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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亲友拉来产粮，1.5w + 一发完，主角第一人称视角

# 我已经不知道这是gb还是bl了（？，也不想剧透，雷到诸君请别喷我^ ^

# 捏造过去有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我提着傍晚在村口买的纸钱来到后院。

月光铺在院子里，白得像撒了满院的骨灰，某个角落里亮着火光，忽闪忽闪的，像一簇鬼火。

我担心是什么邪物，取出子车甫昭给我的短刀握在手里，屏气凝神无声地靠近，看清了草丛后的光景。

子车甫昭在烧纸。

纸钱燃出的银屑晃悠悠地在空中盘旋，有不少落到了他的肩头和头发上。

他说着相声，编排了一大堆我没听过的名字，除了被童靈神拖走的老七。

我没想到子车甫昭还会干给人烧纸这么有情义的事，正想拍他的肩吓唬他一下，就看见他把最后一张纸钱对折，再对折，手腕一翻，那张泛黄的纸钱在他的指尖变成了一只蝴蝶。

他像小孩子一样捉着纸钱折出的蝴蝶转了一圈，转完了，指尖一弹，蝴蝶扑向火焰，顷刻间燃成灰烬，我听见他小声说：

“生辰快乐…子车甫昭。”

他拍拍手上的纸屑站起身，回过头看到我，脸上富有童心的笑僵了一下。

“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当背后灵，你想吓死哥啊！”

我沉默地看着他，大概是被抓了现行，脸皮再厚也没了底气，他的嘴角不上不下地扯着，笑得比鬼还难看。

“切……都听到了？想笑就笑，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平时都顶着张贱兮兮的笑脸，蓦地沉下脸来，倒是顺眼了不少。

我没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兀自在旁边找了块空地，掏出打火机，点燃几张纸钱。

“你也来烧纸？”子车甫昭的语气恢复了正常，十分不见外地在我旁边蹲下。

“嗯。”

“哟，这什么大好日子，烧在同一天，这么有缘啊～”

我瞥了他一眼，笑道：“不是你的生日吗。”

“你他妈的…真晦气！”

“生日自己给自己烧纸的人，还怕晦气？”

“哥是在替你烧的这个人打抱不平呢，死在这么个晦气的日子。”他嬉皮笑脸地说。

上次西封团建，玩儿了真心话大冒险。

这群人都是不怕死、脸皮厚的，玩这游戏，问真心话要么说胡话，要么选大冒险。

轮到我问子车甫昭真心话。

我觉得很无趣，一般的问题没什么好问的，真有些好奇的这家伙也不会说。

我随口问了个被佚名们挂在嘴边的问题：

“子车甫昭，你八字是什么？”

“又来了！那哪能告诉你这八字小偷呢？”

“那我换个问题，你生日是多久？”

“你就对哥这么感兴趣啊？”他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同事之间就不要搞得这么暧昧了~”

“噢，那我不问了，大冒险也过了吧。”

“哎呀算了，哥大发慈悲告诉你吧，十一月十七！”

我不想追究这个脱口而出的答案的真实性，敷衍地点了点头。

狄姐不会让子车甫昭多得意一秒钟，“从你嘴里出来的东西也能信？就算是真的，你大告天下也不会有人惦记着给你过生日的。”

“太岁女，你他妈的找死？”

主编让我坐他俩中间，为的就是让我和好稀泥。

“闭嘴。子车甫昭，我大发慈悲提醒你，这不算在工伤保险报销范围内。下一轮吧，该谁了？”

“你他妈就会让我闭嘴不让她闭嘴是吧！”

今天是十一月十七。

还真是巧了，他和子车甫昭生在同一天，如果子车甫昭说的是真的。

“你给谁烧的啊？”子车甫昭问。

“一个死人。”我回答。

“这不废话吗，烧纸不烧给死人还能烧给活人？你敷衍哥呢！”

“你不就烧给活人吗？”我看着他，“不然你现在是鬼？”

子车甫昭一愣，加深了笑容，黑洞洞的眼窜动着火光，脸上朱砂的鬼画符像歪歪扭扭的血迹。

“死了不还有兄弟你找高人把我打得魂飞魄散吗，哪能有那个福气变成鬼呢。”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红线系着的铜钱，放在眼前，视线从铜钱孔穿过看向他。

