去。那些血,那些火,那头苍白的长发。
所以当我看到好端端骑在马上的梅斯罗斯殿下时,我的眼眶瞬间变得滚烫。他的红发卡在银白发亮的头盔里,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依旧是他破晓黎明般的红发,不是血,也不是白的。可我依旧在可笑地不安,磨蹭着不想献出我的那朵小黄花。
“不要走!留下!”我多想喊叫出声,可那将多么使教养我的两位殿下蒙羞啊。
于是我凑近梅斯罗斯殿下。我不能告诉他我梦到火、梦到他的白发,我莫名悄声说出口的是:“请平安,梅斯罗斯殿下。我梦到你不快乐。”我把指甲攥进了手心,疼痛能稍微缓解我的羞耻。
“我不会不快乐,小家伙。”梅斯罗斯殿下眼神温柔,语气却像在讲残忍的童话。
“至少答应我你会平安回来。”我的眼眶又在发热。
“尽我所能。但这不是一个领主该承诺的。”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没在说真心话。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无法让他为我骄傲了:“如果你不回来,我会成为希姆凛第一个心碎而死的精灵的。”
他愣住了,然后怜悯地看向我:“那种事并不真的存在。”
一瞬间,我希望自己的心即刻碎成两半。让他看到我没有骗他,我是认真的。这时凯勒巩殿下矫健地从马上翻了下来,看了梅斯罗斯殿下一眼,说:“大哥怎么这样吓小孩。”他有力的手握住我的肩膀,告诉我:“放心吧小家伙。我向你承诺梅斯罗斯殿下会平安回来的。放我们走吧,别学卡尼斯蒂尔还要收什么买路财。”他笑着拿走了我手里的小花,飞快地亲了我的额头两下,然后一道光般跃回马背上,高高束起的金发在日照下闪闪发亮。
他们还是走了。
我的“谢谢提耶科莫殿下,我愿用一切报答”被留在马蹄扬起的尘埃里。我一直都知道他的母名,只是从不这样叫他。玛格洛尔殿下没有和我告别,他再次像是被什么给偷走了。我知道这次一定不是首竖琴曲。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看到眼睛都疼了。
然后希尔南队长拉起了我的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回到的城堡。
这些天希尔南队长逼我吃饭、逼我睡觉。我第一次知道一个小精灵没有晚安吻也能照常长大。我不再做梦了,一个都不做了。后来即使希尔南队长要求我,我也睡不着觉。我脱下鞋子溜去小森林里练习剑术,好像这样就能隔空为梅斯罗斯殿下他们挡开隐藏的危险。月光下的小森林是银白色的。夜并不黑暗,树皮的纹路都能看清晰。
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我向深处走、向繁茂处走,像是透明的丝带在牵引。我用剑一路做着简单的记号,直到剑落在空处——一棵老树的中心被蛀空了,是个树洞。树皮上被人刻过字又抹去了一部分。仍看得清的部分刻着“多尔露明”和一颗小小的心,我凑近仔细去看那个被用尖锐利器反复划过的区域刻的是什么,然后发现那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单词——“希姆凛”——它原本被刻得太深太深了,所以无论后来再剐蹭多少遍,都还残存着泛白的纹路,像是不甘忘记自己曾那么严重地被伤害过,又那么鲜明地存在过。
我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剑,重新描刻起希——姆——凛。贴着多尔露明的那颗小小的心似乎在月光下微微跳动着,对我说着:把希姆凛还给我......把希姆凛还给我......不然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听从了——多么合理的要求。
踏着月光,我顺利地原路返回了,森林并没有多留我。希姆凛的深冬并没有冻冷我的赤足,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悄悄回到城堡门口。
希尔南队长竟在门口等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没有害怕,我没有道歉。他银色的长发似是月光化下来的一部分,我迷蒙地感觉他本来就应当在这里,在这个月夜里,好像我们只是恰好碰到了。他明亮的目光向下扫到我赤裸的脚,二话不说脱下外套,整个裹住我抱了起来。他怀里的温度融开了我冻结的情绪,我无声地流了一路的眼泪,洇湿了布料。被环抱的感觉那么熟悉,抱我的却不再是梅斯罗斯殿下和玛格洛尔殿下。
他稳稳地把我放回我的床上,擦干净我脚底的泥土,给我盖好被子,甚至还把小面包掖进了我的被窝。我对他说了对不起。
“哭出声,你会感觉好一点。”他的眼神再真诚不过。
“他们会回来吗?”
“我不确定。”
“那......我......我还在这里......做什么?”哭泣的感觉并不好,像是在吞咽空气做成的拳头,那很疼。
“等他们回来。”
“我好害怕......”这样的我不会使梅斯罗斯殿下骄傲,但我撑不住了。我每天都好害怕。我害怕带血的梦,我害怕书房里的他们,同时害怕失去偶尔令我害怕的他们......
希尔南队长再次抱紧了我,他笨拙地重复:我想他们会回来的,我想他们会的。哭出来吧,哭出来吧,小家伙......
我几乎在他怀里睡着了。
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的边缘,我听到希尔南队长生涩地轻声唱起了一首关于小星星的歌。
6效忠
冬日在消逝。
不等梅斯罗斯殿下和玛格洛尔殿下回来,痛苦的消息便已经从瞭望塔传遍了希姆凛——凯勒巩、卡兰希尔和库茹芬殿下没有回来,两位安巴茹萨殿下牵着哥哥们的马。凯勒巩殿下钟爱的白驹的哀鸣响彻要塞,它背上再也不会有一位金发的殿下爱它如挚友、顾护它如婴孩,不远万里把它从海的另一端带到新的家。
凯勒巩殿下承诺过我他大哥会平安回来,他没有欺骗我,可自己却不再回来,我将永远亏欠他。我还没送过卡兰希尔殿下像样的礼物去回报他的慷慨温柔,也永远来不及成长到能和库茹芬殿下学习锻造的年纪了。我不敢想象失去他们对梅斯罗斯殿下他们又意味着什么。他们又共享过多少秘密、达成过多少心愿,他们多少次让彼此笑过、哭过,有多少本应解释却从未开口的话,有多少约定要一起去做却从未成行的事......它们都和三位殿下没有回来,并将永不归来。
当梅斯罗斯殿下领着部队回到希姆凛,我几乎不敢望向他的眼睛,我害怕那里被刻骨的悲伤斥满,从此再也装不下我的半点影子。可他却坚定地看向流泪的我。他说:“路因尼尔,他们的死没有违背自己的意志,并非所有的死都值得一滴眼泪。”
我不明白他,却开始理解库茹芬殿下的话——“即使他离开我,我也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他。”我为梅斯罗斯殿下能回到我身边而在默念着一次次地把生命献给伊露维塔,祂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拿,我在每一个无梦的夜晚都承诺过祂。我看到梅斯罗斯殿下越过我的肩膀远远地向希尔南队长点头致意。
可是玛格洛尔殿下率殿后部队来到我身边时我却分明看到了他脸上干涸的泪痕。我失控般抱紧他,勒疼他。他亲吻我,他想为我擦去眼泪,却说自己的手太脏了。
他背后的阿姆拉斯殿下对阿姆罗德殿下轻声说:“我失去了一半的哥哥。”神色像是误杀了心爱的飞鸟。阿姆罗德殿下握住了他的手,说:“Telvo,我是你不会失去的那个哥哥。”那一刻他看起来几乎就是梅斯罗斯殿下。
我想我终于能够分清两位安巴茹萨殿下了。
究竟什么是死亡?除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再也无法跟他们说话,再也触碰不到他们,但仍旧爱他们。
他们说精灵是会死而复生的种族,那他们明天会回来吗?我没有胆量向任何一位殿下问这些问题,因为如果答案是他们明天不会回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比我更加难过。
要塞城堡变得越来越空旷,不仅仅因为它失去了三位殿下,也因为我们要搬家。
每天都有熟悉的物件被装箱,有新的位置空出来。梅斯罗斯殿下每天被卷入不同的忙碌,但再也没有忙到不和我一起吃饭,或忘记给我晚安吻。他甚至主动询问起我的剑术修习进程,我告诉他我的基础练习阶段已经结束了,希尔南队长让我花更多的时间自主练习。他看起来并无不悦,甚至看上去更放心了。我不问有关多瑞亚斯的一切,他也不说。我告诉他我会更努力地练习剑术将来加入他的亲卫队的,他摇摇头,依旧是那句“先长大。”我们每天的见面有点遵循惯例的意味了,没有多余的爱、也没有多余的话。
玛格洛尔殿下则每天花惊人的时间陪伴我,没有任何琴曲能把他从我身边撬走,他像是要弥补这些日子以来他缺席的所有时刻。我们一起玩旧时的游戏,温习每一个我百听不厌的故事。他不像梅斯罗斯殿下一样避谈自己失去的三个弟弟,他说他会给他们写一首漫长的安魂曲,让他们在等待的殿堂里也别太无聊。我注意到他有时候会沉默地盯着我看,不像是精神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像是想用目光描拓我的轮廓。难道我们已经分别得久到让他快忘记我的样子了吗?无论如何,只是重新蹭在他身边就足够让我感到满足。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我不明白为什么即使他们已经回来了,即使梅斯罗斯殿下已经吻过我道过晚安,但我还是会这样。
一股木材燃烧的焦糊气息牵引着我来到梅斯罗斯殿下的房间门口,我看到他紧紧俯身凑在壁炉前。曾经的噩梦再次控制了我的心智,我快步冲到他的面前,顾不上敲响他的门。
来到他身边后我略松了一口气,他在烧信件,一封一封地烧。
此刻炉子里这封已经被火舌吞噬了一半,火和纸的边界明明灭灭,余下的那半边纸上画着一只龙,看上去像是故事书插图里的火龙,插画下面配着圆润流畅的昆雅——“没错,亲爱的迈提莫!格劳龙就足有这么大!如果你为我感到骄傲的话......”我不由自主地想把手伸进火焰里,把剩下的半封信捡出来,如果我够快肯定还来得及.....就在窜高的火苗就要舐上我的手心时,我突然感到腕间一阵剧痛。
“你疯了吗!”梅斯罗斯殿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双眼的火光壁炉里的还盛。
“为什么要烧掉!”我昂起头,我第一次知道我有和他一样多的胆气。
他一把甩开我的手腕:“不关你的事!你应该在睡觉!”
“那我捡它也不关你的事!”我手腕上被他捏过地方疼得钻心,但我不去看也不去碰,我直直地看向他喊道。
是所有的精灵在大声说话的时候都会想哭,还是只有小精灵如此呢?我忍到身躯都开始颤抖。
我自知理亏,但是如果再来一百次我还是会把手伸到火焰里的,我无法解释那股冲动。就好像那些纸片、那些图画与文字都是有自己的生命的,尽管理智告诉我它们属于梅斯罗斯殿下,但我就是不想眼看着它们燃烧殆尽,那感觉就像见死不救一样残酷。
被自己无法理解的感觉控制使我茫然,被最喜欢的精灵弄疼使我委屈。难道你不是什么都懂吗,梅斯罗斯殿下?一直以来不是你都能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吗?为什么现在你变成了我不能理解的样子,我也变成了我不能理解的样子,你却不能告诉我怎么了、为什么?
我试图把眼泪憋回去,但吸鼻子的声音还是引起了梅斯罗斯殿下的关注。我不想让他把我当成小孩子哄。可他还是蹲伏在了我身前,他眼睛里的火焰褪去了。
“对不起......小家伙”他看上去和我一样混乱忧伤,“我弄疼你了。”
“你怕烧到我。”
“别去碰火,答应我。”他灰色的眼睛从未如此透明过:“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梅斯罗斯殿下转过身从抽屉里拿来了一个银质的罐子,从挑出一些淡绿色的膏体在我手腕上细细涂抹。凉意覆盖了灼热,我不再感到痛。
“为什么要烧掉呢?”我沮丧地问道——为梅斯罗斯殿下成为了一个在最深的夜里一封接一封地烧掉旧时信件的精灵而沮丧,为我自己不知缘何却偏要阻止他而沮丧。我多么不想违拗他啊......
“太沉了......它们变得太沉了......”他的眼神没在遮掩什么,这就是明明白白的脆弱,“我背不动它们了。”
“我替你拿着。有多少都替你拿着。”
“替不了我,小家伙。”他勉强地笑了,“但我需要你允许让我放开它们,就当为了我。”
我有什么理由不允许呢?他是我的梅斯罗斯殿下,是我口口声声想要效忠的领主,是这些书信的所有者。所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书信丢到火里,不再是一封一封地烧,而是一次性付诸所有。它们像雪融化成灰、像白鸽消失在秘火。
我一阵失落,可梅斯罗斯殿下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一切。然后他牵起了我的手,问我想不想在夜间去一次小森林?
