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大概或许可能 大概或许可能 的推荐 simon955.lofter.com
Bey白荃

[龙凤呈祥十二时辰】【戌时】【忘忧物】


狂人的癔症

狂人的同欢

狂人的往生


首先不要称呼我家设定为爹娘x不然拉黑处理x

其次这是很意识流的涂鸦x且雷人x注意避雷x

因为考试和身体原因x所以很潦草x果咩x


秦长治很潇洒,但更多的是失魂落魄。早早看遍了繁华后的破败,猜想自己可能沦落在敌军的攻陷下,想过自己会埋没在西边的黄沙里,想过自己会失了心地行走于城里一辈子。实际上对于他来说,如何都无所谓,因为岁月与思想已经将他困在了人间牢笼。

猜疑,计谋,导火索。

战争,谎言,一生死。

如此循环往复。

长路漫漫,思潮起伏,失心疯。

于是在繁华真的离开这片土地后,他遗忘了一切...

[龙凤呈祥十二时辰】【戌时】【忘忧物】


狂人的癔症

狂人的同欢

狂人的往生


首先不要称呼我家设定为爹娘x不然拉黑处理x

其次这是很意识流的涂鸦x且雷人x注意避雷x

因为考试和身体原因x所以很潦草x果咩x


秦长治很潇洒,但更多的是失魂落魄。早早看遍了繁华后的破败,猜想自己可能沦落在敌军的攻陷下,想过自己会埋没在西边的黄沙里,想过自己会失了心地行走于城里一辈子。实际上对于他来说,如何都无所谓,因为岁月与思想已经将他困在了人间牢笼。

猜疑,计谋,导火索。

战争,谎言,一生死。

如此循环往复。

长路漫漫,思潮起伏,失心疯。

于是在繁华真的离开这片土地后,他遗忘了一切,以渺小又不朽的人再次行走于天地间。


晋并阳很低调,但更多的是锋芒毕露。较少的言语让他不用烦恼对于他来说过于短暂的社交。旁人所求的回答,他实话实说,或是直接行动。冷漠与清高经常称为他身上的标签,大家被他嫌开三尺,又不得不佩服他。或许在他而言,晋阳于他的唯一关系便是自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自己对这有感情,就足够了。

待到敌军劈开青年的头颅,刺中老翁的心脏,看孩子们被压抑的恐惧,所有人都空荡荡的肠胃,却只有他还一次次从可怖的黑夜里清醒,他才肯接受什么,思考什么。


他们从未是朋友,也不可能是至亲,但一人使君迈开步伐,一人使君眺望远方。他们是一条路上同行的酒客。


口嗨完了x


感谢妈咪阅读到这里w❤️❤️❤️love🥺❤️

感恩妈咪们做的饭饭。。🥺❤️✨🥺🥺🌹✨❤️我吃我吃狠狠吃啊啊啊啊啊!!!😭😭❤️❤️🌹❤️🌹😭🌹✨🌹❤️❤️


祝大家除夕快乐w!🌹🤤🤤🌹🤤✨❤️✨✨✨🌹🌹

周泽楷爱妻

「城拟·上海」春泥(中)

《不渡》系列世界观,《东门柳》后续,沪哥单恋向,注意避雷。隔的时间比较久,建议先补前作剧情。




————————————

婚书未曾递出,婚书的时代便已经远去。

他迎来了鼎盛时期。

大量的外资涌入上海,各种开放政策扶持,他终于从当年那个苏州府置下籍籍无名的华亭松江成了万千人向往的上海。

广西与长江经济带对接的时候,他看到了靠在桂怀里睡得正香的她。可能是怕她冷,桂的大衣紧紧裹住她,双臂稳稳地圈着。

他想过这样抱着她。

也想过牵着她的手,以唇小心而又珍重地触碰她的手背,然后在她含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沪哥,我们都以为你是一棵不开花的千年老铁树,还说你可能都没有情窦,没想到...

《不渡》系列世界观,《东门柳》后续,沪哥单恋向,注意避雷。隔的时间比较久,建议先补前作剧情。




————————————

婚书未曾递出,婚书的时代便已经远去。

他迎来了鼎盛时期。

大量的外资涌入上海,各种开放政策扶持,他终于从当年那个苏州府置下籍籍无名的华亭松江成了万千人向往的上海。

广西与长江经济带对接的时候,他看到了靠在桂怀里睡得正香的她。可能是怕她冷,桂的大衣紧紧裹住她,双臂稳稳地圈着。

他想过这样抱着她。

也想过牵着她的手,以唇小心而又珍重地触碰她的手背,然后在她含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沪哥,我们都以为你是一棵不开花的千年老铁树,还说你可能都没有情窦,没想到啊……”苏州调侃,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你也太明显了。”

明显吗?

嗯,你的眼睛写满了偏爱。

 

她在桂怀里悠悠苏醒,揉着眼睛。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骑着马的红裙少女,又似乎是月白粉裙的豆蔻华年。

但他更记得她穿着海派旗袍时,被人称作他的太太,妻子,爱人。

他听到她的声音里满是娇蛮,阿哥我可以出去吗?不想呆在这里听你们说那些东西了,听得我犯困。

他上前和桂打了招呼:“桂哥。”

桂看了他一眼,又望着她,脸色有一点点不悦:“你们是提前约好了?”

“不是的,桂哥。”他解释,“刚才是想过来和你打个招呼,但是昭昭在睡所以先等着。”

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在他身后一点点的位置。

桂脸更黑了:“柳昭昭,女大不中留了是吧?”

“阿哥,”刚刚将华东从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的粤倒是乐得看热闹,“把你家柳则天嫁出去吧,她都两千多岁了,整天缩在你怀里像什么样子。”

桂瞪了八卦的粤一眼。

她倒是一点也不怕粤,直勾勾挑衅回去:“哇粤哥你吃醋就吃醋,在这撺掇着把我嫁出去也不怕阿哥生气啊?你信不信我嫁你家去把你家搅得鸡飞狗跳!”

“嫁我家哪个?”粤笑得贱兮兮的,虽是在和她说话,眼睛却看着满脸黑线的桂,“以后你嫁我家了我肯定站你这边,不然阿哥得杀了我。”

她懒得搭理为老不尊的粤,扯着他的袖口往外走:“你做梦吧你!你家都跟你一样没个正形,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我哥哄,天天跟老母鸡下蛋似的。”

“阿哥你看你妹妹!你也是我亲哥好不好……”

粤朝桂告状耍赖的声音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弱。

他发现她原本还拉着他衣袖的手不过一瞬便已松开,心中的小小欢喜不禁消散:“昭昭,你真喜欢谁了么?”

“怎么可能?逗粤哥玩呢。”她头也不回,“我就喜欢我阿哥,因为没有人比我阿哥更好了。”

他知道她听懂了,却刻意模糊了他所求答案。

 

再往前走就是黄浦江。

她停下了脚步,回头认真庄重地望着他:“和你出来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从前那双明媚如夏花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沉甸甸的心事,看向他。而他没有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他看她时会有的心思,只有一些未曾在她家里人面前流露的疲惫与决绝。

“阿沪哥哥,我想——五菱的75.9%国有法人股,无偿划让给你,给上汽。”

现在再提到上海,大约都会想到十里洋场纸醉金迷,以至于很多人不记得,他也是个顶顶有名的超级重工业城市。工业与金融,才是上海GDP的两大核心。

上海往广西注入了大量资本,大部分集中在南柳桂身上,尤其以桂北为主。且为支援广西工业,很多上海工业迁移至广西且派出许多工人送去技术支持。

“理当如此。”彼时的他淡淡道,“当年淞沪会战,广西牺牲太多在上海了。”

中央给广西划出的三个工业区,唯有一个柳州柳北工业区屹立不倒。他们都说是因为她背后有他的手笔,实则他最清楚并不是。

她其实很少主动联系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工业她确实发展得很好,尤其汽车类。不占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仅凭人和,能拼到今天这样的成就已经是非常不易,可想而知刚发家那时的艰难。

如今要把汽车这个三大工业命脉之一无偿给他,这般惊人的举动实在是出乎意料,也叫人捉摸不透。

“昭昭,你……”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她的眼睫纤长而分明,总让人情不自禁在靠近时去数一数这些睫毛:“国企改革潮你也知道有多大,这让我手里的国企倒闭了很多,我现在要自保,割肉止损。

“特种汽车厂并入一汽;柳汽也要进行股份改革,东风日产拿了百分之七十五,柳州国资只占百分之二十五;至于五菱……我刚才的提议,你同意吗?

“其实也是你教我的,什么都舍不得,便什么都得不到。如果我把股份划让给你,我们可以改组再次成立,并且通用公司会注入资金,届时会是一番机遇,有新的可能。”

“那就改组为上汽通用五菱,”他不禁感叹,她仍然聪慧,学得好快,又足够果断,“我要持股50.1%,余下是你的15.9%,这样通用只有34%,是个可控范围。”

她的笑容浅浅,眼眸星河流转。

心里忽然了悟——她早就笃定了他会同意。

“你为什么会想到我?”内心隐隐有一些期待,期待那个答案是他一直想要的肯定。

她异常真挚,眼神都无一丝躲闪:“因为你可以给我带来我需要的政商资源和行业指导,而通用可以提供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不仅如此,我还能利用上汽与通用的品牌影响力,你们会给我带来配套企业,形成产业集群,所以我看起来是赔了个底儿掉,实际获利的还是我。”

这般不遮不掩的赤诚反而让他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涩。

他笑了:“你这样坦诚,我想生一生你的气都做不到。”

“是你教得好。”她轻声说。

真的可以教会么?他看着他为之沉沦的那双眼睛,心里黯然。

——如果我教你像我爱你那样爱上我呢?

她转回身面对平静的黄浦江,任由江风吹散她的声音,落进他的耳朵里。

“谢谢你。”

很多年后他再想起这一次相见,黄浦江上流淌着的全是汹涌的悔意。

如果这时他能对她承认自己的私心,对她剖白自己的内心,将她的命脉与自己结合得更紧密,再也不让别人能轻易动摇,或许很多事就不一样。

只是,人生不会回头,也就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走上前和她一起吹着夜风,学着她的姿势将手臂搭在栏杆上,余光看到两人之间的手肘距离不过毫米,却又难跨越。

没关系,除了她家里人,最亲近她的只有他。他们都同属百越,他们之间有数千年的缘分,有过相依相偎的奔逃时刻。

慢慢来吧。他想,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她微微仰头,望着东方明珠,又向下将穿城而过的黄浦江两岸尽收眼底。

“昭昭,你会在上海待多久?”

她可能有些惊讶他会这么问,愣愣回答:“嗯?可能开完会就和阿哥他们一起回去了吧。”

“留久一点,先别回去。就当作报酬,陪我去洛杉矶吧。”他突然侧身,认真地直视她的双眼。

她点头,语笑嫣然:“好。”

 

飞机降落在天使之城时已经是深夜。

她很困,不住地打着哈欠,拖着个行李箱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他一回头便看到她眼睛已经闭上了,完全凭着感觉跟在他身后。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

“……嗯?”她仍未清醒,努力睁开眼睛抬眸看向他,“我们要去哪?”

他忍不住猜想她是否知道此时他正牵着她的手,困意似乎淹没了她,也让她极不清醒。

“跟着我就好了。”

她仍然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否听清了,很乖地点头:“哦。”

他仍是轻笑。

在出租车上她靠在他身上睡得还挺香,用太阳帽遮住自己的脸。

白皙纤细的手腕始终躺在他的手心里,被他的体温带着,微微发烫。

车窗里他看到熟悉的店铺,在飞机上她还翻着英文时尚杂志,其中一页正是这家店铺。

指尖在这几页上停留最久,他知道她喜欢。

Vivienne Westwood的名字在夜色中并不起眼,橱窗里能望见的那几件裙子却未被夜色沾染,依旧洁白如雪。

忽然就想起当年,他得知她被她哥哥打断腿之时,急切而又担忧的心情。

彼时碍于命令而不能离开的穗通知的他,在门外等着时,穗随口问了一句,你想娶柳妹啊?

“不明显?”

穗笑了笑,继而摇摇头:“挺明显的,对我们来说。”又补充道,“但对她可能并不明显。”

“有时想太多反而没用。”穗年纪确实比他大,但这般如兄长般的教诲口吻,却让他不那么习惯,“阿沪,你爱她?”

“是,”他极其坚定,而又笃定,“我爱她。”

穗微后仰,抬眼,认真地看了他一会,还要再说些什么,被猝不及防的瓷器碎裂声打断。

他的回忆也在这里停止,那年房间里那张饱含怒意的清丽脸庞,现在正被宽大帽檐挡得严严实实,安静地虚靠在他肩上。

她何其聪明,难道真的不知道?

——他那快要溢出眼睛的爱意。

 

在最狼狈,最风雨飘摇而又最惶惶不可终日的那段岁月里,他们也曾拍过结婚照。

只为了伪装成一对恩爱的新婚小夫妻,逃离风雨飘摇的上海。

即使再想假戏真做,也终究明白,假的成不了真。

可是如今她真的穿着洁白婚纱站在展台上时,他仍有一瞬恍惚。

薄纱轻柔覆盖住温润光泽的内层绸缎,拖尾如云似雾,与鱼尾裙摆交叠,朦胧典雅,却又能把姣好的身体曲线展现出来。

肩颈的多圈珍珠项链光泽亦是同样的温润,与衣着相得益彰。

店员将她的裙摆理了理,可她还是没耐心等到整理完毕,提着裙子朝他走来。

“干嘛让我过来试纱,你要结婚啦?”她不解。

他闻言一笑:“我结过婚,在1940年的上海。”

“没证,不合法,所以不算。”她微微蹙眉,只把他所说当成玩笑,扯回自己的问题,“你是不是想让我充当你的女伴?可这玩意虽然也算礼服但还是太隆重了,一眼就知道是婚纱,穿着也不方便,我去换下来了。”

“好。”

他答完后,她迫不及待地向后面的更衣室奔去。

他朝着后方的店员道:“Buy this。”

“Congratulations!”店员在他刷卡时,将微笑服务贯彻到位,“You must be a very happy couple,you are a good match!”

他认真地填写邮寄单,心里想着她的地址,听到店员的话,禁不住笑:“Thanks。But,don't tell her that this is a gift from me to her and needs to be kept secret。”

店员眨眨眼:“I will!”

这时的他太自信,自信自己终会拥有她。

 

洛杉矶的日落时分,夜色将落也遮不住的繁华与喧嚣。

少女还在他身边走着,徐徐晚风吹过,和当初在外滩散步时一模一样。

“刚才在宴会厅里,”他目光里看到少女的白色裙摆似流云飘动,发丝飞扬,隐约能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有个金发碧眼的人和你说话。”

她脚步未停,头也不回:“你说LA啊?他问我要不要和他缔结国际友好城市,就跟穗哥和阿邕一样。”

又继续补充,“不是碧眼,是蓝眼睛。”

他问:“你同意了吗?”

“高攀不起。”她笑,“而且之前听穗哥说过,这小子是个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致力于给每个女孩一个家。”

语气又认真起来,“不过我觉得他人蛮好的,做朋友也挺好。”

“昭昭。”

他停下了脚步,四周是难以企及的高楼林立,将他们包围其中。

他已经是全国第一的城市,可在这样的繁华面前,还是觉得压得他喘不过气。忽然想起在那个他最落魄狼狈的年代里,李鸿章访美后的复杂心绪。

他们如今身处的还只是全美第二的洛杉矶,第一的纽约,他仍难以望其项背。

“我和纽约还有差距,和洛杉矶也有差距。”

——你可不可以,再等一下我?

她走路一向很快,走出一小段路之后发觉他停下了又转身小跑,奔向他。那张明艳灵动的脸蛋在暮色中依旧顾盼生姿,像是日月星辰都洒落在她的瞳孔之中。

“但你是上海啊——”

那个抗住了多次侵袭混乱,在风雨飘摇耻辱加身的年代里异军突起,从一无所有到声名鹊起的,海之上洋。

“阿沪哥哥,你比谁都清楚,你这一路走得有多不容易。”

他在很长,很长的上千年岁月里,并不出众,无名无姓。

那时的长三角老大,其实是苏州。苏州有名气,有实力,有底蕴,什么都有;而那时的他只不过是江苏的一个小小县城,什么都没有。

彼时广州是唯一指定的贸易中心,但在南京签订的那一纸耻辱,所有人都担心大不列颠会选择苏州开埠时,他们选择了四通八达却毫不起眼的上海。

1852年之后,许多的货物就得通过长江从上海出口,同样外来的也得通过上海进口,这让他成为了世界贸易中心,地位水涨船高。

但他那时太清楚,他距离真正的那些世界中心城市,巴黎、伦敦、纽约、东京、柏林,都有着天堑鸿沟一样的差距。

“纽约的经济结构太单一,只有金融,去掉金融之后,它不如你;东京的金融压根就比不上你,最大的支柱产业是汽车,其他的工业类曾经是很可观,可如今市场份额在逐渐减少;洛杉矶不靠金融和工业,靠的是文化娱乐产业,像什么电影啊衍生周边啊版权分销IP运营啊,当然他背后还有隐藏的石油化工类和航空航天类。”她的脑袋有一点点倾斜,眼睛却无比认真,“他们有的你都有,他们没有的你也有,集采众长,又都能做到龙头,没有短板。所以就算现在,或者是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你和他们都还有差距,但你终会站到最高的地方,所有的差距都会被你抹平,你一定可以,俯瞰群山。”

她的眼睛很好看,不是标准意义上的某一种眼型,既像桃花眼,又要大一些圆润一些,也像杏眼。比星星的光要璀璨,比太阳的光要柔和,如月色皎皎,映入水中。

他久久地望着水中月,心甘情愿地沉溺。

“你会等我真正俯瞰群山的那一天,和我——”

“我也想俯瞰群山,和你一样,靠自己。”

她打断了他的话,微笑着。

在两人的沉默中,洛杉矶彻底陷入夜色。

“我们该回去了。”她说。

 

再见到她又是过了很多年。

那件婚纱她不止一次要寄回给他,包括之前所有的礼物,他一律不回。

她总是静默一阵,然后把相等的钱款汇入他的账户,又被他再一次转回去。

他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去见她。但他也无比清楚她的动向,最重要的是她身边最亲密最暧昧的异性依然还是只有他。

“沪哥,你要是再继续送我,我真没地方放了。”她苦着脸的模样很可爱,“你知道每次在我阿哥眼皮底下拿快递的时候都生怕他骂我。”

“桂哥知道的,没关系。”他耐心地安抚,“我准备去韩国出差,你有空吗,我们一起?你之前不是还说想学Kpop,那么多韩娱在上海做活动,你都没来呢。”

她过了一会才回复:“不了,我要是想看他们,直接去看临时政府就好了,我这也有。”

“听说你那又有了新的特产,叫……上海家乡鸡?”

“嗯啊。就是很多年前,上海工业支援的时候,当时从上海来的工人后来迁居了,又想念以前家里的做法,做出调整之后弄的,说是很好吃。”她笑,“怎么?你怪我蹭你热度啊?果然是精致利己沪少。”

“你也这么看我?”

“那倒不是。”她沉静下来,“我一直……都很感谢你。”

只是感谢吗?

“无论是当年工业的援助,还是后来的和长宁区的合作,还有最重要的……静教院的支持。”她神色认真而平静,眉间却能品出细微的苦涩与自嘲,“我现在工业没落了,新区没建起来,转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过阵痛期,负债更是夸张到没边,唯独基础教育还勉强守得住。”

“昭昭,你当年还能劝我坚持,现在自己就要放弃了么?”他是心疼的。

她唇角弯弯,似笑非笑:“不一样的。”

似乎并不愿再和他多聊这些,熟悉的明媚神情瞬间出现在脸上,顽笑道,“我听说前些年扶持起来的深圳,如今在金融上快和你打成平手了,你压力大不大?”

他见她转了话头,便不再深究她所不想提及的事,应着她的话:“还好。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我没有短板,所以综合实力最强,不怕哪一方面被人超过。”

“哦~”她长叹,“好像沿海就是容易发展……真讨厌大海,特别是你们这些占了天时地利的。”

很多年后他再想起这句话,心脏仿佛被命运的齿轮狠狠碾过,碎成无数粉末。

这大概就是宿命。

你确实应该讨厌大海,尤其是我们。

海会吞没你,会侵蚀你。

昭昭,不要靠近海滨。

 

朝夕之间,能发生很多无聊的小事,也能发生翻云覆雨的大事。

桂的死讯传来时,他想到的是她那双眼睛会被泪水淹没。想第一时间就到她身边去,却在阿斯塔纳被绊住了脚步。

窗外暴雨如注,他站在落地窗前,雨水仿佛重重砸落在他身上。

无数通电话打过去,皆是无人接听。

京大约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没事的,他们家的人,哪一个都不是会被打倒的人。你了解她,也该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再等等吧,她如果需要你,一定会联系你的。”

他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雨水似乎像眼泪一样划过他的掌心,隔着层玻璃也能沁进皮肉里一般,透着凉意。

他抬头凝望着铅灰昏暗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向地面,心里也被浸透这样让人沉闷压抑的颜色,直往下坠,又一直落不到尽头。

蓦然想起当年初见的少女身着明艳张扬的襦裙,在马背上笑得灿烂,驰骋在天地间,抛出的精美绣球那般准确地落在他的身前,解开他们这一生的缘分。

其实不是她丢失了她的绣球,而是他遗落了他的心。

他曾那样真实地听到过鸿蒙开辟的声音。




——————TBC——————

真就越写越长越写越群像了。


双重否定
最初吸引我关注aph的正是“国...

最初吸引我关注aph的正是“国家意识体”这一设定。因为故事中的主角们始终要在“国家属性”与“人性特质”的认同间徘徊摇摆。刚开始看这部动漫时我十分困惑:为什么这会议上众人会争吵不休?为什么这些角色似乎没有身为国家象征应有的严肃感与责任意识?

 

经过这几年对相关内容的涉猎与思考,我逐渐能理解其中一些东西了:其实这些意识体的心路发展历程与人类从幼稚走向成熟的过程颇为相似。不同的是人类一生不过百年,便能完成心态的蜕变;而意识体可能需要跨越千年甚至更漫长的时间,才能从原始懵懂走向成熟。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的心理状态未必比普通人成熟多少,反而注定要经历反复的挣扎和痛苦——既不能完全丧失...

最初吸引我关注aph的正是“国家意识体”这一设定。因为故事中的主角们始终要在“国家属性”与“人性特质”的认同间徘徊摇摆。刚开始看这部动漫时我十分困惑:为什么这会议上众人会争吵不休?为什么这些角色似乎没有身为国家象征应有的严肃感与责任意识?

 

经过这几年对相关内容的涉猎与思考,我逐渐能理解其中一些东西了:其实这些意识体的心路发展历程与人类从幼稚走向成熟的过程颇为相似。不同的是人类一生不过百年,便能完成心态的蜕变;而意识体可能需要跨越千年甚至更漫长的时间,才能从原始懵懂走向成熟。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的心理状态未必比普通人成熟多少,反而注定要经历反复的挣扎和痛苦——既不能完全丧失人性,又必须背负起作为国家象征的沉重历史与责任。

 

基于这些思考,我绘制了一张图表,试图梳理意识体对自身的“自我身份认同感”的认知程度随社会变迁而变化的波动曲线图。博主觉得这张图表适用于任何国家意识体的心路变化,可能具体细节上会存在差异,但是大体上可以用这样的线段表示出来。当然以上均仅代表我个人的观点。




根据这张图,我们可以发现在意识体诞生之初,他们潜意识里是会认定自己就是“人”的。但成长的过程是极其动荡不定的,好在他们学会了把握尺度,在“国(失去人性)”与“人(失去国格)”之间找到了平衡点,最终形成了一种让自己舒适的心理状态。那有人要问了,他们最终还能回到“人”的状态,还能找回最初的自己吗?答案是否定的。但历经漫长的心路历程他们早已走向成熟,这也不算一个坏结局。😋



三分月。

(忘川设定)早晚复相逢

忘川设定,夫差x西施。吴越争霸的人物都有出场。

一般情况理解的美人计,是君王被美人的美貌迷惑心智,倘若美人计是美人被君王乱了心,从而先爱上了君王呢?

本文纯属虚构,一共有9k,与历史肯定有出入,希望大家温柔科普。


吴越交战,越国大败。

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围困于会稽山多日,这时的越王勾践已经是穷途末路,他打算杀掉自己的王妃,带着越国的死士们做殊死一战。

会稽山易守难攻,再加上越人抵抗之心异常坚决,吴国军队在强攻之下伤亡惨重。

夫差只好派人传话,问勾践降,还是不降。

勾践本欲死战,大夫文种和范蠡向勾践进谏,两人全说勾践投降吴国,保住性命,来日以雪国耻。


越国大败,勾践屈身侍...

忘川设定,夫差x西施。吴越争霸的人物都有出场。

一般情况理解的美人计,是君王被美人的美貌迷惑心智,倘若美人计是美人被君王乱了心,从而先爱上了君王呢?

本文纯属虚构,一共有9k,与历史肯定有出入,希望大家温柔科普。


吴越交战,越国大败。

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围困于会稽山多日,这时的越王勾践已经是穷途末路,他打算杀掉自己的王妃,带着越国的死士们做殊死一战。

会稽山易守难攻,再加上越人抵抗之心异常坚决,吴国军队在强攻之下伤亡惨重。

夫差只好派人传话,问勾践降,还是不降。

勾践本欲死战,大夫文种和范蠡向勾践进谏,两人全说勾践投降吴国,保住性命,来日以雪国耻。


越国大败,勾践屈身侍吴。

勾践跪在夫差的脚下,说自己愿意成为吴王的奴仆。

伍子胥告诉夫差,如果今日不除掉勾践,等到越国发展起来,必成吴国大患。

夫差认为自己终于报了杀父之仇,他要让勾践成为吴国的奴仆,做他马夫。


勾践在吴国受尽了屈辱,他爬跪在地上,把头埋进双臂之中,任由夫差踩着他的背登上马车。

回国之后的勾践不敢忘却曾经的失败,他卧薪尝胆,壮大军备,想为越国找到绝处逢生的机会。

大夫文种献计,说他打算选择一个绝世美女,献给吴王夫差,此女可作为越国的内应,这样越国就可以知道吴国的很多消息,并且也可以迷惑夫差的心志。

勾践采纳了他的计谋。


越国大败于吴国之后,西施在浣纱溪边被大夫文种发现,文种将她带到一片田地之间。

西施看到一对面容憔悴不堪的夫妻正在田间耕作,文种告诉她,这就是越国的王和王后。

因为越国战败,越国的土地很多也被吴国抢占,而越国的子民也沦为吴国的奴仆,吴国每年都要向越国讨要数额庞大的粮食和各种奇珍异宝,如果越国不按时缴纳这些粮食,吴王便会派人攻打越国,如今越国国弱,无法与吴国正面抗衡,越国从上到下,都需要时间慢慢图强。


这样的场景让西施记了很久很久,她从小生活在乡村,越国长期生活在战乱之中,她见过男子为了躲避兵役而自残,也见过很多女子被抢掠而去。

不仅是越国的君王,整个越国的所有子民都陷入了困境之中。

乱世之中,没有人是幸运的,连他们的君王都过得如此艰难,更何况是这些百姓们。

随后文种便带着她来到了范蠡的住处,范蠡安排人教西施宫廷里的舞蹈和礼仪,并且教她如何作为内应在宫中传递信息。

在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西施跟随着一批财宝和粮食,被文种一起送进了吴国王宫。


吴王夫差很喜欢西施,因为西施长得很美,特别是看到西施跳舞的时候,他的眼中会流露出一种叫痴迷的神情。

夫差喝醉了,可是目空一切的眸子此刻却因为西施的舞蹈而闪着赞许的光,似乎要比这世上最耀眼的宝石还要灿烂。

西施心中也是一惊,她没想到夫差醉起来,竟然有一种惑人的感觉,正在跳舞的她赶紧收敛心神,让自己的步伐和仪态不出丝毫差错。


西施的裙摆飘在空中轻灵灵的,随着她的舞动而翩跹翻飞,那薄纱似的衣摆也跟随西施的动作,一边摇曳一边浮动,她身上的纱就好戏游动着的鱼儿。

夫差把西施拥进怀里,用牙齿在西施的唇上轻轻咬着,留下浅浅的水印。

等到夫差终于放开她,西施轻唤了一声。

“王上?”