他挑挑眉，“我送你的那枚？看到了什么？”

“一身黑线。”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还有几根都缠我身上来了。”

像一团网在一起的头发，把他包在中间，一根红的都没有。

怀蕴清说的不错，就该离这人远一点。

“管他黑线还是红线，你换个身份不就一笔勾销了嘛～”

注意到我嫌弃的表情，子车甫昭死皮赖脸地凑过来搭上我的肩，“哥这身因果，还不是一般人能承得起的呢。”

“…子车甫昭，你八字是什么？”

“又来了！生日都告诉你了，自己推呗。”

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从一堆箔纸元宝里拿走了我编的草蜻蜓，“这个不错，我喜欢，送我吧，你重新给他编一个，哥回去睡觉咯~”

我只知道子车甫昭生在民国年间，但具体年份和时辰未知，排列组合下来，穷举的范围也太大了。

阳历十一月十七，民国年间生的八字，我一直记得一个。

我把子车甫昭的名字和那个人的八字写上，在老式电灯昏暗的光下翻看着子车甫昭给我的铜钱。

铜钱正反面的字都被磨掉了，光溜溜地裸奔着，拿在手里像溪底经年被水冲刷的鹅卵石一样光滑，不知被人把玩过多少年了。

「随便捡的，哥这里还有很多呢。」

曾经也有过一双眼睛，老爱眯着透过铜钱来看我。

我把铜钱压上去，鲜红的法阵浮现在纸上。

……

我的手指在法阵上方悬停了很久，久到手臂发酸，指尖开始打颤，还是迟迟不敢落下。

我在民末成过一次亲，那是我第二次成亲。

对方是我代替的人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我按部就班地沿着他的人生轨迹走，和那个我连名字和脸都忘了的姑娘走进了红艳艳的婚房。

瓜子、枣儿、花生、桂圆。

红纱暖帐垂，花烛黯流泪。

我握着细细的金挑杆，在她面前站了很久，才挑起盖头的一角。

杏脸桃腮，樱唇瑶鼻，盖头挑到一半，姑娘左边脸颊上什么也没有，薄粉下的肌肤白璧无瑕。

手里的金挑杆顿时重逾千斤，压得我的手垂了下去。

“夫君？”

“……对不起。”

我在洞房花烛夜和离了。

此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站在和他八字相同，痣也一样的人面前，不敢挑开他的盖头。

初次见到子车甫昭大头娃娃下的脸，知道了他也会易容，痣的位置也不会变……我就无法控制地想起了他。

我老是问子车甫昭的八字，我想知道，又害怕他真的告诉我。

我怕他不是我要找的灵魂，纵使经历了这么多次，我还没习惯空欢喜一场。

最后，我还是挑开了子车甫昭的过去。

在此之前，我对他的过去知之甚少，怀蕴清和狄姐也不会过多谈及这些。我大概能猜到，就算我问了，他们也不会在子车甫昭在场的情况下告诉我。

子车甫昭就更不会告诉我了。他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自揭伤疤给我看。

我只能通过他们每次挖苦嘲讽子车甫昭的只言片语去了解他。

「哎呀，子车哥这么多年了身边还是没一个挚交，真可怜。」

其实我也没有挚交。

人的一生太短，死后奈何桥上走一遭回来，谁又记得谁？

换一百个壳子，谁又认得我。

「可别和子车走得太近啊，这家伙只会拉人下水，然后自己跑路。」

子车甫昭不仅现在猫嫌狗憎，小时候也是。但不待见他的不止家里养的狗，还有他的亲兄妹。

“不要，不要你碰我！大哥好可怕，我要二哥！”

看了他之前的几段回忆，我已经能分辨出，这是他的小妹妹。

一个比子车甫昭小一些的男孩跑过来，把跌倒的小女孩抱起，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小妹乖，不哭了~”