我愣愣地点头了。然后看着梅斯罗斯殿下熄灭了壁炉的火。他把灰烬拢了起来,仔细包好,放进了长袍里侧。
这不是我第一次夜间来小森林,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他深入林中路线是我之前走过的,我开始还不敢完全确定,因为他步子迈得异样轻快,简直像是要赶赴约会,后面我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今夜的月色是混浊的,我不再能看清枝叶的纹理和做过的记号,只能看到斑驳的光影——直到我重新看到那棵带洞的树。
梅斯罗斯殿下捧着那堆信件烧成的灰,小心翼翼地撒进了树洞里。然后他闭上眼睛长久地亲吻了树皮上多尔露明旁边的那颗心,好像它真的是柔软的、温热的、在跳动着的,而不仅仅是一段粗糙的植物皮肤。我的心同样跳到无以复加,我担心他发现那颗心旁边的“希姆凛”被重新雕刻过。好在他什么都没说。
“永诀吾爱。”他说出口了吗?还是只是他的神色看起来像在这样说呢?月光下什么都变得糊涂了。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剐蹭起树皮上的“希姆凛”,手法并不暴力,只是反反复复,坚决地反反复复。于是“希姆凛”再一次消失了,或者说被新的痕迹掩盖了。他用刀尖轻轻滑过旁边的文字和图案,终究没有下手,像是只想打个招呼。他把刀收鞘,额头紧紧地靠在刻痕上,久到我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直到他拍了拍手上的余烬,转头笑着看向我,他说:“放心吧我的小家伙。你所担忧的信件会回到自己的家的。”他重新牵起我的手,掌心的纹路上似乎仍嵌着燃烧后的颗粒,沙沙地磨着我们俩的手。
我点了点头,和他走上回要塞城堡的路。
“我们一定要离开希姆凛吗?梅斯罗斯殿下。”
“是啊,小家伙。你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很多事情要做。很多很多......”
我开始习惯自己不能理解他在做什么了。我只是感到他在承受悲伤,而当精灵在承受悲伤的时候是应该被允许做任何事的,只要这能让他感觉好一点,旁人理解与否并不重要。他们向来就是这样对我的。当我感到不舒服时,玛格洛尔殿下会承诺等我起来就可以吃任何想吃的东西,不管是可疑的雪还是过量的糖,尽管他并不明白那有什么好吃的;当我因练习进展无果而真正陷入深深懊丧时,梅斯罗斯殿下会果断地告诉我那并不重要、那太晦涩,尽管他成长的过程里很可能丝毫没感受到它的难点在哪里,但他从不会把原因归为我不够好。
他们给了我成为荒唐的小精灵的自由,那我必然要回赠给他们成为难以理解的大精灵的自由,尤其当他们伤心的时候。
我重新能够和内心嘈杂的声音相处了。夏天,当我对着卡兰希尔殿下的宝石珠久久发呆,为美丽所困惑时,梅斯罗斯殿下曾告诉过我也许它们本就是为了让我们喜爱,而不是想明白。也许悲伤也是同样无解的事物。你可以缓释它,但怎么才能真正弄明白何以会这样悲伤呢?我不要弄明白了。他有多纵容我就让我多纵容他吧。我连一百颗蓝莓都数不对的时候难道他就不困惑吗?
然而,即使不能理解他的悲伤,我仍不愿缺席他的悲伤。我依旧隐隐约约地相信如果你足够近地靠在一个精灵的身边是可以分享他的痛苦的。
那夜之后,我再一次深夜去找梅斯罗斯殿下,我想看看他好不好,可是他的门锁着,一丝光都没有透出来。于是我抱来被子和小面包,我想贴着他的墙睡觉。这样即使我们看上去并不在同一个小空间里,但其实还是离得很近很近的。事实上这样我反而容易入睡。如果你的身体在自己的卧室里,灵魂在另一个地方,反而会比较难睡着。
我预备在大家都醒来之前就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但是好像一切还是太晚了。我不知道总是被谁抱回自己的房间,睁开眼看到的还是自己熟悉的摆设;有时我也会在玛格洛尔殿下的床上醒来,我的黑发和他柔顺的棕发已经缠到了一起。“你知道你总是可以找我来的,对吗?”发现我睁开眼后他会亲吻我的额头。“我知道。”我总是这样说。我不需要向他解释我为什么会靠着梅斯罗斯殿下的墙睡着,他一直都明白我。
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要塞城堡越来越空。我熟悉的一切,它们都去哪里了?
我依旧固执地去梅斯罗斯殿下的门口,那是我唯一能入睡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大床上醒来,而他却不在房间里了。他是起得太早,还是从把我安置到床上之后就离开了呢?当天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并没有责怪我,而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叫我好好睡觉,不然是长不大的。
我不打算再去他的门前了,如果他因为我反而不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憩那就太可笑了。
可是一到夜晚什么荒唐的念头都会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去找他。看不到他正在做什么就会让我不安,碰不到他我就凭空担心起他会消失。如果火焰正在灼烧他呢?如果他说不必为三位殿下流一滴泪,只是因为当真流起来会流个不停呢?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只是为什么不能让我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他呢?为什么伊露维塔就不能一股脑地把他的痛苦全都转移给我而别问我能不能承受呢......
我离开房间到要塞堡垒的石阶上静坐,我能远远地看到梅斯罗斯殿下房间的灯火。它们亮了一会儿又灭了。我于是望着那片黑色。黑色可以包含一切,也可以什么都没有,可以仅仅是他睡了。我不怕黑色,天上的小蓝星在遥远地庇护我,他送给我的那一颗。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马蹄喧嚣吵醒。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被希尔南队长抱着,难道是他夜间巡逻的时候发现了我?我以为自己已经藏得够隐蔽了。
令我瞬间惊醒的是梅斯罗斯殿下和玛格洛尔殿下同样出现在要塞,希姆凛依旧被浓重的夜色笼罩,黎明远未降临,而他们却骑在马上,背后是各自的部队。我惊呆了。发生了什么?是我糟糕的睡眠习惯惊动了所有人吗?还是今天就要搬家了呢?那么为什么没有人提前告诉我呢?我慌张地看向希尔南队长,我问他大家为什么都来了。他说他们要走了,眼睛直视着马上的梅斯罗斯殿下。
他们要走了?在没有我的情况下?
“我无意吵醒你,路因尼尔。”梅斯罗斯殿下说,“希尔南队长会照顾你的。”玛格洛尔殿下在后面沉默地看着。
“你在说什么啊梅斯罗斯殿下!你要走吗?我难道不和你一起吗?”
“希尔南队长会带你去巴拉尔岛,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同一个。”
“我们是不可以有两个目的地的!”我恐慌到喊不出很大的声音,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会是一件需要我去解释的事情,它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难道我对你是陌生的精灵吗?你甚至不打算告诉我。”
“正是因为我认识你太久了,小家伙。”他摇了摇头,“如果我还能够确定任何事的话,那就是你不应当再和我们一起生活,我每一天都在更加确定。在奇尔丹那里你至少能活下去。他会好好待你的。”
“你不能确定......你不能......不能离开我”他这样想了多久了,我竟一点都不知,还只是一味地缠着他,固执地要分享他的喜怒哀乐。我感到惊恐惶惑,我想要挣脱希尔南队长的手臂却发现它们结实得像铁,我踢打翻腾却动不了分毫。我只能喊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腕上,终于他松开了手。我半摔在地上又被他扶住。他不再阻拦我跑向梅斯罗斯殿下。
“你下来!你回答我!难道我不是你捡到的精灵吗?难道我不属于你吗?为什么要我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活......”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扯他的衣摆,我不再在乎那是否会为他和玛格洛尔殿下所不耻,我就要失去他们了,几乎不为了什么。
梅斯罗斯殿下压着嗓子让我放手,我不听,我攥得更紧了,紧到指骨发痛,直到他答应我他会下马来跟我说,要我退后。我听从了。玛格洛尔殿下也跟着来到了我面前。
“求求你带上我......”更近距离地面对他让我的气焰消失了,我知道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我不想去一个没有你和玛格洛尔殿下的地方,我没有想过可以那样活着。”
我的脸被梅斯罗斯殿下的手掌捧起,他说:“路因尼尔,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骗你,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在希姆凛过和平的生活了。我的弟弟们在多瑞亚斯死了,部队也折损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看着。
“就像你不能想象没有我们的生活,我也不能想象未来有你在我们身边的生活。我们会遇到危险,我们本身更是危险,对你来说。”他的眼神始终如一的稳定清澈。可我听不进去他说的话,它们碎裂成无意义的音节,除了能够割伤我,什么都不意味。危险又怎么样呢?亲人死在一起难道奇怪吗?他的三个弟弟不就阵亡在一起吗?
“你不能走......”我的思维乱成一团,我想象所有能让他不得不和我绑定在一起的理由,“你难道不能当我阿塔吗?我看过书的,我知道每个小精灵其实都有自己阿塔的,你不要骗我......”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什么机关,我看到玛格洛尔殿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想我一定说错了,“或者哥哥。我就不能叫你哥哥吗?”
梅斯罗斯殿下几乎想转身就走,却被玛格洛尔殿下轻轻拦了一下。
“你不能把没有阿塔和哥哥的小精灵随便扔在这里,尤其是你自己捡来的。”我边哭边说。我混乱的思维继续转动着,到底什么,什么才能让我多多少少算是他的,“至少......至少请允许我向您效忠吧,梅斯罗斯殿下,作为我的领主。”
我单膝跪到他面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铁灰色的眼睛,一动都不敢动,我怕他看穿我的忠心其实只是私心,我的毅然决然只是慌不择路。
夜风静静地吹着。
“我接受你的效忠。”过了很久,梅斯罗斯殿下终于说。他把左手伸给我,我托起那只手,深深俯首亲吻了他八芒星图案的红宝石戒指。即使从此我除了保卫他,再也不被允许和他发生任何接触,我想我也会满足。
“梅斯罗斯殿下,请问我可以作为一名亲卫队士兵追随您而去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
“如果你的忠心并非戏言的话,那么就要接受领主的命令。”他看起来从未如此遥不可及。
“我接受。”
“我命令你永不成为一名战士,存活直到我诏令你来见我。”
永不成为一名战士?
他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却被我攥住了衣袖。“骗子!”一声尖叫从我的身体里自己迸发出来,把我从头到脚撕裂了——“你骗我!”我愣住了,有些话只有说出来才知道有多刺耳。
我什么都试过了......为什么......他没骗我什么,只是我什么都没了......
“我不指望你会理解,路因尼尔。”梅斯罗斯殿下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我不指望你把一切当作没有发生,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只希望你不......”他第一次停顿了,像有砂砾滚过喉咙,“不,我也并不希望你不恨我。我只需要你好好活。”
“我不会好好活的。”这件事对我来说确定得就好像太阳不会在夜里升上中天。我双手攥紧他的衣袖。如果他想走的话就把我的手也砍去吧。如果我什么都没失去就看着他走了,我会更难受。
可是布帛撕裂的声音骤然响起,我眼见一道银光闪过,梅斯罗斯殿下的一半衣袖还攥在我手里,他却已经转身离去。
玛格洛尔殿下双刀中的一柄将将收鞘,他微微屈身,说:“冒犯了兄长。”然后他突兀地抱住了呆立的我,几乎要勒断我的骨骼,他亲吻了我的颈侧,那么烫。之后他一言不发地跟上了自己的哥哥。那半截银红色的衣袖,曾经擦干过我脸上雨水的衣袖,此刻像破碎的蝴蝶坠落在我的双手。它曾经也有过热度和生命,我分明见过。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深地融进夜色里几乎要疯了。我跑向他们却被背后的希尔南队长一把拽住。“看看我!回头看看我!”我只能一遍遍地喊着,“回头......”
他们仍向安巴茹萨殿下的营区行进着。我仍喊着。
玛格洛尔殿下闻声回头了。即使相隔再远我也能看清此刻有火焰在他的瞳孔中燃烧,温度那么热、力道那样重,像是想把一部分的我撕扯下来,然后熔在眼睛里永远带走。我从未见过玛格洛尔殿下比此刻更像一个费诺里安。我明白他的一番美意,正如他一直明白我。眼泪同样在烫着我的眼球。我僵着手向他行了最后的拥抱礼,那曾是他给我上的第一堂礼仪课。我们谁都没有让眼泪落下来......他一定不是故意不要我。
梅斯罗斯殿下没有回头。
我没有傻到以为他真的还会诏令我。除了是他的小精灵,我还有什么用处呢?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吗?如果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会好好活”,如果他在最后的最后想的是“我并不希望你不恨我”......那我们希姆凛的二十年变成了什么?
“梅斯罗斯殿下!”我最后一次呼喊,“我没有恨你,别带着你以为的恨走......我......”我抢在那块要堵塞住我咽喉的石块之前用我最大的音量告诉了他
——“我会永远爱你的!”