“夷光果然是沉鱼之美。”

夫差喉间的酒气呼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颊感觉灼热。

世人都说西施一颦一笑撩人而不自知,可是这会儿,西施却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撩人。


夫差喊着她的名字,问她喜不喜欢吴国的一切。

她被夫差禁锢在角落,双手也被夫差控制住,夫差在她嘴角落下一个吻。

君王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看着眼前的男人,西施的心突突地跳。

夫差虽然狂傲自大,却有一张俊逸的脸,喝酒之后的脸更是泛起潮红,他直接撞进西施的怀里,在西施怀里拱了拱,这些动作也揉乱了夫差的鬓角。


要说起来,西施本来是越国人,可现在月光如水,撒在两个人的身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柔和与美好。

西施第一次了解到一个词,什么叫做醉态撩人。


西施对眼前的吴王有着情愫,可是她的任务是灭吴。

对敌人心慈手软,那就是对自己国家的人民为恶,讲起道理来谁都懂,可是感情这事,又岂是人可以精准左右的。


夫差很喜欢西施,他认为西施是一颗明珠,而这颗明珠生来就该属于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西施是越国送来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眼线,可是他并不介意,甚至他经常会想象,西施传递消息,而勾践听到自己想进攻越国而吓破胆的样子。

西施和很多只会害怕他的后宫女子不一样,因为他的暴烈脾气,很多女人见到他会感觉害怕,但是西施不会,西施在面对他的时候会自在地笑,想跳舞的时候便会随地尽兴起舞,夫差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生命的灵气和热情。

他满心期盼着自己这后宫佳丽三千,其中有一抹粉白,清浅而明亮地朝他走来,为他而舞。


越王勾践继续采用谋士的意见,他安排人给吴国的大夫伯噽赠送厚礼,让伯噽在夫差耳边提起吴国讨伐齐国的好处。

夫差想继续讨伐齐国,并且同时也想躲避伍子胥的多次直言进谏,于是便派遣伍子胥出使齐国。

伯噽挑拨离间,上进谗言,说伍子胥将自己的儿子留在了齐国,这背后的深意不言而喻。

夫差怒不可遏,他觉得伍子胥多次当着大臣的面忤逆他,已经让他忍无可忍,现在听到伯噽的话,他更认为伍子胥要谋反,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


吴王的属镂之剑送到了伍子胥的手中,吴王的属下告诉伍子胥,大王让他自尽。

伍子胥悲恸难抑,怒发冲天,看着手中的剑,怆然大笑。

伍子胥知道这些年自己刚烈不弯的脾气从未有所改变,夫差早就想除掉他,此情此景,让他想起自己的父兄当年也被楚王赐死,而他也走上了和自己父兄一样的结局。

今日,他也要被吴王夫差赐死。


“夫差,小儿,你穷兵黩武,不听谏言,一意孤行,多次出兵北上,却从没有考虑过民生的发展,必会给吴国招致大祸。”

“哈哈哈......夫差!你好大喜功,你竟然要杀我,你要杀一个长辈,杀一个忠臣,今天我的下场,就是你夫差的下场,我会睁大眼睛看着吴国是怎么在你手中灭亡的!我会看着你成为勾践奴仆的一天!”

说完这些话,伍子胥便挥剑自刎,临终之时他的双眼一直愤怒地瞪着。


在挥剑自刎之前,伍子胥曾命令门客在他死后,将他的双眼挖出,挂在姑苏的城墙之上,因为他要看着吴国覆灭的一天。

乱世天寒,盛世雪暖。

很多年不曾下过雪的吴国姑苏台,这一日竟然飘起了大雪,而这场雪下了很久也不曾停止。


吴国王宫佳丽三千,但只有西施独得吴王夫差的宠爱。

宫人都说吴王宠爱她,甚至不惜为她大兴土木,修建宫殿。

“自从王妃有了身孕之后,便很少出门走动了,王妃也应该时常出去走走。”

西施坐在镜子前,身后的侍女正在帮她梳妆打扮。

“听说姑苏难得下雪了,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不如去姑苏台上看看雪吧。”

身旁的侍女和宫人担心西施着凉,在她身后举着伞,西施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慢慢地登上姑苏台的城头。


西施站在冰天雪地里,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的衣袂上,浅粉的衣摆轻轻浮动,那张脸是真的好看,细眉星眸,她的碎发随着寒风被吹着轻轻飘起来。

雪下得很大,西施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她便在城头上走了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一个血淋淋的眼睛被人绑在墙上,模样甚是怵人,西施被惊吓得连连后退,她身边的侍女们看到这一幕,也都吓得不轻。

西施突然意识到,这眼睛似乎是从人的身上挖出来的,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她感觉自己的肚子仿佛被冰锥刺破了无数个洞,身体感觉又冷又痛。


剧烈的疼痛让她跌坐在地上,殷红的血顺着她的裙摆流出来,血迹沾染在雪地上。

身边的侍女围着她,西施感觉这个眼睛此刻就好像在怒视着她,鲜血淋漓的模样让她感觉巨大的恐惧,心口似乎捂着一块冰,冷得浑身发疼。

她看到城楼下站着的士兵,他们手持着兵器,因为失血过度,西施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感觉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这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下了太久的雪,寒风凛冽,吴国境内所有的花都不敢盛开了。

西施的孩子没有保住,在大夫的抢救之下,西施的性命保住了,她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是身体也受到了很大伤害,再也不能拥有孩子了。

她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再加上从今以后无法生育这样沉重的打击,更是加剧了她的惊悸之症,她经常会想起这让人恐惧的一幕。


西施失去孩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夫差的耳朵里,夫差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他不顾任何人的劝阻,用了军营里速度最快的马,不眠不休地往王宫里赶。

  

侍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颤抖着声音告诉夫差,王妃走到姑苏台上看雪,看到一双带血的眼球,于是就受到了惊吓。

夫差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攥紧了拳头,想杀了这些无能的侍女和大夫,可是又忍住了,他看到西施躺在床上捂着心口,神情里满是藏不住心悸。

夫差本想安慰她,却也不禁想到伍子胥的遗言。


西施握住夫差的手,夫差感受到她的手一直在发抖,他伸出手环抱着西施,轻轻说道。

“别哭了,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哭,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西施总是会想到自己身下的那摊血迹,那是一个还未出生睁眼见过这世界的孩子,想到这里,她用力抓着夫差的手臂,用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眼泪却根本止不住。

“大王,妾身怕大王也会离开妾身。”


这句话仿佛在夫差的心上捏了一下,夫差还是没能忍住,他也哭了出来,可是他是君王,君王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他只好稍微仰头,用力逼回自己的眼泪。

夫差的神情很复杂,他想到了伍子胥自刎前要门人挖下自己的眼睛,他想到了自己还没谋面的孩子,如今又看到西施失去孩子,躺在他的怀里啜泣。

夫差忍耐着汹涌的情绪,他想安慰西施,低头轻轻吻了西施的侧脸。

“没事的,会没事的,别哭。”


这件事过后,夫差更加宠爱西施,可是已经无人敢质疑夫差的做法。

因为夫差赐伍子胥自刎,一代忠臣从此落幕,吴国之内,再没有一个人敢提出与君王相反的意见。

夫差便加速了自己北上称霸的进度,他开始攻打各个国家,穷兵黩武。

在这期间,他打了不少胜仗,但没有为吴国取得实际上的利益,他被自己的好大贪胜迷惑了双眼。

因为吴国再无一人敢提出意见,所有人都顺着夫差的心意说话和做事,夫差独断独行,他一直对外进行战争,又为了显示自己的国力而大兴土木,却忘了休养生息重视民生的重要性,终于在短短时间里掏空了吴国的家底。


赐死忠臣良将,这是天理难容的事情,十之八九会遭到报应的。

夫差的成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蓬勃的雄心,可是最后他也败给了自己的雄心。

夫差带领精兵继续北上,攻打齐国,他忽略了身后的越国,只留下太子友和一切老弱妇孺守城,勾践抓住了这唯一绝地反击的机会。


吴国的土地陷入了真正的风雨飘摇,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切。

吴人将怒火发泄在西施的身上,他们质问夫差,你的后宫之中,明明有无数的女人可以选,你偏偏选了个越国的祸水,你甚至要为了她掏空了全国的财宝。

不仅是文种的计策成功了,范蠡也使用了计策,他告诉夫差越国愿意臣服吴国,并且为了帮助吴国征战,他派人给吴国送来了炒熟的种子和粮食,而这些种子无法生长,导致吴国大部分土地颗粒无收。


夫差举兵讨伐齐国,吴国的城池守备空虚,勾践带着精兵进攻吴国,夫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葬送掉自己的一切。

后来的几年里,越人又先后发动了多次进攻,坚持不懈,终于攻破了姑苏城,在粮食断绝且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吴王夫差选择了向越王投降。


曾经夫差也让伍子胥多次攻打勾践藏身的会稽山,今日勾践也围住吴国的都城长达三年之久。

昔日勾践败在夫差的手中,吃尽苦头沦为奴仆,而勾践在卧薪尝胆奋发图强之后,也站在吴国的都城之上,迫使夫差投降。


当初夫差放走了勾践,此时此刻,勾践也没有选择杀了夫差。

他决定选择把夫差流放到甬东,让夫差看着自己如何在南海之滨,一步一步称霸天下。

夫差觉得他这一生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他心中所想的永远是攻城略地,哪怕走到末路,他也并不在意死后背负怎样的名声。

夫差的性格和伍子胥一样的暴烈,他不愿意低头认错,也不想成为当初勾践的样子,因为那是他夫差此生痛恨的模样。

他也没有从心底接受自己的失败,如今想起伍子胥说过的话,夫差确实觉得无颜面对伍子胥,夫差选择了自刎。


在一片混乱之中,西施被大夫范蠡救了出来,其实范蠡也很清楚,他很难在乱世里保全一个宫妃的性命。

当初西施并没有向他索要任何财宝,也没有求任何荣华富贵,西施几乎是无条件来到的吴国,所以他也并不完全相信西施。

为了计划万无一失,范蠡扣留了西施的亲人作为人质,并且在西施的身边安排了自己的心腹,如今西施完成了使命,他放走了西施的家人。

因为勾践赐死了文种,范蠡又见到很多人都被勾践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赐死,在内心的纠结下,他选择救下了西施。


范蠡把当年事情的真相告诉西施:“当初你一直在吴国的王宫里传递消息给文种,侍女告诉我和文种,说你已经有了身孕,以当时吴王对你的宠爱,我和文种都害怕你生下夫差的孩子后,会对夫差产生恻隐之心从而破坏了计谋,于是文种便派人给你喂下了避子汤,如今文种已经被王上赐死,而我也远离朝廷,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虽然我们二人都知道此事有违天道,可是我和文种依然会坚持这么做。”

听了他的话,西施只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她精疲力尽地合上双眼,哽咽之声难以压抑,泪水滚滚而落。

西施只好告诉自己,在时日的消磨下,所有的伤心都早已随着江水被冲淡,散落得所剩无几。

西施确实会梦到往事,梦到她与夫差的曾经,那些愁绪也随着历史被盖棺定论,她觉得只要自己想得开,便能自己调解好。


或许是因为文种死后,让范蠡觉得感慨万分。

范蠡告诉西施,只要西施愿意自毁容颜,他可以帮助西施改换身份,虽然以后样子会奇丑无比,但至少可以在这个乱世里活下来。

西施拒绝了他的请求,说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尽兴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容貌,哪怕只能绽放一刻,她也绝对不愿意为了保全性命而毁掉自己的脸。


世人都说她是一颗棋子,西施也很明白,从她选择进入吴国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不管成功与否,她都很难活下来。

新雪初霁,身着素衣的女人头挽薄纱,背影翩翩,双眼皎洁,望着一湖清水,追忆往事。

“最后,让这江水见见这绝世的容颜。”西施坐在江边,她看着眼前衣装奇怪的人,有些困惑,随后又垂眸轻笑。

“想来这江水中的鱼儿,看到姑娘的容颜,都不愿意上游了。”蓝色衣服的人坐在西施的身边,听了西施的话,微微一笑。

“沉鱼?我曾经在浣纱时,也有这样夸过我。对了,我家就在句无苎萝村,你去过那里吗?”西施看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对身边的人说道。

“西施姑娘是想念家乡的父老了吗?”蓝色衣服的人问道。


“在我的家乡,人们每日都活在战争与死亡的阴影之中,我见过男子为了躲避兵役自残身躯,女子为了逃避掳掠自毁容貌。”

西施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很美,但乱世之中,人人都说美貌是一件祸事,我的阿母,有时看着我便突然落泪,她说像我这样的人,不该出生在这乱世里。”

“我始终觉得隐藏容貌,躲起来保全性命,即使可以安然活过一生,也不是我想要的。”

“这便是姑娘不求回报,愿意入吴侍奉夫差的愿意?”坐在西施身边的人突然提高了声调。

西施笑了笑,她笑得很开怀,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美貌是我最大的骄傲,因为美貌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吴人因此对我恨之入骨,而越王想要统治吴国,首先就要平息吴人的愤怒,所以我必死无疑,可我并不畏惧死亡。”


西施站起身来,笑着一叹,其实作为一个间谍,她虽然心境超然,但也并没有做到无情无恨。

“不管你来自何方,我都要谢谢你,最后一刻我想再为夫差跳一支舞,但愿从此以后,吴越两地可以兵戈永休。”

绝世容颜经历了多年战乱,却依然美丽到无垢无缺,纵然一生凄美,却并无后悔。

舞罢之后,又有吴人手持兵器从身后追了过来,她选择投河自尽。

西施躺在湖水中感受着冰冷的江水,她想着自己这一生,哪怕世人都觉得她是一颗气死,可她觉得自己依然有不输给那些青史留名的英雄的壮烈和耀眼。


两千多年之后,当忘川使君从九泉之井将西施带回忘川的时候,西施才知道,当初那个衣装奇怪的人叫做忘川使君。

不仅如此,夫差也被忘川使君带回了忘川,虽然是从鬼王手里抢过来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夫差都看不上自欺欺人的人,他知道吴国亡在自己的手中,哪怕后人会觉得他是个笑话。

时也命也,有如何是旁人能定论的。


来到忘川之后,夫差又一次见到了伍子胥,伍子胥见到夫差的时候,总是怒气冲冲,从来不肯好言好语,而夫差也不愿意主动认错,两个人甚至会大打出手。

有一次夫差和刘彻模拟沙盘攻城,夫差本来手握优势,可伍子胥愣是在旁边给刘彻卫青等人出谋划策,愣是扭转了局势。

听到刘彻发出和自己声音极其相似的笑声,夫差气得脑瓜子嗡嗡得响,甚至想破口大骂,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夫差咬牙切齿地看着刘彻得意的神情,甩了甩袖子,怒不可遏地选择了离开。

回去之后,夫差越想越气,气得怎么都睡不着,他跑出去,闲得没事开始调整使君的风物仪。

夫差最后坐在外面看雪,甚至这个风物仪还可以调节雪的大小,所以夫差对这个东西非常感兴趣,他打算把这东西讨要过来,然后邀请西施和他一起看雪。

因为夫差私自调整气温,名士们具有星辰之力可以防寒,可是田间的一些幼苗却因为这件事被冻伤或者冻死,宋应星找使君投诉了这件事,使君安排夫差和宋应星一起种地。


“吴王可知,使君为何让吴王陪同我一起耕地呢?”宋应星仔细观察着田间里的禾苗,询问吴王夫差。

“使君说孤擅自修改天气,冻坏了田里的秧苗,为了惩罚孤,让孤来耕地。”夫差一脸不情不愿,但还是回答了宋应星的问题。

“吴王,使君确实有惩罚的意思,可是在下认为,使君更想告诉吴王,吴王手中的锄头,原先是干将先生锻造的一把剑,当初锻造过程中温度出现了错误,最后干将先生将它改成了锄头,使君是想让吴王这常年持戈的手,也感受一下使用锄头的感觉。”宋应星虽然有些心痛这些秧苗,但依然认真地说道。


“哼。我乃吴国君王,春秋霸主,如今来到忘川却要下地锄地。”夫差听了宋应星的话,相处过后,虽然他也知道这位宋先生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心里却很不服气。

“这打来打去,可最后,不就是为了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能吃得饱,穿得暖吗?况且我也与使君商量好了,只要吴王与我约定好时间,帮助我把这些秧苗做好防寒措施,使君便能允许吴王在特定的时间里修改天气。”

夫差觉得这样的安排还差不多,或许是他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听别人谈论吴越的历史,在他死后,勾践注重民生,努力发展农业,并且尊事周王室,从被嘲笑的“东垂海滨夷狄文身”,一步一步转败为胜,最后成为了一代霸主。

他虽然颇有不服气,但如今跟随这位宋先生一起耕地,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心中却有诸多感慨。


可是更让他不服气的事发生了,因为和宋应星种地,他来饕餮居吃饭的时间晚了不少。

没想到饕餮居出了新品冰淇淋,人满为患,最后苏轼居然安排他和勾践拼桌。

夫差如鲠在喉,可是没办法,他只好和勾践面面相觑,两个人时不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两人都感觉吃饭的时候,手心被针扎着一样不舒服。


夫差先忍耐不住,他问勾践敢不敢和他一决胜负,比谁干饭厉害。

勾践嘲笑他,说哪怕是干饭,你吴王夫差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夫差一点就着,两个人谁也不服谁。

两个人同时低下头,开始埋头干饭,最后以谁吃的多来评定胜负。


可是这场比试却被强行打断了,苏轼跑来告诉他们,厨房里的饭被一个叫韩信的大将军全吃完了,新的米还没有送来,今天实在没有米饭了。

夫差看着他和勾践吃的碗数一样,气得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掰断,勾践也冷着一张脸看着夫差,随后又瞥了一眼苏轼。

苏轼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找了个理由跑了。


“算了,改天你我再比试一场吧。”

夫差只好把筷子放回桌子上,抓起杯子猛的喝了几口水,甚至打了嗝儿。

勾践点了点头,他和勾践两个人重新坐回座位上。

“吃饱了,现在也没得饭吃了,勾践,不如你我二人坐在这里聊聊吧。”夫差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勾践,开口说道。

“夫差,虽然我生前曾经对你恨之入骨,但是如今已经来到了忘川,我愿意跟你聊聊。”勾践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勾践。


“听使君说,后世里吴越已经成为一家,在某些时候,我会觉得,其实你我二人,在某些程度上很像,世人谈论你我,究竟该如何谈论呢?”夫差回想着自己曾经在书上看到的历史,询问勾践的看法。

“我在某些时日里,也会觉得你就是我的镜子,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不只是你夫差做过错事,我勾践也曾做错过事,可是人这一生只有经历过这些事,才能明白何为对错,才能明白如何做正确的事,世人一定也会这么看待你我吧。”勾践轻轻笑了一声,毕竟他也会坐在忘川的街道上,听很多孩童谈论他和夫差的事。

何惧谈论你我的功过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使君带着范蠡去了一趟现世,他们隐藏身份去了一个叫做义乌的地方。

在使君的帮助下,范蠡观赏了许多现世的衣服款式和装饰品,他打算把这些造型记下来,带回去开发服装的新款式。

伍子胥则是经常来到百家书院里,他喜欢和人谈论《孙子兵法》,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最了解兵家代表孙武所著兵法的人,居然是一个法家的代表人,他叫做韩非,这让伍子胥感觉很惊讶。


从和韩非的交流中伍子胥才知道,这是因为兵法在流传中多次更迭,产生了太多了版本,而韩非距离他生活的时代很近,所以韩非读到的几乎是原版的兵法。

而韩非之所以研究孙武的兵法,只是因为他想保全自己的国家,听了他的话,伍子胥这才知道,兵法对于后世的影响巨大。

金戈馆的武将们也喜欢同他一起谈论兵法,这让伍子胥感觉非常欣慰,因为经常在金戈馆内讲解兵法,他也不再拒人以千里之外。


使君捧着商社最新款的衣服找到了西施,使君告诉西施,现在吴越早已经成为了一家人,现在这个地方被人称作浙江,如今是太平盛世,再无烽火。

使君伸手,动作有些笨拙,她想安抚西施心里的伤感,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妾身应该感谢使君的,妾身也并非想同情夫差,有些时候会想起往事而有些难过,但也没有特别多,其实夫差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况且若是妾身过多地同情他,又有谁去同情那些战乱里的百姓呢,很多事情看开了,也就放下了。”

西施接过使君手中的衣服,主动开口。


使君也知道,西施是一个很超然的人,哪怕她会觉得伤心,也依然会调解自己,说出一些淡泊的话,正是因为她的性格,很多名仕会对她赞赏不已。

“其实这衣服并不是我买的,是吴王夫差托我送给西施姑娘的,他说生前有一件事情颇感遗憾,如今来到忘川之后,她想和西施姑娘一起看一次雪。”


使君遵守了和夫差定下的承诺,白天里忘川的天气还是酷暑,很多名士还在吃着雪糕和冰淇淋,可是到夜晚便通过风物仪转变成寒冬,瞬间大雪纷飞。

西施和夫差约定在一个街角里一起看雪,西施牵着夫差的手慢慢走在路上,仿佛他们很久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约定一样,两个人并肩而行。


有一个蒙着双眼的名仕坐在角落里,他正在雪中击筑。

西施把手中的伞放在脚边,筑声十分空灵,随着西施的歌声飘零流动,筑声和歌声柔和在一起,满天雪花也随之飞舞起来。

“托买吴绫束,何须问短长。妾身君抱惯,尺寸细思量。”

刹那之间,夫差只觉得眼前所有的美好都因为西施的歌声而消失不见,筑声停止了,最终他的眼里只能看到西施头上的白纱。

纷纷飘落的雪花遮挡住他的视线,恍惚之间,他似乎又看到当初在吴国王宫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翩翩起舞的样子。


夫差还是头一次听到这首歌,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可是想到歌词里的意思,他又觉得整个人飘飘然,心里头既开心,又觉得酸涩。

“已经逝去的东西终究无法挽回了,如今来到了忘川,妾身希望将来能够不留遗憾。”

西施看着夫差,温和地笑了笑,西施的声音很轻柔,但一字一句都仿佛敲在夫差的心上。


当年浣纱溪边,难以再寻沉鱼的惊鸿身影,而曾经那些不可一世的骄傲,在盖棺定论之后,散落成历史上的尘埃。

夫差静静地听着西施说的话,这条街道很长很长,如同没有尽头一般,放眼望去,却有着如花如雨的光辉,那是风雪也遮挡不住的光芒。


作者的话:

标题出自白居易的《忆江南》。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有一个很羞耻的事,就是最开始的灵感来源于我看了《典籍里的中国》,我对修庆老师出演的夫差产生了世俗的想法,咳咳咳。

但是我不搞rps,又不喜欢写乙女,可是我个人又对于这次忘川的主线有些不满,但是我又很喜欢当初西施的支线,所以写了这个九千字的短篇,也算全了作者的各种心愿。(笑)

桃瓶
依旧是书接上文(?)的初入人世...

依旧是书接上文(?)的初入人世的重岳lily。

感觉刚入世的哥对一切人类都很好奇,也不会刻意去在意人类直接的区别,像没有任何 常识的幼兽一样去贴各种人,于是会遇见送他烤红薯的好人,也会遇见试图“掠夺”他的坏人……就这样不断遇见形形色色的人类,最后明白了人类是如此复杂的生物。

当然也是又想画哥的非人感了(,那种被伤及要害明明已经失去生命迹象了下一秒却还是摇摇晃晃爬起来,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画面真的很非人不是吗,而且他似乎也没意识到刚刚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就是这样离“重岳”还很遥远的哥😌

最后就是夹杂了一点以前就很在意的私货,感觉哥的角和尾剑都看起来很有收藏价值,黄......

依旧是书接上文(?)的初入人世的重岳lily。

感觉刚入世的哥对一切人类都很好奇,也不会刻意去在意人类直接的区别,像没有任何 常识的幼兽一样去贴各种人,于是会遇见送他烤红薯的好人,也会遇见试图“掠夺”他的坏人……就这样不断遇见形形色色的人类,最后明白了人类是如此复杂的生物。

当然也是又想画哥的非人感了(,那种被伤及要害明明已经失去生命迹象了下一秒却还是摇摇晃晃爬起来,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画面真的很非人不是吗,而且他似乎也没意识到刚刚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就是这样离“重岳”还很遥远的哥😌

最后就是夹杂了一点以前就很在意的私货,感觉哥的角和尾剑都看起来很有收藏价值,黄玉般的角真金的尾,感觉拿去拍卖能拍出很高的价格(喂)

虽说是短漫但根本一点分镜都没有,非常混乱且稚嫩,对不起(



南极大兵
乱尾渐欲迷人眼,左宣辽看了说这...

乱尾渐欲迷人眼,左宣辽看了说这孩子不能要了

  (岁片全家只出现了尾巴就不打tag了x)

乱尾渐欲迷人眼,左宣辽看了说这孩子不能要了

  (岁片全家只出现了尾巴就不打tag了x)

芥子须弥

[山东二十四时——十二时] 镇泰平

上一棒@毕方鸟 

下一棒@桦芿/八饼 


前言预警:


山东省中心向,有较多山东城拟。

属献给故乡的献礼作。


时间线:1901-1919,中间含明末清初插叙。


人物私设:


注:其中山东化身为两位,但正常情况下一般均由岳则担任这一身份(故事中出现了‘异常情况’)。


省份:

岳则,字裁中——山东

岳琢,字景仁,号东霖先生——山东

燕冀,字少玄——河北

楚荆湘,字凤鸣——湖南

楚荆潇,字悬剑——湖北

齐燎焰——辽宁

白山——吉林

梁巽——广东

燕珏,字铸文——北京


城市:

季路(前)/季泉(后)——济南

岳司,字...

上一棒@毕方鸟 

下一棒@桦芿/八饼 



前言预警:


山东省中心向,有较多山东城拟。

属献给故乡的献礼作。


时间线:1901-1919,中间含明末清初插叙。


人物私设:


注:其中山东化身为两位,但正常情况下一般均由岳则担任这一身份(故事中出现了‘异常情况’)。


省份:

岳则,字裁中——山东

岳琢,字景仁,号东霖先生——山东

燕冀,字少玄——河北

楚荆湘,字凤鸣——湖南

楚荆潇,字悬剑——湖北

齐燎焰——辽宁

白山——吉林

梁巽——广东

燕珏,字铸文——北京


城市:

季路(前)/季泉(后)——济南

岳司,字归云——泰安

许星海——青岛(胶澳)

齐芝绯——烟台

任书,字载籍——济宁(曲阜)

赵翼——德州


有依据中国神话传说改编的玄幻设定和相关描写,省城化身多有非人本相(如岳则和岳司本相为麒麟,齐燎焰为大日金乌等)。


部分角色死亡预警。


根据现实历史改编,有真实历史人物出场。


全文两万一千七百字,和去年所写《殡天开月》有冲突部分以本文设定为准,前文会在日后进行修改,请见谅。


文献参考和历史事件原型有时间的话会放在后记番外部分。


水平有限,请诸位读者海涵。


tag标明cp立场,回礼里是两个考据方面的小彩蛋,期待评论ε(*・ω・)_/゚:・☆。


以上,谨以本文献给我此生挚爱山东省。

————————————————


一,永遇乐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于山东而言,一九一二的开年已是难遇的暖冬,可二月中旬的泰山路却依旧把楚荆湘这洞庭湖生养的凤凰冻得直打哆嗦。再加上心里揣着梁巽托付的事情,饶是红门道一路上遍布的松柏细雪景色宜人,也没法让她生出任何游览之心了。


  南京发过来的电报信件落到济南就无人转接,通通只剩下个无人查收的结局。自从国民临时政府决定议和,原本已在南方一同奋战多年的山东化身岳则便只留下一封亲笔信就只身返回泰山。不消多看,其他化身就能猜出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清廷大限将至,龙脉当斩。


  果不其然,议和结束后隔天清帝退位,泰山之上传来晴天霹雳。轩辕剑斩断国运天柱的轰隆雷鸣彻底粉碎了那些遗老遗少的最后一点念想,同样也是给这个国祚两百九十六年的王朝敲上最后一颗棺材钉。龙兴时起,败亡时崩,作为全国龙脉的终点,坐于平原之上拔地而起的泰山再一次见证了皇权的起伏,一如秦皇一统,封禅泰山后的每一个王朝。


  敲这声丧钟本就是岳裁中职责所在,其他人也就不曾多问。但任谁也没想到,他这一上去,居然再不曾下来,仿佛过去十年中如火如荼的变革同自己毫无干系。


  更何况您山上的事情也没干完啊……楚荆湘在心里嘟囔一声,扶住登山路上的一棵老松休息,想到小半天里无头苍蝇似的乱晃忍不住仰天叹气。她只知道这位不告而别的“同仁志士”还在泰山,可这范围未免太大了点儿。鬼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要是当地化身岳司还在……她想到这里,突然抿了一下嘴唇,把剩下的假设用苦笑堵了回去,一边摇头一边笑自己不切实际。


  没有“要是”,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回不来了。楚荆湘至今还记得岳则提着剑找到哥哥时露出的表情,他被江淮盛夏的一场倾盆大雨浇得浑身湿透,面上却是寒冬一样死寂的冷漠和恨意。若不是心尖儿上的亲弟死在清军镇压义和团的枪下,一向态度保守的泰山府君大概也不会亲自跳进革命里想方设法诛大清的命。


  天上的太阳不肯露面,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中若隐若现,楚荆湘缓了缓神,又咬牙顶住寒风往上去了。从关帝庙,到一天门,过孔子登临处再过红门宫,她比比划划问了一路泰山府岳裁中何在,得到的消息五花八门,对下来竟然没有一个准数,只得认命继续向上爬了。湖南姑娘跌跌撞撞碰进斗母宫山门,正想再歇一口气,不经意看见不远处门廊下有个挺拔人影正抱着胳膊侧倚着院墙,似乎是个挑山汉子在闭目养神。她心想索性待会儿问完再歇,走过去曲起手指在木窗棂上敲了敲,随走随用一口夹杂湖湘味的官话好声好气的问了声好。


“不好意思啊,打扰您休息了,您知道泰山府岳则阁下现在……”


  等到走近,她才越来越感觉这人身形眼熟,待到对方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来。这么一双玉眼睛,除了她要找的山东化身还能是谁?