子车甫昭的二弟长着一张阳光正气的脸，笑起来很明朗，和子车甫昭有几分神似，毕竟是血亲，虽然后者和“明朗正气”完全扯不上边，那股子疯劲也是谁都演不出的。

我在子车甫昭的视角，看到他举了好一会儿的手终于放下，反之涌上的是心中的一股酸涩。

纸皮核桃，个大皮薄。六妹想吃核桃，小女孩的手握不住，子车甫昭剥了一盘子，把核桃肉上那层苦皮去掉，十指的甲缝都被染成了黄褐色，奶白色的果肉厚厚地铺在白瓷盘里。

他留了一个核桃，握在手里，一手把盘子藏在背后，一手伸到六妹面前，咔嚓一声，把那个核桃捏碎了。

他牵起不爱动的嘴角，“想吃核桃就告诉大哥，大哥给你……”

还没说完，六妹转头就躲到了三弟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好像在捏死人的头骨……”

手里的核桃壳和果肉掉在地上，子车甫昭咬着自己的手指，苦味在我舌尖弥漫开。

他现在咬过的这只手，后来真的手法熟练地捏碎过死人的头骨，就今天下午的事，我在他旁边。

注意到我的眼神后，他甩甩手在衣服上揩了揩，咧嘴一笑，“咋的，没剥过核桃吗？想吃就告诉哥，哥给你剥。”

他把那盘核桃倒在了假山下，剥了一上午，一块也没吃。

这之后，他就不试着靠近了，远远地站在一边，看弟弟妹妹们练习子车家家传的技艺，看他们嬉戏打闹，比现在在西封的我还更像一个守规矩的旁观者。

如果不是我能感受到他心中深藏的不甘与苦涩的话。

再后来，连这份心情我也感受不到了，像是在雪地里冻久了，就不觉得冷了。

我以为他和木镜理一样，生来就是恶的，结果他是那枚铜钱，以前也是有字的，只不过被磨掉了。

子车甫昭十岁时，我知道了他本该十三岁就去死。

这大概也是他后来会杀掉子车甫磐，他的二弟的原因。但他为什么会屠了自己全族？他十三岁后又发生了什么？

他的小妹总说大哥很凶很可怕，我不禁好奇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子车甫昭自己的脸，到底长什么样？

看子车甫磐他们的脸，我觉得他不可能长得太惨不忍睹。

一个整天木着脸的人，后来是怎么学会时刻挂着笑的？

他似乎很讨厌自己的脸，从来不照镜子，路过水边也不靠近，我只能远远地用余光瞟见一个纤瘦得像秸秆的倒影，穿着黑袍，披着长发，一晃一闪，鬼魂一样从水面上飘了过去。

子车甫昭十二岁时，我想起了他的脸。

那是一个三月春分天，霏霏细雨持续了四五日，骄阳终升，被树叶割裂的天蓝得耀眼。三月又称桃月，春风吹过，开得绚烂的桃花纷纷扬扬淋下，绵延百里。

今天是子车家的小孩被传授技艺的日子，他自然要回避。

子车甫昭爬上附近最高最老的桃树，双手枕在颈后，倚靠在树干上，闭目闻着桃花的清香，花间漏下的阳光晒的人懒洋洋的，落花在他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我突然觉得此刻的风景有些熟悉。

“小姐——小姐——”

女子的呼喊声悠悠传来，一连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子车甫昭低头朝桃树下看去，一身红衣的小女孩抱着树干左顾右盼片刻，拆下绑丸子头的发带束起袖子，一点一点爬上了树。

她爬得很慢，白嫩的手臂被粗糙的树皮蹭得通红，爬一会儿歇一会儿。听见刚才那个声音往这边靠近，她加快了动作，快要爬上来时却一脚踩空了。

子车甫昭看了半天，终于弯腰拉住了她的手臂，在寻人的女子走上山坡前把她拽上了树。

不算粗壮的树干挤两个小孩还是有些勉强，两人几乎贴到了一起。

女孩抬起头来，我的心和子车甫昭一起颤了一下，他是有些忐忑，我则是怔住了。

从我开始窥探他的回忆起，还从未跟谁离得有这么近过，近到我能闻到她腰间的香囊散发的暗香，苏合、乳香、丁香。

我很少用女子的身份，一是我出生时长辈写的是男孩的名字和八字，虽然佚名没有性别，但第一次的人生带来的影响总是重大的；二是这个年代，女子的身份受限更多，我无法改变这些，只好少给自己找麻烦，就算偶尔换一次也不会用很久。