我庆幸我说出了口。月亮仿佛在嗡嗡响着,将嘈杂的马蹄声都淹没。
他没有回头,只是速度放缓了——
“我知道的,小家伙。”
他没有回头。我可能永远都看不到他的脸了。
可他是我从出生就认识的精灵,我并不需要看到他的脸才知道他在流泪。
那并不必要。
直到他们的影子都消失,希尔南队长终于放开了我。我茫然向前走去,踏着他们在尘埃里留下的足印,一直走到要塞的尽头,走到梅斯罗斯殿下当初捡到我的城门。我跌进一堆未融的雪里,如果我能一夜之间变小,变回被他捡到时的样子,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但是如果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么我想我会去巴拉尔岛,既然他想让我去巴拉尔岛。即使我是他假的战士,他也是我真的领主。
7.心愿
预警:部分流血暴力向内容详细描写。
我不记得自己如何在雪里睡着,也不记得希尔南殿下如何把我捡走。再次睁开双眼,我已经去往巴拉尔岛。
我的感官开始变得奇怪。耳边开始出现莫名的絮语,我不知道那些声音来自何方,却又感到熟悉;我看到树上开满小小的黄花,伸手去碰,却只摸到冰雪;我看到鹰划过长空,我叫希尔南队长,看啊!可他却说天空中什么都没有......在一次我把小红马错当成棕红色的皮草大氅并试图在马背上趴着睡觉之后,希尔南队长不再允许我独自骑马。这不是小红的错,它现在跟我很好了。
只是阿尔达突然变得像很多重天被折叠在了一起,而我看不清任何一重。
【或许我并不真的身处温暖明亮的长廊,
或许并没有一个柔缓的声音正问我“告诉我你的愿望。”
“我要去找梅斯罗斯殿下汇合。”可我当然这样说。】
眼前随之是一个富丽灿烂的厅堂,金色的光闪耀在顶天的木质廊柱之上,各色飞鸟走兽的刻痕奔腾于墙壁之上,只是每一只的身上都沾满了血,彩石铺就的地板空余红色。这不是,这不是我的愿望。
“咻——”的一声厉响划过我的耳侧,我循声而望,只见一支利箭穿透了一位金发战士的胸膛,足以致命的地方。
凯勒巩殿下,是谁穿透了你的胸膛,为何箭尾的羽翼竟闪着金光?
他红发的胞弟们抢去他身边,却被他一把推向后阵。“凯勒巩殿下!”我的喊声无法传达。他垂首冷笑,继而再次冲向阵前,一跃越过对面的盾墙,如有神助。不待落地便凶狠地挥剑砍向后排的弓兵,一层一层的金发的士兵围着他倒下,越来越多的箭镞刺入他的身躯。他摇晃着倒下而又怒吼着暴起,直到把他从地上支撑起的不再是力量,而是胸前的箭矢。
他终于满意般笑了,他说:“欧洛米,想回收一具无罪无恙的躯壳?此刻你是否如愿以偿?”他说得断断续续,他的眼神不再明亮。鲜血汇成股从他的剑侧流淌,他用尽最后的力将剑向斜前方抛掷而出——我顺着那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头戴王冠的黑发精灵,俊美的轮廓只剩下沉默,不复一丝生气。他被深深钉在王座旁一幅繁复的挂锦上,而贯穿他身体的并不是被那掷出的剑,而是玛格洛尔殿下的长刀。
【“这不是我的愿望,这不是.....”
“而你仍渴望与梅斯罗斯汇合?”
“我仍渴望。”】
画面重新变回红色。
“弑亲者!放下武器!否则我要你们肮脏的兄弟身首异处!”我看到卡兰希尔殿下的咽喉被身后的战士用匕首紧紧抵住,血丝开始从尚浅的割痕里渗出。
战斗声逐渐停止了。
“当啷”的一声脆响是梅斯罗斯殿下扔下了剑,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放开他。”他摊开空空的左手和金属右手走向自己被缚住的四弟,“我向一如起誓费艾诺众子与多瑞亚斯的争斗将从此结束,只要你放开他。”
染血的厅堂陷入宁静,只有长廊里银质喷水池中水花迸裂的声音和在廊柱上筑巢的莺雀在神经质地啼哭。
“我指的是所有弑亲者!每一个!放下武器!”
即使在辛达战士暴烈的咆哮中,利刃穿破肉体的闷响仍不可忽视——那是卡兰希尔殿下趁战场焦点被分散,迅速抽出敌人的佩剑,直直地贯穿了自己的胸腔。剑头从背后透出,力道绝大以至于连带着剖开了身后战士的胸甲。鲜血从他胸前喷涌而出,“拿起剑,大哥!”他急促的叮嘱被血沫淹得含混,“快.......”他和身后的辛达一起重重砸到地板上, “我不让你当叛徒.......”
我看到梅斯罗斯殿下没有即刻拿起剑,而是一声不响地拎起了身前最近一个怔住的精灵,以至其双脚离开地面,他收紧手指,直到后者抽搐着停止呼吸,双腿不再蹬踹。他轰地把那精灵扔进长廊。
“费诺里安永不背叛!”接着他左手高高举起了长剑,像是举起一束火焰,“战斗至死乃天意使然!”——“战斗至死乃天意使然!”玛格洛尔殿下高亢嘹亮的声音从前阵的另一端传来,与兄长的火焰汇成一道,像是要劈开这厅堂的穹顶。
【“这不是我的愿望。”
“你不再渴望与梅斯罗斯汇合?”
“请告诉我他怎么了。”
“你不再渴望与梅斯罗斯汇合?”
“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不再渴望与梅斯罗斯汇合?”
“你折磨我是因为恨我吗?”
“你不再渴望与梅斯罗斯汇合?”
“我仍渴望。”】
库茹芬殿下不知从何处的阴影里走来,他左手里拎着一颗银色的脑袋,像从地里拔出来了颗球茎类植物。他随手将其扔进大理石质洗手盆里,血登时层层晕开染红了一池的水。他将边缘滴着血的锻造斧浸入池水里涮了涮,神态自得不似已被激愤的王之卫队围困,而他自己的亲卫队横七竖八躺在脚边。我看到辛达士兵的双手因极度的悲愤和厌恶而颤抖。
“费诺里安可以失去兄弟,迈雅的后裔就不能失去皇后?”他朗声质问如宣读神旨。随后却低语起:“迟钝的蠢货卡兰希尔,有矮人的锁子甲却不穿。”他边自言自语,边用衣摆拭干了斧缘。
乱刀砍向他的时候我闭上了双眼。
“小家伙,你在发烫,小家伙!”
耳畔传来希尔南队长急促的声音,我落水者般攥住了他的衣袖,而他则一把我拽进了他的怀里。我庆幸再次听到的是他的声音,而不是那个不肯放过我的心愿的神秘者。我在他的引导下深深呼吸。我发现我们已然不在马背上,不再身处希姆凛之外的荒野,而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难道......
“你是真的吗?希尔南队长。”我去触碰他的脸,“你能听到我吗?”
他覆住我的手,给我擦去额上的汗水。他看起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我是真的。只是一路上你都昏沉着,我以为你出事了。你睡了不止一个夏天。”
“我们已经走完一路了吗?这是哪里的房间?”
“这里是巴拉尔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吗?你喊过梅斯罗斯的名字......你太令人担心了。是我没把你照顾好。”
“我没事的,没事的。”我再次抱了他,因为我勇敢的师傅看上去有点害怕,“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梦......但是我看到了梅斯罗斯殿下的弟弟们在多瑞亚斯.....那非常可怕。”
我事无巨细地向希尔南队长复述了一切。从有一个声音问我的心愿开始,从三位殿下倒在血泊里结束。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鼓励我说下去。他想了很久,说这和归来的战士和他叙述的并无矛盾之处。听到他这样说我感觉就像同一道伤口被豁开了两次。看到他们的死是痛苦的,但那并不比不知道他们因何死去,只看到他们的马匹孤零零地回来更痛苦。
“弑亲者!”——那歇斯底里的骂声仍在耳边,听起来像是希望被指控的精灵在他们的声音里死去。这意味着什么我并不真正清楚,因为被冠上这个头衔的恰好是我仅有的亲人。我无法想象我会在他们面前拿起剑,而不是为了保护他们——但我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精灵会对另一个精灵举起剑,而不是奥克。
“我想我没能照顾好你。”希尔南队长本不应如此悲伤,他再一次这样说。
“我想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你拖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什么都没能帮。”
那天的午后,我和希尔南队长一起去了海边。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大海很美。
我们一起看海浪一次次扑向海岸,海浪每一次退去都好像再也不会回来,可每一次都还是会回来更深地啃噬沙滩,最终留下一叠一叠的痕迹和海草、贝壳——玛格洛尔殿下曾告诉我会孕育出珍珠的贝壳。
希尔南队长陪我捡了些贝壳,我们还用沙子堆了一个小小的希姆凛要塞城堡。远远地好像有人在说“那个被梦神带走的孩子醒来了”我想我当真是睡了很久。
“希尔南队长,下一次叫不醒我你不要害怕,即使我睡了很久很久。在那座厅堂里,我只是看到了几个画面,连天光都没有暗下。”
希尔南队长抹了抹我脸上的沙子,“去做你的梦吧傻小子,只要你按时回来。无论看到到什么都别害怕。我哪儿都不会去,就保护你。”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过着平静的生活,练剑、看海。我总觉得我还能再见到梅斯罗斯殿下,即使这种希望太像绝望。直到有一天希尔南队长从箱子里抽出一把剑柄镶红宝八芒星的剑,他递给我,说现在你用它应该不会伤到自己了,它是你的了。我不敢接。
“这难道不是梅斯罗斯殿下的吗?”这和梦里被他高高举起的那把连刻痕都相同。
“我想是的。”
“他是不是疯了?”我不该这样说,但哪有战士会不要自己的剑呢?我着起急来......
“我想也是。但那天他就交给我这个。”希尔南队长皱着眉,“然后让我带你走。我答应了。”
这就是希尔南队长会做的事。无论平时如何,在梅斯罗斯殿下面前他一直都是最沉默忠诚的卫队长。如果梅斯罗斯殿下要他在战场上第一个死去,那么他会说好的;如果梅斯罗斯殿下要他活到阿尔达的尽头,他还是会说好的。
“他说红宝石撬了可以换钱,他本来应该给你更多。”
“我会还给他的。他等着。”我咬紧牙。
他就是疯了。我要去找他,亲口告诉他“你疯了。”哪怕他是我的领主,哪怕他是我的梅斯罗斯殿下。
他为什么不叫去我剜出自己的心脏换钱呢?为什么不呢?只是因为那不值钱吗?
那天傍晚的海面被血一样的夕阳染成玫瑰色,同样的声音再次回响。
【“告诉我你的愿望。”
“我要和梅斯罗斯殿下汇合。别再问了,永远是这个。”】
转瞬间火光烧满了天,木质结构坍塌跌入海浪,浪花不断被溅起,美丽的船只变成了被肢解的天鹅。我在岸的这一侧,火焰在岸的那一侧。我极目远眺,试图从红色里找到红色。
让我离得近一点吧,再近一点,也许我就能看清了。
——“醒醒!”“回来!!”
两个长着金色卷发的精灵一左一右把我往回扯,海水淹没了我们三个的小腿。风比刀子都冷。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去哪里了?我不是来和他会和吗?”我低下头,看到手上的血迹斑斑驳驳,尚未干涸。
我左边的金发精灵蹲下来掬了一捧海水,不由分说地把我沾血的手搓洗地干干净净。另一个则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肩膀,他说:“你听好了!我和炽焰不会把你扔在这里的。我们和阿塔说了我们不回去,就是不回去。说过要和你共进退,就是要和你共进退!谁像那叛徒!”
“我们答应过帮你追那个铜脑袋的。”那个被称为炽焰的金发精灵说到:“但这次不一样了!等追上了他,我和三哥要狠狠揪着他的耳朵尖来给你道歉!任你打骂!”他从猎装的内兜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红铜色的金属指环,那上面镶嵌着一块五彩斑斓的火蛋白石,美得灼眼,然后他抡起手臂把戒指远远地拋进了大海——“这还是千央万告求阿塔尼斯要来的呢!奥力的铁锤啊!一如的子女怎会蒙受如此冤屈的命运?!”
我不尽然清楚他们的话语具体意味着什么,却又完全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情绪。我的胸膛仿佛瞬间被酸涩委屈的眼泪涨满,脑海里催眠般一遍遍跟自己说着“他也不想这样”,可我看着身边两个涨红了脸的金发精灵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遥远的火光把他们的头发映得一片金红,他们重重地呼吸着,重重地握着我的手。
终于,炽焰把我们三个的头紧紧凑到一起,我们围困出一片小小的温暖黑暗,然后在其中尽情地流了一些眼泪。我们搂着彼此的肩膀,谁都没有再多说话。我闭上双眼。
在这片黑暗里,叫嚷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西瑞安河口被弑亲者攻打!河口亟待支援!”
暗极反亮,待下一次睁开眼我竟已经身处于一条晨光飞扬的街道,就连脚踩的尘埃都闪耀如钻石粉末,每一缕风都带着湿润的草木香气,阿尔达安静得听不到一声鸟啼。
我本该说这一切美到超过我能形容的、好过我曾想象的,可是我的心却告诉我,这里我来过,我生活过,如今我只是回来了。
我推开一扇石门,一个小精灵迎面扑进了我的怀里,他亚麻色的头发柔顺地垂着,一双宝蓝色的眼睛稚气又倔强。他撞进我怀抱就不出去,胡乱蹭着,叫我大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身量竟被衬得变得高了起来——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个小精灵了?