  化雪的时候岳则却没穿棉袄,做寻常百姓家的粗布短衣打扮,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洗到变色的毛巾。见到一身学生装还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湘妹子喊他岳哥,露出来的笑模样还算温善,勾起一点儿笑应了。


  “岳哥你怎么这幅打扮?我一开始都没认出,还以为是挑山工呢。”


  “啊······我闲不住,做点活儿罢了。”


  楚荆湘只是说话直来直去,并不是多么巧言善辩的人,她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就更不好直接说明白,可没等她绞尽脑汁想出来后续怎么顺杆爬,刚刚张嘴就被一声趾高气昂的吆喝声打断了。两人一起向声音来处看,只见一个家丁随从模样的年轻男子往这边走来,指着岳则说道:


  “你,对,就你!我们小姐不嫌你脏赏你口饭。山高路险,小姐金贵走不得远路,你把小姐好生背上去,赏你俩个钱,干不干?”



中间这段见微博用户“芥子气口味汽水糖”,第一篇就是,搞不懂为什么要屏,实在发不出来,或者小窗敲我,私发。



  出于认真和诚以待人的习惯,楚荆湘说话时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但在过去的几年相处里她好几次想在岳则的眼睛前落荒而逃。虽然和他们做着同样的事,岳则却从不参与年轻革命者们热血沸腾的探讨和辩论,他只是坐在角落里咬着一根烟,沉默得仿佛自己也不过是一把不会说话的压满子弹的步枪——那双翠色岩玉一样的眼睛会把任何理想的火苗压灭,它们长在岳则的眼窝里,就像冰冷和残酷长在现实里。


  "他们欠了我弟弟一条命……我只是寻仇。"每一次拒绝就理论深入探讨,他就会这样说,时间一久,梁巽也说随他去吧,无论因为什么,多一个化身肯和我们站在一起总是好事。


  可时间久了,一次次见过现实和那双与现实同样沉重的眼睛,赤诚如楚荆湘也偶尔会怀疑自己,孙先生的理论看起来是那样的美好和正确……可为什么实行起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她说不清楚,但问题就在那里,她几乎是凭借聪慧的本性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可她又无从指出,只能反复的阅读,然后思考,然后碰壁。


  湖湘的凤凰站在黑夜的一星烛火下摸索,挣扎,眼前满是各条道路上的前辈和混乱的灯火,她张开早已羽翼丰满的翅膀,却茫然不知要飞向何处才能挣脱一家天下的千年轮回,不知要飞到多高的地方才能为她深爱的热土带来黎明与晨曦。


  "湘儿,回去吧……北京很快就会有人要我再锁一次龙脉的。"


  湖南化身僵在那里,嘴唇几次开合也没能再说出东西,岳则不再看她,又一次垂下眼睛准备转身离开。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可她不知道该怎样说服这个快被两千年朝代更替熬到油尽灯枯的同类,就像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那些尚且在饿死边缘挣扎的老百姓们世上有比生命更值得捍卫的东西。


  你,我,你们,其实什么也没能改变。


  不······不是这样的!!


  "哥,我还是感觉不可思议,那可是岳裁中啊,全中国省一档的化身里刨掉那俩还活着的老头,就剩他最不可能主动参与了吧?"


  "这个啊,其实我也挺惊讶的。但想到岳司死前的遗言可能也就不奇怪了,再说那孩子是被袁世凯派出去的人压到刑场上乱枪打死的,说是打碎了都不为过,哪个当大哥的受得了这个。"


  "哦……等等,你刚才说遗言?岳司的遗言是什么?"



  "……他说:‘起来’"



  他在死前,面对那些为他跪倒在地向官老爷们祈求的百姓,面对着泰山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大喊:


  "起来!!!你们不许跪!!起来!起来!!”


  "你们起来!!"


  几乎全然下意识的,几乎算得上鬼使神差,她面对山东化身的背影喊出声来,余音尚在中天门的山崖间回荡,岳则已经停下了脚步。


  又一次,她,他对着泰山千年不易不变的心脏大喊,你起来。


  湖南化身炽热绚丽如彩霞的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她直视着岳裁中沉默冷寂的玉色双眼,不肯动摇半分。


  "您……根本就没有明白岳司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有人要再建立一个封建王朝那就像推翻清政府一样把他推翻!如果还有人要站在老百姓脑袋上那就把他们通通拉下来!如果孙先生的理论依然不正确就去试其他办法,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十年,再不行就一百年……我们已经站起来了,就绝不会再回去走和过去一样的路!!"


  我有一道要与天问,谁也拦不得。


  "如果——如果您真的眼见天下,如果您真的耳听人间……您会理解我们的。"


  终有一天。


  七天后楚荆湘回到南边自家地盘,迎面先被哥哥一个熊抱揽进怀里颠了几下,荆楚蛟龙嘻嘻哈哈的说来来来我看看湘儿有没有饿着。让妹妹粉拳一通好锤才把人放下来。他贴近了姑娘的脸颊揉了一把,笑问她让梁巽指使着干什么去了?都不愿在武汉多等他两天。楚凤鸣轻哼一声,抱怨似的说没什么,就是去问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千里迢迢去一趟啊,问的什么呀?"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二,如梦令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明崇祯十一年,后金入关劫掠。同年九月,十余万清军攻打济南。城中老弱乡兵五百人、莱州增援七百兵士,同平民百姓全力防守,坚守两月有余。


  明崇祯十二年正月初二,济南城破。山东左布政史张秉文、副使周之训、济南知府苟好善等皆被杀害。清军撤退时将德王朱由枢及所有被俘官兵尽数掠走,后将济南劫掠一空,纵火焚城。


  事后烟尘火光散尽,岳司赵翼等人一同在芙蓉街坍塌的一户院子里寻到身体焦黑的季路。这位守着芙蓉泉开诊一生救人无数的女医生,在火场中用身体和这一口泉水,护住了两个街坊家的孩子与泉中一株早已化灵的青色荷花。


  那场映红天际的大火,将这人身也清秀如本相白鹭一般的女子烧成了一具呼吸尚存的焦黑尸体。三年里,岳则用尽心思,放血结脉,铸骨复肉,也不过是让这颗心脏这位亲妹苟延残喘。泰山府君通天大能又有何用,季路早已把生死全数系与一城万民,城破民亡,自不可活。


  季路皲裂流脓的伤口并没有随着济南城在眼泪中的重建而恢复,她性命所系的万民,已经先她一步度去彼岸,余下她不过是残喘苟活。废墟上新生的城与她无关,属于帮助百姓在湖畔街巷重建济南的幺弟季泉,季路对此早已心知肚明。深入骨髓的疼痛如针刺扎入她每一寸尚且温热的皮肤,每时每刻日夜折磨。每一天的日夜更替都变成苦刑,她却无法在听见兄长强压悲切的恳求后选择求死。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她听见兄长切开血管将千金难买的麒麟血汩汩放出,听见他在门外恳请作为荆楚游医的老友再想想办法,听见荆楚化身犹豫再三不忍开口后依旧斩钉截铁的宣判——


  “岳裁中!你别费劲了没用的!!路路她……救不回来了。”


  她看不见了,可她也不需要再看。不需要再看就知道他现在正站在楚荆潇面前沉默,宽厚的肩膀垮下去,但挺拔的脊梁还像剑一样笔直。


  除却岳司 ,琢先生,和那两位老一辈,还有谁比她更熟悉大哥呢?他总是那么倔,却又没几次是为了自己倔的,倔到撞了南墙才会承认失败。像现在这样,宽厚的肩膀垮下去,脊梁却还笔挺着。从不哭,也不生气,就是一个人撑着额头坐在墙边发呆,好半天才慢吞吞的说这样不行啊,那换个法子再试试吧……啊,你看,她连这件事都记错了,大哥不会承认失败,他只会说:换个法子再试试吧。


  ……但生死是不能再试的,哥。


  我死了,您要怎么办呢,谁来帮您再瞒着家里人补好碎裂的玉骨呢?谁来帮您在提剑远踏山河时打点家里呢?泉儿还那么小,十一年前才刚开始叫我姐姐,他没法照顾您,我还得把他托给您照顾呢……


  她开始咳嗽,血和脓一起咳出来,明明已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神经崩到极限的岳则听见了。他尚不及送走老友就赶忙推门而入,楚荆潇看着岳则的背影,眉宇间愁云惨淡,思量片刻后转身悄然离开,不再多劝什么。


  若躺在那里的是湘儿,他必然也没法说服自己放弃……可生死从来不由人。这一方不大的院子,死气沉沉,呼之欲出。定是有人命不久矣。


  “路路,怎么了?大哥在这儿呢,慢慢说,不急。”


  眼底青黑的玉色眼睛里,一只裹满绷带的手在床榻上缓缓抬起,凭本能向前摸索抓握。他不想碰她伤口,却劝不动,只好极尽可能的轻轻圈住这只因为烧伤而过分纤细,过分脆弱的手。季路关节处暴露的焦化皮肤随着每一次挣动簌簌剥落黑色皮屑,落在他遍布剑茧的厚实手掌之中。她牵着,引着向下,他随着,跟着低头,将耳朵凑在她唇边时几乎要克制不住身体因强压悲痛而产生的颤抖:


  “哥……别试了。”


  “……”


  “求您,照顾小泉儿……”


  “求您······珍重。”


  楚荆潇没躲过山东省当年立秋后的第一场雨,一出院门没几步就被雨打湿了发顶和肩膀,不得不站在巷子拐角的屋檐下躲雨。雨过半响时,身边一同避雨的行人皱起眉头,说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似有难以压抑的麟兽悲鸣。他露出苦笑,点头说我确实也听见了。


  济南化身季路,死在崇祯十五年九月的秋雨中。秋风秋雨,细密如丝,满城缟素同冰凉细雨一同凉尽人心。


  七天后,朝廷派下来的新一任济南知府入城,轿子和人马却被一路扎白带孝的人堵了去路。


  乱成这样的王朝末世,岳则依旧按规矩手写了请柬发到山东各地,又亲去泰山伐了崖柏做棺材,在芙蓉街旧院里悬白停尸,七天后重新装敛了季路变回鹭鸟的身体。


  亲人抬棺扎白,被季路一针心头血点化的季泉在最前头哑着嗓子起棺替姐姐开路,周遭至亲抬棺送行……这是规矩。


  看着与扎红入城相冲撞的新知府李恪,山东化身只是躬身一鞠,没有问好也没做解释。白绸绫段魂幡铺展,昏白的穹顶下仿佛飞作了满天的雪片。送得是济南化身,故家家户户门廊挑白,在入城的道上看过去,好似在这九月的一夜之间,灰白飞雪已经落满济南城。


  哀乐停,棺木止。岳则在这位知府的轿前浅浅鞠躬,沉默如同背后安静止息,静默注视着他的整座济南。


  “大人,怎么办?”


  我不晓得您哪里是什么样的规矩,但在我这儿,在山东……红事,要给白事让道。


  “……退出去吧,是我没提前打点好,我们明日再入城。”


  明朝最后一任济南知府令车马避让开,又整理了官服,从轿子里出来站在路旁,同百姓一起躬身一拜。


  山东上报给朝廷的那份折子他还有印象。他还记得,在围城的六十天里,山东巡抚宋学朱亲自登城作战,“不解带、不交睫、头发尽白”,日夜坚守在城墙上,激励士兵与城共存亡。济南破城,他受伤被俘,被清兵绑在城门楼上纵火烧死。济南参政邓谦,在战役最激烈的关头,在城墙上坚守十昼夜,亲自架炮向清军轰击,直至“矢尽石穷”,城陷后,仍执劲弓射杀清兵多人,后负伤为清兵杀害。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城破后同清军展开巷战,最后被乱箭射死,壮烈殉国。历城知县韩承宣,德王府明朝宗室宁海王等守城官吏均毫不退缩,战到最后。


  济南城这次要送的,是死在三年前的十万人,是死在三年前的最后一人。


  依着规矩,棺木入土为安后还应当为亲友再张罗一顿便饭。青龙山上起了炊烟,可这些扎着白巾的化身和街坊端着碗,或蹲或坐或站,一时间无一人能吃得下去。季泉手里哆嗦着,拿不稳手里一只薄瓷碗,藕荷色眼睛大睁开,拼命才把眼中蓄满的泪水堪堪挂在眼眶里。


  岳则背对着这些至亲,信手抚落了一张飘在季路的墓碑上的,半焦的纸钱。风再吹来,吹动的是山下城中满眼白。他转身伸手握住小泉儿的腕子,将碗接过来,站起身环视了在场的所有人:


  “若还有想哭的,现在就哭吧。”


  “哭完把碗端起来,吃完饭各自回去。记着,以后——不许哭,不许死。”



  三,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清顺治元年五月二十五日,清廷派遣明降臣方大猷为监军副使招抚山东。六月初四,又派明降臣王鳌永以户、工二部侍郎的名义招抚山东、河南。初十日,派固山额真觉罗巴哈纳、石廷柱统兵收取山东,克霸州,沧州,德州,临清等地。然九月已至,青州等地仍有农民起义军以大顺永昌年号为旗帜奋起抗清。


  “他们……不,他认真的?自投罗网?”


  或是请君入瓮。


  齐燎焰颠着手里的白绢翻来覆去的看,一再确认那封短到无法被称为信的信笺。遒劲有力如刀撇的字迹工工整整写在一块白色丝绢上,注明了青州城外某处的位置,末尾一方泰山府太阳通明印,而后还落着清廷寻找数月之久的山东化身的大名。这么一封信递到清廷招抚的手里,除却落款和地址,只剩五个破了格式和文言的大字:


  你来,我等着。


  你来,我等着。好大的口气,他又看了一遍,一边不由自主的摇头一边喃喃。若是其他人留这样一张东西,齐燎焰定要笑着提刀砍了这不自量力的货色再把白布钉到他脑门上——可这是岳裁中留的条子,他笑不出来,更不敢当成蜉蝣撼树的疯话。


  王鳌永在他身边不住的抹汗,一脸紧张的等着这位新朝派下来的贵人解这困局。山东化身还打着大顺旗号,山东省内就民心涣散叛乱迭起。更何况岳则还有着敬告天地九州归一的职责,朝廷还等着泰山府君在玉皇顶宣告天下从此姓了爱新觉罗……清廷催着他平乱找人,可这手头前朝降来的几千兵马莫说平叛,如今连青州城都不敢出去。他又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两下,捏着手帕嘟嘟囔囔,咬牙切齿的埋怨齐鲁化身不识时务:


  “您说说,他写这个是什么意思?改朝换代是大势所趋,他一个化身老老实实等着接新朝的册封玉碟不就行了。跟那些暴民搅和到一起去,给人平添出诸多麻烦,哎呀——”


  这什么意思,能是什么意思??


  齐燎焰冷笑一声,懒得理会这絮絮叨叨的地方官,提起刀下令点兵去云门山下赴会。王鳌永愣了一瞬,忙不迭的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另一份嘱托,正想劝他等那一位到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却被齐燎焰轻描淡写点过来的冰冷目光堵了回去。


  “王大人,慎言慎行……我听不惯别人指摘。”


  还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要他齐燎焰还欠了燕冀的半条命,还他在破喜峰口断长城时一并砍折的燕赵化身的脊骨!


  可我做都做了,还怕你找账么?


  九月是山东内陆一带气候最为宜人的时候,秋日阳光慷慨解囊自天顶洒落金黄一片,与漫山遍野的金红秋树相映成趣,将独属于齐青山海的偏爱淋漓尽致倾倒而下。


  只可惜此时前来此处的人大概都无心欣赏。


  齐燎焰保持着身为将帅的敏锐和警惕,在尚有些距离的时候就抬手示意随员止步。眼前的云门山实在太过安静,除了漱漱秋风,居然看不到任何军队的影子。至于伏兵……他举高手臂接下方才放飞的乌鸦,被他亲手驯养的鸟雀摇头抖羽——没有军队,正面布阵,山侧伏兵,通通没有。身边跟随已久的亲兵也能懂些意思,见状不禁皱眉纳罕,低声询问我们这次是不是要白来一趟?齐燎焰的眉心却蹙得更紧,不但没有因为意料中的埋伏并不存在而放松,心头不祥的预感反而更加强烈。他没有回答,只示意要对方保持警戒切莫放松。


  世说四方五岳泰山独尊,故岱宗为群岳之则,是为,“岳则”。


  岳则是山东化身,是泰山之心,是泰山府君……而泰山府,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他既然留了信,就不可能不来。没有军队,没有伏兵,就只说明了一件事。


  他来了,唯一人,一剑尔。


  云门山前,碧云天下,又是那件重色的外衫,又是那套暗色封金的武人短打。唯一人,一剑,独自闭目端坐于千人精兵阵前,腰背挺拔如松,仿佛蹄铁扣地不过风声过耳,仿佛剑拔弩张不过树影婆娑。


  “依您信中所言,我来了。”


  齐燎焰自顾勒马停步,翻身下马,随他久经沙场的佩刀在故作随性的动作里撞出一串金石碰击声。他将手压在刀柄上令部下待命,同样独自一人,迈着格外漫不经心的步子向对方走去。


  “虽然能猜出一点,但开打之前我还是想问问。我是依规矩逐鹿,阁下本不该掺和进来……为何如今要亲下泰山与我作对?”


  虽然模样上看不出丝毫紧张,可大日金乌的耀日一般的赤金招子已然流淌起融化的黄金。这双眼睛正死死盯住岳裁中身前生生砸进地面的无锋长剑,盯住这把尚未出鞘只是气息就已经令人心生退却和忌惮的神兵。属于金乌本相的一双黑翼隐藏于背后的衣物下,随时准备撑碎布料展翅高飞。他已经行至中途,眼前的距离不过百步,岳则却没有一点要动作的意思,他依然沉默,依然端坐在一方青石上,向前伸出的右手松松垮垮圈住剑柄。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轩辕剑……上一次这般出鞘是何时?


  仅剩五十步时,他在金乌同样的沉默中睁开眼睛,缓缓抬头看向来人。一双玉眼冷寂如铁,寒澈似刃,出鞘剑一般的眼神令步步逼近的年轻人下意识停顿片刻,可下一刻,不甘示弱的年轻人又逼迫自己继续向前。


  四十步,三十步……


  许是……北宋末年。


  越近,他越是不由自主的流出汗水,好像头顶的太阳不是九月的秋日而是盛夏的烈阳。只有齐燎焰自己心知这汗水都是冷汗。他心中不祥的预感终于在对方的眼神中得到验证,他意识到泰山府君此番是有你死我活的杀意在!


  不像欠债还钱,却似杀人偿命。


  二十步。


  他终于开口,握紧手中重剑,近于冷凝的空气中只闻铮铮剑鸣如虎啸龙吟,寒光一瞬——长刃出鞘!!


  “寻仇,而已。”


  自古有天下精兵出陇辽的说法,事实也确实如此,齐燎焰所带来的这一千人已经无愧于轻骑兵的巅峰之名,他们甚至在面对非人的斩击时依旧顶住重压完成了一次齐射,掩护齐燎焰张开翅膀,堪堪闪过原本应当将他就地格杀的一剑。但随后,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将再无可能拿起弓箭。


  一人一剑对上千士卒何来胜算?


  足矣。


  持剑者面无表情,玉眼硬如生铁,他跨步挥剑。于是,一剑,血雨落,一剑,斩群英。


  “什么……”


  吐息和惊愕都被打断,太快了,就像齐燎焰没能看清岳裁中拔剑的动作一样,他根本没能看清自己的翅膀何时被第二剑径直贯穿。那本应取他首级的一剑在地上砸出一道近三丈长的沟壑,剑意未曾消弭就听得耳边一阵风声。青铜剑过身而出,掀动的不再只是剑刃,更像是这把四尺有余的长剑在搅动周遭的中一切,气流,阳光,乃至时间,似乎都已经为这第二剑一同止息。一向以速胜著称的金乌只来得及转头,赤金色眼睛映出刺穿折断黑金羽翼后眨眼之间落于军阵的剑刃,映出玉麒麟侧身斜断劈开人阵的一斩。自春秋鲁国传承而下的古老剑法在这尊玉色麒麟手中无视硬度,一视同仁的纷绞兵刃,血肉,骨骼。剑势大开大合动如雷霆,身法一步一措不动如山。


  三十余个甲子的磨砺在执剑者身上锤炼出最纯粹的伟力,不需要更多技巧更不需要再做防守,往昔用于降斩邪魔的力量被施于血肉之躯,结果在开始前就已经不言而喻。


  一剑,开阵。


  一剑,惊涛。


  一剑——破千军!


  三剑过后,金属,皮革,血肉,碎骨如雨点散落在地,唯独不见方才还齐整阵列在前的兵阵。乱作一团的幸存者或捂住断肢伤口惊魂甫定,或已经被违背常理的碾压骇然昏厥……执剑者神色依旧,不再多看一眼残兵败将,提剑转身。轩辕冠名的长剑时隔百余年再度出鞘,斩千人不染半分血色,无锋重剑,悲作刃,怒为力尔。


  这一切,不过三次吐息而已。


  赤金色瞳子目眦欲裂,他这才回忆起兄长在来时的嘱托,这才理解那句话中的差距何在。


  “别冲动,你力量仍旧不全,与真正的觉者相比差距甚大。”


  他伏在地上看着自相遇后便不曾有一刻改变神情的泰山主尊缓步向前,背后支离破碎的翅膀连带双肩血肉模糊。差距,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差距,他甚至连刀都没有拔出来。不,不只是轻率,更是误判!山东化身被泰山所承认更为泰山所禁锢,千年百年受困黄河一带,斩邪诛祟镇龙锁脉几乎从不亲身入天下局,为何今日?!!


  执剑者沉默不语,他至今为止,所言不过四字:寻仇,而已。


  无锋重刃于金乌眼前高举,如同穹顶乌云遮蔽天空中即将西垂的落日。如同齐燎焰眼中倒映的一道冰冷刃影,他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眼睁睁目睹着即将到来的终结……不,不该这样,不该如此,不该——


  等等,那是,什么??


  风云再起不过一瞬。


  白刃斜切贯虹一刺呼啸而来,尚未出鞘的一击便硬生生逼退本当斩下的重刃——其匣纹刻如江如海,其势其声如涛如岚。通体雪白如活人骨铸一般的长刀以保护似的姿态落在折翅金乌的身前,从天而降裹挟的寒意几乎让齐燎焰的眼睫瞬间凝上了细碎冰晶。


  “退下!”


  来人一声呵斥里饱含罕见的怒意,却明显是指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齐燎焰。白山握住那把被他掷出挡开轩辕剑的武器,一向平和淡然的语气里满是对弟弟肆意妄为的不满,压低的声音一改往日冷然溢着强压的火气。


  “带上残部退后,擅离职守私自出兵的账我待会儿再同你算。”


  话音刚落,他沉寂好似当下雨云的灰蓝色左眼转而向前,对上身前执剑者冷硬如铁的一双玉眼。


  “泰山府君,许久不见。”


  “……”


  突遭变故,却没能让岳则的神情动容半分,他好像已经将眼前的一切都视同一物,好像已经不在乎同自己对剑者为谁。手中剑仍为剑,傍身者却已非故人。


  亲者亡,仇者快,青锋在手,徒见国破山河碎。


  齐燎焰还年轻,甚至尚未拥有身为一域化身孤身求道应当拥有的觉悟,自是无从理解泰山的伟力和沉默从何而来。


  但没关系。


  白山上前一步,摆作中原化身对剑切磋时惯常使用的步态,昔日瀚海之主的长刀被他握在手中,时隔千载再一次自层层封锁的金链中拔刀出鞘。


  他不懂没关系,我懂就好。他和我……都还有时间。


  “愚弟年幼顽劣,这一战由我代劳,府君意下如何?”


  不知何时起,原本大方播撒的阳光已经被密不透光的雨云遮蔽。天色渐晚,风已大起,入秋后日渐转凉的晚风痛快吹扬持刀人与执剑者的衣摆。除却风声与天空中闷声滚动的阴雷,决斗场与生死场上万籁俱寂。闻言至此,岳则只是抬头,不去看收敛残军的齐燎焰,也不去看屏息凝神平静以待的白山,他只是看着天上沉昏的雨云,伸手接下第一滴由苍穹坠落的雨水。


  “也罢……都一样。”


  你们当中,无论谁,都一样。


  “泰山府君。”


  “……长白山主。”


  “请赐教。”


  天阴,大雨将至。


  对于齐燎焰而言,那一天,一战,时隔多年仍然记忆犹新。本是他挑起的事端,最后却被迫在近千米之外充当看客。他隔着一层被两座高山反复轰碎飞溅开来的雨幕,看见两位觉者全力以赴的厮杀。为眼前绞缠冲撞咆哮如雷的山河伟力目瞪口呆。


  那处坐落于云门山前的开阔地,在这样不计代价的劈杀博弈中显得如此狭窄。即使不懂其中法门,但凡亲眼目睹之人都深信不疑:如若靠近,就会被白骨刀牵引的寒息冻碎,被青铜剑掼揽的层岩摧毁。山与海的伟力都挤压在这一方如棋盘般狭小的空间中,其中除却对决者之外的一切都被尽数碾作齑粉。看不出技巧,也看不出招式,只有两股同样疯狂同样纯粹的力量相互碰撞抵消,制衡格杀。倾天大雨洗净每一道刀光剑影断冰崩岩时掀起的尘埃碎片,将每一道刃走锋行撕裂大地的痕迹清楚现于世人眼前。


  一刀,断海排山,一剑,斩云开月。


  在极其偶然的停顿中,金乌的瞳子捕捉到玉麒麟冷寂如冰的面上玉鳞生裂。他突兀惊觉,原来除却故友亲妹的私仇,泰山府君此番是在大局将定时试图倾力一搏,为尚在南方苟延残喘的日月重天再续一程。


  如同昔日靖康年,度宋廷南渡,一如往昔。


  家恨国仇在身,故不计代价,不论生死。


  一刀行,不退,一剑落,不移。背负长城表里各自的觉悟,一者凡人征天,一者匪石弗转。


  青白霹雳自云端畅快劈落,惊断遮天雨幕的闪光袭来,咫尺人间恍似大梦初醒。齐燎焰不得不合上眼睛躲开这炫目的一道,待再度撑开眼帘,只见大雨滂沱中岳则手持重剑砸入白山鬓边的地层,以单膝将长白山主压于地面,轩辕剑余锋切断白山眼罩勾带,露出那只不曾示人的青鳞蛇眼——而白山手中刀,已半边划开泰山主君的胸膛,岳则持剑右臂由肱骨开裂,碧霞玉骨赫然在目。


  刀索命,剑埋山。


  仍是大雨,噼啪雨水倾盆而下,将血水冲洗落于二人身下轰击而成的凹陷,逐渐积作一片血色的浅湾。白山轻咳一声,几点血迹溅在胸前,手中紧握的骨白长刃却依旧分毫不移。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上轩辕剑从未开锋的刃身,沙哑低沉的声音却似游龙破云时的长吟。


  “府君……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胜负已分。”


  他不言,不语,任凭胸前血水雨水交融流淌,仿佛要在这倾天大雨之下向南跪作顽石崩裂。似乎是一瞬一息之后,也好像是过了一载春秋之后,白山在雷霆雨落中听见一声似悲似叹的叹息,有温热的水滴同冷雨一起落在眉心,不知是从何而来。


   雨仍在下,他沉默着。



  四,声声慢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又是一月朔时,一层薄云若纱若雾一般笼罩天顶,星子晨光皆被掩盖,只见到一轮上弦月孤高寂寞地攀上泰山府正殿檐角。凄凉冷风抚弄松柏槐枝沙沙作响,也一并吹亮了孤身上山人手中提起的白灯笼。


  自从白山岳则二人于青州一隅对刀之后,东岳封山已半月有余。红门道外,九棵违背天时逆生而出的绿柳傍生着溢散寒意的九根岩柱,玄武岩独特的青灰色同周围的泰山岩体格格不入,似是被人千里迢迢自某座火山搬来,其上风中翻飞的条带与装饰,也非齐鲁当地信仰所衍生之物。岳琢经过时只是叹息,而后继续拾阶而上。无人傍行的夜里,他也懒于在这样熟悉的地方掩盖本相,额角一双银白鹿角在月光下隐隐透着流光。过中天门,来自山顶的风就已经大得让人不适,岳琢一身素色单衣却不见觉寒彻,身边松柏老槐随白鹿缓步而上的动作逆风摇晃,似诉悲切似诉衷肠。执笔写过万千风波的杏坛师者见状,一一抚过这些老树的枝干,口中念念有词:诸位莫急……我这不是正往他那儿去吗?他掉不到地上的……


  云梯天门十八盘,径直向上而去,似是登天。他行至最后一盘,抬眼看见中天山门下影影绰绰似有一人。白发黑瞳一袭红衣的女孩约在豆蔻年华,静默安处于南天门前对岳琢躬身一拜。


  "东霖先生,阿四恭候多时,请随我入府。"


  眼前自称阿四的姑娘面色苍白血色淡薄,若是贴近,更是连呼吸声都细若游丝。可岳琢却不曾露出惊讶或疑虑,他将灯笼交给女孩而后还礼,微笑中带着些许苦涩,轻声说那就麻烦四姑娘了。女孩颔首请他站定,不做结印便抬手扬灯,令蒙灯白纸上血红四字天下太平击于山门,却闻一声敲击声如清脆金石相扣,无视山风浩荡在峰岳间似石子击水涟漪悠扬。


  "您请。"


  有泰山府引路人持灯冥照,再迈过庙前门槛,才可去了障眼法见到别有洞天。一路上岳琢同与他问好的司主少年一一点头致意,见过一圈后才意识到这些口音各异的"孩子"似是从各地东岳庙赶来。当下乱世本是龙脉震动各司劳忙的时候,有此异象不免让人更加担忧。阿四个子不高步履却很快,饶是岳琢身形颇为高挑,碍于气血不足也只得加快步子才跟得上。


  "府君因阳界事而抱恙,泰山府的事务如今临时转交少君操劳。各地司主前来不过是为照常更迭敕命,先生不必过多挂念。长白山主在红门设下的禁制只针对府君一人,我等上下并无大碍。"



  "不行!!我不同意!!哥,我亲哥!您先看看自己的胳膊行吗?您先把自己放在心上成吗?!冀哥那边不还有燕铸文吗??他不拼上命救他哥那他当个鸟的弟弟啊!!"