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头从邪崇手里救过我，为了报答他，我替一个命途坎坷的女孩过了短暂的一生，好让他瞒天过海，把她的灵魂换到新的身体里。

伊洺，她的八字我已经忘了，但她九岁之后的人生，是我代她过的。

他没告诉我他和这女孩的关系，但他告诫我，我和桃花犯冲，让我离桃花远一点。

我不知他说的是真桃花还是桃花运，是我还是伊洺，我问了，但那老顽童只摸着胡子牵着女孩的灵魂就潇洒离去了。

现在我才知道，他当时想说的应该是，让我离躲在桃花树上的子车甫昭远一点。

不需要我从十一岁的伊洺，从那时的我的眼睛里去看，我已经想起了。

他的脸我从来没忘记过。

我们就这样无声对视着，桃花还在继续落，只是下落的速度变慢了。

伊家丫鬟在山坡下找了一圈又离去，也没想过娇生惯养的小姐会爬树。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坡下，吐出口气，对子车甫昭道：“谢谢。”

那时的我比现在要冷淡一些，不爱做表情，但和小时候的子车甫昭比起来，还是要开朗多了。

这场景实在是奇妙，我还在子车甫昭的身体里，和过去的他同享视角和感受，对面是曾经的我，虽然时隔已久，但我也能大致猜出那时的我的想法。

子车甫昭盯着我，一身黑衣，脸色苍白，身上还挂着奇怪的配饰，我要是个真小孩，一定已经像小妹一样被吓哭了。

“为什么要躲着她？”

子车甫昭的声音比同龄人更低一些，和他的脸一样阴沉。当时我只觉得这是个麻烦的家伙，并不知道他的心情其实很好。

就像摘下了最高处的那枝桃花一样。

好歹他拉了我一把，我还是回答了他。

“我不想学家里安排的东西。”

我对女红一类的实在不擅长，也没什么兴趣。

“呵。”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你呢，又为什么在这儿？”

“家里不想我学到东西。”

“是吗…？”

我没有相信。子车甫昭看穿着也是大世家的，大家族都很注重培养下一代，他怎么会不被允许学习。

“你是谁家的小孩？叫什么名字？”

“问别人之前不该先自我介绍吗？大小姐。”他说话倒是一直这么欠。

“伊洺。”

“原来是伊家的千金，我叫赵昭。”

伊家是当地有名的行商世家，代代相传的技艺就是会赚钱。

但我印象中并没有姓赵的大家。

“这是假名吧。”

“知道我的真名对你没什么好处，就叫我赵昭吧。”

居然被小孩摆了一道。不过伊洺也不是我的名字。

我报复性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好的，昭昭。”

子车甫昭被恶心到了。

我也是。

回想起来，在子车甫昭面前，我总是会表现得比平时幼稚。

“小姐的字端正稳重又不失大气，不像如此年纪能写出的，美中不足之处就是这里，”私塾先生指着某个字，温和地说：“‘搴芙蓉兮木末’，是‘搴’，不是‘謇’。这可不像小姐会犯的错。”

“抱歉。”

他见我有些心不在焉，清了清嗓子，俯身过来，低声问：“外头树上那鬼鬼祟祟的小子是小姐的朋友吗？”

“……我不认识他。”我冷淡地说。

叶先生别有深意地呵呵笑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小姐可还记得这首《长干行》？”

我忍不住抽了抽眉头，“叶先生，《湘夫人》您才讲了一半呢。”

叶知秋合上书，“我知道小姐早就背住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他背着手悠哉游哉地离开后院，嘴里还在念叨：“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欸~”

见他走了，子车甫昭正大光明地从树上跳下，盘着腿坐在墙头上，“伊大小姐。”

“有什么事吗？”

“那文绉绉的书有啥好看的，出来玩儿吗？”

他那张脸笑起来比现在还更像个拍花子的。

“家里人不让我出门。”