“大哥,”他扁起嘴巴,“下一次你去找红头发堂兄骑马能不能也带上我嘛?”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阿拉卡诺。”他的名字从我嘴边自然地冒出来。如同小兽从巢穴中探出,他歪过头睁大眼睛看了看我,然后开心笑着得跳到我的臂弯里——我本能地接住了他,流畅得好像我手臂的线条早就适应了他的体型。
“你明明在家里也能骑马,小家伙。”玄关处那个穿蓝衣的高大精灵这样说。
“去吧我的孩子,”穿银色长裙的精灵挽住了前者的手,丢给我怀里的小精灵一个鼓励的眼神,“去吧。”她闻起来像是露水和香草,只需一缕气息便让我眼泪要掉。
【“你本可以重新拥有这一切。”】
我想留下,但我知道我不能。
“再见阿米!再见阿塔!”
重新迈出家门的时候我和小家伙一起说道,仿佛我们排练过。
我终于也有自己的小家伙了。我牵着他的手走在这美到令魂灵叹息的大街上。他摇晃着我的手。
这时阴影却忽然飞往南方。远处雕花的檐角向远方不断伸展削尖,直到变成了一道退无可退的悬崖,我看到一团白色从檐角跌下,如同飞鸟之坠。一团灼目的光芒隐乎其中,耀乎其外。
我即刻捂住了阿拉卡诺的眼睛,他柔软的睫毛痒痒地蹭着我的手心:“大哥.......大哥,怎么了嘛。”
“弑亲者逼迫领主夫人跳了崖!”
“如此这般仍不能得偿所愿,神恩早已不再眷顾八芒星之家......”
“是你诱使我们犯下罪孽!”
“那守卫河口的剑盾兵,难道我们不曾与他们一道家乡纵马?”
“泰路芬威!”
“皮提雅———”
梅斯罗斯殿下低低地伏在双胞胎弟弟们的身上,像是在拥抱,像是怕他们感到冷,而弟弟们却安静地睡着了。他们的红发融成一团,像是边缘不规则的硕大血迹。
——“早些回去找阿米吧,去夕阳的尽头找阿米吧,上哪去寻安巴茹萨这样好的小猎手啊......”玛格洛尔殿下哼鸣着一首古老又熟悉的摇篮曲。他的怀里抱着两个小小的精灵,两个都是黑发,两个都不是我,亦不是安巴茹萨。“阿蒙埃瑞布的丛林中曾有他们的足迹吗?新生的树苗聆听过他们嘹亮的号角吗?”
“别再唱了。”
“如果你想,可以割去我的舌头。”玛格洛尔殿下头也不抬地摇晃着怀里的孩子,用曲调应答。
【“这就是你的愿望?”】
我转而捂住了阿拉卡诺的耳朵,却只能把他蓝宝石般的眼睛留在外面。他的瞳孔激动得收缩了,我以为他在害怕,便更紧地抱住他,“我带你回家,阿尔科。我带你去平平安安的地方,你让我自己去找他。我跟一如发誓不会不带你骑马......”,可他却转头就从怀抱中扭了出去,像只幼豹般猛冲向前,我赶忙跟上去,只见一匹纯白骏马从大街的尽头风驰电掣般驰来,来者骑术甚精,一拉缰绳便毫不含糊地停在前方,撑鞍翻身下马行云流水,裙摆翻飞扬起一阵明亮的尘埃如同光雨落下。
阿拉卡诺高兴得手舞足蹈——“姐姐!!”他拱身就凑上前,焦急地扬起脸颊要姐姐亲他——“阿瑞蒂尔姐姐!!!”。阿瑞蒂尔闻声把他炫耀般高高举起,亲吻直到确认他软软的脸颊上无处被遗漏,转瞬间又被回赠了一脸湿漉漉的爱。
我记不清他们的每一个昵称了,我记不得我们之间的每一次拥抱了。但我知道眼前爱穿白衣裙的精灵是我的妹妹,我最赤诚勇敢的妹妹,我唯一唯一的白公主。她受了好多委屈、好多苦,我一点一滴都没能帮她。
“阿瑞蒂尔......妹妹”我的眼泪第一次夺眶而出,“我的伊瑞希......你如今怎样?”我手足无措,恨自己,爱她,不敢抱她,“我算是什么大哥......”
她把阿拉卡诺稳稳放回地上,大步流星来到我面前,裙摆曳起一地尘烟。她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亲吻和拥抱,被我哭湿了肩袖,随后她一把将我推开。
“笨蛋芬德卡诺·诺洛芬威安!我愚蠢的大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瞪视着我,双目几欲喷火,天光随之一变。
芬德卡诺?救过梅斯罗斯殿下的芬德卡诺?他离去的朋友芬德卡诺?
龙焰烧红了西线的天空,那焰火的宿主黑龙却已坠落、翻滚,把一塌糊涂的阿尔达大地损毁得更加透彻——可一点明亮至极的白光仍从浓烟烈焰中透了出来,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耀眼?比持剑者额间的那颗宝石更加炫目?
除了营帐中的那两颗宝石交相辉映的光芒。
“既然注定要陷入永恒黑暗,为何不少犯些罪孽?”玛格洛尔殿下问自己的哥哥。
“既然注定要陷入永恒黑暗,为何不多犯些罪孽?”梅斯罗斯殿下问自己的弟弟。
他们照镜子般看着彼此,沉默而专注。
是梅斯罗斯殿下先开口自说自话:“如果罪能够计量,那眼泪呢?”他卸下了自己的金属右手。
“那么爱呢?”玛格洛尔殿下执拗地将兄长的脸扳向自己,将两双柔软干燥的唇轻轻碰了碰。
然后他们拥抱,命中注定他们要成为兄弟。
——“芬德卡诺!听我说话!”
我愤怒的妹妹攥紧我胸前的衣料将我扯向她面前。
“你知道伊尔牟厅堂里的一刻是外面的多久吗?你怎么胆敢还在这里?!走!跑!”
“去哪......”我焦急的扯住她的手,我不知道......
“去找他!全阿尔达还有谁不知道你想去哪里吗?”
“他命令我永不成为一名战士......他不允许我跟随.......”我知道即使这样我还是会去找他,我只是想听阿瑞蒂尔告诉我成为一个不忠不义的精灵会有多坏,我相信她。
“我的大哥以前并不是个笨蛋啊!你不需要成为一名战士才能去找自己爱的人!你不明白吗?你只要是一个爱人就够了,你难道不是吗?”
【“你的愚鲁会毁灭兄长的命运。”】那个柔缓的声音如今亦变得急躁阴沉,像是压着一场阴雨要降下。乌云层层压下,阿拉卡诺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模糊。阿瑞蒂尔纯白的裙摆染上森林泥沼的污迹,被我眼泪洇湿的肩袖上蔓延着鲜血,一杆标枪贯穿了她健美的左肩,枪头上闪着青绿色的荧光。
“邪恶!肮脏!那胆敢中伤阿瑞蒂尔的邪祟,我杀了你!”我抬头向乌云呐喊,“管你是一位大能者还是一只虫豸,我杀你到天涯海角!”
“安静,芬德卡诺。”阿瑞蒂尔抬颌示意我去捂住阿拉卡诺的眼睛,我迅速照做,小孩子滚烫的泪水打湿我的手掌,“我跟你一起去杀......”他的呜咽逸出,身形越发摇晃不稳,但我还是紧紧地捂住他的眼睛。
只见阿瑞蒂尔用右手握稳了标枪,向外抽去,血肉一寸寸碎裂的声音吓不住她。她左臂疲软地垂下,右手却紧紧斜握住枪杆,肩膀向后深深背去,髋部随之扭转。那杀过她的淬毒镞头如今斜指天空,像是那里陡然生出了能引发她兴趣的猎物。
我的妹妹一生都是个好猎手,生生世世都会是。
“那敢问又是谁毁灭了我的命运呢?!”她的怒吼响彻云霄,雕梁画栋随之震颤。标枪越过她低垂的肩膀冲向云天,借着她的力,带着她的光,直刺入最高最大的那一朵乌云,瞬间在那柔软臃肿的形体破开了一个大洞——可降下的却不是风霜暴雨,而是明晃晃的天光。山崩地裂的声音随之响起。美丽的城池在我们眼前破碎成一片一片晶莹的玻璃。阿拉卡诺的视线重归自由,他拍手叫着“好耶!”跳起来去用手去接碎片给姐姐看,发光的玻璃一落进他掌心就变成小小的雪花。
这样耀眼的明亮我分明在哪里见过,在我的头脑清晰地告诉我之前,我的眼泪已经再次变得滚烫——那是我的胞弟图如卡诺带着隐秘之城的精兵,出乎所有人意料,来西线驰援左支右绌的我。那亮闪闪的一万长矛在日光下行进如同一条秘银铸就的汹涌逆流。他罕见地笑着说专程来恭贺新王,宽慰紧张激愤到快要被绷断的我——“为光明!为诺多!为英勇的至高王!”他激烈的号令于群山回唱,那响声至今仍回荡在我的胸膛。
“Turco!”我勉力在灼眼的强光中仰头直视天空,泪倒流回眼睛,“你在看着我吧!你在看着我吧!”
“Turco一定在看着你,但Turco一定不会说的~”云端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爱笑的埃兰葳是我们曾见过最美的梵雅新娘,她从不为爱流泪,只为爱而歌唱。她溪水般明快的勇气我到阿尔达的尽头都不会遗忘。
“我在看着你呢。大哥。”我那沉默的弟弟啊,你永远会中爱人的激将法,不是吗?我多爱你啊。
晶莹的碎片成堆成堆的落下,世界加速坍塌。在光错迷离中我看到这个碎片里凝着风干的小黄花、那个变幻着晶球里的梦境、大的那片是希姆凛的城墙,小的是那片是圆润可爱的昆雅字母......
我不需要看清每一个,已然回想起了所有。
“走!”——“快走!”——“跑着去!”——“骑上马!”
四个声音化成四股力量,猛地把我推出了眼前的光圈。
8.诺多
预警:部分流血暴力向内容详细描写。
待我再次睁开双眼,贝烈瑞安德已全然换了模样,我亦然。希尔南队长不知该唤我路因尼尔还是至高王,他受领主所托守护的幼小精灵,忽而复刻了芬德卡诺的一切。
“称我为令你骄傲的学徒吧。”我说。
时间已经不多,他将过去替我保存的所有事物全权交付与我,简短地告诉我我此刻想知道的一切。我们拥抱作别,誓将对彼此永不遗忘。
我的心为我指出方向,为此我可以简单地穿越森林和海洋。
在火山口找到了梅斯罗斯时我并不意外,那和梦里的一切一样。他像只红蝴蝶飘忽在裂隙边缘,沉静地盯着汩汩岩浆,轻到似乎一股热风就能把他带到地心。
我看到他滴血的左手被一团白光照得一清二楚。
“迈提莫!”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喊:“我是芬德卡诺!我来和你会和!”
我看到梅斯罗斯猛然回过头,惊惧地盯着我的脸。
“我拿回我的记忆了!此前我重生为路因尼尔!”我急于说出所有、证明所有,让梅斯罗斯明白我真的是芬德卡诺,而不只是一个过度迷恋了他一百年的小精灵最终发了疯。
“我记得你把小黄花夹在羊皮纸里!我记得你在泰尔佩瑞安下牵我的手!我记得你用阿塔的帕蓝提尔偷偷给我看你每一夜的梦。我记得在希姆凛我们第一次缔结联结时我流泪了,不是因为感到疼,而是因为你那么害怕弄疼我。
我记得......我记得在遣出传令官的前一夜,你单膝下跪请求我不要用你的名字来命名联盟。我否决。我说如果东贝烈瑞安德对自己蜷缩依靠了半个纪元的防线叫作‘梅斯罗斯防线’并无芥蒂,那就没理由为自己加入的联盟叫作‘梅斯罗斯联盟’而义愤填膺。我知道你眼睛红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你哭。”
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梅斯罗斯发疯一般地冲撞到我身上、吻我,用嘴唇重温我每一寸的骨骼和皮肤,像是要确认它们真的又长好了、回来了,就好像这一世的我不是被他拖着一颗行将破碎的心哄着抱着好好养大,这番灵与肉都当真是第一次被他遇到。我紧紧地把他箍到自己身上,我不会放手,别想让我放手。这不是诺多重逢诺多,这是野兽遭遇野兽。
他抬起泪眼看我,他一遍遍地叫我芬德。
他说:“芬德。对不起芬德。我把东线搞砸了,我因愚蠢而受骗,我受诅咒。我让你那么绝望地死掉......我多想山脉能为你移来大军,我多想为你而死。可我没有。我没有......”梅斯罗斯的下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泪水混着脸上划伤的血迹淌到了嘴角。我明白我的心被这几道泪痕犁出的沟壑,将永不会再愈合。他开口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仿佛一切从未成为过往,大战只发生在昨天。这场战争究竟困住了他多久?