  行至正殿不及踏入,先撞入耳朵的是少年人略显尖利的驳斥,被尊为泰山府少君的岳归云一向是活泼谦逊的讨喜脾气,能让这孩子生这么大的气,估计也就只有他大哥岳裁中了。


  "归云……话太难听了。"


  岳则,泰山府君,山东化身,两层身份注定这地方活人死人都要让他操心操碎,有时岳琢难免替师弟心感疲惫,心想若阴阳只顾一侧,大概会轻松很多。但转念再想,人间事本就生死不分,于他们而言就更是如此,入了一侧的局,另一侧找上门来就是迟早的事。


  你若曾于世间大乱时,在冥河眼见千万哀嚎哭泣的亡灵扶老携幼趟过湍急血河,便再难忍心待乱世重临于人间袖手旁观。


  更何况,是所谓仁兽麒麟。


  "这就是你在信里跟我说的无大碍啊。那我来时路上,怎么连那些千年柏都着了急?枝叶背风还硬是挂了我衣袖一路。"


  他不再听这对兄弟一方焦心尖刻一方疲态尽显的争执,整理了一下被方才山风吹乱的衣摆便推门而入。几乎是单方面的吵架把岳司气得脸红脖子粗,见到兄长的师兄出现才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鹅似的戛然而止。岳琢一边微笑着对这匹幼麟支支吾吾的问好点头回应,一边去看那歪在椅子里吊着胳膊冲他尴尬苦笑的大号麒麟。


  "好了,小司,你先出去吧,我劝劝他。"


  待泰山府少君随四姑娘嘟嘟囔囔的出去了,常年在山东境内游历教书的白鹿才拿出师长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师弟的脑袋,问他怎么想的,也算是把他当大哥的面子在亲弟面前留了一二。岳则自知写信蒙人理亏在先,也没有对师兄这种仍旧把自己当小孩的动作表达异议,只是轻声说阿冀他情况不太好,现在脉象又乱成这个德行,哪怕是……京城,能调动的也有限。


  "他快稳不住了,托人带信问我还有没有办法。"


  "那你就要断自己一只麒麟角去补燕冀的骨?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的角无法再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的右臂都还没寻到合适的玉石补足。"


  "······"


  岳琢一向习惯性向上勾扬的嘴角终于还是落了下来,燕赵化身被崇祯皇帝勒令以脊梁锻入燕北长城关隘一事早已人尽皆知,清军入关时辽河少子以此身千年烈火铸刃斩断长城喜峰口,自然也将死战不退的燕少玄脊骨劈断。明末鏖战几乎耗尽京畿气运,明知以骨系城近于必死无疑,燕少玄依然单膝跪在黄金台下领命接旨,其神态自若,不曾有片刻犹豫,片刻惊恐。燕珏站在崇祯帝身旁脸色惨白神情恍惚,最终却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看兄长手持雕龙银枪转身奔赴边关,燕冀被高台大风撕扯似鬼魂尖啸的血红披风映进燕珏朱砂红的凤眼,变作他在整个崇祯朝千百次午夜梦回的梦魇。从始至终,燕少玄那双正中两点猩红的钴蓝色招子都平静似海,不曾有片刻看向九五至尊身边的弟弟。


  就这相似到仿佛如出一辙的执拗寡言和奋不顾身,有时岳琢都难免叹息,于家国而言,岳裁中同燕少玄好像才是血脉勾连的兄弟。


  "我知道你们两人一直视对方为知己,是过命之交,但当下,对我而言,对小司,任先生,姜先生,还有泉儿他们,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小石头,再好好考虑考虑,行吗?"


  脱口而出的乳名几乎是全然的下意识,岳琢不再多言,端起四姑娘方才送来的龙井茶,隔着微烫茶水氤氲的白雾注视着垂首沉默的师弟等他答复,啜饮一口情不自禁的摇头。月亮是天下人的月亮,无关生死都一并在空中布施温柔如水的月光抚慰人间。许久,久到岳琢手中茶碗已经空了大半,那张大椅上才传来动静。可这不是人言,而是——玉石开裂的咔嚓细响!!


  青花瓷碗落地,在地上砸出一朵裹挟清亮茶色破碎盛放的瓷花。他扑过去紧紧抱住岳则,连把这只茶碗放到桌子上的时间都没有。


  咔,咔,咔。


  岳琢一双雅青丹凤眼近乎骇然的在师弟撑住额头的手臂上看见自下而上如树枝生长般蔓延开来的裂隙,他哆嗦着双手急忙捧起岳则的脸颊——先摸到的,是一手凉透的泪。脖颈,侧脸,眼睑,逆着再难压抑的泪水向上生长的是细密似蛛网的裂缝:


  "可那是燕冀啊……师兄——我……载民死了,孟宣死了,路路死了,现在阿冀……这些年,太多了,太多了……"


       太多了。


  仅明朝一代,仅山东一省,水灾一百三十六次,旱灾一百零九次,虫灾六十八次,地震一百一十九次,大疫十次,沙尘四次,风灾六次,雹灾十五次,霜灾三次,雪灾两次。自明末大乱以来卒于战火的死者,不计其数。千年轮回,九州天下,二十三代潮起潮落……尽余遍地哀鸿遍地血。


  自始皇封禅,一步登天,于是世间千年希冀尽收眼中,于是世间万千祈求尽入耳畔。


  则的本意,乃是用刀将律法条文刻铸于重鼎,以便万民遵守。故则一字,意为以身作则,意为模范规章,是有物诞生之初便与之共生的法度,《诗经.大雅》有言,称“有物有则”。


  四方五岳独尊岱宗,故泰山为群山之则,是谓岳则。



  "麒麟的职责是驱邪镇煞,泰山的职责是护佑家国,个中并无区别。所以你应当像拔地通天的岱宗一般恪守为人的道德,仁义忠贤缺一不可,所以你应当在易变的万象中恪守本心,见过乾坤浩大,仍怜草木一寸青。"



  所以百代兴亡,泰山不动。所以世事流转,磐岩不移。


  然,磐岩,亦有心。



  传言古时,刻玉需用昆吾刀。


  袖中滑刃刀入颈,琢玉人怀中紧紧抱着师弟不肯松开半分。月光安宁,凄清如水从正殿廊中倾斜而入。中原之祖轩辕圣君曾以此昆吾琢泰山玉心,雕作一青玉麒麟抚顶赋灵,后来他随圣君踏破山河九万里,后来他领汉武敕封誓佑齐鲁之地繁荣昌盛,誓与九州化身戮力同心,开赤县神州——


  天下太平。


  血红血泪四字——天下泰平!


  "好了,停!"


  昆吾薄刃切断纷杂繁重的思脉,将经年累月积攒的,足以压碎任何心神的愤怒和悲伤拦在麒麟脑海之外。岳琢双手轻颤,松开那把恩师所留的琢玉刀,摸索着抚摸师弟的脑后,伶仃一泪自雅青眉眼落下,低声喃喃:


  "剩下的交给师兄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角我帮你带给他。现在,休息一会儿吧。"


  约莫是过了半个时辰,随着夜半打更声传来。四姑娘轻敲朱门,缓步而入。岳琢仍然圈抱着昏迷的师弟跪坐在地,似乎怀中的仍是儿时那个跟在自己和恩师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小麒麟。他抬起眼帘,又是刚来时略显苦涩的笑容,对这位真土地司司主轻声说道:


  "接下来这段时间,麻烦四姑娘好好照顾他了。我……去问问海对面那小子,想开什么价码。"


  "阿四明白,也请先生多保重。"



  清顺治三年,南明永历元年,重开科举,杏坛首师岳景仁受盛京镇守昂邦章京齐燎焰所邀任武英殿大学士。


  清康熙元年,南明永历十六年六月初,吴三桂于昆明杀永历帝,南明灭亡。次月,泰山府奉天礼地铸国运天柱,昭明天下九州归一,中国再归一统。明末乱世至此,尘埃落定。



  五,水龙吟



  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神助拳,义和团,只因鬼子闹中原。"


  "哪儿来的鬼子?"


  "海里来的。洋鬼子,开着坚船利炮,在胶州湾强占了胶澳,在山东到处随便杀人,奸淫妇女,都没有人管······他们用一张纸就把星海带走了。"


  "朝廷,不管吗?"


  "朝廷……朝廷也派人在纸上签字了。大哥在雨里跪了好久,可那扇门不许他进,只要他最后在条约上签上名字,要他同意德国鬼子把星海带回德国。"


  "……呵,这么多年过去,这阳间的朝廷,竟还是不如阴间的清明。"


  "阿四,我不想继续在山上呆着了,我想下山去,我想帮大哥做更多的事……我也想,救救他们……救救我们。"


  "那少君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吗?


  "……"


  青白幼麟同身边白发墨眼的红衣女孩一起坐在泰山的天街一隅,和兄长极其相似的一双玉青色眼睛清亮如水月对晨曦。他大睁着双眼,又一次从山巅望向山下的万里人间,望向广袤九州的表里山河。少年人的唇瓣嗫嚅几下,在眼眶中回转的晶莹泪水滚落脸颊,他小声的,近乎静默的在晨风中哭泣,颤抖着嗓子说道:


  "我不知道,阿四……我真的不知道。"


  "可我不想再继续忍受了,我不想再看着大家一个个离开,看着那些人为所欲为,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泰山的层层磐岩和溪水奔泉之中,经年累月流淌着不休不止的愤怒和悲伤,我不知道它们因何而来,但总要去看看,去做些什么,就像过去大哥带着我时一样。


  他被身后的官兵推了一个踉跄,小脸磕在晒麦场的石子上时突然想到和阿四的那次聊天。袁世凯的嗓门实在太难听了,明明罔顾王法不管男女老少血洗了那么多村庄,还要把他这个泰安府化身绑到菏泽来当众处决来证明朝廷律法严明。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他,没有像对待百姓出身的义和团的亲人一样,把其他山东化身也一并连坐。


  这只被泰山压了一辈子不曾成年的幼麟,独一个站在场院里显得那样渺小,仿佛是一棵在风中的小草,可这株纤弱的草芽面对这样肆虐人间的大风却不肯跪伏在地,直到一个领命的士官气急败坏的上前砸断了他的两条腿,摁着他的头颅让他跪向端坐在高台上的高官和德国人。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错,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错。


  周围几个村庄的老百姓似乎都被驱赶来围观了,可现在是农忙时啊······他一个人的死活有这么多老百姓的口粮重要吗,为什么要耽误农时?为什么要用枪逼着他们来看一场毫无意义的处刑?


  现在他们面对手无寸铁的山东百姓,有枪,有子弹,威风起来了,那庚子国难时,他们在哪儿呢?


  哦,我忘了。


  他们被洋人打败了,然后跟洋人一起,在直隶和山东替太后杀义和团呢。


  阿四,我下山,走到他们身边,才知道原来这些老百姓们也不知道该怎样做啊。原来他们和我一样,只是再也无法忍受被愤怒和悲痛烧灼的肺腑,他甚至还不如我知道的多呢。他们都是庄稼汉,唱戏的,屠羊宰猪的,甚至还有说书的,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大字不识一个,他们没有什么觉悟,甚至上战场时怕到要用神鬼附体为自己壮势······


  可他们愿意为了这个国家流干最后一滴血,为了这个,背叛了他们的,无可救药的烂天烂地。


  "泰安府化身岳归云,擅通拳匪,为乱山东,现验明正身,执行枪决。"


  人海似的围观者终于听清了这个跪在场院中的少年是什么姓名,原本细碎的讨论呢喃声在这一声宣判后瞬间寂静。而后,不等行刑的士卒拉动枪栓,一声饱含惊骇和悲悯的"使不得!!"在人群的某个角落突然响起,随后恰如一石击水惊澜扩散,这里里外外的人墙一片又一片的跪下去——使不得,使不得,这是泰山护世的麒麟儿啊!使不得!!


  岳归云,谁不知道泰安府有这么个青白幼麟?谁不知道有这个幺儿在铜瓦厢大决口时随兄长在肆虐的黄河岸边用手去扒被黄泥淹没的灾民,谁不知道而后年年岁岁有这么个少年在黄河放灯守灵,谁不知道年年生灾时有这么个幼麟拿泰山赋税舍粥救民??


  "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可这是泰山护世的麒麟儿!!可那些拳匪喊得是扶清灭洋!青天大老爷!您说说!您说说他们犯的是哪条王法啊?!!


  持枪的官兵退到少年身后,不再去管身后哭喊的老百姓,他们拉动枪栓,扣动扳机。枪声大响,已经有心肠太软的昏厥,年纪小的孩子被父母捂住眼睛。


  但下一刻,他们都看见了那个身中数枪的少年人,依然用双臂支撑着自己满身疮痍的身体。


       两条断腿明明已经无力支撑,可岳司那条细弱却笔直的脊梁依然挺直着。他侧对着人群,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唇边涌出来,而后转向跪做一片的山东百姓。行刑官满眼不可思议的从台上站起身,一双三角眼焦虑又胆怯的去看一旁面色凝重的朝廷命官与饶有兴致的洋人军官,忙不迭的抬手示意再射——但第二串急促枪响被麒麟泣血的嘶喊打断了。


  濒死的幼麟再无力站起,可他还是将上半身撑了起来。苍生跪伏,泪流满面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泰山不休不止的愤怒因何而来。


  苍生何在,苍生何辜!?


  原是苍生爱我——原是,我为苍生。


  可他没时间了,他没时间告诉大哥,更没时间去真的践行这追寻一生的悟道,他马上就要死了。他能做的,只有对着这些山河表里的血亲和同胞一声大喊,咳喊出心头血,撕心裂肺,直冲巍巍岱宗之巅——



  “起来!!你们不许跪!!起来!!”



  “起来!!!"


  哭声喊声中,乱枪响起,碎玉崩溅出去。


  云开,雾散了。


  一九零一年六月,山东泰安府化身岳归云惨死,曲阜化身任载籍惊闻噩耗咳血昏厥,昏死前捶胸顿足,痛呼三声:孰为来哉?!


  西狩获麟,春秋封笔。


  仁王不至,孰为来哉?!!



  六,定风波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三年,又三年。


  一九一二年他又一次拔剑出鞘,自汉武时从轩辕圣君手中接过的神兵依然如臂指使,这把曾跟随圣君诛杀四凶平域开天的重剑依然愿意承认他本心不变,可他自己却在清廷折断崩塌的天柱碎片前踌躇不语,长剑低垂。锁龙大阵开合,通天国柱铸陨皆应顺应时辰,依礼而行,但这次他违礼了,不及天光云影大亮时,顶着沉郁不散的夜与云挥剑——引落晴天霹雳,地崩山摧。


  不过如此,不过尔尔。


  三年,再三年。晨起时拎一根长杆一只酒壶下山去,傍晚挑着壶中酒上山来,除却同四姑娘交代些事情,他经年累月的沉默着,沉默做山石一尊,不听不看,坐风中迎日送月。迎着月光皎皎酒入肠,蒙眼堵耳全然无用,醒时不醉,睡时无梦,费尽心思想在空无一物的梦中寻到故人影,又求而不得的夜半惊醒时恍然忽觉:原来过去两千一百四十年的每一夜,无梦的日子都是这样难熬。


  三年,还三年。月亮阴晴圆缺,太阳东升西落,他喝不醉,却又在日日夜夜里将自己溺毙于酒精和疲惫,第二天再迎着朝日魂归来兮,麻木混沌,今夕何夕。身边缺了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唠叨小子,总觉得太安静,总觉得要苦熬。


  又一年,许是三月草长莺飞时,也似是人尽四月芳菲尽,他又是提着酒上山来,多时不曾打理的头发用条槐枝别在脑后,在始盛开的山门桃花里撞见梦似的故人影——钴蓝眼赤红瞳,布衣白马兴国刀,仍似过去白衣卿相少年时。


  见他来,燕冀信手掀了斗笠,轻笑一声朗声道:我尝了,今年你这儿的新酒不错。


  "对月醉酒,这次怎么不带我一个?"


  他呆愣在那里,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住挡在自己视线之中的一朵桃花,不知今夕是何年。昨晚凝结的露水还凝在上面,碎在手中掌心满是冰凉意。


  似梦回盛唐,似再入人间。



  "你身体还好吗?"


  岳则清出来了一块松下的平整大石供自己和燕冀对坐,又请四姑娘取了套杯摆好,一黑一白两只酒盏各自斟满当年新酿的高粱酒,杯中倒映着两片生动的小小月亮。燕冀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端起一盏一饮而尽,颇为满足的长舒一口气,又提起酒壶斟上,才回了句还不错。


  "我本以为你尚未彻底恢复。"


  "我没恢复,离不开燕山海河,所以你也不下泰山去找我?岳裁中,咱俩两千五百年交情,你帮着小珏把我捞回来,然后就连一面都不愿再见我?"


  他被燕冀一噎,本就快闷哑的嗓子就更没声了,黑盏端在手里也不喝,拇指按在杯口上摸索,看着老友自顾自又饮了一杯。


  星月笼罩的这一幕,实在是似曾相识,或是黄河畔或是泰山顶,或是冀北关隘或是燕郊野柳旁。他们两个像如今这样对坐时,最多的就是喝酒静听风月潇潇,每到醉时,便尽管敛起衣袖对月舞剑,白刃铿锵,似舞似弈。


  "还记得现在是什么年份吗?"


  "你什么时候也成了说客?"


  "这次是我先问的你,回话。"


  本该是脱口而出的答案,可他就这么在燕冀的注视里卡住了。什么年份?上山时是一九一二改用国际公历,然后三年,三年,三年······他在山上待了几个三年?他指尖掐在一起回忆着岁岁春秋,许久没有出声。燕冀却也不急,敛起白虎本相的脾性一边喝酒一边等着,最后也听见青石对面的闷声瞎猜的一个数。


  "一九三零?"


  燕冀没忍住笑出来,被杯中酒呛了一口,拍着腿说差不多,就是你过得比别人快了十一年。


  “……一九一九。”


  "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你当真不愿再看人间世。"


  “……”


  簌簌穿山风将两人的衣摆撒开一条柔软飘逸的弧线,无言相顾,青玉寂寥钴蓝坦然。生脆灵动的叮铃声自头顶传来,燕冀抬头借着微醺半合了双眼去看,冲着那月亮伸出手指拨动被泰山府不知哪个孩子拴在孤松上的一只风铃。


  “我不是来做说客的,这天下还没有谁脸面大到能让我燕少玄当说客。”


  “我只是来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约好的事。汉武封禅,圣君殡天,我们在那时约好的。”


  轩辕圣君在上,日月天地为证,万里河山封言入誓——


  那是山与河的约定,是你我纵身跳入天下乱局前最赤诚的真心。


  燕赵化身燕少玄,齐鲁化身岳裁中。


  誓佑华夏一地繁荣昌盛,誓与九州化身戮力同心,开赤县神州——



  “天下太平。”



  钴蓝招子垂下眼帘遮住月光朦胧,他回想起过去一次又一次的同刀并立,喃喃吐出这四个字。



  “岳则……我知道你难受,我也不会逼你去做什么,我只想知道那个誓言还做不做数。”


  我只想知道,那个和我一起,汉武随军征平漠北,天宝同举义旗抗击安史叛军,北宋并肩共守黄河,明初纵马东出塞外的人,那个在每一场大乱时都与我同进退,那个曾经发誓与我一同镇泰平的岳裁中,还是不是你。


  我们说好的。


  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同生。


  波倾浪覆山河破碎,同死。


  清风反复抚摸着那只风铃,细碎声响填满了两人眼前的这片咫尺人间。白虎将星看见玉麒麟紧紧抿着嘴唇,看见他死死攥着手中的黑釉瓷杯,金色游龙纹在其上张开利爪,呼风唤雨。


  “知道吗,许星海回来了。”


  “别一脸不可思议,我又没骗你。”


  “这些年里欧洲乱了,德国打了败仗,本来该名正言顺的把星海送回来,可日本人突然发难,不仅要青岛,还要整个山东。”


  “但那小子回来了,从德国,扒了一条货轮的底舱,一个多月抓船上的老鼠和天上的鸟当饭吃,为了不被发现,最后二十海里生生游回来……他一条鳞龙差点儿累死在渤海湾。”


  “我还记得呢,死倔脾气的小孩儿,当初被带走的时候说要跟你一刀两断,结果你猜他饿得皮包骨头,浑身沾着盐粒子从港里爬出来,在众目睽睽下说了什么?”


  他嗓子嘶哑着,腿脚打弯,连站都快不住,却依旧要扶着齐芝绯的胳膊站起来,站起来把腰挺得笔直。


       他说,胶澳不是德国的,更不是日本的。


  他说,胶澳是中国的胶澳,是山东的骄傲。


  燕赵化身起身,扬手将手里杯中酒撒入山间,白瓷杯歪在青石板上转了几转,被他跨过石面弯腰投下的阴影彻底挡住。他伸出握枪持刀的一双手,指尖落在岳则的鬓侧,与他额头相抵。咯咯咬牙声在耳边突兀炸响,可燕少玄不以为然。


  我们,是不言谢的交情,那是因为我们生死都只为了同一个目标。如果你真的要到此为止,我就当你死了。那支补进我脊骨里的角就是你的遗物,我会带着它继续完成那个誓言。


  “再看一次,再听一次吧。”


  别躲开,岳则!


  闭锁依旧的目与耳被一层一层抹去他刻意涂上的黑色雾霭,他几乎要在最后一刻胆战心惊,那些悲痛和无可奈何的哀嚎他已经听了太多年,两千年不曾改变,生生死死不曾改变,如今又能有什么改变!?他双手箍上燕冀的手臂想要挣脱,想要躲开,燕冀却不肯放手——


  “誓死力争,还我河山!!”


  那一声铿锵有力的宣誓,如若霹雳斩破死寂的黑夜。他僵在那里,不再挣扎,任凭道道呐喊似风雷冲撞耳膜。


  他们说:我们很愤怒,我们不答应。


  “鲁民全体,誓以死力对待。”


  “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卖国求荣,早知曹瞒遗种碑无字,倾心媚外,不期章惇余孽死有头!!”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坚决收回青岛和胶济铁路!”


  “现在国家就快要亡了,今天丢青岛,明天丢山东,后天就要丢整个华北!我们不签!我们不答应!!”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国亡了!同胞们起来啊!”


  同胞们——起来啊!!


  他僵在那里,僵在巍峨岱岳千年不变的长风中,任凭自己如死去般凝滞,也如新生般——热泪盈眶。


  听见了吗,北京,济南,上海,青岛,西安,南京,甚至巴黎,东京……


  “他们起来了,岳则,他们起来了……那你呢?!”


  你的誓言是为谁而立?你的手中剑是为谁而挥?泰山的心脏——是为谁而跳动?!


  岳司他那最后一句话……喊得,也是你啊……



  终,望岳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那天的日出有些晚了,大雾似乎不止弥漫在这一峰高山,也笼罩着整个中国的广袤国土。


  白发黑眸一袭红衣的女孩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叠,神色安宁,眼眸通透。而女孩背后,是泰山府七十五司各地司主,无一不是少年模样,无一不是平静而庄重。每一双眼睛,都是那样的纯粹和坦诚。


  他久久凝视远眺着不肯露出模样的朝阳,站在泰山府正殿的门前抬起一侧手臂扶着金碧辉煌的殿门。晨风凛冽飞扬外衫,封金暗描的山海日月纹路飘动起来,如梦如真。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秋黄叶,那片脆薄的残喘生命一瞬间就碎作了点点金黄。他看着它,哑着嗓子轻声问到:


  “阿四,你跟了我多久?”

 

         她不加犹豫,脱口而出。


  “自安史之乱您把阿四从饿殍中救起,至今一千一百六十三年。”


  “……我说过了,是你母亲用自己的生魂让你度过了生死门。是你母亲救了你。”


  “阿四明白,所以阿四还叫阿四,以后若能遇到娘亲,娘只要喊出来,阿四就还能认出来她……但无论如何,是您为我开了门。”


        阿四知道,阿四明白,阿四……从没有忘过,是您让我能重活一遭,能让我们这样被抛弃的孩子体验一次人间美好。


  “时间太久了,府君。这一千多年过去……您便是我在人世唯一的亲人。”


  轩辕剑的无锋之刃好好收在鞘中不言不语,不曾多发出任何一声嗡鸣,剑同持剑人一起沉默着。手指紧紧扣住门廊,他却不敢转身哪怕片刻,不敢再面对这些被他亲手带回的“孩子们”。


       不敢让他们看见,自己又一次懦弱的流下眼泪。


  “我若此去斩九鼎,必伤泰山府自身根基……日后,恐再难护你们周全……我不愿,更不能瞒你们。”


  泰山府中模糊的昏晓将晨起染做昏时梦,他几乎要又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痛恨自己那颗过于柔软的活人心。他又一次被流泪的心脏和肩上铁则撕作两半——他是了不起的,坚定不移的泰山府君……也是无能为力,悲切却保护不了任何所爱的……岳裁中。


  “但阿四明白的,府君。”


        我们,都明白的。


  从少君不忍独善其身跳入人间,从湖湘凤女来寻您,从燕北将星同您醉酒对月……我们就已经做了决定。


  女孩终于动了。她翩然如冥蝶引渡般向前一步,与身后众司主一同向前。七十六个少年,七十六个被饥饿,天灾,战乱,被国破家亡所杀死的少年,七十六个被泰山府君亲手于人间泥沼中托举而出,拥抱入怀的少年。面对玉皇顶和中国迟迟未现的日出,面对泰山府君和唯一至亲的背影,躬身一拜。


      这些被乱世过早摧折的幼子们在泰山荫蔽的之下重活一遭,他们互称兄弟姊妹,在东岳巍峨投下的阴影中拥抱彼此失去温度的身体试图取暖,而后被泰山府君一个一个揽进怀中……他们都记得,这匹本为玉石的玉色麒麟,怀抱居然那样温暖——胜过人间四月天的暖阳,胜过残存记忆中任何一种深情厚爱。


  他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每一个人的境遇。他记得给阿四编喜爱的灯笼,他在泰山清溪里养上他们当中某个孩子喜欢逗弄的金鱼,他抱起十年前新来的那个男孩在松树枝上挂上风铃……泰山府君,岳裁中,他是他们这些孩子在残酷冰冷的阳世中失去一切后唯一的亲人。


  幸得此厚爱深情,他们不愿再怨恨对待自己过分残忍的人间,只想祈愿同自己一样的悲剧,再也不会在这片土地上重演。


  “泰山府七十六司少年司主,共愿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


  “共愿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愿世间,从此光明遍地,愿世人,再不需于亡者之世才能祈求公正以待。


  “恭送,泰山府君。”



  云梯天门十八盘,径直向上而去,似是登天路。


  幼弟临死前知道的,岳裁中在七十六司少年司主躬身长拜的那一刻也终于知晓。


  苍生何在,苍生何辜?