我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直觉告诉我他的身份很不一般。

“得了吧，你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吗，哪家的大小姐会爬树？”

“你找别的人一起玩吧。”

子车甫昭拉下脸，“没有别的人了。”

想来也是。要是我这次不答应，他还能再来晃上几天。

我叹了口气，“帮我搭把手。”

他黑沉的眼睛亮了亮，“我在外边儿接你，不会把你摔着的。”

我看着他伸下来的手，手腕比我的还细了一圈。

“你去偏院那边等我，那边有一堆草垛。”

我跳到草垛上，滑下去，拍拍身上的草屑，“去哪儿？”

“你不怕我把你拐了卖人？像你这样的女娃娃开价老高了。”

我转过身，“我回去了。”

“哎跟你开玩笑呢。”他抓住我的手腕，“那边有条街吃的很多，我带你去。”

子车甫昭左手糖画右手糖葫芦，衣兜也揣得鼓囊囊的。

我小口咬着花糕，“你不会是专门来找我付钱的吧。”

他舔了舔嘴角，“那你不也付了吗，伊大小姐还差这点儿钱？”

“噢。”

“我不白吃你的糖。”他神神秘秘地拍了拍口袋，“有这些，下次我变戏法给你瞧~”

“还有下次呢。”

何止有下次，还有下下次和下下下次……

子车甫昭用我买的糖哄子车甫磐教他技法。

他学得很快，一周后再来找我，已经能变好些花样给我看了。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他得意地笑着，眉间常年盘旋着的黑气散去，苍白的脸颊被夕阳映红，这样看和普通人家的少年也没什么区别。

“嗯，还行。”我矜持地点点头。

“这才叫‘还行’？他们学这个学了一个月才会的。”

“‘他们’，是谁？”

他脸上一闪而过一丝落寞，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面无表情，“我家里的人。”

看他不愿多说的样子，我大概能猜到，他和家里人相处得并不好。

子车甫昭爱往山坡上那棵桃树那儿跑，当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欣赏风景的闲情雅致，而是因为那棵树跟别的树不生在一起。

别的桃树都是连成一片胭脂云，只有那棵树孤零零地在没有人去的地方开。

“还有别的吗？”

“别的什么？”

“你还会变别的戏法吗？”

“你…还想看？”

“想啊。”我笑道：“下次的要用什么来换？”

他抿起嘴，那一瞬的表情居然有些悲伤。

“那些是为了和我二弟交换，让他教我东西。”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我会的，就不需要的。”

他平时要么黑着脸要么笑得瘆人，现在这副疑似害羞了的局促模样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我很早就发现了，能突破子车甫昭心理防线的，只有纯粹的善意。

虽然身体比他小一岁，但我心态可比他年长多了。

我拍拍他的头，“可爱。”

他睁大了眼睛，脸红了。

“你胸前那个什么什么锁，我弟弟有也一个。”他转移了话题。

“这个？”我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这是长命锁，你想要这个？”

算命先生说伊洺命途坎坷，容易早夭，家里人就给她戴上了这个。

子车甫昭说的那把锁，我从他的记忆中看见了。

他站在屏风后，看着娘亲手给子车甫溪戴上那把长命锁。

“甫溪啊，娘希望你能消除一切灾病……”

“我要不起。”

他今年就要十三岁了。

“有什么要不起的。”

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这纯银的锁造价太高。

“只是图个吉利，形式是什么不重要。”

子车甫昭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看着我笑。

我们站在一棵大柳树下，我记得我刚代替伊洺的那年，雨水很少，地里的庄稼都旱死了，这棵柳树也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

我以为这棵树是活不了了，然而来年开春，细雨一润，老柳树又扑簌簌地抽了芽，比往年还青绿茂盛。

老人们说这棵柳树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天灾人祸，但次次都能在第二年的春天再次枝繁叶茂。