我捧住他的脸,亲吻他的红发,亲吻他的眼泪,亲吻他的伤口,我笃定地告诉他:“该说抱歉的不是你迈提莫。我同样误判了战机,我不该过早率军冲锋,我不该在那个节点离开,把你留在比死亡还焦灼的愧疚里受折磨。至于遭背叛,那从来都只是不幸,而不是任何一种罪恶。如果你还承认你眼前的精灵彼时曾是诺多的至高王,那就别再僭越地让希姆凛的领主承担全盘的罪责。”我每说出一句他就在我的拥抱里蜷得更深,我高大的爱人竟变得如此消瘦。他痛苦地摇着头,好像我对自己的归罪恰是正在把他坠进冰湖的石头。直到最后,他终于肯看向我。
“你是的。我的至高王只有你,永远是你。”
他的声音嘶哑。他顺从得像鸽子。他的眼睛清澈得像湖。
然后我们安静下来,额头抵着额头,直到他左手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逐渐清晰到难以忍受。我去探他的手,他惊恐地颤抖,仿佛是我的手在灼伤他,而不是茜玛丽尔。但他却没有甩开我。
“它在让你疼痛。”我轻轻覆住那只被血润湿的手。
“它认定我罪恶。”
“有罪也未必合该由它来惩处。”
“它是我阿塔做的。阿塔在里面放了自己的心。”他躲开我的眼睛。
“你阿塔永远不会甘心看你痛苦。”
即使一个纪元已经过去了,但我仍没有忘记我疯狂的伯父曾如何爱宠自己的孩子。我曾亲眼见证库茹芬用最尖刻的语言当众指出父亲的延展性理论可能存在的漏洞。当时我惊恐地以为库茹芬会因此而死,但他没有。他得到了一个新的锻造室来试验自己的设想;我见过费雅那罗为玛格洛尔的竖琴流泪,他不厌其烦地絮絮告诉自己的孩子“那真的很美。”,直到他的孩子也流下泪来,直到没有人再去在意他肩膀上还有两个安巴茹萨对称着嚼他的耳朵;我见过卡兰希尔挂着各色宝石的长发招摇成一面精彩的旗帜,闪耀到人们快忘记他以the Dark作为称号。而无论是谁上前称赞,卡兰希尔都会烦躁地解下来几颗宝石珠塞到那人手中,抱怨他阿塔为他造发饰造个没完,又亲手为他戴上,他的头皮快要被坠疼;至于凯勒巩,迟钝如凯勒巩也知道父亲不会欢喜他追随一位维拉。他曾拉我来给自己壮胆,紧张地为首次出猎向父亲讨求祝福。我看到费雅那罗眉关紧锁着亲吻了他金色的发顶,他说:“我亦曾师从奥力修习锻造。莫使犹疑的阴云遮掩猎手明亮的双眸。我给你所有的祝福。”他背过身去,他允许他走。
年幼时我也曾冒险地幻想被一个如此炽烈骄傲的精灵爱重纵容会是什么感受,那会像是被火焰吞噬周身,却发现那并不疼吗?直到我拥有迈提莫的爱,我才明白那当然不会疼,那本就是火焰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拥抱。
而迈提莫,伯父最美丽的奈雅。他那样确信自己长子的美丽与珍贵,确信到作为语言大师的他亦想不出更好的形容。只能说他的孩子是另一位真正的芬威,是他挚爱的父亲的长孙;确信到他甚至能够原谅我对堂兄那显而易见的迷恋,原谅我竟是我父亲的儿子——“半兄弟的孩子竟也没有愚蠢到无法理解奈雅的美丽,竟也没有怯懦到不敢爱恋奈雅,那么他或许还有药可救。”有时,伯父看向我的眼神似在这样说。但事实上,他从未对我说过刻薄出格的话,一句都没有。
我不知迈提莫的眼前是否闪过和我一样的画面。终于,他点了点头,轻轻地说:“是啊。阿塔不会的。”
“那么放开它?”我小心地向他建议,不想让他感到自己的执念受轻视。
“我会的芬徳。我会的。”他没有愤怒,反而凑上来亲了我的鼻尖,“我会把它还给地心的火焰,还给我阿塔。这会是一份来自奈雅的小礼物。”
他毫不费力地离开了我的怀抱,带着宝钻走向裂隙,他回头向我轻松地笑着说:“芬德卡诺,我爱你,我知道你同样爱我。你要相信我,这没事的。”
我知道你爱我.....
相信我......
这没事的......
梅斯罗斯的笑容美如金色的火焰绽满劳瑞林的嫩叶,他的话语却像惊雷炸裂在我胸口。我的心瞬间被恐惧攥紧,好似被炎魔的火鞭缠绕。他会永远离开我!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我的身体先于灵魂扑向了他。我用双臂死死禁锢住了他的臂膀,使上了全身的力量把他掼倒在地面,然后又用上了每一寸身体尝试抵住他。我要留住他。我先要留住他,留住他才能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宁愿是我想错了,我错怪他了。他先是与我争斗,后来便任由身体被我压制。碎石从我们身下窸窣滚落到岩浆里,我忍不住去想如果那是他。在争斗的短暂过程中我想清了那瞬间把我的心紧紧攫住的恐慌是什么,那是自桑格洛锥姆以来我每一夜的噩梦——如果我没能带他走。
“你要跳下去对吧!你要我相信你的结果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岩浆吞没对吧!我没有忘记桑格洛锥姆!我没有忘记你说着爱我,说着没事的,却要我一箭射死你。”被我直白点破意图的那一刻梅斯罗斯露出了稍许不安,但紧接着便释怀般笑了。从他的反应中我绝望地确认了我没想错,他确实计划着离开我。“你不会如愿的迈提莫。就算你今天把我甩开了、打垮了,心满意足地跳下去了。我也会紧跟着你成为第二个消失在地心的精灵的。我倒真想知道地心之外又是什么!穿过火焰又有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高妙到除了费诺里安谁也不配看到!”
“什么都没有。芬徳。“梅斯罗斯依旧带着他的笑,尽管泪水同样充满了他的眼眶,“我相信那里什么都没有。不然我就白走了一趟。我爱你不是谎言,只是我不能再作为你的罪恶而活。对你的爱是我最好的部分。可是反过来呢?我不能说如果一切能重来我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我只是厌恨一次一次一次地弄脏你的命运了。我知道你爱我。”
“它本来就是脏的!“我愤怒的眼泪砸在他的脸上:”你出奔我跟了!你抢船我帮了!你拿命守的希姆凛我住了这整整一世!我本会被冻死在雪原里,被原路冻回到曼督斯,如果不是你把我宝贝一样夺回要塞烤火。难道搂抱我的,并不同样是你沾过亲族之血的手?梅斯罗斯,你来告诉我,什么叫你的罪恶,什么叫我的罪恶?有胆量的话就把茜玛丽尔塞给我,你亲眼看看它会不会同样灼烧我的手!”
我能够感到身下梅斯罗斯的身躯在颤抖。可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良久,他说:“总可以分清的。只要我放开宝钻,你放开我。”他不再发抖。
我恨他的建议。我恨他在这种时候还在谈判。我不是多瑞亚斯来的信使,也不是希斯隆的传令官,更不是他一度竟想要哄骗的黑暗大敌。我是芬德卡诺,我是他的芬德卡诺。
我无法再控制我的怒火,任它们像岩浆一般倾泻而出。我向他吼道:“没人在和你谈判!不如我来告诉你什么才叫谈判!谈判是第五战役后我和纳牟硬耗了十五年!他说你是否为反叛而悔过?我说我要去找东线的梅斯罗斯会和!他说你是否渴求用遗忘来抚平伤痛?我说我要去找东线的梅斯罗斯会和!他说汝等以善好作为开端的事物,终将以恶果收场。我还是说我要去找东线的梅斯罗斯会和!我说了十五年,我只有这一句!这就是我的谈判。现在曼督斯的亡魂,被我烦扰到想要复生的亡魂们正在笑呢!笑纳牟是何等的明智啊!笑那个只会说一句话的芬德卡诺又是多愚蠢、多不幸啊!他的爱人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他没完没了地说着自己什么都不是,除了罪恶。他忘了自己是芬德卡诺最爱的迈提莫!耻辱啊!芬德卡诺这些年的坚持,除了是噪音还是什么!”
于我而言,怒火中烧与痛哭流涕向来只有一线之隔。我愤怒的吼声还回荡在岩壁,我的头颅却已经伏在梅斯罗斯的胸膛嚎啕大哭了,我的泪水沾满了他的长袍,就像儿时的我受挫折后一样。挫败从不会使我流泪,但梅斯罗斯安慰我时的温柔会。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不要我,在我终于能找他会和的时候。我把灵魂都给了他,他为什么要拿它用作杀自己的刀......为什么.....
终于,梅斯罗斯也不再压抑自己的痛苦。他几乎在哭喊:”我没有忘记!那不是我。我求你别这样说......”他拼命挣扎着想从我的束缚下扭出去,甚至用断肢去推开我,却被我紧紧按回原地。我不会松手,我不敢松手。他像只委屈的受伤猎物,死都不明白为何曾和他亲昵絮语的猎手突然变得心狠手辣,非要它流血不可。如果这时猎手悲伤地说,我才是被你捕获的那一个。我太想留住你了,太想了。他会原谅吗?他会吗?
他挣不动我。他望向虚空的眼睛褪去了颜色。他轻声说:“我怎么会忘记呢?芬德卡诺。我们坐在提力安城的石阶上,坐得那么高,你靠着我。你阿塔出来对我们说了些什么,我们应承着,宴会又要开始了。大家都在,只道我们交好。没人知道我是真的爱你,你是真的爱我。天是蓝的。后来我把什么都毁了。”他闭上了眼,任我禁锢着,“只是别说我忘了。求你了。”
他说得那么温柔,那么温柔。温柔得像他在维林诺第一次裹住我的手,他说:“小家伙,请允许我为你示范这个。”他握着我,我握着鹅毛笔,我们在绵韧的羊皮纸上一字一顿地写下F.i.n.d.e.k.a.n.o.我几乎不用使一丝力气,只需闭上眼飘浮在被晒暖的河流。后来我们手里握的变成了剑和缰绳。后来我亲手砍去了那只手,那只河流一样的手。
“是我.....是我要请求你”,我努力把音节正常送出我痉挛呜咽的喉咙,“我求你看看我......我不是你的良知,也不是你的罪恶。我是你的芬德卡诺。”我蹭过他湿淋淋的下颌,越过他受伤的颧骨,吻上他美丽却紧闭的双眼,“我的......我眼睛里躺着一个迈提莫。我求你看看他......他不是好的,也不是坏的。他是我最爱的迈提莫。我求你睁开眼看看他,他等了你好久。”
可他没有。他紧闭着双眼。他沉默得太久以至于我开始发慌。
我不知道我的恐惧在此时此刻竟还能再上一层。我的胸膛贴着他的,我感受得到他的心跳跃得那么浅、那么仓促。我曾在多尔露明战场上为一个失血过多的枪兵紧紧按住胸膛的伤口,他重伤的心就曾以这样的频次跳动,直到彻底停止在我的双手。难道梅斯罗斯的心碎掉了吗?是我糟糕的话语深深刺伤了他吗?是存续于阿尔达的念头比坠入熔岩还让他感到恐怖吗?是放开茜玛丽尔就等于放下了费诺里安赖以为生的骄傲吗?我后悔那样逼他。我放松对他的钳制,把耳朵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去听他一声声的心跳,因害怕它们越跳越浅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别让梅斯罗斯成为希姆凛第一个心碎而死的精灵,我向一切祈祷。我愿用我全部的恩典去交换我从未对他说过残忍的话、粗鲁地攥疼过他的手脚。只是别让我听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弱......别让我听见他的心碎掉......
然后我听到了答复。
一句压抑的、破碎的:“芬德卡诺,我是你的。”传自梅斯罗斯胸腔的深处。我抬眼看他,发现他正凝视着我,眼神明亮如银色的露珠漾在泰尔佩瑞安枝头。他向我晃了晃手,手心里空无一物。原来在我哭着听他心跳的时候,他松开了手,任由茜玛丽尔和碎石一起滚落进了裂隙。只是我连一拍心跳的时间都分不出来,完全听不到坠落的声音。令阿尔达征战不休的茜玛丽尔啊,无人得见你融化时的模样。在场的每颗心,都将自己全权交给了另一颗心脏。去吧,去找火焰吧。你也会有你的家。
“迈提莫。原谅我。”我吻上他的双唇,“请原谅我的一切。你值得所有的温柔。”
可梅斯罗斯摇了摇头,他炽烈的目光望向我、融化我。他说:“你永远都不明白自己是多好的爱人。芬德,你永远不会懂。”
我确实不会懂。
就像他不会明白因为他是梅斯罗斯,所以再好的爱人对他来说也只是刚刚好。他永远不会懂。
于是我们只能在无知中接吻,在误解中拥抱。哪怕岩浆会像海洋般涨潮,下一秒就要吞没整个贝烈瑞安德,我们也不会松手。因为我们是最愚蠢的诺多,如果不是爱到心碎,我们就不敢确定那爱真的存在;如果不是在烈焰的威压下仍相拥抱,我们就不敢确定对彼此是真的需要。
于是我千百次地亲吻我愚蠢的爱人,正如他亲吻愚蠢的我。
9.后来的事
玛格洛尔殿下有着森林般的双眸......