  原是苍生所爱。


       原是,我为苍生。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不再迟疑,对屹立在泰山之巅三千载的王权九鼎缓缓举起无锋重剑。


  那一天,玉皇顶上有一剑破云见日出东方,有锁链崩解,声声龙鸣响彻云霄。


        纵龙回天,天下无龙,故人人皆可为真龙。


  走吧,我们一起。起来,我们下山……


       再造人间!!


  那年一九一九,五四风雷声声惊蛰。九州龙脉终焉之地,滚滚黄河入海之处,亘古不变的岩山夹缝中再生新芽,仍有新生再演齐鲁青未了。


       更有赤县神州,见龙在天。

安德森猫地球分猫

【丹枫x你】长恨歌

 

全文2w+

红色预警:

我流剧情魔改有

轻微囚禁情节

阅读之前要三思,被创到请左上角退出

摸了一个月的作品,接受的话请↓

 

 

 

 

一、

在对丰饶民的战事未吃紧的时候,仙舟的音乐总会迎来一个小小的繁荣期,先是狐人大鼓,再是仙舟坠子,最后才轮到悲苦难捱的持明时调。

 

四百年前,有一狐人穷尽一生追索,收编三乐于自家书库,又兼收典仪重乐,博采众家。而自那算起两百年后,司礼监初立于罗浮,为五仙舟尽鼓乐之能事。

 

而这一年,持明一族要在雨水时节办开坛祈雨的典仪,就少不得司礼监出力,为典仪鼓...

 

全文2w+

红色预警:

我流剧情魔改有

轻微囚禁情节

阅读之前要三思,被创到请左上角退出

摸了一个月的作品,接受的话请↓

 

 

 

 

一、

在对丰饶民的战事未吃紧的时候,仙舟的音乐总会迎来一个小小的繁荣期,先是狐人大鼓,再是仙舟坠子,最后才轮到悲苦难捱的持明时调。

 

四百年前,有一狐人穷尽一生追索,收编三乐于自家书库,又兼收典仪重乐,博采众家。而自那算起两百年后,司礼监初立于罗浮,为五仙舟尽鼓乐之能事。

 

而这一年,持明一族要在雨水时节办开坛祈雨的典仪,就少不得司礼监出力,为典仪鼓乐和声。

 

于是监内大选,到处都是管弦丝竹,唯有某处深门别院,一片死寂。

 

“师父,”你轻声开口,“我来见你。”

 

室内昏沉,紧闭的门窗将一切杂音隔绝在外,唯有缕缕檀香萦绕在你的鼻尖,而博山炉旁,持明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见你进来,轻轻拨了两下弦。

 

音调滞涩。

 

她眼底溢上遗憾,可闭上眼睛再睁开后,又是一片清明。

 

“我要走了,”她释然一笑,“你且珍重。”

 

你默然接过琵琶,深深伏地,叩谢她多年来的授艺之恩。

 

罗浮的司礼掌事理了理身上的玉环,然后熄灭了博山炉中的檀香。她未曾叹息,也未告诉你若见到饮月君,该作何解释。

 

但你知道,她不喜尘世,却被羁绊在俗务上多年,想来也未将龙尊的好恶喜怒看得多重要。

 

她在料峭春寒中蜕生结卵,而你也忘了自己是否送她到古海边,又是否为短暂的师徒缘分洒上几滴眼泪。回过神来,典仪已经结束,你抱着琵琶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过了许久,才勉强找到月色投射在自己身下的影子。

 

可那影子挺拔如松,缀连白底青云纹的靴履,静默似一场不该被惊醒的梦。你顺着他的身形向上看,本欲开口问来者何人,却在看见他头上的峥嵘角冠时,了然一切。

 

持明的少主未脱去他祈雨的服饰,身上还留存着古海的气息。他看着你,碧色的眼瞳忽然微微动摇了一下,然后又移开,看向随风簌簌落下的秋叶。

 

“我已知晓司礼掌事蜕生之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言,“节哀。”

 

你先是一愣,继而模糊了视线。但你不愿在生人面前失了礼节,更何况那人是持明龙尊,就低下头行了礼,想告辞了事。

 

谁知这一低头,看到怀里琵琶,眼泪便是再也止不住了。

 

那是你第一次意识到,生死离别是如此真实而刻骨,而即使用恍然游思去对抗心下痛楚,所积郁的情绪也终会在某一个节点反噬己身。

 

你不知道丹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因为你抬起头时,他已经不在你面前了,就好像他从未来过那样。树下一片静寂,你抱着琵琶,合上眼睛,弹了一曲师父最喜欢的《平沙落雁》。

 

第二天你回到司礼监,月上中天,你在整理师父的遗物时被一个持明侍卫敲了门。他给你递上一函信,上面有淡淡的松木冷香。

 

“少主托我把这个给你。”他说。

 

你谢过他,回到房间里展开信。那上面只写了短短几句话,却也郑重落了一个名为丹枫,而非饮月的落款。

 

“平沙落雁,春水已暖,是以还故乡。”

 

 

 

二、

祈雨典仪过后,司礼监的正使接任掌事一职,而你作为师父的亲传,也连跃几级升到司礼监副使,从此便开始梳理仙舟各项典仪的细枝末节,一晃就是五年。

 

副使要承担起招揽、教授弟子的责任,但新入门的不多,因此你也落了闲,就想着到其他的仙舟去搜罗些持明的古调,于是去见了一次丹枫。

 

他那封信笺在你们的缘分上系了一个结,而你想起时总觉得奇妙。你的持明同僚总说他们的少主情念淡薄,对人对事都是冷淡处之,但你认为丹枫只是面冷,与他交往时,你未觉有多疏离。

 

“所以,我想从歌古调和咏情调之间选一个研究……饮月大人?”

 

对面的人静静看着你,听到你叫他时才好像回了神。你摸了摸脸,确定上面没有任何东西之后,心下有些担忧:“若你需要休息,告诉我一声便是,等你好些我再来也可以……”

 

“无妨。”他开口,“抱歉,让你担心了。”

 

“嗯……那我回去收拾行李,先去曜青,再去朱明,”你心想早点结束对话,让日理万机的罗浮龙尊好好休息,“大概会去两年。”

 

丹枫点点头。

 

“那,司礼监副使,拜别饮月大人,”你忽然起了逗弄丹枫的心思,故意站起身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一个礼,“在下谨愿……”

 

话还没说完,你的手腕就被他的手扣住。这结结实实把你吓了一跳,刚编好的话也逃得一干二净。你抬头看他,只见他移开了目光,却没有放手。

 

他虽然一言不发的时候多些,但如此还是头一回。他手掌的温度渗过你的袍袖,而他用的力气有些大,不出两秒,你就觉得手腕脉搏突突搏动起来。

 

海风鼓动,吹到袖口的一瞬间,丹枫放开了你的手。

 

但风没吹动你们之间凝滞的气氛,而你脑中一片空白,却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告辞,若是告辞,又该说什么话才合适。

 

幸得景元一众人恰好吵吵闹闹地走进了院门。白珩见你也在,笑嘻嘻过来把你圈进怀里,还不安分地捏了捏你的脸蛋。

 

“副使小姐消息很灵通嘛,”她的声音在你头顶响起来,“我们要去天外打丰饶民,这一去估计得四五年吧……咱们一会儿去金人巷吃红油乱斩牛杂怎么样!”

 

“即是饯别,还是去宣夜大道的春江楼好好点一桌才好,”景元拍了下手,“应星哥觉得怎么样?”

 

“那饮月请客。”

 

“好。”

 

气氛再次静默,刚刚发话的人淡淡回看了一眼自己的匠师好友,而后者正因他没回敬几句有些瞠目。他的目光回到你身上,然后,他再次开口:“春江楼雅间有张无人要的好琴。”

 

“我……”你把“知道”二字咽回去,然后点点头,“我也去。”

 

凭心而论,那顿饭你吃得心不在焉。景元、白珩、应星三个人很快喝倒了,镜流虽有好酒量,却也在白珩醉后停了杯,搀她出去醒酒。

 

雅间里顿时安静到只能听见筷子与瓷盘接触的声音,许久之后,对面的人也放了筷子。你不敢看他,只顾喝酒,喝到想要再续一杯时,发现你面前的酒壶里已经空了。

 

“……我不知道你们要去天外,抱歉,”沉默片刻后,你还是抬起了头,看向丹枫,“若我知道,定不会用轻佻态度来与你道别。”

 

但在你眼中,丹枫明显愣怔了一下,而后他似乎反应过来,拿起面前的酒壶又为自己添了一杯:“我并非因此失态。”

 

全天下也只有他能把失态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你腹诽着,看见他拿起酒杯,却又放下。他身边趴在桌子上的景元动了动,但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丹枫在他完全安静下来之后,才看向你:“只是你的话太郑重,我虽然知道是玩笑,但也忍不住当真。”

 

他右手边的应星忽然憋不住了一样咳嗽起来,丹枫神色一滞,旋即沉了脸不再说话。而你心下也猜到这一大一小装睡听丹枫剖白,若不制止一下,龙尊的面子就真的挂不住了。

 

“不是说楼上有琴吗?”你叹了口气,“走吧,我去试试琴,给你弹《折杨柳》,权当送别了。”

 

你自然知道楼上有琴,因为那琴就是你的。丹枫也知道,因为那张琴是他看着你买下来,又觉得和春江楼室内装潢很搭,才安置在那,偶尔路过就来弹一弹。

 

于是你们出了门,却默契地没有往雅间走,而是一起走出了春江楼。你抬头看丹枫,想到雅间里被留下结账的两个“聪明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日你未弹成《折杨柳》,而是和丹枫在他的居所下了一晚的棋。结果第二天一早,景元和应星便来对丹枫挤眉弄眼,好不快乐。

 

丹枫便拿他们两个请客吃瘪的事情堵他们的嘴,谁知这两人迷茫地对视一眼,忽然像是打通关节一样捧腹大笑。笑够了之后,这两人才和盘托出,当时他们偷偷跟了丹枫和你出去,留了镜流和昏睡的白珩……

 

笑到这里,两人意识到什么,就不笑了。

 

“事情大概如此,”丹枫在信中如此写道,“景元日日加练,应星也多了十把剑要打。曜青天寒,勿忘添衣加餐。书不尽言,余容后叙。”

 

书信一月一封,叙叙第三年,他便回来了。

 

 

三、

你听司礼监现在的掌事说起过丹枫作战时的风姿。她的爱人在云骑中武力应仅次于骁卫,因此也身居要职。她说丹枫龙相威仪霸道,但云吟法术又出神入化,若无丹枫,云骑又不知要折损多少人。

 

他也的确用云吟法术为你治疗被琴弦割破的手指。雾气把凉意渗进皮肤,伤口不出须臾便结了痂。你有些不好意思,称其为大材小用,但他会难得认真地反驳你,只说若见伤不救,那术法也没有了意义。

 

“在下恭迎饮月大人,”你穿着礼服,压下心里因重逢而生的酸涩感觉,“宴席尚在准备,请您在此更衣,稍作休息。”

 

“好。”

 

你微微颔首,想先离开,再去叮嘱后辈一些必要事宜,却被丹枫抬手拦住。你还没开口,他就转向身旁跟从的侍卫:“暂且离开,我有话要对正使大人说。”

 

随侍的人不少,这下呼啦啦走了个干净。片刻后,院中只剩下你们两个,而他细细端详你一会儿,便把目光锁在了你的手臂上。

 

他伸出手抬起你的胳膊,又轻轻把袖口挽了上去,看见你胳膊上一片骇人青紫淤痕之后,他的眉头登时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今早装编钟的时候被砸了,幸好不是大钟,”你顿了顿,“你怎么连这都能看出来,不愧是万能的饮月大人。”

 

“寻常人也只需要一眼,便知道你疼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他语调冷了些,但还是用法术覆上你手臂上的淤痕,“下次切莫逞强。”

 

“毕竟三年不见,一想到重逢,便心急了些,”你笑了,“丹枫,欢迎回来。”

 

话音刚落,你就觉得术法上的凉意深了两分,没忍住“嘶”了一声。对面的人也意识到自己心念动摇,便收了法术,松开你的胳膊,把手背到了身后。

 

院内流水淙淙作响,里面游曳的锦鲤啄着漂在水上的竹叶,忽然又转身和赤尾的伴侣相依偎。丹枫看过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慢慢垂到了身侧:

 

“云骑江渡……身堕魔阴。”

 

你的心猛然一沉,只因江渡就是司礼掌事大人的夫君,可如今她仍在操办庆功事宜,浸润喜色,必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什么时候……”

 

“两天前,在归来的路上,”丹枫闭上了眼睛,“对不起,我救不了他。”

 

“……不是你的错,”你忍下鼻酸,温言安慰他,“魔阴身是长生种的宿命,但这却不是你应负的罪愆。我会看顾好掌事大人,你不要忧心。”

 

可你知道,言语苍白,丹枫所不能救的,又何止江渡一人?

 

离开别院后,你神思恍惚,不知不觉游走到存放古筝的库房。你师父擅琵琶与胡笳,你擅琴与萧,而当今掌事擅古筝与长笛。你想到掌事,心下叹息,便决定进这个暂时没人打扰的地方思考安慰她的法子。

 

库房里似乎曾放过别的什么铁器,你越往里走,奇怪的锈味就越重,到最后几乎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你快速思考了一下,猜测是某个年久失修的管道漏了锈水,刚想转身离开,却清楚听到古筝弦“啪”一声断开的铮鸣。

 

你在那一刻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疯狂推开一扇扇门,直到呼吸被铁锈占满,让你不得不扶墙干呕。

 

如此打开三四扇门,你才在黑暗中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压抑住颤抖的呼吸,继而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存放掌事古筝的那扇门。

 

命运让你从此远离了自己的天真,切实体会到丹枫的苦痛:恩师的好友睁着眼睛,胸口只余剑柄。从伤口里流出的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古筝,而她十指鲜血淋漓,明显是生生扯断了所有的弦,才会有如此惨状。

 

而她却好像还未气绝,似是听到了你的声音,把头微微抬了一抬。看到是你,她微微颤动着嘴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在下一秒送出了最后一口气,无力地垂下了头。

 

你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扼住喉咙那样喘不过气,只能捂住自己的脖子,试图通过吞咽来驱赶喉中的无形的异物。但血腥味直冲你的鼻腔,逼出你的眼泪,让你浑身颤抖,却挪不开自己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血滴在地上,而后滴在地上的血泊里。在一成不变的水声中,她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你的耳边。

 

“为什么不救我?”她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你明明做得到……”

 

你后退两步,捂住耳朵,却隔绝不了她的声音。它与血水滴答混响在一起,如针一样捣着你的心脏。

 

但来人用手掌捂住你的眼睛,而他唤你的名字,把你从深重的幻觉里拯救出来,直到除去你们的呼吸声之外,室内其他的声响都融化在地上的血泊里。

 

“传云骑军,封锁现场,同传龙尊饮月敕令,此事严禁外传。”丹枫的声音终于实实在在落在你的耳中,“封密报两封,一封递将军,一封送地衡。”

 

你有些恍惚,便伸手推开他的手掌,但在他松开手的那一刻,你也被他扶着肩膀转了过去,面向着他。

 

“没事了,没事了。”他软了语调,不顾身上穿着的是华贵礼服,抬手用袖子擦掉你脸上的湿痕,“我带你去丹鼎司……”

 

但下一刻,你鼻腔中温热的液体就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你伸手去接,看见手心的嫣红后,晕倒在了他怀里。

 

那天的宴席自然是顺利办了,但除去少数知情者,没有人知道罗浮司礼监掌事殉情而死的传闻,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罗浮司礼监的副使目睹现场,忧思甚惧,以至催动魔阴提前,虽未立即发作,却时时都有发作的危险。

 

是日悠长,你昏昏沉沉度过半个夏季,身体才好转了一些。见你身体无恙,医师便给了你一把玉笛,只说是白珩相赠,留给你解闷玩儿。

 

你试了试,笛声清扬,但吹动几个音后,就被医师按下了手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孤灯不眠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只是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吹《长相思》这种哀转忧郁的曲子。”

 

“我只是惊讶于自己心志竟如此薄弱,”你放下玉笛,苦笑了一下,“在司礼监待久了,埋头音律,却不知人世苦痛悲哀。丹……饮月君他们对着战场杀伐,我也知晓他们坚毅,因此总面对他们做出像师父一样看透事实的样子来……”

 

你顿了顿,只觉心中郁结:“可我懦弱,亏欠勇毅,愧对卫蔽仙舟的云骑。”

 

“你又何必钻牛角尖,”她伸手,把你的手包进她的掌中,“若无司礼监为六御僚属,鼓舞士气且传礼于民,罗浮仙舟的百姓或许就会少一分自持,多一分迷惘。不要妄自菲薄,你是功臣。”

 

“是么……”你垂下眼眸,“那如果饮月果真对我心无芥蒂,他为何不来看我。”

 

医女眼里有些犹豫,但她沉吟片刻,还是告知了你实情。丰饶民的活动忽然频繁了些,因此腾骁将军再度率军迎战。现如今他们已经布好了阵,如帝弓弦上之箭,已然做好了殊死拼搏的准备。

 

秋夜风凉,从窗口吹入室内,携来几缕桂花香气。你摩挲手上玉笛,食指触到笛上镌刻的“长月”二字,明白此物应是丹枫所赠。它的吹口处萦绕一抹冷香气,或许是他随身带了许久,才下定要把它赠与你的决心。

 

只是这下,你便被他的情丝绑缚在了人世里,再难离开了。

 

 

 

四、

幸得此战大捷,云骑凯旋而归,于是司礼监久违地忙碌起来,协助六御筹备云上五骁的册封典仪。

 

除仙舟三乐的辑录司和正典司外,你又在司礼监下设一司接待仙舟外的乐师,又另设一司打通商业关节。你贡献如此之大,只做副使反倒不合适,但你年龄还小,就只升到正使一级,兼统辑录司下三部。

 

但是,当腾骁将军亲自找到你,希望由你与现任司礼掌事共同为云上五骁拟造册印的时候,你还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在下资历尚浅,恐难服众,”你摇摇头,“司礼监正使之上还有判事,判事之上有少司礼,若在下僭越,师兄师姐们恐怕要伤心。”

 

“那好吧,”将军并未强求,只是忽然泄露了些笑意,又举杯抿了口茶,“只是有人思念深切。你若不参与册封主礼,他怕是要失望喽。”

 

“将军莫要拿在下取笑,”你垂眸,“我与五位骁卫大人却有私交,但君子之交淡如水。且典仪本就紧密,在下不敢因私情误事。”

 

“可少使还是在这儿与本将军饮了小一个时辰的茶,”他看着威严,笑眯眯拆台的时候可也快,“这么说来,误事的是本将军了。唉……好伤心。”

 

“腾骁将军,少拿少使取乐,”镜流的声音从你背后传来,“典仪服制尚未确定,我来接她。”

 

坐在主位的人心情甚好,也揶揄了镜流几句,可惜后者永远都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他自觉没趣,便挥挥手放你们走了。

 

“听闻你擢升正使,”踏出大殿后,镜流开口,“恭喜。”

 

“多谢,”你松了口气,也展露笑颜,“将军向来喜欢寻我开心,多亏你为我解围。”

 

她点点头,但不再接你的话,而是带着你走向暂供休息的偏殿。官道两侧多小巷,不少仆侍穿梭其中。典仪宏大,他们捧的器物不少,而一个镂着缠枝花纹的瓶子闯进了你的眼睛。

 

它做工精巧,你竟一时忘了跟随镜流,只管看那瓶子去了。

 

忽然,眼前景色晃了两秒,当你再站定时,便被拥进了一个高大怀抱。他心跳的声音杂乱而剧烈,鼓动你的耳膜,像是鳞渊境无边的海潮,随明月圆缺而一张一息。

 

“……为何拒了我的请求,”他的声音闷在你的发顶,“论册典,没人比你更熟悉。”

 

“我……”

 

离别日久,你忽然心生委屈,语气生生硬了几分:

 

“饮月君请自重。在下与各位君子之交,自然不循私情。”

 

可他没有放开你,只是小心翼翼地松了几分力道,在确定你没有推开他的意思后,又重新抱紧了些。他的脸颊贴在你的耳侧,许久之后,他低头吻上你的额角。

 

“既有私情,”他抬手抚上你红透了的耳廓,“何来君子。”

 

你合上眼眸,承他细密的吻,而他忽然撬开你的唇舌,不知餮足地所求起来。巷中静默,朗月入怀,他的龙尾缠在你的腰际,把你往他的呼吸里又嵌了几分。

 

待你从情海朦胧中寻得几丝清明时,便看到他额上龙角莹莹。泄露的龙力如雨水一般,带着些许凉意,顺着你的脸颊划至颈侧。

 

竟像是他在流泪一样。

 

你抬手去触碰他的角冠,而被你触到时,他微微动了下眼睫,然后便低下头。龙力缠绕上你的指尖,渗进你的肌肤纹理,又消融在血液的暖意中。

 

“丹枫,”你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荒唐有些嘶哑,“你要三思。”

 

他自然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事情。魔阴身如附骨之疽,是在你短暂人生开端便埋下的恶因,终有一天会把你们之间的情爱吞噬干净。

 

而你也知道,罗浮的龙尊有两颗心,当他在高天之上显露龙身时,那龙心便要张狂着把人心碾碎,从世上抹去丹枫的名字,从此只留“饮月”的代称。

 

世人求长生,多将心绪系于磐石,系于桑田沧海,而绝不肯冒险,将立身之处系于如你一般的浮草飘零之身。

 

可他继续以吻堵你的口,生怕你犹豫后选择离他而去。他眼尾朱红深了几度颜色,仿佛那就是他一颗人心的外显。

 

他说死生契阔,又何须三思。

 

 

 

五、

你与丹枫成亲时,并未邀太多人参与,仅是云上五骁其余四人,以及六御六首,在院里摆了两桌酒,从午后喝到夜幕沉沉。

 

等到应星和镜流把东倒西歪的腾骁将军扶出门外之后,院里只余你、丹枫与太卜。女人姿态雍容,此刻却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闷闷别过脸去。

 

“你最好别让她掉眼泪,”她吸了吸鼻子,“不然本太卜就……”

 

“我不会的,”丹枫扶着你的手臂,向她郑重行了礼,“天地为证。”

 

太卜与你有金兰的情谊,而她至今仍因丹枫未能护好你,让你惊惧吐血,而对他存着些意见。但你知道她不是真的怨丹枫,她只是怨自己出于规则不能随意卜测人世,没能阻止这件事发生罢了。

 

在她离开后,你与丹枫站在铺满横斜疏影的庭院里,一时竟两相无言。

 

“要不……”你挠了挠头,“咱们把库里的竹叶青拿出来,一边喝一边下棋吧。”

 

谁知他竟笑了出来,把你揽在怀里,哄着你叫他夫君。你知道他笑话你呆愣,便赌气叫他龙尊大人,又挡着他的脸,不让他吻你。

 

但疏于锻炼的文官拧不过云骑骁卫,一会儿便被不安分的龙尾缠得卸了力气,跌进丹枫的怀抱里,直到将近缺氧才被放开。眼前的人执起你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凝望你许久后,轻声求你唤他的姓名。

 

唤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丹枫在温柔乡里显露放浪一面,即便你软下身子哀求,换来的也只是更缠绵的拥吻与剖白。意乱情迷之际,你的双手穿过他的乌发,在他身后扣紧,许久之后,他拥你陷入一片旖旎的锦被红浪,却不肯退让毫分。

 

“我是你的,”他扣住你的手腕,又吻你脸上的泪痕,“我是你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过你,揉着你的耳垂哄你入睡,其实不必他哄,你的身上现在已经和散了架一样,恨不得直接睡过一天一夜。

 

你抓过他的手指,泄愤似地咬了一口,接着就陷入了酣沉梦境。

 

梦里,你走到鳞渊境龙尊塑像下,却并未驻足,而是奔着那被龙力塑成龙身的建木而去。雾气里,枯萎的建木被笼罩在柔和的银光下,而四周海潮中似有龙形的影子,发出阵阵低鸣。

 

你的脸上忽然感受到些许凉意,抬手去接,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金戈铁马的铿锵声透过雨幕传来,你回头去看,只看到丹枫一人。

 

“过来,”他眉眼温柔,“雨里凉。”

 

你向他奔去,正要扑到他怀里,却蓦然感觉心口一痛。长枪击云搅动你的肺腑,而你被痛苦模糊了视线,却看到身上金枝结出银杏叶,飘落时挡住了龙尊饮月的眼睛。

 

“孽物,”他声音淡漠,“怎敢贪求长生。”

 

你痛到无法辩解,只能伸手抓住胸前的枪柄,试图让铁器的寒锋暖一些,减轻你的痛楚。你不明白,在良夜里交颈缠绵的夫君,为何此时竟如此绝情。

 

“丹枫,丹枫……”你的眼泪大滴大滴涌出来,“我好疼……”

 

梦里景象倏然破碎,室内摇曳的龙凤花烛驱散你眼前的黑暗,而他唤你名字的声音也逐渐唤回了你的神志,一如当年。云吟法术流散在你全身,丹枫胸膛滚烫,让你蓦然有了回到人世的实感。

 

“……我没事,”你握住他的手指,让云吟法术散去,“只是魇住了。”

 

丹枫却没有回答,而是静静抱着你,直到龙凤花烛燃尽,天色微明。他低下头,用脸颊贴你的眉骨,许久后,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问你:

 

“我还能留你多久?”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何命运如此荒唐,硬要将生离死别的碍障钉死在你们的前路上?你哽住喉头,抬手抚过丹枫眼尾,试着抹去他眼角那抹晕开的红。

 

“真的没什么,”你温柔地笑了,隐去心底的悲戚,“只是梦魇罢了,当不得真的。”

 

“……嗯。”

 

“丹枫,”你垂下眼睛,开了口,“若我某日身堕魔阴,请如你往常那样,担起你作为龙尊与骁卫的责任。切勿因为我是你妻,就心生恻隐。”

 

他沉默着,许久之后,轻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六、

在你们结为夫妻后五年,又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大大小小战事不断,民众惶惶不安,自然也无心于音律。费了你一番心思的繁荣又重归于寂静,库房里的琴上也落了灰,你看着心里难过,就把一部分锁起来,决定另做打算。

 

仙舟不需要音乐,自然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但你没有想到,最后连你的上司都辞职离开。你连跳两级成了少司礼,而在掌事问你要不要离开的时候,你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承先师恩惠,方有今日的作为,”你把杯子里的米糠往院中掸了少许,“希望司礼监能在我堕入魔阴身之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屋檐上的团雀叽叽喳喳,掩去了你静默叹息的声音。掌事摸了摸你的头,然后开口:“你才两百岁出头,怎么这么悲观。”

 

你笑了笑,没回答她的问题。

 

这些日子,你的梦越来越复杂。从人声鼎沸的长乐天,到丹鼎司边的潮汐古海,再到喧嚣鼓噪的工造司、人流如织的星槎海……你在其中遍历人世,醒来只觉疲乏。若只有这样还好,但某一日,你梦见遍地血色,从此,你就再也不能从那梦里逃出来了。

 

而且,你的记忆也总出差错。你不记得被你放进库房里的是哪一件乐谱,忘了曜青的学徒叫什么名字……更令你绝望的是,那日应星来找丹枫,而你为他打开院门后,却真真切切地忘了他是谁。

 

你找谁?你看着眼前白发的男子,不确定地开口。

 

应星看着你,见你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神色愈发凝重。但那日他关了门,只站在门外等丹枫,待到后者回来,才装作刚到的样子,和他一起走进了门。

 

但你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问他,刚刚门口的人是谁。

 

你那日错把现实当成梦,本以为是自己睡糊涂,在见到丹士长后才知道严重性。面容冷淡的女人为你切脉,眉头却越蹙越紧,而她看向丹枫,沉吟片刻,就把他赶了出去。

 

“少司礼,”她的手指仍搭在你的手腕上,“这样多久了?”