树是如此，人就难了。

柳树的叶子枯萎掉光后，就入了冬。

我和伊夫人，也就是伊洺的娘，回了趟娘家，一走便是小一个月。

走之前我没想到会待这么久，不知道子车甫昭会不会来找我。

但一次两次没见着，应该也就不来了吧。

“小姐的长命锁是夫人去山上的庙里求来的，比这种小道观里的可灵多了。”丫鬟小声对我说。

我径自走进观里。“那方丈连门都不敢出，红尘都没看过，还总把看破挂在嘴边，蒲团坐穿了，也成不了佛。”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一阵大笑声自旁边传来，我转过头去，“是你？”

把伊洺带走的那个老道士。

他在旁边摆了个算命的摊子，摸着胡子，上下打量着我，“我看女施主印堂发黑，这是沾上了不祥的气息啊。”

“道长，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还没说什么，小丫鬟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江湖骗子。

“是什么东西？”我问。

这老头能看穿我的身份，也是有些道行在的。

“恶念催生的邪神，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我不记得有招惹过什么邪神。”

“祂不是冲着你来的，但你和祂盯上的目标靠得太近了，自然会沾上些因果。你没把老道的告诫放在心上吧。”

“有什么解决办法吗？”我问，“比如长命锁你有吗？”

“你还信那玩意儿，还不如符咒有用，你的能力就可以瞒过祂。”

我解下腰上挂的钱袋，“给钱的。”

“有。”他笑眯眯地伸出几根手指比了个数，“看吧，我就说还是你的能力好用。”

我接过他给的锦囊，没理他，他又说：“我多问一句，你会相信有的因果，是你也躲不掉的吗？”

我察觉到他话里有话。

“我能清空的因果债，是伊洺的。”

不是我的。

翠翠茫然地听着我俩打哑谜。

“每换一次人生，被记住的都是那个人。”

被我代替的那个人。

“而不是我。”

所以，如果有我躲不掉的因果。

“说明我被谁记住了。”

记住的不是伊洺，不是佚名，而是我。

老道听完，笑得一张脸皱成了树皮。

“你真是比人还要更像人。人啊，就爱做些傻事。”

待我下了台阶，再回头往观里看，他已经不见了。

立冬之后又过了一周，十一月十六那天，我回了家。

刚进到房里，还没点灯，一双比雪还冷的手就缠上了我的手腕。

“……”我本想呼救，回过头又语塞了。

子车甫昭阴沉的脸在半明的月光下透着一股邪气，黑发凌乱地散在两侧，恍如鬼魅。

他身上的寒气很重，顺着我的手腕爬上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样的天气，他还穿着一个月前的单衣。

如果不是看了他的回忆，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个月他一直守在我家外面等我回来。

一开始我还能感受到他的焦躁和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我是被困在他身体里的旁观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

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重复着易容成不同的人，在我家门口站上一天，天黑了又回去。

就像被困住的地缚灵。

越临近十一月十七，我就越难过。

但我知道，不是子车甫昭在难过，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在十三岁那天死去。

是我在难过。

“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

他再不说话，我都要以为他是赶尸人赶的僵尸了。

“你…在等我回来？”

他没有回答，睫毛像濒死的蝴蝶扇动了几下，低下头，额头靠在我肩上。

我觉得今天的他很奇怪，没有推开他。

“以后每年的十一月十七，你能帮我给一个人烧纸吗？”

“谁？”

“再给他说句生辰快乐。”

我忽然觉得很冷，像是被雪深埋起来的那种冷。

“你不说是谁，我就算烧了，他怎么能收到钱？”

“只要你烧了，他会知道是你的。”

“怎么知道的？你告诉他的？”

“只有你会烧给他。”

“既然他对你这么重要，你怎么不自己给他烧。”

“你烧不烧？”他的语气骤然狠下来，双手虚虚掐着我的脖子，“你不烧我做鬼都会缠着你。”

“神经。”我推开他，“说的好像给你烧的一样。”

“别闹了，我有东西给你。”我把老道给的装有符纸的锦囊交给他。“和长命锁是一样的作用，能保无灾无祸，平平安安。”

他拿在手里攥了很久，才小心地收起来，露出了我见到他后的第一个笑容。

“你挺好的。”