玛格洛尔殿下有着天空般的歌喉......
玛格洛尔殿下在海边游荡,珍珠在海里生长......
曾用琴弦教会我加减法的玛格洛尔殿下,如果听到我的歌,请应答......
我知道迈提莫把玛格洛尔弄丢了。我告诉迈提莫我会和他一起找,找一辈子。
希尔南队长交付给我的包裹里有一张羊皮纸,那上面用优雅流畅的昆雅誊写着我们的希姆凛之歌,我不知道他在何时悄悄塞给了希尔南队长。梅斯罗斯看着那张纸发愣。
于是我又掏出了一架小小的竖琴。
我说如果你想找到一个走失的精灵,怎么能甚至不带一架竖琴呢?
他笑了起来,我融化到他身上。
他说:“如果一个走失的精灵想被找到,怎么能不爱上一个会弹竖琴的精灵呢?”
我们沿着海岸线行走,海浪曾将我们分开,如今我期待它赐予我们重逢。
总有一天,梅斯罗斯会和我一起唱起这首歌,而不光是紧紧握住我的手。
总有一天,我的曲调会被一个点石成金的声音轻轻应答,一切将从此变得不同。
等到所有都结束,我们也许会去旅行,把小面包重新还给凯勒布林博,我明白它原来的主人是谁了。
消息远远地传来,说他在一个被称作冬青郡的地方也开始了新的生活。
——END
【楼味宝钻】提里安群芳开夜宴(上)
一点红楼梦代餐,诺多王室第三代,目前cp提及有梅熊,和宅薇,牙依官配,其他自由心证
假设维林诺众精和古诗知识兼容;不伦不类地混杂了一点红楼梦语言风格
却说在维林诺的某个春日,米尔寇尚未释放时,费诺与芬国昐的矛盾尚限于偶然口角,芬威的孙辈之间更是十分亲密。当日正是芬巩的受诞日,图尔巩和雅瑞希尔早早便策划起了一场私下聚会,预备下果酒菜肴,鲜花珠饰,只待深夜一到,就为大哥庆祝。芬巩因与两家堂兄弟都一向交好,便与图尔巩商议,不如将所有堂亲一并请来,大家热热闹闹地庆祝才好。图尔巩略一思索,也无异议,旁边雅瑞希尔更是只待二哥点头,便匆匆跑去向父亲借二楼的会客厅。
劳瑞恩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第二家......
一点红楼梦代餐,诺多王室第三代,目前cp提及有梅熊,和宅薇,牙依官配,其他自由心证
假设维林诺众精和古诗知识兼容;不伦不类地混杂了一点红楼梦语言风格
却说在维林诺的某个春日,米尔寇尚未释放时,费诺与芬国昐的矛盾尚限于偶然口角,芬威的孙辈之间更是十分亲密。当日正是芬巩的受诞日,图尔巩和雅瑞希尔早早便策划起了一场私下聚会,预备下果酒菜肴,鲜花珠饰,只待深夜一到,就为大哥庆祝。芬巩因与两家堂兄弟都一向交好,便与图尔巩商议,不如将所有堂亲一并请来,大家热热闹闹地庆祝才好。图尔巩略一思索,也无异议,旁边雅瑞希尔更是只待二哥点头,便匆匆跑去向父亲借二楼的会客厅。
劳瑞恩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第二家族的宫殿早早地点上了烛火,宴会的厅堂也都铺上了柔软的地毯并许多软枕,供众人随意或坐或倚,只在正中设了一个几案,上面满满当当地摆了四五十个银碟,都不过茶碟大小,却并无一样菜色重复,只把维林诺的各色珍馐,无论产自诺多,梵雅或是泰勒瑞,皆汇聚一处。旁边还有两坛美酒,分别是芬国昐和费纳芬的珍藏,并一个用来温酒的小火炉,一个盛满冰块的冰桶,以备各人饮酒口味。广场上的钟声响起时,便陆续有精灵乘马进入庭院。
二三家族的宫殿更近,第三家族的几个堂亲率先翩然而至,芬巩连忙跑向前门,只看到远远一排金灿灿的脑袋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厅。芬罗德先迎上来,身后跟着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兄弟俩,令人惊喜的是他们的小妹妹盖拉德丽尔也来了。图尔巩才把他们引上楼,门前又走进一个高大的精灵,他还没脱下骑马穿戴的披风,芬巩便和他拥抱在一起。后面进来的精灵咳嗽一声,他们才放开彼此,梅斯罗斯掀开他的兜帽,露出一头漂亮的红发。
“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是你们两个有没有不见半日呢,便这样抱着放不开手?”
“卡诺惯会说嘴。”梅斯罗斯也不恼,只回身敲敲弟弟的额头,梅格洛尔一面笑一面躲,也把披风脱下来,在他身后,另外五个弟弟鱼贯而入,大家一起随着芬巩来到会客厅。
待到十四个精灵各自拣了舒适的位置坐下,围着圆几坐了个满满当当,雅瑞希尔只向后靠着软垫靠背,笑着向芬巩道,“今儿人真齐,虽然大家常常在一处,上次这么齐全竟还是半年前。”
那边芬巩尚未答话,边上的凯勒巩早接道:“那是自然,你哥哥的生日,我们哪个敢不来,他旁边的那位便不能让。”说着便拿眼睛觑着芬巩左手边的梅斯罗斯,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另一边安格罗德也笑着说,“芬德堂兄的生日宴自然要来。今夜时候尚早,总该寻点什么顽意取乐。”
芬巩指了指旁边的酒坛道,“不如行个酒令才好,只是不知行什么。”
梅格洛尔笑道:“正是早有此意,我们近日里从阿塔那里得了个新鲜玩意,今夜人都在,最适合不过。”说着便让双胞胎拿出一个金色的签筒来,里面装着象牙雕刻的花名签子。芬罗德接过签筒在手里打量,只见每个花签末端都雕刻成对应的花朵形状,不禁感叹道:“这是大伯的手艺?果然好不精致。”
“何止,”库如芬道,“里面还有机关,一会儿顽起来你便知晓。”
一时众人都来了兴致,便开了酒坛,每人先斟满一杯,图尔巩才要起身去寻骰子,梅斯罗斯笑道:“不如直接从寿星开始,大家依次抽签,也不必掷色子,总归签子是尽够的,都要抽到,一个别想逃。”
图尔巩点头坐下,旁边梅格洛尔打量着库如芬道,“还是要有一个令官才好,有些人惯会逃酒。”
话音未落,卡兰希尔便站起来,“不如我来,谁敢逃酒,便罚他三倍。”众人都赞同道,卡兰希尔最是擅长此职,很是公道。
芬罗德把手中的签筒传给芬巩,芬巩也不推辞,只笑道:“我先来,看看究竟有什么有趣的机关。”说着便将签筒摇一摇,伸手掣出一根花签来,大家一看,只见签子上雕刻着一枝芙蓉,又刻着“风露清愁”四个字。
芬巩自己先笑了,“我却不知自己竟是配这四个字,大约是我平时笑得不够多的缘故?”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芬德堂兄心性至纯,当得起芙蓉。” 他旁边的艾格诺尔接道,“不然怎么大家都叫你做‘埃尔达之花。’只是不知这是木芙蓉还是水芙蓉?”
这时卡兰希尔走到芬巩身边,接过花签,在象牙上嵌着的宝石一按,从细细的签子里弹出一根薄如蝉翼的卷轴,展开一看竟是一幅画,上面画着一枝芙蓉花独立严霜中,周围已满地落红,一人站在花边,向东方日出方向而望。画上题着一句旧诗:“莫怨东风当自嗟。”
“这套签具是阿米亲自画的画,我也是第一次见其中画面。”梅斯罗斯凑近来,赏画沉思道,“看这画上的是木芙蓉,木芙蓉又名拒霜花,在深秋独自盛开,倒是符合芬德正直英勇,不被催折的性子。不过维林诺四季如春,远离邪恶的暗影,芙蓉却也不必被霜雪摧残,风露清愁了。”
“大哥一到芬德这里就有一大篇说不完的好听话,莫瑞别理他,快念酒令。”梅格洛尔催促道。于是卡兰希尔念出诗句后的小注:“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
芬巩因笑道,“还不知牡丹是谁,我先欠着,等抽出个牡丹来再饮。”便把签筒递给一旁的大梅,催促道:“快些抽!”
“你怕不是盼着大哥赶紧抽出个牡丹,你俩好喝交杯酒?”
众人一时都笑起来,芬巩随手拿起一颗葡萄,轻轻一掷,正砸在凯勒巩头上,笑嗔道:“你快吃些解酒的罢,怎么还没吃酒便醉了?满嘴胡言乱语,没个正经。”
梅斯罗斯笑看堂弟和三弟斗嘴,一面伸手掣了一根花签出来,是一枝杏花,题曰“瑶池仙品。”旁边芬巩先赞叹起来,“迈提莫确实是仙人之姿,堪当瑶池仙品四字。”凯勒巩故意发出一声被酸到牙的怪叫,又被雅瑞希尔按回座位。
梅斯罗斯再去看画,画上是一座高耸的山崖,崖顶一株杏树开满花朵,恍如朝霞落满枝头,又有一只飞燕向杏花飞去。后面的题诗为“日边红杏倚云栽。”
众人也笑道:“他的一头红发确实如日边红杏。”
卡兰希尔照例朗读酒令,还未读出,却笑了起来,梅格洛尔凑过来,也忍不住笑,只是强撑着读道:“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
读完又偏头向梅斯罗斯道,“这可奇了,你已是王长孙了,除了祖父和阿塔,诺多里哪个还能贵过你,难不成是英格威陛下要亲自从塔尼魁提尔来下聘,娶你做个至高王妃?芬德,你可要小心了。”
一番话讲完,众人都笑得东倒西歪,连盖拉德丽尔都笑倒在桌子上,梅斯罗斯脸上泛红,把他瞎扯完又笑歪在自己肩膀上的弟弟推开,笑骂道“没个正形,真真枉费了这副伶牙俐齿。”自己却只偷眼看一旁的芬巩,芬巩倒是大大方方地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面颊。
接着轮到梅格洛尔,他摇了摇签筒,掣出一根先不看,只闭眼道:“我不知得个什么呢。”然后才睁眼打量,却是一枝梅花签,写着“霜晓寒姿”。展开画,上面是一株老梅,不知独自开落过了多少岁月,旁边一座小屋子,屋主人不见踪影,远处背景里海浪起伏。诗曰:“竹篱茅舍自甘心。”
芬罗德因道,“这屋子倒是很有情致,又能赏梅,又能观海,颇为适合卡诺,题诗更有超脱俗世之意。”
双子则哀嚎道,“二哥一向喜欢去泰勒瑞那里,莫不是真要抛弃王子身份,跑去海边隐居,做个游吟诗人?”
“游吟诗人没有,下个月我倒是要在海港开一次个人演出,还请大家多多捧场。”梅格洛尔说着,自己念出小注,“自饮一杯,下家掷骰。”便自顾自地饮了一杯。
梅格洛尔的左手边是芬罗德,他接过签筒,随意抽出一根,签上雕刻着一簇桃花,隔着几案他的两个弟弟先发出笑声,夹杂着“大哥的桃花运”之类碎语。芬罗德并不理睬,只去看字,签上写着“武陵别景。”他又轻按宝石,展开弹出的画,上面是一个水边渡口,两个精灵站在水边执手作别,其中一人赠给对方一枝新折的桃花。画上的诗为:“桃红又是一年春。”
这一次别人还没开口,沉默许久的图尔巩先笑了起来,戳一戳他手臂:“这大约你从梵雅那边回提里安,和阿玛瑞伊的道别的景。每次都恨不得来个十里长亭相送,依依不舍地好像再也见不到一般。”
芬罗德微笑着闲闲回敬道:“不比你才和埃兰薇订婚,只待明年结婚便再不用分别,从此做一对神仙眷侣,了却相思之苦。”众人都笑,只说得图尔巩脸上立时泛起红晕,举起酒杯遮掩
这时盖拉德丽尔拿过画细细研究道:“画上两个精灵却分别是黑发和金发,说不准其实是堂哥和大哥聊天过了头,腻烦了彼此,便道了别各自去寻桃花源,叫人再也找不到。”又笑道,“这酒令却是十分热闹,‘杏花陪一盏,坐中同庚者陪一盏,同辰者陪一盏,同姓者陪一盏。’”
座中图尔巩恰与芬罗德同年,只得端起酒杯饮了,同辰者没有,同姓者由他的几个弟弟妹妹饮酒,而杏花是梅斯罗斯,他饮酒前笑道:“桃花春风再度,历死而复生,倒是个很好的意头。”
芬罗德闻言只低头,复拿着那支签思量,片刻后才抬起头释然一笑,与梅斯罗斯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芬罗德的下手便是图尔巩,芬罗德欲把签筒传给他,却不防手指一滑,便从筒内掉出一支签来。图尔巩眼疾手快,先拾起来一看,脸上却微微变色,道:“不是什么好签,不如先从签筒里抽出来罢。”便把签掩在一边软榻下,芬罗德只偷眼隐约看见杜鹃花形状,却不能十分肯定。
图尔巩从签筒认认真真取了一根,签上却是一枝荼蘼花,又写着“韶华胜极。”画上是一座白城,城墙下开着一簇白色的荼蘼花,城墙边有人眺望春日的原野。题诗云:“开到荼靡花事了。”又有小注:“在席各饮三杯送春。”
雅瑞希尔奇道:“这座城好生眼熟,竟是照着提里安画的吗?”