 

“不足一月……”

 

“怎么会这么快……”她似乎是不相信,又换了你的左手上来,“你近日可有忧思?是因为饮月生了心结吗?”

 

“没有,”你摇摇头,“我最近挺开心的,就是做梦多一些。”

 

她又反复问你状况,可到最后,她却没有别的话可以对你说了。你看她迟疑的样子,心里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情况:“据十王司来找我,还有多久?”

 

“……五个月,”她垂下了手,“最多。”

 

“对我来说,足够了,”你握住她的手,“当年多亏了你,稳定住了我的情况,又一直照顾我,我才能和丹枫续下缘分。且他们三个月后就要去天外,若我那时堕入魔阴身,请你帮我瞒住这个消息。”

 

她露出了和当年听到你吹奏《长相思》时一样的神情,但片刻后,她似乎做了某个决定,转头看向了你。

 

“若你需要,”她顿了顿,“我便把万寿无情丹给你。”

 

你一时失神,因为你知道,在服下它之后,无论多深重的情爱,都会在磨损下随时间逝去。除情爱之外,曾在手下飞扬的乐曲也会滞涩喑哑,就像是你师父临走前弹出的那最后几音。

 

但如果丹枫他们未能按照计划去到天外,你又在之前堕入魔阴身……

 

“嗯,”你点点头,“多谢。”

 

她默然,似乎没有想到你会答应得这么快,却也知道你爱之深切,不过是在最后纵情做扑火飞蛾,燃烧己身。她给你莹润的瓷瓶,又故意抬高声音,只说是安神的药。

 

你走出门时,丹枫便一下子抓住了你的手腕。他虽为龙尊,却也不顾他人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只管把你拥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你的后背。

 

“我听到了,没事的,”他虽这样安慰着你,但你能感觉到,他放在你后背上的手有些抖,“我们去长乐天……不,去金人巷,你喜欢热浮羊奶,咱们去……”

 

“丹枫,”你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回家吧。”

 

他霎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而一旁的应星并未像以往那样笑他惧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走进了丹鼎司。

 

应星就是这样,有什么都要问个明白。你心下叹息,但还是随他去了。

 

回忆到这儿,团雀忽然呼啦啦飞走。你看着门口的人影,心下清明,开口唤那人的名字。可刚发出一个音节,你就顿住了,还是选择闭了口,向他走去。

 

是了,爱意一日日减退,那些心旌荡漾的过往都变成白纸公文一样的枯燥,字里行间无半分欢愉。你再难叫出他的名字,本能地想要叫他“饮月”,却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他会伤心。

 

他这几日似乎也有忧思,本就瘦削的面庞好像又清减了些。你好像也该为某件事情忧愁,但你好像,想不起来了……

 

啊,对了。你敛去眉目。再过一月,他就要离开仙舟了。

 

他向你走来,对司礼掌事颔首致意,又抬手抹去你脸颊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灰痕。因为他指尖冰凉,你微微瑟缩一下,他就立刻凝了动作,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为何道歉?”你靠近他,与他十指相扣,“不是说要去长乐天喝茶么?我们走吧。”

 

“……嗯。”

 

你的本能促使你与他亲昵,但你的心却古怪地再无半分悸动。对比之下,你才知道自己原先几乎投入了全部去爱他,以至于你现在如浮于云端,看人世,就像是看口碑极差的托蝶幻戏,让你昏昏欲睡。

 

高天之上的龙尊,在你离开后,也会这样么?你转头看他,而他也看向你,但他迟疑着,最终没有吻下去。

 

长乐天街末的凉亭里早备好了桂花茶,他扶你坐下,又为你披上披肩。往日亲昵的两人此时如成亲那日月下一样,相顾无言,可是如此沉默许久,你却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层障壁了。

 

你知道他有千言万语想问,而他眼中情绪翻涌,似乎是再难克制。

 

但罗浮征战,要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杀伐的果断与决绝。他爱你,只要他还以为你活在人世间,那腾起的苍龙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他会接受这个事实,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总会有别的事情取代你,把他绑缚在人世上。

 

“丹枫,我只是忧心司礼监的事情,”你换上温柔表情,抬起头,“你要……”

 

你这才意识到,长乐天喧嚣人声不知何时静默下来,而丹枫挡在你的身前,冷着脸看向手持卷书的偃偶。后者一头雪发,却好像看不见丹枫那样,定定看向你。

 

“少司礼,”她的声音冷漠,“时间到了。”

 

丹枫就是在那一刻用重渊珠击飞了她身后的魂幡。沉积于古海的戾气生生让他周围冷了几度,海潮凝结成的苍龙在他身后发出威胁的龙吟声,鼓起冷风,撕裂了判官的衣袖。

 

“丹枫!”你站起身,扯住他的衣袖,阻止了他进一步攻击的动作,“天行有常,你我早知今日。你答应过我,要承担起云骑骁卫的责任!”

 

他却置若罔闻,只是与判官僵持着,眼神冷厉,不肯让步。你本以为偃偶会强行带你走,可她看了你一眼,忽然收了攻击的架势,又看向丹枫。

 

“龙尊大人,”她开口,“三日后,我会再来。”

 

丹枫身后的水龙翻腾怒意,而你死死抓住他的手腕,那条暴戾的龙才泼洒过凉亭的围栏,呼啸着往下坠去。十王司的判官转身离开,而在远处围观的人群也被云骑驱散,但终究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你们的身边。

 

“万寿无情丹,”丹枫的声音忽然落在你的耳中,“我曾不敢猜这个药,可今日,我笃定了。”

 

你沉默着,松开了他的手腕:“是。”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片刻后,他转过身,忽然用力扣住你的肩膀。

 

“为什么?”他好像还是怕吓到你,压了自己话音里的怒意,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因为我是云上五骁,我就该被蒙在鼓里?因为我是持明龙尊,我就该被永远留在天上?”

 

你被他掐得有些疼,而情绪随痛感波荡蔓延,侵蚀你的心隐隐作痛。但你倔强地闭口不言,直到脸上温热水滴滑落,他好像被烫了一下那样,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爱你……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无助地伸出手,是那样慌乱,仿佛不知道是该牵你的手臂,还是把你拥在怀中。他越是如此,你心里就越是疼痛,那人世的纠葛情丝勒进你的骨肉,试图把你牵扯到噩梦里去。

 

“丹枫,”你闭上眼睛,试图斩断最后一点牵挂,“你答应过我。”

 

“答应你的是持明龙尊饮月,不是我!”他急急捧住你的脸,胡乱摩挲着,试图让你睁开眼睛看他,“我不要做饮月……求你了,看看我,我是你的,我是丹枫,我是你夫君……”

 

你一腔心念此刻如烈火焚山,五脏六腑都连带着搅动起来。血腥气味在你喉舌鼻腔里弥漫,而你知道,此刻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那你告诉我,”你咽下心中痛楚,缓缓开口,“那年祭坛上祈雨,我为之鸣弦伴奏的,是龙尊饮月,还是丹枫?”

 

亭外隐隐有暴雨声,而你终是忍不住那一口的血,卸了力气,却狠下心推开他搀扶你的手。

 

你忽然觉得后颈一疼,意识也逐渐模糊。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即使你的理性逼迫你离开他,可你的本能却让自己失了持守,昏倒在他怀中。

 

是丹枫。你听见他回答。早在祭坛祈雨之前,我就是丹枫,也只能是丹枫了。

 

 

 

七、

那处洞天本是丹枫幼时修炼云吟法术用,他长大后,它就被废弃。现在它又被收拾出来,做囚禁你的雀笼。

 

你的双手被铁链缚束住,你也被他灌下一碗碗味道微妙的苦药。你挣扎着躲开,却被他掐着下颌,尽数渡进口里。

 

“我恨你,”你红着双眼看他,“你去死吧,饮月。”

 

“嗯,”他伸手,抹去你唇边残余的药汁,“等你痊愈,我就去死。”

 

他温柔抚摸你的脸庞,只是下一句话,让你如坠冰窟。

 

“我翻了前代龙尊留下的手札,”他眼睫微微颤动,“或许用持明的骨髓,能把外族人转化为持明。”

 

“你疯了!”你只觉得胃里翻腾,“如此侵夺,和「繁育」的恶孽又有何异?你把族人至于何地?你和孽物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回答你,只是走到你身后,盘膝坐下,把你拥入他的怀中。你挣扎着想要离开,却在他额头碰触到你后颈的那一刻,愣愣地空白了心中的思绪。

 

“丹枫,”你颤抖着开口,“你不要告诉我,你取了自己的骨髓。”

 

他不说话,而他平日里如雨水般温润的龙力也遮不住他额头的滚烫。你痛恨自己的无力,恨你们彼此的执妄害了他,只能咬着牙在他怀中痛哭。

 

他一言不发,直到你哭得失了气力,他在仿佛从梦里回过神那样,在你耳边喃喃。

 

“我是丹枫……”

 

他吻你肩上裸露出的肌肤,又用犬齿噙着,含在口中研磨。

 

“这一世,下一世……我们都要在一起。”

 

 

 

执念化作心魔,也同样在磨损他的意志。你求他别再给你喂那些药,可他的眼眸却像天真少年一样亮,告诉你,你的魔阴之症已经被抑制下去大半,不日便可痊愈了。

 

那是他为自己编织的美梦,却也是再血淋淋不过的现实。持明龙尊承袭九十世,在历史中,却无一桩将长生种转化为持明的惊天大事……秋木结实,则春华必歇,在你被转化为所谓“持明”之前,丹枫就会死。

 

你恳求丹枫想想仙舟的子民,可他只是笑笑,然后对你说,暂时不用出征了,并叫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你的心系于仙舟。你所要守的,就是我要守的,”他吻你的锁骨,在上面落下细密吻痕,“我绝不骗你。”

 

你的回应被他的手指搅浑在舌尖,而他索取你的温度,直到你涣散意识,却不肯用力咬他的手指。偶尔他央你咬深些,你不肯,他便纵自己用力,直到你噙着眼泪,与他唇齿厮磨。

 

你得恨我。他说。我亏欠你太多了。

 

几日之后,缚着你双手的铁锁被解开,但取而代之的是脚踝上的细链。你站不起来,他就抱着你,絮絮说着你们之间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我是丹枫,他抚摸着你的脸庞,我是你夫君。

 

你看向身前,镜中人的面庞不再像是短生种二十余岁时那样沉静,而是像十八九岁的女子,带着些许不安和迷茫。

 

你又开始做梦,你梦见鳞渊境古海余波,潮汐涌动。无数持明卵晶莹排铺在海底,过往的记忆在卵壳上游曳。莫名的渴望占据了你的心,你想要回到那里去,然后在海底长眠不醒。

 

你本想对丹枫说这些,可某日你醒来后,他并没有如往常那样与你温存。偌大的洞天内只剩下你一个人,而你看向远处,仅见禁制的咒文辉光涌动,丹枫却不知去向。

 

不知为何,你去往古海的欲望愈发强烈,在你回过神以后,你已经垂着血淋淋的双手,站在了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那时你没意识到,你的身体已被丹枫的龙力侵占去部分,所以以血设下的禁制被你轻易打开。

 

你只听见鳞渊境温柔的海潮声,听不见那里兵戈铿锵,天崩地陷。

 

你赤着脚,踩着血泊,穿过丹鼎司,立于古海边,蹲下身,去触碰那和你对话的温柔潮水。

 

你身旁有一具持明云骑的尸体,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目眦尽裂,脸上满是惊恐。他还保持着奔向古海的姿势,但没入他后心的长箭,昭示了他最后的结局。

 

你沉入水里,任波涛推动你往那海水深处去。越来越多的尸体擦过你的身畔,有的向上浮起,有的向下沉没。

 

仙舟历7300年,丰饶令使倏忽劫夺建木,大军压境,摧毁半数洞天,罗浮云骑十不存一。

 

飞行士白珩持拟造黑洞,与倏忽同归于尽。将军腾骁以身殉职,云骑骁卫景元袭任帝弓七天将,是为巡猎令使。

 

那一日,无人知晓古海中的你被海底的莹莹珠光吸引,穿过尸体累起的墙,向弥漫血腥的深海游去。但在死亡的恬静中,你却忽然不知道,这一生的爱恨,是否值得这样的结局。

 

龙鳞的华光将那根系的血肉缠裹在地底,其上年轮千岁一道,诉说着罗浮龙尊镇伏建木时光的悠长。

 

在苍龙飘摇坠地之前,玄根的触手绕上你的脚踝。你伸出手去,静静看着龙鳞龙力与你身上丹枫的力量相弥合。那截玄根上抽芽生枝,化作一张散发着异香的网,用你的身体填满玄根龙力的空缺之处。

 

它的血肉扎进你的胸口,与你筋脉相连,把你心脏的最后一寸也吞食干净。

 

苍龙坠下鳞渊境,拖着身体,用尽力气镇伏试图冲破封印的建木玄根。他痛恨着自己的无力,却仍保持着清明,因为他以为,自己的爱人能够与他永世相伴,直到他与她携手走入波月古海,直到再续前缘。

 

当他从天上的噩梦里挣扎醒来的时候,他却发现,他再没有家了。

 

 

 

八、

建木在此千余年,玄根盘错于古海,又被持掌苍龙之传的初代饮月君雨别镇伏,从此不再生长。

 

帝弓司命一箭斫断它的枝干,由此,罗浮的长生种除魔阴身之外,不再惧怕建木侵夺血肉之苦。丰饶民多以身躯饲喂药师的神迹,行如野兽,枉顾人伦。

 

但建木还活着,丰饶赐予其生长的欲念,同时也孕育着荣花嘉果,等待繁生。

 

不知多少年前,「繁育」撕下「不朽」的鳞与肉,于是龙嗣皆轮回自足,持明一族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总有持明渴慕长生,渴慕子嗣,但法则不可更改,终究是求不得。

 

可苍龙流下血泪。午夜梦回,他看见自己战友的尸体浮在冰冷的古海上,他的爱人被持明的本能引诱着沉了海,再无踪迹。

 

他发疯似的找遍每一个持明卵,却没有哪抹奇光讲述着他们过往的回忆。日久天长,他逐渐忘记了爱人的劝慰,将此种种全部视为自己的罪责。

 

“我能复活他们,”他对应星说,“你们信我。”

 

于是玄根再动,厚重龙鳞簌簌剥落,那光芒也一寸寸暗了下去。那孽龙吞月食星,毁去鳞渊境大半,又被镜流一剑斩下头颅。龙血横流,却在无人看顾的地方,结了一颗小小的卵。

 

景元知道自己师父已经斩杀了那融了白珩骨血的龙,心中悲痛,却只能收敛心思,着力迎击丰饶孽物。他杀至鳞渊境某处宫墟内,看见孽物,便提起阵刀冲上前,把它一斩两段。

 

但类似丰饶香涎的气息在宫墟深处弥漫,令他提高了十成十的警惕。他挑开巨石,握紧阵刀,余光却瞥见一闪而过的寒芒。

 

身着司礼监常服的女子把剑横在颈边,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红,但她闭着眼睛,再度用力,割开了自己的脖颈。

 

景元的呼吸凝滞了,因为他看见早已被十王司判为死者的少司礼,在丢下那把剑后睁开了眼睛。她颈边的伤口散溢着丰饶的气息,正以诡异的速度愈合,而她那双曾经温柔多情的眼睛,里面只有一片死寂。

 

她扶着自己的小腹,站起来,看向他。她似乎是在思考自己是谁,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露出一抹苦笑。

 

“景元,”你开口,“抱歉,我死不掉了。”

 

 

 

幽囚狱内灯火微茫,阴冷气息弥漫,却被阻挡在一方小小的囚室内。年轻的仙舟将军为炉中添了一把火,然后坐在你身边,犹豫片刻,还是把滑落在地上的披肩重新披回你身上。

 

“我已经从丹枫口中了解事情始末,包括他违禁取髓一事,”他伸手,把系带系紧,“我与丹鼎司、太卜司的那两位大人,都不希望你继续卷入这件事情。”

 

“景元,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不死之身了?”

 

“是,但是都是因为你身体里的建木……”他松开手,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你空洞的表情,“我和丹士长会想办法剥离它,少司,你信我。”

 

“我累了,”你闭上眼睛,“景元,你走吧。”

 

将军起身离开,但片刻后,他又返回到你的囚室内,把一把琵琶和一支玉笛安置在了你身边。

 

琵琶「玄姜」,玉笛「长月」。前者多奏鳞渊持明的哀伤时调,而后者承绵绵情意,音声婉转。恩师似乎将一生融进了「玄姜」里,她重视它过于生命,可是在最后,她却把它留给了你。

 

你本以为恩师已经释然,可是再度触到「玄姜」的那一刻,你才忽然意识到,恩师最后的眼神分明是悲戚与无可奈何。她曾名动四方,到生命的末尾更是穷追索尽,只是持明寿数七百年,再不愿,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地步。

 

“师父,徒儿不孝。「玄姜」音声滞涩,它不认我,”你喃喃,“您的传承,终是要断绝。”

 

琵琶与玉笛被你投入火中,而你静默地跪坐在火前,闭眼听火焰燎过柳木时的声响。

 

你与师父的相遇,缘起于曲中之误。司礼监为大典排演,管乐三千一同奏鸣,一曲终了,坐在首席的她睁开眼睛,就看见小小的你从古琴后面站起来,举起了手。

 

“掌事大人,”你怯怯开口,“您的琵琶弦松了。”

 

于是你这一生听风听雨,听悲哀,听情意绵绵,最终听弦音断绝于火种,枯槁的生命也要走到死寂。

 

可是你猛然睁开眼睛,不顾烈火滚烫,扑上前去抢出琵琶残身。滚烫的温度在你抠挖损毁琴身时灼烂你的手指,可你却不知疼痛,直到十指血淋淋可以见骨,你才高高举起琵琶,狠狠向地上摔去。

 

琴身四分五裂,与此同时,你手指上的血肉在你长久的伫立中弥合。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你才跪在地上,颤抖着拾起从琵琶中滚出的一卷绢帛。它一角已被烧焦,但你抖开它,纸信纷纷落下。

 

她说,妾身一生孤苦,希求子嗣傍身,得我传承,愿为龙师大人效犬马之力。

 

她说,妾身已入药王秘传,号为「玄姜」。十六月圆夜,妾身将仙丹奉与龙师大人。

 

她说,饮月无德,刚愎自用,攀附罗浮,奴颜媚骨。

 

……

她说,此生长恨,将死之际,方知一生罪孽再难偿还。在此将通信补全,若其能重见天日,请送至六御,审度我与龙师的大罪。

 

你把信抱在怀里,弯下身,只觉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痛。你知道丹枫如履薄冰,也从旁人口中听到龙师对他的不满和刁难。可你没想到,丹枫孤木难支,龙师咄咄逼人,他要耗尽一身的心力,才能把杀伐的戾气和动摇不安埋在心底,只对你显露他作为丹枫的一面。

 

你把信纸一张张整理好,重新卷在绢帛内,又走到炉火边,伸手从火焰中取出完好无损的「长月」,闭上眼睛,把它抱在怀中。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师尊终究是把一生心力放在了乐律传承上,她自然想不到,若无证据,这种要多少有多少的信件都只能被打上伪造的标签……纵使丹枫罪无可赦,可是丹枫死后,龙师仍在,他们若在,那就还会有无数个倏忽之乱饮月之乱……

 

你焦虑地在囚室里踱步,直到把自己的手指咬出血来。

 

建木代替了你的心脏,于是你口齿间蔓生它诱人的香气。你捂住嘴,腹中搅动,让你忍不住干呕,但一个荒诞念头在你脑海中划过,让你放下了手,抬头看向镜中自己略微浮肿的面庞。

 

原来是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么?

 

罗浮六御会与你一道,圆下这个真假参半的谎言吗?

 

镜中的女子身体微微颤抖着,刚才还毫无光亮的眼眸忽然重新满溢起希望,那浓郁的情绪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直到她转向现实的人世。

 

你快步走到囚室门前,平复下心里激荡的情绪,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

 

“烦请替我通传景元将军,”你闭上了眼睛,“我愿意作为人证,补全丹枫的罪名。”

 

 

 

九、

六御六首坐在高台之上,两侧云骑肃穆,而玄色的地毯上,丹枫被拇指粗的铁链穿透琵琶骨,跪在大殿正中。云骑给他口中缚上枷锁,而这刑罚你也见过,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伤。

 

地衡司的人把布帛包着的信纸呈递给六御,而景元看见殿外的你,眼中似乎有些犹疑。你不禁在心中苦笑,若是放在百年前,你定是可以把算计了罗浮智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上一说。

 

“传人证,”景元开口,“请司礼监少司上殿。”

 

丹枫的身体在那一刻剧烈颤抖起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往殿外去,却被穿透锁骨的铁链束缚。他不管不顾地想要挣脱,又被云骑怒声呵斥,按在地上。

 

你站在他面前,闭上眼睛,可他喉咙中的声音却还是传入你的耳畔。你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泪意,再睁眼,就换了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

 

“饮月君,”你勾起一抹微笑,“好久不见。”

 

景元的眸光瞬间凝滞在你身上,而他似乎意识到你要做什么,却被自己的将军身份束缚在高台上,不能多做任何的话语。

 

“少司礼,”他开口,声音却带了十成十的威慑,“我知你与丹枫年少夫妻,因此你说的话,本将军不会尽信。”

 

可你已经在这里,就不会回头了。

 

景元身边的太卜和丹士长仍没意识到你的目的,疑惑地看着景元,但后者没有分给她们多余的眼神,只是攥紧了拳头,闭上了眼睛。但他也仅是失态一瞬,再睁开眼睛,他就做回了将军。

 

“既然如此,”他看向你,“少司礼,认罪吧。”

 

景元果真是智将,算到你对他的算计,却也想到长远,甘心入了这个局。

 

你看了一眼丹枫,而后者却没像你想象中那样,对你投以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也猜到了你要做什么,一双眼中尽是绝望。

 

你转向六御,不再看他。

 

“六御尽知,妾身有一把琵琶,名为「玄姜」。妾身年幼时,承恩于家师,待家师蜕生后,她把「玄姜」赠给妾身,它就成了妾身的挚爱之物。”

 

“但妾身心志薄弱,百岁后为心魔所困,身堕魔阴,”你看向丹士长,“妾身自知命薄,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重重跪在地上,挺直上身,凝视着高台上的六位故友。

 

“六御在上,妾身药王秘传玄姜,自首请罪。”

 

“妾身惧于魔阴,假借恩师之名与龙师通信,贪取长生。”

 

“妾身之罪一,诱使龙尊取髓,断绝传承。”

 

“妾身之罪二,假借建木塑心,屡犯禁忌。”

 

“妾身之罪三,叛出仙舟,贪取繁育之能,知龙师恶欲而不报六御,以至祸乱仙舟,致生灵涂炭。”

 

“少司礼,”你从未听过太卜这样冷的声音,“我知你救丹枫心切,但六御在此,不容你放肆。”

 

“妾身句句属实,又何来放肆之说?”你朗声申辩,“一来妾身手中有与龙师通传之信,二来妾身体内确有建木与持明髓,可叫丹士长来验,三来饮月君早发觉妾身心怀不轨,囚妾身于洞天且设下禁制。禁制仍在,将军且遣人去查。”

 

“那你为何此时回心转意,前来请死?”

 

“妾身信中已陈情,身为药王秘传,与龙师勾结,贪取繁育之能,意图助龙师打破持明族人仅能蜕生轮回的诅咒。此身拼凑而成,毁去本心,背弃仙舟,是为冤孽。”

 

你回头看向丹枫,后者已经将口中枷锁咬出深深的裂痕,血滴淋漓从他的唇角流下。在定了定神之后,你转头看向座上六御,抛去了心底最后一丝动摇和尊严,深深伏地。

 

“只是,腹中稚子无辜。”

 

大殿之上的空气瞬时凝滞,而你缓缓抬起头,看向太卜。只一眼,她的嘴唇便颤抖起来,几度想要开口,却在你不曾断绝的注视下收回了要冲破口唇的话音。她站起身,走到景元面前,单膝跪地,拱手行了起誓的礼。

 

“景元将军,”她没有抬头,“请许我带少司礼去穷观阵,验明正身。”

 

“在下同去,”丹士长同样起身,在太卜身边跪下,“验明少司礼是否确有身孕……以及饮月君是否确为这孩子的父亲。”

 

众人都明白,话到此处,验与不验已经没了实质上的区别。你起身看向太卜,对她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她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眼泪,而一向冷淡的丹士长,此时眼里也尽是不忍。

 

你拜别在高台上的故友,转身向殿外迈出一步,却听见身后丹枫口中牙齿被枷锁崩裂的声音,还有他绝望的哀声。

 

丹枫。

 

你轻轻开口,用唯有你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莫要辜负我。

 

生死离别,锥心之痛,可罗浮日月在天,你不能眼睁睁看着龙师的秽恶殃祸后世,自己却在无尽的怀恋与痛苦中苟且偷生。

 

这个孩子既是缘因相合结成的苦果,你就只能利用不知是否能出世的它,用这纵横百年的弥天大谎,为你们所挚爱的罗浮换一条光明磊落的前路。

 

喜彼时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

 

叹如今花落人亡,弦断镜缺,悼君丹心,遗我长月。泫然鳞渊寒露,萧疏长乐琼楼,东劳西燕,雨恨云愁。违乡负俗,分钗魂销目断,寂寥魂梦,合散别鹤孤鸾。

 

不可断绝,长恨绵绵。

 

 

 

十、

“少司好算计,”景元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若非今日大势已成,我倒想把这将军让给你来当。”

 

你笑而不语,只是拈起白子,随意丢了下去:“司礼监出身的大多不拘礼法,若让我来当智将,仙舟罗浮可就完蛋喽。”

 

对面白发的青年却不答,敲落一子之后微微笑了:“少司礼,你输了。”

 

你叹了口气,捧起手炉,斜身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景元收拾棋盘,眼神落在你的隆起的小腹上,又移开了。

 

“你不用避着我,我自己也好奇,究竟会生出来什么东西,”你看向景元,“建木与持明龙力本不能相合,若它也与孽龙一样,就把它溺死在古海里吧。”

 

“切莫胡言。”

 

“我今日可不是听你教训长辈的,”你轻轻舒了口气,再开口,声音轻了些,“持明那边的震动,已经平息下去了吧?”

 

“勾结丰饶孽物是大罪,六御虽判不了持明龙师,却也能在默许其他的龙尊来判,”景元从袖中拿出一枚蔷薇玉扣,“沍渊君要我把这个赠你。”

 

你收起玉扣,知道事情已经了结,点了点头。景元收起棋盘,在你面前坐正,再次开了口:

 

“丹枫罪无可恕,但其中也有持明龙师酝酿阴谋的缘故,因而新的龙师决定判他蜕生,既往不咎,其转世成年后流放域外,”景元顿了顿,“可即使不是拔鳞,该受的痛苦,他也还是要承受的。”

 

“我知道,”你没有抬起眼睛,“我只问你,若某日建木异动,新的转世,要从头学起云吟御水之术吗?”

 

“这点你放心,他们忠诚良善,自然不会做半截蜕鳞,贪夺权柄这种事情,”景元看向你,“他们会在狱中教育他的转世,在他能够自保后再让他离开……但是,因为化龙法诀断了传承,他的后世还是要背负他这种力量,若建木有异,他将听诏返归罗浮,彼时他的命运,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无妨,”你叹了口气,“多谢。”

 

博山炉中的香气满溢在室内,牵引你的思绪回到与丹枫初见的那一刻。你幼时因为不能进入鳞渊境,又害怕自己一个人,就发脾气和师父闹了一通。师父却也包容你,哄了你好久,你才勉强答应她在丹鼎司等。

 

日暮山远,水波澹澹。你被医女揉烦了脸,跑到古海边看那几座巨大的香炉。过一会儿你觉得无聊,就拿起腰间的笛子,吹起了新学的《鹧鸪飞》。

 

你吹得入了神,等到一曲结束,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头上长角的同辈人。他站在香炉另一边看你,而你以为他跑丢了,走过去拉起他的手,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他愣了神,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你的眼睛,认真地开口。

 

“丹枫,”他说,“我叫丹枫。”

 

兰因自那时结下,而他从未忘记你,可得偿所愿之后,便是絮果。

 

“在他降生之后,抱去给丹枫看一眼……若这孩子正常的话,还请你帮我抚养他长大。”

 

你转向景元,深深低首。

 

“我与他之间情意消磨,再见已是不合适。我们此生都为彼此做下无数错误的选择。我怕自己见到他之后,会对决定好的事情后悔。”

 

景元看着你,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十、

七百年后,异乡的少女身怀星核,跑了大半个罗浮之后,在某个下午闯进他在丹鼎司的病房,在见到景元后却咬着嘴唇,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事情。

 

“我好像发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在病房里转了三四圈之后,她还是开了口,“你们罗浮案卷里被判大罪的少司……是不是被误判了重罪?”