我都舍不得死了。

再过几天就是小雪，腊梅的枝上已经结了花苞，等寒风从北方的冰原上吹来，就会从苦寒中开出香气。

我在窗台下的草丛后给子车甫昭说的人烧纸。

纸钱被火舌卷着，传递给那个不知名的人。最后一张也在火里消失，我想起子车甫昭的话，说了句：

“生辰快乐。”

低低的笑声从背后传来，我转过头去看见是子车甫昭。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除了他自己，没人认得出这是子车甫昭。

“我家这墙是不是太好爬了些，我得告诉爹让他往高了砌一砌了。”

他眉眼弯弯地说：“谁说我是翻墙进来的，我光明正大从正门走进来的。”

我自然是没信他。他的两边袖子上有一大片被水浸湿的痕迹，还蹭上了青苔和泥土，和红褐色的不明污渍。

“这不是墙上蹭的？”我指着他的袖子问。

子车甫昭像傻子一样，光笑不说话。

“笑什么，傻了？”

“傻子好啊。”他说，“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傻子才是最开心的。”

转眼便是六年后的冬至，伊家表妹来拜访。

“阿姐！”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伊洺的表妹伊依扑过来抱住。

“姐妹俩感情好啊。”长辈们都乐呵呵地说。

但伊依应该是不怎么亲我的。小孩子在有的方面比大人还敏感，无论演得有多像，她看我的眼神也不再像看以前的姐姐那样亲昵了。

我把她拉到一边，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伊依呢。”

“哎，你每次都认得这么快，真没意思~她在你屋里睡着呢。”

子车甫昭比十三岁时爱笑了很多，他说他现在演的是个傻子，傻子就该是爱笑的。

我觉得他演得还挺像，笑起来时深黑的眼睛还能亮着光，像一对沾了雪气的黑樱桃，里头闪烁着复杂难言的情愫。

皮相要演起来很容易，但眼睛是很难说谎的，我换了这么多个身份也做不到这点。

现在我知道，他能演傻子演得这么像，是因为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傻子。

“阿姐，吃饺子吗？”

她端来一碗卖相一言难尽的饺子，舀起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吹了吹，送到我嘴边上。

“阿娘说，‘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吃了我包的饺子，今年就冻不着了。”

晚上有灯会，街上的人比白天还多。

就算一年之中没有几天是好日子，过年和年前这段儿，还是要好好过的。

满街红彤彤的花灯一照，脸上的愁容都变成了喜气，最没烦恼的小孩像猴儿一样在人群里穿梭打闹，笑声一溜烟从身边窜过去。

“阿姐，阿姐！这边儿！”子车甫昭一头钻到人堆里，三两下就没影了。

我手里还提着他塞过来的兔子灯，眼前是来来往往的人流，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都可能是他，像天上熠熠星河中的一颗星子。

走着走着，就到了河边，河面上开满了烛火摇曳的花灯，被水波载着悠悠地漂向天际。

“小姐，这位小姐。”一个小贩叫住了我。

“我不买灯。”找人找烦了，我的语气也有些不善。

“不买灯不买灯，”他指着旁边闹哄哄的人群，“是大家在勾缘分呐，把中意的人的名字写上，放到河里，说不定就被对方勾上来了呢。”

我朝那边看了一眼，正好有一对年轻男女被好事者推到了中间，正羞红着脸欲语还休地互相对望。

“没兴趣，我找人。”

我刚走两步，又被他拦住。

“哎呀别急着走啊，说不定小姐要找的人也在那边等你呢~”

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笑得无比热切。

“那就随便勾一盏。”

“欸，好嘞！”

他从摊子上拿了根长竹竿来，从河面上勾过一盏灯，看完后大声念道：“昭！一个昭字，小姐跟这位昭小哥很有缘分啊！”

“你怎么知道这人是男的？”

“这……”

我拿过花灯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字这么丑，男的写的吧。”

“……咋还歧视上了呢。”

我把灯挂在手里的兔子灯下面，连成一串，冲他抬抬下巴，“重新勾一个。”

他瞬间拉下脸，谴责道：“别人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小姐你怎么能脚踏两条船呢。依我看啊，您就跟这位……管他是公子还是小姐……”

“男的能三妻四妾，我就挑一挑都不成？不是你叫我来勾的吗？”