图尔巩则不由得略微皱眉,喃喃自语道:“这签却怎么解?”
那边隔着几个座位芬巩抢先道:“图茹平日喜穿白色衣袍,白色的花自然很适合你。大家且喝酒,这次每人喝三杯,莫瑞的监督之责重大,可不要放过逃酒的人。”
于是众人喝酒不提,旁边雅瑞希尔伸手,掣出一枚签,上刻着一朵海棠,题字“香梦沉酣。”签中的画是一位女子在林间醉卧,身上落英缤纷,特别是一朵鲜艳欲滴的娇红花瓣,落在她的肩头。诗曰:“只恐夜深花睡去。”
凯勒巩拍掌道:“这签倒是合适,直令我想起来那次和伊瑞皙一起去城郊树林打猎——”
他话尚未说完,身边的雅瑞希尔便笑着去捂他的嘴,凯勒巩跳起来绕着房间跑,嘴里还不停道:“打完了猎物分头去找柴火,我把猎物都烤完了还不见她踪影,想着总不能是迷路了吧,却在树丛后看到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身上还落了许多树叶和花朵。我怕石头太硬,赶紧唤她起来,只是回去果然还是把肩膀压着了。”
见他已讲完,雅瑞希尔只得放弃了追赶,两人都老老实实回到座位,图尔巩扭头对妹妹道:“难怪你那次回家嚷嚷着肩膀疼,让我给你揉了好些时候。”又对凯勒巩道:“就不该让她跟你出门。”
眼看二人又要呛声,雅瑞希尔忙念起小注:“既云‘香梦沉酣’,掣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饮一杯。” 她拍手笑道:“阿弥陀佛,真真好签!” 恰好图尔巩是上家,凯勒巩是下家.二人只得斟了两杯要饮,图尔巩慢慢饮酒,凯勒巩却是举杯一仰头灌了个干净,接着豪气干云地拿过签筒,“啪”地把酒杯拍在桌子上,大声道:“我定要抽出一枝好签,抽一个花中英雄。”
TBC
下面是众人座位示意图
梅熊爱情故事是怎样被传唱开的
的确有在填坑,但先让我摸个傻白甜脑洞开心开心。
可能是接龙勇士繁花那个的番外,同样重生的大梅+梅熊参加护戒小队AU,小熊参加刚多守城战,大梅跟着洛翰来支援。有魔戒官配提及。
-
地点:白城宴会厅。
讲述人:梅里皮平。
听众:护戒队、宰相及其夫人和大舅子,吃瓜群众若干。
“——总之,它们都在喊,'格隆——德!格隆——德!',语气特别骄傲,特别虔诚,好像想出这个梗挺了不得来的,但完全没想到城里唯二两个能接住翎子的人一个疯了,一个半死不活——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法拉米尔大人——”
“没关系。”
“呃,总之,它们就那么大喊来着,城门眼见着在发抖,刚多的士兵拼死抵着门,但我们都以为城门攻破...
的确有在填坑,但先让我摸个傻白甜脑洞开心开心。
可能是接龙勇士繁花那个的番外,同样重生的大梅+梅熊参加护戒小队AU,小熊参加刚多守城战,大梅跟着洛翰来支援。有魔戒官配提及。
-
地点:白城宴会厅。
讲述人:梅里皮平。
听众:护戒队、宰相及其夫人和大舅子,吃瓜群众若干。
“——总之,它们都在喊,'格隆——德!格隆——德!',语气特别骄傲,特别虔诚,好像想出这个梗挺了不得来的,但完全没想到城里唯二两个能接住翎子的人一个疯了,一个半死不活——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法拉米尔大人——”
“没关系。”
“呃,总之,它们就那么大喊来着,城门眼见着在发抖,刚多的士兵拼死抵着门,但我们都以为城门攻破只是时间问题了——我以前只听人说过'怒发冲冠',但他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后来弗罗多跟咱们描述过盖拉德丽尔夫人施法时候的样子,我估计跟那差不多——就是,你知道精灵都挺能打,你跟他们一起旅行超过一小时你就不能不知道他们都挺能打,但他们从没教你害怕过,你知道吧?但那时候,哎呀……我只能说我太高兴他和我们是一边的了。”
“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弗罗多才是我们中间精通精灵历史的那个……反正,甘道夫一把就给他攥住了。”
“然后他那个表情……甘道夫立刻就撒手了,还一副愧疚心虚的样子。我是没听过那样的笑,能让你忍不住站直了——他就那样大笑着说,'毋要担心,米斯兰迪尔!我知道轻重缓急!'”
“再然后他就——你们见过流星没有?他就是那样从城墙上纵身跃下,像是一道撕开暗夜的流星……魔多的暗影把战场笼罩得密不透风,箭矢和石块像雨一样密,可是它们好像都从他身体上偏移过去了,仿佛雨水会从花瓣上滑落……谁敢阻拦出鞘的利剑?谁能躲避疾驰的寒星?半兽人倒在他的剑下,像是小麦倒在镰刀下……”
“他的目标是推动攻城锤的巨怪,它们力大无穷,但行动迟缓,他先杀掉了左侧的一个,然后跃到第二个头顶——它后面那个家伙举起铁锤往他砸去,被他跳开了——它砸碎了自己人的脑袋!又被他的箭弄瞎了眼睛,胡乱挣扎的时候弄死了好些半兽人啊座狼啊的,还把攻城锤给撞歪了。接着他又瞄准右侧的那三个,一一把它们解决了,尤其是夹着最后那个的脖子驾着它彻底撞坏了攻城锤——等他爬回城墙上的时候,刚多人都在欢呼,这是我们第一次觉得自己能活下来——除了甘道夫,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别人做这个'你tm现在又干啥蠢事啦?'的表情哩!但他居然对甘道夫笑了,挥剑指向东方,喊着:'看啊,勇敢的人类,黎明已经升起!Utúlie'n aurë!Utúlie'n aurë!'——我们就是在那时听到洛翰的号角声的。”
“我得说这个灵魂联结确实好用!为什么人类伴侣之间没有这个功能?”
“据说是因为我们遗忘了如何真正结婚——以彼此的灵魂缔结永恒不变的联结,他说他可以教我们,我觉得我和法拉米尔已经有点明白该怎么做了。”
“但那个时候吧……'别做傻事!'他就是那么说的。——我和伊奥温女士还以为他是在说我俩呢!因为他前头正在跟伊奥温女士说话来着,殿下差点就要反驳了,但是我们都看到他的眼睛——他像是在盯着某个很遥远、我们瞧不见的什么地方……很多激烈的感情在他的脸上闪过,最后那个表情啊,简直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伊奥温女士就问他,'您没事吧,大人?'”
“他就这么冲我们转过头来,'请您原谅,女士!'他说,'只是我的melmë……'接下来的话他切去了精灵的语言,听起来还是很优雅好听,但你猜得到这肯定不是啥好话——我偷偷记了几个词,后来问过咱们的皇后来着,阿尔温女士先是嘱咐我别对任何精灵重复这些词,然后建议我用肥皂水漱漱口——在后来的骑行里他一直冲在最前头,红发像是一道燃烧的旗帜……等我们踏上战场的时候,旭日正从我们身后升起,映照在他雪亮的双刀上……请你们想象一下,千星所有的火焰、太阳所有的光辉!他就是那样耀眼!他分开敌阵,就像大火分开海洋。”
“我们都快看到刚多的城门了!但来了戒灵,还有大象……”
“哦,我倒是在他附近——那个领头的半兽人挑战他!老实说我觉得战斗可能半秒钟就能结束,但那个半兽人说,'吾乃高斯魔革,魔多大军统帅!'——”
“——讲真,它们取名字都有啥毛病?”
“总之,让我重复一遍:他们跟我们是一边的真是太好了。而且那半兽人还用的是黑色战斧,你懂吧?我之前还以为精灵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呢,但他看起来真是气疯了,'你竟敢叫这个名字?!'——你们见过平原上的雷暴没有?雷声滚过草原就是那样的。我都不知道那个半兽人为啥不干脆省点力气躺下来等死……”
“我觉得他杀它不比修剪一根枯枝更费力……而且他完全蔑视它,就好像它都不值得他一个眼神,因为他完全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会是他赢!在它倒地之前他就已经移开目光了,开始搜寻战场上空戒灵的踪影。”
“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我那天都有点可怜那些戒灵了……”
“我知道莱戈拉斯三箭射死大象的事迹,但我发誓,那天他射出去的箭可以穿透刚多的城墙,戒灵根本不敢飞低到射程里,他简直是在狩猎牠们……”
“在平原上就有个戒灵犯了飞得太低的错误!他像烈焰一样跃上牠的坐骑,和牠搏斗,魔多的暗影怎么敌得过火焰的灵魂!他驱散牠,像太阳驱散长夜——”
“还有一个则遇上了你,我的夫人,那天对牠们而言真正算不得黄道吉日。”
“然后阿拉贡就带着幽灵军队杀来了——”
“结局真是毫无悬念。我希望索隆有睁大眼好好看着牠的军队如何惨败——”
“我们赢了!他一直坚持到两军会师,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断了两根肋骨,左手臂骨折,轻度烧伤,更别提什么割伤啊淤青啊……”
“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老天,额头上那一下可真险……”
“是我们的国王都觉得棘手的地步,还好精灵普遍底子厚,耐造作。”
“不过说到底嘛,还是法拉米尔大人偷听的错。”
“什——容我提醒诸位,他俩是在医疗翼的庭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声音大得只要不是昏迷的人都听见了!”
“是啊,但在场只有您懂得昆雅语。”
“爱好古语言怎么还成了错了?”
“好了好了,亲爱的,大人抱怨太过(the lord doth protest too much),快接着讲故事吧。”
“事先声明,我没有偷听,我是被昆雅语的喧哗声吸引过去的——大致就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什么什么的,'我不能再次失去你!'什么什么的,然后是'难道我不是你的王?',还有'我们需要守住刚多三日,所以我选择守住它,来等待你。',接着'我知道你会来。'还有'感谢梵拉我赶上了。',再然后,就是,你们都听说了——”
“没错。”
“嗯哼。”
“那个吻。哦,那个吻。”
“真的,我没想到精灵也会——”
“——那么火辣?”
“皇后陛下!”
“怎么,我结了婚并爱着埃勒萨可不代表我瞎。”
“但他们中的一个不等于是,您的养祖父?”
“阿拉贡还是我叔叔的后代,你想说什么?”
“……咳,总之,在那么一出以后,我们都知道他们之间有点故事,就像,皇后您和我们国王之间有点什么故事的那种故事。大战之后,我们又刚好都挺闲,我们的荣誉精灵史学家弗罗多也有了空——”
“刚多的图书馆又正好在对门——”
“——我们就搞了点历史研究——”
“意识到了这两位是哪两位——”
“山姆又技痒想作诗——”
“不关我的事!是你先往歌里编他俩的事迹的!”
“结果不晓得绿精灵从哪里听去的。”
“他们真的懂怎么开派对,也真的懂怎么用歌洗脑。”
“反正现在这歌脍炙人口了,从白城到夏尔,人人(我这里说的是广义上的人人,包括精灵、矮人、霍比特人、恩特、某个迈雅,或许连半兽人都包含在内)都会唱。”
“我听说前两天有精灵闯进他俩的住所——'这曲调不行!让专业的来!'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听说也是个黑头发的。”
“嗯?我听说是个辛达?”
“或许是个诺多和辛达。“
“但他们的改编的确更好听,这我承认。”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就是梅斯洛斯和芬巩的故事传遍中土的由来。”
-
霍比特人版可能有点抖音神曲的意思,改编让其封神的这两位精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二梅和戴隆。
(基本上是,毕竟我写这个就是为了平一切遗憾。)
箭矢如雨不沾花瓣这个梗来自摩诃婆罗多(。
一个特别傻的现代大学AU。
大梅,期末地狱完被弟弟们撺掇着去派对,喝到断片没记忆,结果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跟一只布偶猫大眼瞪小眼。
大梅的脑子飞速运转:第一,他没养猫。第二,房间结构虽然和他家很像,但装饰完全不同。第三,他躺在一张绝对不是他本人的床上,身上盖了条毯子,床头柜上还放着柠檬水和两种不同的止痛片。
布偶喵了一声,爪子软软地按住他的鼻子。
大梅:虽然但是,我要不先摸会儿猫?