 

“嗯,”景元回答,“是啊。”

 

名叫“星”的少女目瞪口呆。景元看着这个思维短了路的奇兵,决定再给她添些压力:“我还可以告诉你,长月是少司的女儿。”

 

这些小星核精的脑子彻底不转了,她一边捋着“长月是持明”这句话,另一边又捋着景元承认的劲爆信息。景元看着她,决定给她指条明路,就告诉她去工造司找从前的司礼掌事。那人退了休后在工造司专职造起了长笛,是仙舟一绝。

 

景元无奈摇摇头,在星离开后,走向码头,到了鳞渊境。

 

丹恒他们即将离开,而他身后还有诸多烂摊子没有收拾。星核、建木、罗刹、镜流……那两人在闯了幽囚狱后逃匿,不日必将有一场大乱,发生在罗浮仙舟。

 

他正沉思着,猛地被怀里的小持明撞了个趔趄,后面跟着的白露扑上来抓她,却被灵巧闪过了。

 

“将军,长月是骗子!”白露见抓不到她,就气鼓鼓地向他告状,“明明说好一起去符玄大人那住几天,她却要和列车去旅行,还瞒着我!”

 

“符玄大人的星芋啵啵太恐怖了!”长月探出头,对白露吐了下舌头,“要喝你喝,我才不喝。”

 

她们两个打打闹闹,一会儿就绕着龙尊雕像你追我赶起来。景元往雕像下走去,看到人身的丹恒正凝视着长月,见景元来,就转向他:“景元将军。”

 

“这几天我不在,长月和白露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他笑眯眯地看着丹恒,“她们都好动,没人拘着就到处乱跑,可怜我一把年纪,还要当老父亲。”

 

丹恒默默向龙尊雕像上看去,乌发碧眼的小持明正站在石雕肩膀上,张牙舞爪地比划着云骑的枪法。

 

“这孩子出生时候体弱,落地就又结了卵,在古海里睡了几百年,”他听见景元的声音里一丝对过往的追念,“谁知道现在这么生龙活虎,就连彦卿都被她折腾得每天躲起来练剑,一听她喊他就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都快。”

 

景元笑了笑,垂眸看向他:“我话都说到这儿了,就代表你可以替你那位好奇的开拓者伙伴,问我任何我能回答的问题。”

 

丹恒沉默。这几日他与星和三月一起,知晓了罗浮的不少过往。十王司的卷宗上,唯有一人的名字出现了两次,而她过往却如鳞渊境的水雾,没在人世上留下更多的痕迹。

 

“将军大人,”他开口,“少司是一个怎样的人?”

 

好问题,景元想。

 

他承袭将军之位多年,不曾有一天忘记那日高台上心中的无力之感。他亲眼见证他们执手于人世,又在仙舟与丰饶捆绑的命运中走向两相诀别的结局。牵绊被命运无情斩断,余下情丝连缀,却是再也回不到人间去了。

 

那日他怀抱长月与丹枫告别,后者静默未发一言。他未免心中恼怒,扯着挚友的衣领,问他要把与少司的恩爱置于何处。

 

在他的逼问下,丹枫才对他说了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景元,吾妻已逝,我不配念她对我的深情。

 

待少年将军返回那个暖意融融的房间时,发现博山炉中的香灰已冷。那个眉眼温柔的女子或许是终于向人世偿还完一生的热切,含着笑,像古海潮汐那样消融在了空气里,空留锦衾和玉扣,如今系于长月的腰间。

 

丹恒的声音清晰,将他从回忆里拽出来:“抱歉,我问得太泛,让将军为难了。”

 

“噢,没什么,是我走神。”

 

景元释然一笑。

 

“她的一生,一卷长恨歌罢了。”

 

 

 


中二委员
下次不许再画女的了! ​​​

下次不许再画女的了! ​​​

下次不许再画女的了! ​​​

Bey白荃

蓝蓝的很安心😌❤️

地皮人的寿命很长,但也有尽头。在生命的尽头与爱人相遇,很幸福❤️

后面是19世纪末折呼的长远不见😌❤️

那时候没谈,就是兄弟情😌🌹

就是说人与人的联系远比区划来得亲密些。。(嗯)


浙gg的瞳孔是五层同心圆☝️😌原自双鸟朝阳纹牙雕的太阳纹。很浪漫的天空☝️😌然后浙gg的视觉感官和鸟儿一样丰富,对蓝色极其敏感😌❤️💖💝💕💝意思是呼呼在浙gg眼中是诱人的炫彩小蓝莓(?)

主包喜欢。。蓝色。。!😌❤️

蓝蓝的很安心😌❤️

地皮人的寿命很长,但也有尽头。在生命的尽头与爱人相遇,很幸福❤️

后面是19世纪末折呼的长远不见😌❤️

那时候没谈,就是兄弟情😌🌹

就是说人与人的联系远比区划来得亲密些。。(嗯)


浙gg的瞳孔是五层同心圆☝️😌原自双鸟朝阳纹牙雕的太阳纹。很浪漫的天空☝️😌然后浙gg的视觉感官和鸟儿一样丰富,对蓝色极其敏感😌❤️💖💝💕💝意思是呼呼在浙gg眼中是诱人的炫彩小蓝莓(?)

主包喜欢。。蓝色。。!😌❤️

沉耀

点击就看革法手刃波旁法

天哪我居然画出来了……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我杀我自己的剧情(。因为这篇两人都很A所以就当无差看吧

点击就看革法手刃波旁法

天哪我居然画出来了……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我杀我自己的剧情(。因为这篇两人都很A所以就当无差看吧

2025普诞324周年

2024普诞323周年118H接龙企划|基尔伯特与传说

吾乃普鲁士人,你可知我颜色?

从阿卡走出,于柏林湮灭,他行走过最黑暗的低谷,见证过最灿烂的荣光。

这一切于他并非传说,而是真实发生的历史,是他用铁与血在时间长河中留下的浓墨重彩一笔。

普鲁士也许本没有传说,但讲述的人多了便有了。

从出生、崛起乃至死亡,普鲁士的传说总是如其旗帜般黑白分明,或许不尽

真实,但又足够传奇。人们说他是理性与现代文明的起源,又说他是冷血无情的暴君;说他是屠龙的英雄,又说他是凶猛的恶龙。

或黑或白,数不尽的传说为他带去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普鲁士的历史也许结束了,但传说还在继续。

值此普诞323周年,请...

2024普诞323周年118H接龙企划|基尔伯特与传说

吾乃普鲁士人,你可知我颜色?

从阿卡走出,于柏林湮灭,他行走过最黑暗的低谷,见证过最灿烂的荣光。

这一切于他并非传说,而是真实发生的历史,是他用铁与血在时间长河中留下的浓墨重彩一笔。

普鲁士也许本没有传说,但讲述的人多了便有了。

从出生、崛起乃至死亡,普鲁士的传说总是如其旗帜般黑白分明,或许不尽

真实,但又足够传奇。人们说他是理性与现代文明的起源,又说他是冷血无情的暴君;说他是屠龙的英雄,又说他是凶猛的恶龙。

或黑或白,数不尽的传说为他带去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普鲁士的历史也许结束了,但传说还在继续。

值此普诞323周年,请允许我们邀您一同续写传说,编纂那些有关于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的,口口相传的故事!

请关注活动tag#2024普诞贺# #基尔伯特与传说#

 

以下参与人员:

策划: @青枫浦  @墓英俊 

宣图: @墓英俊 


1.18-day1

0:00    @墓英俊 

1:00    @一条长弧 

2:00    @星子Dream星 

3:00    @我推是0怎么你了 

4:00    @白茶  

5:00    @来和我唱首歌吧 

6:00    @言洛 

7:00     @FeiYu_ 

8:00    @kilow 

9:00    @药止言 

10:00  @此普目前不在太阳系 

11:00  @か酱 

12:00  @日暮里 

13:00  @闰土 

14:00  @羽辰楊 

15:00  @贝莉屯 

16:00  @日月辶元.2 

17:00  @来和我唱首歌吧 

18:00  @北樱陌寒 

19:00  @北雁南飞 

20:00   @速朽 

21:00  @青枫浦  

22:00  @UlrikeDrachentoeterin 

23:00  @花样土豆狐 


1.19-day2 

0:00    @源旬守 

1:00    @柏德土豆 

2:00    @金金金金属 

3:00    @苏源  

4:00    @侑子  

5:00    @Cykalos 

6:00    @灼子酱の逃避行 

7:00    @零售格兰 

8:00    @汗青里 

9:00    @林山 

10:00  @晢钟 

11:00  @凌霄『云墨」 

12:00  @一条长弧 

13:00  @梓彤 

14:00  @溯游从之迁居里森堡 

15:00  @W👻W 

16:00  @沉晨尘 

17:00  @九云kyu_ 

18:00  @花样土豆狐 

19:00  @贝莉屯 

20:00  @欧玖里得。  

21:00  @长笛与向日葵 

22:00  @花样土豆狐 

23:00  @安梓柒 


1.20-day3

0:00    @一条长弧 

1:00    @金金金金属 

2:00    @🕯️烛渐失控 

3:00    No!zart

4:00    @W👻W 

5:00    @日暮里 

6:00    @尧尧无期  

7:00    @我有杂食症(已饿化) 

8:00     @攻玉 

9:00    @徒居- 

10:00  @湛风弦歌 

11:00  @北原. 

12:00  @一条长弧 

13:00  @苏源  

14:00  @百厄饿饿饿 

15:00  @雁廱廱 

16:00  @小狗琪士 

17:00  @猫耳朵不好吃 

18:00  @此地无银三百两 

19:00  @鹳阁 

20:00  @齐宣 

21:00  @贝莉屯 

22:00  AWMAYCHEM

23:00  @花样土豆狐 


1.21-day4

0:00    @兔哔吃土豆 

1:00    @泊攸的硫酸铜  

2:00    @华夏飞天梦 

3:00    @苏源 

4:00    @这是谁家的阿间真可爱! 

5:00    @鱼鱼鱼苏 

6:00    @四宫有纪宁 

7:00     @吃饭睡觉样样精通 

8:00    @wink. 

9:00    @LK-9894 

10:00  @风居住的街道 

11:00  @GOBLIN 

12:00  @青枫浦 

13:00  @岚曳 

14:00  @岸边露伴(荒木)的钢笔尖 

15:00  @謿歌 

16:00  羽

17:00  @小木 

18:00  @睡醒了再说 

19:00  @盲人N 

20:00  @墓英俊 

21:00   @Sylvia. 

22:00  @海绵搓搓搓🧽🧽🧽 

23:00  @花样土豆狐 


1.22-day5

0:00    @南義大利文藝復興 

1:00     @沐喃 ▸ 花開之時 

2:00    @鱼鱼鱼苏 

3:00    @诺西莫 

4:00    以歌

5:00    @楠辞 

6:00    @易开元 

7:00     @-阿银- 

8:00    @泊桥湾 

9:00    @夏夜星空 

10:00  @安伽尔 

11:00  @泊桥湾 

12:00  @我有杂食症(已饿化) 

13:00   River:)

14:00  @北雁南飞 

15:00  @不悯证婚人阿洛 

16:00  @荼白 

17:00  @泊桥湾 

18:00  @GOLDY_pl 

19:00   @侵晓 

20:00   @炀 

21:00  @云竹 

22:00  @花样土豆狐 

23:00   @亦可 


因@ 人数有限,彩蛋名单请戳此 链接 查看!如@ 有误,请在评论区说明,方便主页更正!

也欢迎未参与企划的小伙伴将产出投稿至普诞总tag#2024普诞贺# 万分感谢!

距离普诞倒计时还有12天!

2024.1.18我们不见不散!

油炸奥利奥

【米个人向】非法移民竟是我自己?

Brief: “...我五十多岁跟着华盛顿打独立战争,九十多岁跟着麦迪逊打美加战争,一百四十岁跟着林肯打南北战争,两百多岁跟着伍德罗打一战,然后跟着罗斯福打二战、跟着杜鲁门打朝鲜、跟艾森豪威尔打越南、还听乔治·布什的打了那该死的伊拉克——我活了快四百年了,战功赫赫,你竟然敢断我的社保?”

 

白宫办公室里。金发青年收起脸上的笑容,扔出手中的可乐罐,重重砸在了正啃着汉堡的胖总统脸上。

 

 

⚠️Attention:

*全员CB / 极其微量的米英CP *

**看了近期奇葩新闻后的激情短打,纯属沙雕...

Brief: “...我五十多岁跟着华盛顿打独立战争,九十多岁跟着麦迪逊打美加战争,一百四十岁跟着林肯打南北战争,两百多岁跟着伍德罗打一战,然后跟着罗斯福打二战、跟着杜鲁门打朝鲜、跟艾森豪威尔打越南、还听乔治·布什的打了那该死的伊拉克——我活了快四百年了,战功赫赫,你竟然敢断我的社保?”

 

白宫办公室里。金发青年收起脸上的笑容,扔出手中的可乐罐,重重砸在了正啃着汉堡的胖总统脸上。

 

 

⚠️Attention:

*全员CB / 极其微量的米英CP *

**看了近期奇葩新闻后的激情短打,纯属沙雕娱乐,请您不要认真😭(ps:米宝已经被上司迫害的很惨了,请评论区不要再迫害他了)**

 

————

 

0.

 

今日新闻:《美国社保再曝黑账:150岁以上仙人超140万名,最大的竟有360多岁?!》

 

 

1.

 

饿着肚子盼到了月底,发薪日当天,美利坚先生才得知自己死了。

 

“琼斯先生,能否请您再复述一遍您的SSN(社会安全号码)?”

 

联邦储备银行的柜台前,阿尔弗雷德朝着问询他的柜员灿烂一笑,又背了一遍那串烂熟于心的9位数字。

 

在他炽如烈焰的笑容照耀之下,银行柜员盯着电脑屏幕,表情却如见了加州山火后的焦土一般肃穆。

 

“抱歉,我们系统显示,您的社保号已经注销了。”

 

 “啥意思?”

 

“意思就是... 系统核查显示,您的年龄为360岁。”

 

柜员吞了口唾沫,僵硬地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大男孩。对方正吸着冰可乐、歪着脑袋,瞪着一双大蓝眼睛,一副栩栩如生的活人模样。

 

可社保数据库不会骗人。

 

 “当然了,没人能活那么久,”柜员的声音有些发颤, “所以根据新总统的新规定,在联邦政府的法律意义上,您已经... 呃,去世了。”

 

“为啥?才360岁就必须得死,这算什么鬼规定?”

 

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轻咬着吸管思考了片刻,掏出一沓五彩斑斓的小卡片拍在柜台上。

 

“好吧好吧,领不了工资那就算了。你只要告诉我,汉堡王的积分卡死人还能用吗?”

 

银行职员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能尴尬干笑一声,敲击键盘又刷新了一遍页面。

 

“非常抱歉,这大概是系统错误。如果您确实还活着,可以去社会保障中心申请恢复身份,只需要提供作为美国公民的出生证明......”

 

“哈哈,我出生的时候这里可还不叫‘美国’呢!”

 

“那么,既然您并非在美利坚境内出生,能否提供任何入境记录?“

 

美国“本国”又吸了一大口冰可乐,笑容逐渐凝固。

 

“入境记录?我才没有那玩意儿!我在自己家里待着,为什么需要入境记录?”

 

他的话音未落,银行柜台的玻璃反光中映出几道模糊的身影。

 

下一秒,银行大厅里翻阅报税指南的“老大爷”合上了手册,原本在排队的“普通顾客”一起包围上前,靠在门口闲聊的“流浪汉”也迅速调整了站姿立正,瞬间将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许动!”

 

领头的便衣探员掏出「美国国土安全部」徽章,又晃了晃印着「移民与海关执法局」字样的身份证件,而后从腰间抽出金属手铐,咔哒一声给自家祖国戴上。

 

“琼斯先生,根据新总统的新规定,像你这样没有SSN、没有出生证明、也没有入境记录的,统称为非法移民——跟我们走一趟吧!”

 

 

2.

 

“唐纳德,我需要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窗帘半拉着,金色的阳光顺着缝隙洒到总统办公桌上,照耀得桌上物件熠熠生辉——金光灿灿的“TRUMP”招牌,全金铸成的赌场和酒店模型,还有一顶红得能亮瞎狗眼的MAGA鸭舌帽。

 

阿尔弗雷德坐在办公桌对侧,背对着一整面墙的超大号星条旗,罕见地冷了脸。

 

脚下那块艳红色、镶着金边的地毯让他有些烦躁。他记得,这里的地板本该是沉稳的深蓝色或低调的浅米色,但自从眼前的这位胖老头重返白宫,装潢就全变成了赌场VIP包间的标准艳俗配置。

 

低头盯着这块土豪地毯,他忍不住又想起了移民拘留所里的地面。

 

过去的24小时里,他一直都盯着那块地面:灰白色的水泥地,裂痕像旧地图上的国境线,黑棕色的污渍不知是泥土、咖啡、还是某个倒霉难民的鼻血干涸后的痕迹。

 

其实,手铐根本铐不住美利坚先生。

 

二战时,他曾经徒手拆掉纳粹的碉堡,如果他想逃脱,区区几个武装押送人员也根本拦不住他。

 

然而,他能手撕德国鬼子,却不能对自家国民动手。因此,在多次口头抗议申请律师无果后,他只能忍着烦躁,被国民押送进了那间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小黑屋”。

 

美国移民拘留中心的审讯室,俗称“小黑屋”,连轴心国战俘营都比这里人道。

 

屋里没有窗,四面都是封死的混凝土白墙,却被一盏不时发出嗡嗡电流声的日光灯照得亮如白昼。

 

屋内仅有的陈设是一张铁皮桌、两把生锈的金属椅、还有墙角架着的一台冒着诡异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最开始,阿尔弗雷德毫不焦虑。

 

他不是急躁的性格,对于这种必定可以快速澄清的小误会,向来是以乐观心态面对。况且,移民拘留处他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只是当年他是坐在审问桌的另一头。

 

如今,以“非法移民”的身份进来,倒也不失为一种新奇的体验。

 

就在他好奇宝宝似的四处乱看时,押送员推着他坐下。紧跟着,一个头顶斑秃的白人警官坐到了他的对面,表情懒散,手里晃着一沓文件。

 

“¿Es ciudadano estadounidense? (你是美国公民吗?)” 胖警官用带美国口音的西班牙语质问,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常年审问从墨西哥翻墙来的非法移民,什么五花八门的答案都听过。今天这是头一次,他听见有人用标准的通用美式英语,理智气壮地回答。

 

“当然了!我是美国人,百分百的纯美国人!”

 

“别扯了!”警官换回了英语,慢悠悠地回答,“上过学的都知道,哪儿有‘百分百的美国人’?往上倒三代,谁家祖宗还不是移民?”

 

阿尔弗雷德张了张嘴,正要反驳,却被执法官员摆了摆手打断。

 

“行了,我知道你是美国人了,没哪个外国移民的历史学得这么差。护照拿出来,驾照也行,我这就放你走。”

 

显然,在移民拘留所里,金发、蓝眼、白皮肤就是最有效的身份证明。

 

很可惜,阿尔弗雷德并没有除此以外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好巧不巧,他的证件前阵子刚被收走了,理由很荒谬——他那本使用超过30年的旧护照,被新总统认定为“系统漏洞”,决定重新登记他的身份数据,把他的“出生年份”往后挪几年,说要“让美国重回19岁”,结果这种小事办了几个月还是没办好。

 

想到自家上司不靠谱的老脸,他只好摇了摇头。

 

那警官翻了个白眼,重重咋舌一声:“啧,现在的年轻人... 好吧,你证件要是忘在家里了,叫你家人送过来。”

 

听到“家人”这个词的瞬间,阿尔弗雷德愣住了。

 

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他要是说,我有个孪生兄弟在加拿大,还有个闹翻了的(前)哥哥是英国佬,估计只会给他本就疑影重重的美国公民身份雪上加霜。

 

最后,他只有实话实说。

 

“唐纳德·特朗普,我的证件都在他那儿。”

 

漫长的半分钟里,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审问官员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显然是在评估他的精神状态。但一通反问加威胁后,眼前的“非法移民”却依然给出了相同的回答。

 

这回,警官忍不住嗤笑起来。

 

他摇了摇头,按下桌上的通话按钮,轻飘飘地撂下一句“带走,先关几天再说”。

 

在此之后的二十多个小时里,全美唯一一个“正星条旗的老美国人”就被跟一群骨瘦如柴、皮肤蜡黄、一句英语都不会的拉美非法移民关在了一起。

 

其他囚犯盯着阿尔弗雷德的肤色,交头接耳地用西班牙语嘀咕:“白皮美国佬咋也在这儿呢?”

 

阿尔弗雷德饿得前胸贴后背,没心情搭理他们,只是憨憨一笑,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四周又重归寂静后,他就这么默默蹲在牢房角落里,像思念远行恋人的痴情种那样,出神地想着汉堡和薯条。

 

终于熬到了饭点。

 

尽管对食物向来没什么要求,也对自家监狱闻者落泪的餐饮标准早有心理准备,狱警把黑乎乎的塑料餐盘从铁栏杆外扔进来时,阿尔弗雷德还是被盘里的不明物体吓了一跳。

 

餐盘之上,主菜是一块冷掉的鸡肉饼,表面点缀着白中透绿的霉斑,佐餐小菜是罐头胡萝卜,搭配一坨灰青色的凝胶状土豆泥。

 

倒霉的拉美老哥们也都饿久了,一边咒骂着(其实就近在眼前的)美利坚合众国,一边在胸口画个十字,低声啜泣着闭上双眼,视死如归似的把食物往嘴里塞。胃口不好的吃到一半就开始干呕,身体强壮的咽下去了,但也吃得鼻涕眼泪齐飞。

 

阿尔弗雷德盯着餐盘看了两秒,拿塑料小勺挖了一块尝一口,意外地却觉得味道挺好——非常好!甚至让他回忆起了自己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

 

于是,他在餐盘上浇了一大圈枫糖浆,风卷残云地吃掉了自己的那份牢饭。还顺便把旁边几个吃不下去、已经开始扶墙呕吐的南美难民的剩饭也都一并清理了。

 

他刚勉强吃饱,正心满意足地舔着勺子上残余的番茄酱时,牢门突然又开了。

 

“尊敬而亲切的美利坚先生,您好。”

 

阿尔弗雷德闻声抬起头,先前审讯的那个胖警官又回来了。这次他的身板站得笔直,脸上挂着谄媚十足的笑:“您现在可以走了。昨天只是误会一场,真的十分抱歉,万望阁下勿要见怪。”

 

在他身后,正大摇大摆地站着另一个更大号的胖子,一头凌乱飘逸的黄毛、脸上糊着一层橘色的美黑粉底,穿着超大码的黑色西装、打着一条张扬无比的鲜红色领带。

 

“嘿,没想到吧,阿尔弗!我来让你再次伟大了。”

 

亲自去移民拘留所赎回美利坚时,特朗普总统拉开双手,摆出一副弹手风琴的架势,开了这么个没意思的冷笑话。之后的半小时,他坐在装满了防弹玻璃的凯迪拉克“野兽”里,跟祖国先生吹嘘了一路自己的新政策有多伟大。

 

此时此刻,顺利回到白宫后,胖总统一屁股瘫进办公椅里,像移民局里的胖警官按通话按钮那样,神态自若地按下了他办公桌上的“可乐按钮”。

 

五秒钟后,白宫侍者们端着一箱冰可乐,和两袋超大份豪华麦当劳套餐进来,整齐地放在了总统先生面前。

 

特朗普迫不及待地撕开一袋汉堡,另一袋粗鲁地扔给了阿尔弗雷德。

 

“合理的解释... ” 他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祖国的质问,“新闻都爆出来了,我能怎么办?你知道的,选民最讨厌冒领政府福利的蛀虫,所以必须按规定处理。”

 

 “我每天都在努力工作,才不是冒领福利的蛀虫!那是我应得的!” 美利坚先生急忙反驳。

 

 新上任的总统倒是不打官腔:“可是你的岁数太扯淡了!我会继续给你买快餐吃,也和USCIS打过招呼了,会帮你改掉证件上的岁数,两个月以内就能给你的护照翻新。不过再此之前,法律意义上你就是个死人,我没法给你发工资。”

 

“那SSN呢,我什么时候能有新社保?”

 

”哦,关于这件事嘛,”特朗普吞下一口汉堡,大声打了个饱嗝,“我说阿尔弗,你真的需要社保吗?你一百年都生不了一次病,没有医疗开支,也不需要养老退休金——说实在的,社保这点儿钱,对你根本没意义!”

 

东方有句俗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阿尔弗雷德看着这头发乱糟糟、满脸自恋的金毛胖老头儿,感觉应该揍他一顿来维护自己的国权。但他闻见汉堡的香气,摇晃纸袋,听见里面的薯条碰撞着发出酥脆的声响,还是消化了怒气,乐呵呵地捧着汉堡吃了起来。

 

没成想,他刚咬了那汉堡一口,却发觉肉饼的口感和往常大相径庭。

 

“呃,这汉堡味道怎么有些奇怪?”

 

“这是 ‘beyond burger(纯素汉堡)’,大豆蛋白,比普通的肉健康多了。”特朗普不慌不忙地接过话茬,“你知道的,那群搞环保的嬉皮士们最讨厌我,但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阿尔弗雷德猛吸一口可乐,瞪大了眼睛反问:“我吃素的,那你自己吃的是什么?”

 

“安格斯牛肉肉饼配香肠和培根。”

 

荤可忍,素不可忍!

 

美利坚先生再也忍不了了,收起脸上的笑容,怒火中烧地朝自家上司大喊:

 

“唐纳德·约翰·特朗普!你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我五十多岁跟着华盛顿打独立战争,九十多岁跟着麦迪逊打美加战争,一百四十岁跟着林肯打南北战争,两百岁跟着伍德罗打一战,然后跟着罗斯福打二战、跟着杜鲁门打朝鲜、跟艾森豪威尔打越南、还听乔治·布什的打了那该死的伊拉克——我活了快四百年了,战功赫赫,你竟然敢断我的社保?”

 

夺门离去前,他扔出手中的可乐罐,重重砸在了正啃着汉堡的胖总统脸上。

 

 

3.

 

和上司赌气后,“老不死”的年轻国家暂时成了无业游民。

 

虽然大骂一顿解了气,但阿尔弗雷德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皮,心中清楚:要是这样下去,说不定上司答应他的法律证件还没办下来,他就先(在生物学意义上)真的饿死了。

 

为了挺过这无证件、也没公务员收入的两个月,他必须得找份能现金结算的兼职,来填满自己这能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胃口。

 

离开白宫后,他坐在街头苦思冥想了一阵子,突然想起来一个人——要问谁最懂得钻法律的洞子、最会空手套白狼,那还得是某位老牌资本大国......

 

“你说,你家上司给你断了社保,你还被当成非法移民关进了拘留所?”

 

电话刚一接通,英国绅士的坏笑声一从听筒里传出来,阿尔弗雷德立即后悔了。

 

“哼,纯属活该!”大西洋另一端,亚瑟·柯克兰戏谑地说着风凉话,“喂!大笨蛋,再给我详细说说他们是怎么审问你的,我要记下来方便以后嘲讽你。”

 

“没怎么审问。那警官就和我说,让我拿出能证明美国公民身份的证件,不然他就要拘留我、还要按流程遣返我。”

 

“遣、遣返...?”电话那头,亚瑟微妙地倒吸了一口气。

 

“对啊!这太荒唐了,我又不是移民,他们还能把我遣返到哪里?”

 

“真是的,说得像你天生就是什么‘美国人’一样!”

 

“可我就是......”

 

“你根本就不是!”亚瑟大吼着打断了他,声音有些颤抖, “被遣返怎么了?难道你来英国我会不管你?!”

 

阿尔弗雷德听得目瞪口呆,半天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才好。

 

他又想起来,两百多年以前,他刚独立的时候,每隔两天就能收到大洋彼岸寄来的信笺。收信人的姓名从来都不是“美国”,仅仅只是“阿尔弗雷德”,有不少信封上还贴了糖果和零食,全都是他最爱吃的口味。

 

其实,刚独立的美国每次都想拆开看看,上司们却总是以「不准收英国的东西」为由阻拦,最后那些信竟然一封都没给他看过。

 

当年,亚瑟的信笺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都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独自在大西洋的这一端,阿尔弗雷德的眼神黯淡,仍然不敢去想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沉默了很久后,亚瑟剧烈咳嗽几声,再开口时,语气竟然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家上司对你不好,如果... 如果你还愿意,我也不是不能就——”

 

阿尔弗雷德这时才回过神来,把胸膛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压抑下去,高声笑起来。

 

“哈哈,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能找到工作,才用不着你管呢!”

 

 

4.

 

虽然信誓旦旦说了要自力更生,阿尔弗雷德却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打黑工。

 

他浑浑噩噩地回了家,给白宫秘书打了个视频电话,简单交代了一下之后两个月的工作,顺便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奇葩处境。

 

秘书安静听完了,在屏幕那头露出一副心酸又无奈的表情来。

 

“祖国先生,像您这种情况,其实还是有不少工作机会的。虽然这事儿很让特朗普总统头疼,但绝大部分滞留我国的非法移民,都能得到不错的收入来源......”

 

“啊?可是唐纳德对记者们说,他已经把黑户全都抓起来了?”

 

秘书摇了摇头,沉稳严肃的脸上,露出看傻子似的怜悯表情来:“不,那当然只是总统个人的说法。事实上,唐人街到处都是现金结账的小时工,不仅工作机会多,而且少数族裔的同胞们互相包庇,ICE(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根本抓不过来。”

 

阿尔弗雷德心情很复杂,但如今他跟非法移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哪还有心思琢磨上司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移民影响经济的理论。

 

“我也能去唐人街当两个月的黑户吗?”他微笑着反问。

 

视频电话里,秘书的脸色尴尬地凝固了几分:“呃,您恐怕...”

 

他考虑了一下自家祖国扮成新疆人蒙混过关的可能性,然后看着阿尔弗雷德的金发蓝眼,立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您这种情况,必须得有什么华人来引荐。”

 

虽然严格意义上也是自家地盘,但阿尔弗雷德在唐人街里可没什么人脉。他的一日三餐被美式快餐和冷冻食品塞满了,对正统意义的美食毫无兴趣,平时根本没有踏足那地方的理由。

 

不过,地地道道而且颇有声望的中国人,他倒是认识一个。

 

——“给你介绍唐人街的工作?”

 

接起电话时,王耀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似乎是在叮呤咣啷地炒着菜,灶台上的明火劈啪作响。

 

“美国佬又想钓鱼执法是吧?不行!查非法移民是你家的事,别来烦我阿鲁!”

 

“你这叫什么话?大英雄我光明磊落,什么时候做过‘钓鱼执法’的事?”

 

阿尔弗雷德爽朗地笑了两声,听见话筒那边的人不接话,只能没什么底气地解释起来:“好吧,实话跟你说... 唐人街里有没有非法移民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没有证件,移民警察威胁要遣返我。”

 

“为什么?你不就是美国人嘛,还能遣返你去哪儿?”

 

中国人理所当然的问题,莫名其妙却踩到了年轻国家的雷区。

 

这是琼斯先生积累了两天的暴躁,也是美利坚持续超过两百年的存在主义危机。

 

“哪儿都他妈的不去!我就是美国人,天生的百分百纯美国人,用不着跟任何人证明!”

 

阿尔弗雷德高声反驳完,深吸一口气,扬起了个微笑,朝话筒另一头缓声说:“听好了,王耀。这个忙你要是不帮,我就让IRS清查你以私人名义在我家购置的几处房产今年有没有报税。”

 

美国国税局的大名一出,厨房里炒菜的声音瞬间停了。

 

“害,急什么阿鲁,不就介绍个工作嘛!”

 

王耀笑了两声,以长辈的口吻语重心长地感慨:“有上进心好啊!年轻人就是得这样,勤快踏实有朝气,小伙子我看好你呀!”

 

...

 

转天,阿尔弗雷德拿着王耀写的中文推荐信,站到了纽约唐人街上,一家悬挂着大红灯笼的小餐馆门外。

 

店主读完了信,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用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英语说:“我们缺个收银员,但你个白人小伙,数学不好,干不来咯。”

 

阿尔弗雷德没有走,而是自信地站在原地,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笑得阳光灿烂。

 

“这是刻板印象,我的数学非常好!微积分、概率论、拓扑学和函数论... 随便你考我什么都行。”

 

“你说的这些都没用!”

 

广东店主摇了摇头,从收银台里掏出一张百元美钞和一枚1美金硬币,拍在桌子上。

 

“小伙子,你来给我演示:这个客人吃饭花了51美金,他给了你这些钱,你要找他多少零钱?”

 

阿尔弗雷德盯着桌上的101美金,歪了歪头,自信地把那枚一美金硬币退了回去。

 

“用不着给这么多钱!”美国人微笑说着,迅速从找零抽屉里掏出四张十美金和9张一美金,“喏,合计找零49。”

 

店主扭过头,和身后忙碌的服务员们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白眼,然后又转回脸来,不耐烦地和阿尔弗雷德说:“算了,看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也挺可怜。收银干不了,先在后厨待着吧。”

 

虽然时薪比最低工资还低,但终归也算是得到了一份工作。

 

——做饭嘛,无非就是把食物弄熟,普通的化学反应而已!

 

系上围裙走进后厨时,阿尔弗雷德环视一圈四周的中式铁锅和灶台,想着从前看王耀颠勺时轻松的模样,相信凭自己的天生神力,必定能做得比中国人还棒!

 

厨房里已经有几个人在忙碌,传菜桌上放着几盘已经炒好了的菜品,腾腾冒着热气。

 

炒菜的大师傅擦了擦额角的汗,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让新来的小伙子帮忙端菜出去给客人。

 

阿尔弗雷德是天生的没眼力见,并未接收到这么明显的信号,只是盯着桌上的清蒸石斑鱼,奇怪地皱起了眉。

 

美国佬从来没见过整条躺在餐盘里的鱼,显然把这当成了半成品。他抄起菜刀砍掉了鱼头,利落地扔进垃圾桶,然后果断把鱼身全部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卧槽!这是清蒸的,不能炸啊!”

 

炒菜的大厨一愣,急忙抬头用中文叫喊,但锅里炒着的菜正在大火收汁,一时腾不出手来阻止。

 

很不幸,阿尔弗雷德糟糕的中文水平,也并不支持他听懂这句国骂。

 

事情迅速失控了。

 

在厨师忙完手头菜品的半分钟内,行动力满分的美国小伙,已经将一个又一个的成品佳肴扔下了油锅:虾饺、肠粉、烧鹅、白切鸡、豉汁蒸排骨......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当大厨双眼失神、匆匆忙忙地叫来会说英语的店主时,众人只惊悚地看到这样一幕:

 

天赋异禀的味觉白痴(之一),高高举起一包马苏里拉芝士,整袋倒进了翻滚着的皮蛋瘦肉粥里。

 

死寂一片的后厨里,阿尔弗雷德叉着腰,信心十足地尝了一口裹满了奶酪的皮蛋:“唔,挺好吃的,但芝士味还是不够浓... 诶,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要尝一口吗?”

 

店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欲哭无泪地缓缓指向门外:

 

“天杀的美国佬,你给我滚出去!”

 

 

5.

 

被赶出唐人街以后,美利坚先生漫无目的地在自家街道上闲逛。

 

他去了几家挂着“招聘”字牌的美式快餐厅,但最近非法移民突查严得很,餐厅经理听说他没有合法证件,全都立马黑了脸。

 

最后,他工作没找着,反而花光了从中餐馆赚来的十美金工资,买了一大袋汉堡犒劳自己。

 

天色渐暗,晚餐时间到了。

 

阿尔弗雷德坐在市中心街边的长椅上,快乐享用着他的“疯狂星期四”套餐。吃着一半,突然瞥见街对面的米其林餐厅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男人风流潇洒、长发飘飘、胡子拉碴,穿着一身gay味十足的骚紫色高定礼服,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雪茄,正抻长了脖子和餐厅的侍者们抛着飞吻。


阿尔弗雷德咽下薯条,向街对面的这位“花花公子”挥了挥手。

 

“嘿!弗朗西斯!你怎么在这?”

 

“哦呀,小阿尔?”弗朗西斯扭过脸来,轻佻一笑,优雅地迈着猫步朝他走过来。

 

“哥哥我跟上司来你家出差,这不,翘了会议出来享受享受... ” 法国人说着,指尖按住自己的胸口,故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夸张表情来,“哎呀,不是我挑剔,你家这菜啊,味道实在是有待提升。”

 

“嘿嘿,这有啥难的?”阿尔弗雷德吸着可乐,含糊地说,“不管是什么食物,下油锅炸一炸都会立刻变得超好吃啦!”

 

世界名厨揉了揉眉心,重重叹了口气,不想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说起来,真稀奇啊,你工作日怎么没在国会里上班?嘿——”他眯起眼睛,调笑着怼了怼美国小伙的胳膊肘,“你小子终于想通了,也要罢工?”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懒得编什么借口,只是诚恳却敷衍地回答:“不,我家新上司不给我发工资,所以我出来找些别的兼职。”

 

“啧啧,我说小阿尔,凭你这硬件条件,想赚快钱还不简单?”

 

弗朗西斯咋舌一声,围着阿尔弗雷德转了两圈,目光顺着他满是胶原蛋白的年轻脸蛋,游移到他发达健硕的肱二头肌,最后停在了他运动汗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上。

 

“现在可是互联网时代了,赚钱的思路也要开放些,”法国情圣贴在美国小伙耳边,意味深长地悄声说。

 

“...哥哥我看啊,你就在那种「大家都喜闻乐见」的网站上,稍微穿点「诱人可口」的衣服,开个直播,随便聊些「成年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不出三天,你准能比你家上司赚得还多呢!”

 

 

6.

 

回家琢磨了小半天,阿尔弗雷德觉得,法国人说的奇怪办法也值得一试。

 

他翻箱倒柜,掏出了一件在万圣节商店买的汉堡充气COS服,戴上了印着亨氏番茄酱标志的头套,登陆Y*uTube,打开摄像头,点击直播按钮...

 

起初,直播间观众寥寥无几。

 

面对空白一片的对话框,阿尔弗雷德装腔作势地傻笑两声,心中暗感有些尴尬。

 

“呃,成年人最感兴趣的话题...”  

 

他喃喃重复了一遍弗朗西斯的嘱咐,突然灵光一闪。

 

对,说起美国成年人最感兴趣的话题,那毫无疑问就是——

 

“税款!”

 

“对,关于国家税收。”美利坚先生对着摄像头,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大家都知道,今年特朗普总统在竞选时承诺过,他会通过减少税率来帮助中产阶级...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这口号听起来真不错!但事实上,他的新政策让美国倒了大霉,那些税率改革对大部分美国人都没有任何帮助,反而给财阀企业增加了更多可以隐蔽逃税的政策漏洞......”

 

直播间里的人逐渐多起来,公屏上飘来一串又一串的留言:

 

「真的假的?」「难道是白宫内幕人士?」「汉堡老哥,你这么敢说不怕被封号?」...

 

美利坚先生并没有逐条读留言,只是甜甜一笑,掏出了自己在白宫工作的员工卡。

 

当然了,为了回应『新总统的新规矩』,他只好遮盖住了自己的姓名、照片、还有360岁的惊人年龄——仅露出了总统亲笔签名,还有一枚金黄色的总统印章。

 

“就拿特朗普总统自己来说吧。在前些年的税收丑闻被曝光后,他却仍然死性不改,把自己的豪华私人飞机算作公务支出,飞行燃油费用全部扣算成公司费用,以此逃脱美利坚合众国白纸黑字的个人所得税法。除此之外还有...”

 

开播仅仅十分钟后,直播间内疯狂涌入了上万名观众。

 

“再度参选以后,他的‘超级PAC’竞选团实际上存在多个非公开账户,他还利用经济刺激计划给身边亲信幕僚发奖金,奖金发放完全绕过IRS正常的税收监管程序,具体操作程序为...”

 

美利坚先生快速说着,依然没有在看直播间的观众留言。

 

原因很简单,他已经彻底看不过来了。

 

直播间迅速被顶到了Y*uTube首页,公屏上的评论疯狂滚动,围观人数以指数级快速增长。

 

“哦对,当选的这几个月里。除了利用总统职位为自己谋得了以上诸多好处之外,特朗普总统还曾与俄罗斯联邦的——”

 

话说一半,网络信号突然被切断了。

 

崇尚言论自由的灯塔国闭上了嘴,看着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警告框:「您的直播间已被封禁」。

 

与此同时,阿尔弗雷德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疯狂响了起来。刚一接通,他上司极有特色的公鸭嗓就从听筒里窜出来。

 

“阿尔弗雷德!那个在Y*uTube直播的汉堡男是不是你!”

 

“嗯?你在说什么呢?”大男孩的语气乖巧又无辜。

 

“你自己知道我在说什么!”总统在白宫办公室里咆哮,橘色的老脸气成了和他红脖子支持者们一样的猪肝色,“我对你多好啊!每天都让你用我的可乐按钮,还给你买了那么多汉堡吃,你为什么还要跟民众爆我的黑料?你把国家脸面放到哪里了?“

 

“我的脸面在哪里,这句话不应该我来问你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美利坚先生摘下番茄酱头套,脱下充气汉堡服,重新换回那件他从二战穿到今天的旧空军夹克,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自家孩子认错。

 

“好吧,祖国先生,这次是我害你不伟大了。”富豪总统低声说着,语气中一贯的自负气焰灭了大半,“你给我添乱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你的证件我已经办下来了,工资现在我就转给你,社保也会从明天起重新起效。”

 

“好耶!谢谢啦!”

 

阿尔弗雷德欣喜地尖叫一声,瞬间换回了天真幼稚的笑脸:“不过,唐纳德,关于你最近的新政策,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提案。”

 

“比税收和社保还重要?”

 

“没错!”

 

美利坚第47任总统屏气凝神,紧张地绷着脸等待着自家祖国的意见。

 

“素肉汉堡太难吃了,你应该在全国禁止售卖!”阿尔弗雷德说。

 

“天呐!阿尔弗,你真的是个天才!”

 

白宫里,向来不靠谱的总统狠拍了一下桌面,从未觉得自己与祖国如此亲近过。

 

——“没办法,美利坚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阿尔弗雷德挂断了电话,伸个懒腰,拉上空军夹克的拉链,起身朝最近的一家汉堡店跑去。

 

 

The End


🥰
哥哥弟弟龙形态贴贴 二哥岁身全...

哥哥弟弟龙形态贴贴

二哥岁身全是我瞎编,参考了一下饮露餐风

哥哥弟弟龙形态贴贴

二哥岁身全是我瞎编,参考了一下饮露餐风

韵可

鸢|是的,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

  群雄逐鹿的烽火中,我失去过一个孩子。

  内含袁基|刘辩|傅融|孙策|孙权|周瑜|

  -

  

|袁基|

  黑云压城。密探来报,袁术已兵临城下。

  袁术自南阳发兵,锋芒正盛。与其在战场上以卵击石,不如避其锋芒,暗中发力。袁术军中的暗桩早已插下。我自知此役虽无必胜的把握,但一定能撑到东阳的援军抵达。

  只是,袁术既至,他……大概也在军中吧。

  上次相见已经是三个月前了。我瞒了他一件事。如今看来,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多思无益。我索性不再去想。城池坚固,广陵未必如袁术所想的那样不堪一击。

  两军交战的战鼓响遏行云。我亲自坐阵城头。鲜血和烽烟的味道熏...

  -

  群雄逐鹿的烽火中,我失去过一个孩子。

  内含袁基|刘辩|傅融|孙策|孙权|周瑜|

  -

  

|袁基|

  黑云压城。密探来报,袁术已兵临城下。

  袁术自南阳发兵,锋芒正盛。与其在战场上以卵击石,不如避其锋芒,暗中发力。袁术军中的暗桩早已插下。我自知此役虽无必胜的把握,但一定能撑到东阳的援军抵达。

  只是,袁术既至,他……大概也在军中吧。

  上次相见已经是三个月前了。我瞒了他一件事。如今看来,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多思无益。我索性不再去想。城池坚固,广陵未必如袁术所想的那样不堪一击。

  两军交战的战鼓响遏行云。我亲自坐阵城头。鲜血和烽烟的味道熏得我几欲作呕。

  投石车激起的碎石四处崩散。城下架起的攻城云梯被守军一次又一次阻断,战局焦灼,袁术一时半会攻不进来。

  东风乍起,远处隐隐传来火光。在投石车的隆隆声中显得格外显眼。

  “是粮仓!”“军粮起火!”

  城下士卒惊恐的呼声此起彼伏。安插在袁术军中的暗桩按照我的命令点燃了袁术的军粮。此刻袁术军心涣散,战况立时分明。

  广陵尉率军冲出城门,追杀溃退的袁术兵马。

  胜负已定。马蹄扬起滚滚烟尘。我立在城头,远处寒光一闪而过,刺痛了我的眼睛。

  下一秒,剧痛自左肩袭来。

 

  “什么箭,射得肩胛骨都碎了。”

  我醒来时华佗正拿着一支羽箭翻来覆去地看。我试着动了动肩膀,尖锐的疼痛已经缓和了些,只是还有一阵异样的痛感,是从小腹升腾而起的。

  “这是大箭。”我不动声色地回答,“是袁氏家传的射艺。能从山这头击断另一头的松枝。”

  华佗一脸恍然大悟。

  “所以袁术这狗杂碎,打不过你就安排人放冷箭射你?”

  我默不作声。只问他,“我的伤如何?”

  “死不了。”华佗站起来,端给我一碗不知为何物的苦药。“但你腹中的孩子难说。我不精妇产之理,若是张仲景在,他或许有法子保住它。”

  ——但张仲景上个月行经汝南时被袁绍扣留,这是我们二人皆知的事情。

  “我开了保胎的药方。若它能撑过这两日,或许便能安然无恙。”

  我面无表情地向他点点头,任由他把那碗奇苦无比的汤药给我灌了下去。

  他到底开的什么方子,怎么能苦成这样!

 

  上回交锋后,袁术并未退兵。不知道“广陵王中箭”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插着袁氏旗帜的兵马仍时时在广陵城外逡巡。

  五日后,来自广陵的使者向袁基献上了一只镶嵌宝石的木匣。

  里面装的,是一团血肉模糊、已经成形的男胎。

 

 

|刘辩|

  刘辩被鸩杀后第六个月,我在广陵见到了传闻中五斗米道的天师。

  那张熟稔的冶丽面容假托另一个名字,那样轻飘飘地复现在我面前。

  “贫道张道陵,是五斗米道的天师。”

  带着轻佻笑意的一句话,把我的舍身忘死、肝肠寸断,全都轻飘飘地拂去了。

  握着剑柄的手颤抖着,终究还是没有刺下去。

  “听闻五斗米道的天师能破生死,通昏冥。本王今日恰有一事相求。”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磐石般坚硬冷淡。擦净了沾血的剑,我合上剑鞘。

  “哦?”他挑了挑眉,“贫道听闻殿下素来不信鬼神,不屑巫蛊之术。”

  我笑着摇了摇头。

  “张天师,人心易变,时移事殊啊。”

 

  他跟在我身后。我们在一片缄默中穿过重重的屋舍与高墙。

  我的卧房中有一间无人知晓的密室,连阿蝉都不曾入内。昏暗的内室中,只有香烛微弱的火光,映拂着台上供奉的一尊婴孩陶像。

  在襁褓而抚育,向孩笑而未言。不终年而夭绝,何负罚于皇天。

  “素闻广陵王未曾纳娶,何故供奉婴儿陶像?”

  隔着袅袅的烟火,他的笑容仍是我所熟悉的漫不经心、不达眼底。

  “本王是女子之身,天师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个孩子,是本王的骨肉。”

  我转过头,冷然看他。

  笑容从他脸上退去的样子,我得亲眼看到才好。

  “本王与先帝有故。先帝被鸩杀时,我已有孕三月有余。”

  我在寿春回洛阳的水路上吐得一塌糊涂,一身士族公子打扮时被沿途的大夫诊出了喜脉,花了不少金子才堵上他的嘴。

  我确实犹豫过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刘辩一定会开心的,他巴不得能用什么东西能把我和他此生此世永远拴在一起,一个孩子比世间一切的绳索都要坚牢。

  只不过,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他便在我面前饮下了鸩酒。

  于是我星夜逃出洛阳,返回广陵。华佗帮我处理后腰的箭伤时告诉我,我恐怕保不住这个孩子。

  “……它还那么小。离开我的身体时,只有小猫那么大。”

  回忆里那抹刺眼的猩红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去。一直以来强压下的悲恸与狂乱终于涌出这个名为“广陵王”的虚壳,我想很多时候我都高估了我自己,本质上我大概和刘辩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这样任凭悲伤汹涌而出的机会,也仅仅只有一瞬。

  “想来是这个孩子不愿做遗腹子,恐先帝地下寂寞,故而随先帝去了。”

  我闭上眼睛。心里像有一条宽阔而寂寥的河流缓慢流淌。

  “烦请天师转告这孩子。此世本王与他母子缘分浅薄,待到轮回转世,切莫再投胎在帝王家。”

 

 

|傅融|

  绣衣楼的医官一向是个可靠的人。知晓我女子身份的秘密后也只是简单嘱咐了几项事,便背起医箱离开。

  阿蝉送医官出去了。木门吱呀一声,门外守着的傅融推门进来。

  “医官怎么说?”

  他皱着眉。眉压眼,眉峰上挑,让他周身萦绕着一种凛冽的锋利气息。我倚在榻上向他招招手,使唤他把桌上的蜜饯递给我。

  “有孕二月,脉象平稳。需忌烟酒,远案牍,不可过于操劳。”

  我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蜜饯。自从发现自己有了身子后我越发爱吃酸甜口味的果干,于是顺理成章地缠着傅融做了一大罐,批公文时便往嘴里塞两片。

  他的手抚过我的侧脸,指腹轻压我嚼着果脯、微微凸起的脸颊。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可他紧蹙的眉头并未舒展。“……你真的想好要留下它了吗?”

  ——我知道他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时局复杂,豪强并举。广陵如天下大乱中的一片苇叶尚且自顾不暇,我却要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生下这个孩子。

  我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他,“傅融,你不希望我留下它吗?”

  他垂下眼眸,错开与我相接的视线,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一片阴影。

  “此事的决断只在你一人。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与你并肩。”

  “……只是,我希望你多为自己考量。”

  “床笫间想听你几句情话属实不易,今日竟肯一口气说这么多我爱听的话讨我欢喜吗?”我笑。“为了讨傅副官几句好话听,恐怕这孩子我是非留不可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既然你决定了。把医官开的方子给我吧,我去煎药。”

  我听话地把方子递给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用力捏紧了袖中的密报。

  是从隐鸢阁来的、师尊的密信。

 

  傅融把煎好的汤药端来时,我刚刚批完今日的公文,正在伏案给师尊写信。

  “已经放凉了,正好入口。”

  墨色的汤药散发着浅浅的药香。因为已经放凉,香气淡了许多。

  我搁下笔。“傅副官当真为我洗手作羹汤?”

  他翻了个白眼。“绣衣楼可没有闲钱再雇个杂役专门为你煎药。”

  “好。”我点点头。“放在那吧。我写完信就喝。”

  傅融关门出去后那名本该已经离开的医官自屏风后走出来。闻了闻碗中的汤药,他向我摇了摇头。

 

  送医官出去后,我一个人回到案前坐下。

  那封寄给师尊的信只有短短一行字。

  “已确定楼中卧底身份。”

 


|孙策/孙权|

  广陵城外的水埠,广陵与孙氏相约和谈。

  秋景萧瑟。蒹葭上凝着薄露,无序地摇晃在晨风中。很快就会到降秋霜的日子。江东的冬日向来和煦,河面无冰,艋艟战船一年四季都可通行无碍。

  孙权遥遥向我行了礼。五年过去,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江东之主。少年人的身子抽条,相较我们初识时已经高出了一个头。他的衣着配饰早已不同于做孙二公子时,惟有腰间佩剑仍是孙策留给他的那把。

  瞥见他如故面容时我有过短暂的出神。大概是太久未曾见相见。在他兄长墓前分别后,我挣扎着在各方豪强铁蹄下保全广陵这一郡安稳,他接过他兄长的担子,驾着江东这艘艋艟巨舰继续开疆拓土。

  只是……

  过去一直把他当做孩子,今日才忽然发觉,原来他与他兄长的容貌竟如此相像。

  “殿下,许久未见了。”

  他那一头红发鲜艳到有些刺目的程度。我向他点点头。

  “日日战场上兵刃相见,也算许久未见吗?”我收起脸上过于锐利的笑,换成长辈的姿态,“仲谋长大了。”

  会晤的地点定在广陵的船上。双方的谋臣就和约的条件针锋相对。他带来的臣下皆是我眼生的面孔。倒也好,若座上皆是当年的熟人,反倒不好锱铢必较地谈条件了。

  入夜,我设宴在船上招待。

  听了太多文官的唇枪舌剑,酒过三巡我已觉得头脑发昏,便扶着船舷去甲板上吹风。

  水汀旁开着一片白茫茫的蒹葭。江水安静地拍打着水岸。当年和孙策在虎跳峡泛舟,渡过湍急的上游后,余下的水路便都是这样安静和缓的水域。那时孙策还嘟囔着“水流太缓,没意思”,直到我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

  ……

  “殿下。”

  回头正对上孙权一双碧幽幽的眼睛。“听侍女说殿下出来吹风了,仲谋特来照看。”

  “毕竟,若是喝了酒又失足跌进江里,这和约就谈不成了。”

  ——狸奴也拟作虎态。我看着他故作高深恐吓我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孙权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听说仲谋至今仍未娶亲?”

  我懒得再去给他顺毛,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三年丧期已过,尚香又要远嫁。如今吴夫人膝下只剩你。你要谅解你母亲想含饴弄孙的心思。”

  他的脸色好像变得更不好看了呢……

  “若是我说,仲谋早已有相属之人呢?”

  越来越深的夜色里,他的双眸像碧色的火焰一般。“听闻殿下祭奠完兄长后回广陵大病一场,自此再不近男色,昔日‘龙阳之好’的传闻不攻而破。”

  他握住我的手,“……殿下,我们孙家的人,都是一样的。”

  我叹了口气。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

  “仲谋,我是你嫂嫂。有些事,你当年并不知道。”

  我在他抢白前悠悠开口。

  “伯符遇刺前,我已有两个月的身子。只不过胎像不稳,一直在广陵将养着。”

  “你兄长知道后将江东所有药铺搜刮一空,送了我两车益补药材。这件事只有我们二人知晓。”

  “……后来我亲往江东吊唁,悲恸过度。回到广陵任凭华佗用尽那两车珍稀药材,都无法保住那个孩子。”

  生逢乱世,共死容易,难求同生。我和孙策手下的人命皆不尽其数。报应在那个孩子身上,分不清究竟是谁的业果。

  “我此生痛惜之事莫过于此。你和你兄长,究竟是不同的。”

  都是太久远的事了。当年的锥心之痛经年累月,终于还是被血肉妥帖包裹,只有猝不及防被再次提起时,还会尖锐地疼一疼。

  我和孙权沉默地倚靠在船舷边,谁也没有再作声。

  江上有渔女撑船。点点渔火伴着悠扬的渔歌,缓缓隐入夜幕。两岸摇曳的蒹葭似乎不是因为风,而是凭声而动。

  江水仍然安静地流淌着。

  逝者如斯……

  逝者如斯。

  

-

  哥过不了审,放彩蛋了……

  

今天是龙鹤还是龙鸽丶

有一个这样的哥哥,过年你几时回家?👉🏻


*大家春节快乐嗷🧧🧨🧧🧨

*我在饭里保留了一些德华,这样大家看到最后才会相信我做的真是年夜饭🤣🤞

粤咩·手机支架:(老实了)(老实の埋🐻)

桂哥·网瘾老登:(看沙雕视频不亦乐乎)

于是哥俩都满意了✌(存疑

*P6的无字版放彩蛋里了,各位感兴趣的可以自取,

年后有假了我会尽量恢复之前的更新频率,脑子里有好多想画的东西都没来得及画(悲),到时候慢慢补回来

另外,要解锁的省已经决定了哦,目前有三个即将出场,还有一个有些想法但还需要等等🥴

有一个这样的哥哥,过年你几时回家?👉🏻


*大家春节快乐嗷🧧🧨🧧🧨

*我在饭里保留了一些德华,这样大家看到最后才会相信我做的真是年夜饭🤣🤞

粤咩·手机支架:(老实了)(老实の埋🐻)

桂哥·网瘾老登:(看沙雕视频不亦乐乎)

于是哥俩都满意了✌(存疑

*P6的无字版放彩蛋里了,各位感兴趣的可以自取,

年后有假了我会尽量恢复之前的更新频率,脑子里有好多想画的东西都没来得及画(悲),到时候慢慢补回来

另外,要解锁的省已经决定了哦,目前有三个即将出场,还有一个有些想法但还需要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