他就边摸猫边怀疑人生(他身上衣服都换过了,但感谢梵拉没啥奇怪痕迹),然后大门响了一下,布偶动如脱兔从大梅怀里蹿出去,听起来在绕着主人脚踝不停咪咪咪咪咪。
大梅迟疑地走出去,看到一个高举着咖啡外卖,围着厚...
一个特别傻的现代大学AU。
大梅,期末地狱完被弟弟们撺掇着去派对,喝到断片没记忆,结果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跟一只布偶猫大眼瞪小眼。
大梅的脑子飞速运转:第一,他没养猫。第二,房间结构虽然和他家很像,但装饰完全不同。第三,他躺在一张绝对不是他本人的床上,身上盖了条毯子,床头柜上还放着柠檬水和两种不同的止痛片。
布偶喵了一声,爪子软软地按住他的鼻子。
大梅:虽然但是,我要不先摸会儿猫?
他就边摸猫边怀疑人生(他身上衣服都换过了,但感谢梵拉没啥奇怪痕迹),然后大门响了一下,布偶动如脱兔从大梅怀里蹿出去,听起来在绕着主人脚踝不停咪咪咪咪咪。
大梅迟疑地走出去,看到一个高举着咖啡外卖,围着厚围巾,鼻尖冻得红红的黑发青年。
大梅把猫薅走了让青年能腾出手脚来换衣服,“谢谢你救我一命。”青年一边笑一边把外套围巾解下来,“给你买了早饭,有羊角包和bagel,咖啡都买了黑咖啡,要牛奶和糖的话在你左手边下面的柜子里,自便吧。”
他的笑就像外面雪地上的阳光一样耀眼。
大梅还处于宿醉完反应不过来的状态里,直到面包大半个下肚咖啡喝到一大半,他的脑子才跟上他的嘴,有力气尴尬道歉和道谢。
青年:没事啦你喝多了嘛,而且你喝醉了很安静,不吵不闹也没吐,小事情。
青年:不过我对于你酒醉到失去记忆还能准确撬开门锁这件事大为震撼——放心你什么也没做——除了把我的猫撸成猫饼,然后你就去洗澡了,你甚至把脏衣服叠好了才放进我的洗衣篮里!
大梅在他说“你什么都没干”的时候哦了一声,说不太好是安心还是淡淡的失望。
身上的衣服是青年友情赞助,是他弟弟上次过来sleep over时候留下的——“不然还真找不到适合你身材的衣服。你是模特吗?”
梅:呃,不是。
青年:啊,对不起,你太好看了我就擅自假设了。
梅:Wait IS HE FLIRTING WITH ME.
总之就是很超现实的一个晚上……等大梅的衣服洗好烘干以后他恍恍惚惚地回去,碰到三弟,凯三看他一眼就开始吹口哨:大哥你一晚上不回是不是有啥艳遇啊。
大梅:……我还不知道他叫啥。
过两天小熊下课回家看到那天把他猫撸服气后就占了他床的大——美人正坐在他公寓前的台阶上看文献,腿上还放着一束看起来很贵很反季节的花,还没等他想好什么反应对方就抬起头来看到他了。
他就,Hi。
对方也,Hi。
他俩绝对在大庭广众之下have a moment了。
然后小熊指了指花。
大梅如梦初醒,“给你的。”
小熊一边掏钥匙一边问,你给你所有过夜对象都买花吗?
大梅:只有那些会收留照顾酒醉的陌生人、自己宁可在沙发上对付一夜、第二天还给对方买早餐但到现在还没说他叫啥的神秘美人才有这个待遇。哦对了,他还得有猫。
小熊把脸埋到花后面:嗯,这人我好像认识。我能知道是谁对他感兴趣吗?
就这样开始恋爱了的小甜饼。当然是过上了幸福快乐绩点课外两开花,回家有男友还有猫的神仙日子。
【授翻】Loose Threads (第一章)【梅熊梅】
鼎鼎大名的 Aurë entuluva 系列part6。原作者:ScribeofArda 凹三:3646326
这个部分是原作的一些小番外和补充,太太不定期掉落,目前有四章。第五部份和整个系列时间线不同(是鹰熊救梅hhh)所以暂时跳过。
此前的部分lofter已有太太产出了非常优美的翻译,没有他们我不会知道这个宝藏系列,非常感谢!人名等也进行了参考,指路如下:
Part1:A Thread Unraveled & Part3:The House of ...
鼎鼎大名的 Aurë entuluva 系列part6。原作者:ScribeofArda 凹三:3646326
这个部分是原作的一些小番外和补充,太太不定期掉落,目前有四章。第五部份和整个系列时间线不同(是鹰熊救梅hhh)所以暂时跳过。
此前的部分lofter已有太太产出了非常优美的翻译,没有他们我不会知道这个宝藏系列,非常感谢!人名等也进行了参考,指路如下:
Part1:A Thread Unraveled & Part3:The House of Vairë( -Valley-)
:https://v-a-valley.lofter.com/post/1f011bfa_2b3e8f856
Part2:For All The Things That Drum:(charmingtrash)https://cupidsparty.lofter.com/post/1e78869a_2b58a31df
Part4:Casting On:https://clodyyyyy.lofter.com/post/2d43e6_2b482961b (conflict)
本人是第一次做roast。专业也和这个无关,所以能力有限,希望大家多加建议的同时稍微高抬贵手QwQ,请多多留言,我会把你们的留言翻译给原作者看!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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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SUM:前几部提到并被期待已久的“三十分钟恐吓”环节 好耶!
Chapter.1 友善的威胁 (friendly threats)
“你确定吗?”梅斯罗斯问道,“我可以留下。”
芬巩任由他继续大惊小怪了一会,然后轻柔的将他往门口的方向推去。“我很确定,亲爱的。如果我们不让这发生的话,他们只会一个劲的抱怨。”
“我不喜欢这事。”可以预见的,梅斯罗斯像是想把他的后脚跟钉在门口。“你不了解他们,芬诺,你不知道他们能是什么鬼样子。”
幸运的是,芬巩是个“梅斯罗斯学”专家。他吻了吻他,然后温柔地把他推到了门槛外。“我会没事的。”
阿姆拉斯第一个来。很显然,他们将按照年龄的倒序进来。“我最亲爱的‘嫂子’!”他一边把身后的门关上一边叫道。“你近来可好?”
芬巩将他桌子上的沙漏翻过来,往后靠在他的椅子上。“你有半个小时。而且请去掉‘亲爱的’。”
阿姆拉斯咧嘴一笑。“好极了。”他掏出一卷皮革然后展开,露出里面的一整套刀具。它们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你知道吗?咬穿一根手指所需的咬合力和咬胡萝卜所需的差不多。”阿姆罗斯问道,一边挑出了一把,开始用拇指拨动刀刃以检测它的锋利程度。“只不过我们知道那是根手指而不是胡萝卜。所以我们不会去把它咬下来。”他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不过,那些能用来操纵一具身体的奇招妙法还是很美妙的。”
当阿姆拉斯开始谈论解剖学时,芬巩克制住没有做鬼脸,靠在了椅背上。
他获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来甩掉他新获得的不受欢迎的知识,随后库茹芬安静地穿过了门廊。他的眼睛乌黑深沉。
芬巩将沙漏倒转过来。“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我们一家人就是他妈的一团糟。”库茹芬说。他没有坐下。“但梅斯罗斯是他们中最好的,他一直都是。尽管你可能享有救过他一次两次的功劳,你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是的,我知道。”
库茹芬的笑容很犀利。“让我给你解释解释煽动公众舆论来反对你和你的家族是多么容易。毕竟,我确实在策划政变这事上颇有经验。”
当库茹芬离开的时候,芬巩稍稍休息了一下来给自己倒一杯红酒,猛喝了一口。当卡兰希尔进来的时候,他才刚设法坐下,并把关于潜在内战的思绪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芬巩叹了口气。当他把沙漏转过来的时候,卡兰希尔大步走到他桌前,除了将一打文件扔在他桌上以外什么也没干。“奈雅是一个自我牺牲的白痴,为了他爱的人他会很乐意伤害自己。”他尖锐地说。“你要是忽视了这一点,以下就是会发生的事情。”
芬巩揉着他的额头。“让我猜猜,你将会折磨我。”
“啥?才不是。”卡兰希尔从他的那一摞文件中抽出了一本账簿。“你知道如果一处钢铁的输入渠道忽然延误会发生什么吗?比如说,其中一座矿场为了维修必须被关停。”
芬巩叹息道:“请指教。”
卡兰希尔也确实那么做了。芬巩凝视着他,当对方以简明扼要的观点描绘了他们贸易体系的崩溃的大致图景,并以他热心带来的那些文件为论据。他从不知道他们的贸易网是如此可怖的摇摇欲坠。
凯勒巩迟到了几分钟。芬巩把他的脑袋搁在桌子上,努力不沉入纽带。梅斯罗斯将会担心,而这只不过是他的兄弟。只不过是口头威胁。
门猛地被推开。芬巩伸出手,看也不看地摸索着寻找沙漏,在凯勒巩大步踏入房间的时候将它翻了过来。对方在椅子里坐下,然后将他的两只脚甩在了桌上。
芬巩不悦地瞪他,伸手想把它们推下去。
凯勒巩弯起一边的眉毛。缓慢且从容不迫地抬脚将一只靴子放在了桌上,然后是另一只。几片小泥点溅落在木头上。
他掏出几把匕首,一块磨刀石。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这里就只有冷铁刮擦着石头发出的无休无止的声音。
当梅格洛尔进来的时候,芬巩已经放弃了掩饰,大大方方地将酒瓶放在了桌上触手可及的位置。“这几个小时够艰难的?”梅格洛尔挖苦道,他将身后的门带上。“奈雅正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如果有帮助的话。”
芬巩又咽下一大口酒。“那就继续啊,”他说,伸手将沙漏再一次翻过来。“让我们赶紧一了百了。”
梅格洛尔在椅子里优雅地坐下,然后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实话实说,芬巩。如果你伤害了他,任何我能对你做的事比起你对自己的责罚都是苍白无力的。”
芬巩眨了眨眼,这不是他预料中的谈话。
“奈雅是我们中最美好的,”梅格洛尔抿了一小口酒,继续道。“他是最好最好的那个。当我以为我们将要四分五裂走向崩溃;当凯勒巩和库茹芬会伤害他们能伤害的任何人,只为了逃避他们自己的痛苦;当卡兰希尔觉得自己被抛弃,或当阿姆拉斯迷茫无措;当我们的父亲失去了理智,而我们除了跟随以外别无选择......是他努力让我们团结在一起。他是我的兄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我只想要他能够幸福。”
“如果我使他不幸福,你就会把我五花大绑然后撕成碎片,”芬巩说着挥了挥手。“我知道。我已经听过这些了。”
梅格洛尔哈哈大笑。“确实。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那样伤害他的。毕竟,我可是看着你神魂颠倒地爱上他,早在提理安的时候。如果任何东西威胁到你们两个,我都会在你们左右,为你们挺身而出。”
芬巩眨动着眼睛。“谢谢,劳瑞。真的。谢谢你。”
梅格洛尔笑了。“我有多长时间来着,还剩25分钟?”他抽出别在身侧的长笛。“好极了。”
芬巩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溜走了,“你在干什么?”他问道,与此同时梅格洛尔将笛子举到唇边。
梅格洛尔咧嘴笑道:“来嘛,芬巩。我得在这事上找点乐子。”
长笛跑了调的尖叫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芬巩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没有把头从它在桌子上瘫着的地方抬起来。
“吾爱?”一只凉爽的手抚上他的后颈。芬巩呻吟道:“你的兄弟都是一帮混蛋,他们所有人。”
愉悦像涟漪一样从纽带传递过来。“野蛮的讨厌鬼。我会和他们谈谈。”
“不,别这么干。”芬巩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将他的脑袋抬起来。“他们......用心是好的。”他打了个冷战并做了个怪相。“我不敢相信我刚刚居然那么说了。”
梅斯罗斯笑起来。“他们确实如此,这帮蠢货。而现在这事结束了。”他坐在桌子的边沿,执起芬巩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谁是最糟的?”
“哦,求你别让他们把这个当成一场比赛。”芬巩倾身将头枕在梅斯罗斯的大腿上。“如果他们这么做我就永远没法让这事消停了。”
梅斯罗斯用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可怜的芬诺。我会在‘又大又可怕的费诺里安们’面前保护你的。”他用手指挠了挠他的头顶,而芬巩差不多要融化在他身上。“酒还有剩吗?”
“百分之百没有了。”芬巩将脑袋埋进梅斯罗斯的大腿间。“你觉得我们能躲多久,在他们冲进来把你从我的魔爪下救出来以前?”
梅斯罗斯笑了。“我会把他们拦在外面,只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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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瘫在桌上的一摊小熊好可爱呼呼呼呼QwQ
来来来,归票了,谁是MV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