他咬牙换上一张笑脸，“那好，我这就给你‘重新’勾一个来。”

他又随手勾了一个，“看上这位的还真不少啊，小姐你看……”

“哪有这么巧的事。”

“哎哟～还真就有这么巧嘛！”

“我不信，再勾一盏。”

“你他妈……行！”

……

“这不又又又巧了吗！”

围观的人连起哄都起不动了，冲我手上提的一连串写着「昭」字的花灯干瞪眼。

“要是我想捞了这一条河的花灯呢？”

“你想捞多少我给你捞多少。”

他终于不装了，露出我熟悉的表情。

“但无论多少次，都只会有这一个。”

他把花灯转过来，狗爬的「昭」字像冤魂纠缠在一起的手。

「你会相信有的因果，是你也躲不掉的吗」

我想问问他。

“昭，你名字里只有这个字是真的吧。”

“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做作地冲我挤眼睛。

“你是不是喜欢我。”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花灯被风吹熄了。他一下子就融入了黑暗，我眨了一下眼，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和子车甫昭一起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他记忆中的我在原地提着灯笼四处张望，视线在这张脸上停了一瞬又像蝴蝶一样振翅飞走了。

我们朝反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又被人潮挤回了同一个方向。

“小哥，欸小哥！”这次换他被人拽住了。

“来写张愿笺吗？挂在那棵百年老树上呀，老灵了！”

子车甫昭甩开他的手，“你看哥像那种有文化的人吗？老子最讨厌文绉绉的东西！”

刚说完，他又抓回了这人的手，指着他手里一张月白色的纸笺。“这是谁写的？是不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穿红衣服，提着一串……”

他不确定我有没有把那一串灯笼扔掉。

他抢过那张纸笺，上面是我的字迹。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子车甫昭认字，但肯定看不懂曲。

他看不懂，但已经懂了。

那人还在揉着手腕哎哟哎哟地叫，子车甫昭问了个方向，攥着手里的纸笺就往前跑，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子，还顺走了一个。

我刚离开写愿笺的地方，没走多久，袖子就被人扯住。

“阿姐怎么不来找我？”

我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他脸上戴了个红脸娃娃的面具，喜庆又滑稽。

“很好玩？”

“……伊洺。”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大小姐大小姐地叫我。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但叫的不是我。

他绕到我面前，用自己的声音问：“你喜欢谁…？我给你变。”

我呵呵一笑，“谁都可以？不是只有一个选择？”

“谁都可以。”

“好，那你过来。”

我朝他招了招手，他依言走过来，我飞快地揭下他脸上的面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无比惊诧，足足愣了老大半天。

我拍拍他发烫的脸皮，“你比这娃娃还红。”

他嗖地把面具扒下来，用力抱住我，叹气一般说：“阿姐真是个心善的人。”

他砰砰乱跳的心差点让在他这边的我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说的“心善”。

如果我说了另一个人，那个人的下场就会和子车甫磐一样。

你喜欢谁，我给你变。

变成他，杀了他，成为他。

子车甫昭就是个比鬼还缠人的疯子。

过了年后还是热闹非凡。刚出了门就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和唢呐吹响的调子。

唢呐实在是个神奇的乐器，极悲和极乐都能从那细长的管子里迸发出来。

人这一生从生到死，也只是在唢呐的管子里走了一遭。

这调子一听就是喜事。

子车甫昭停在传出鞭炮声的那户人家门口，踮着脚朝里面张望。

“走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拉了拉他。

子车甫昭拍了拍从旁边路过的一个青年，那人刚转过头，就被他撒了一脸不知道是啥的东西。

他架着那人哥俩好地钻到一边，回来时已经换上了他的衣服和脸。

“这咋跟我没关系了？走，哥带你进去瞧瞧~”

我无语道：“你家那么多亲戚，从小到大还没看够？”

他学着那书生温文尔雅的笑，膈应人得慌。

“我家办丧事都要排队挑日子呢，哪有时间留给喜事。”

我俩挑了个不近不远的桌坐下，坐着坐着，我就低头喝了口茶的功夫，这厮又不知道晃哪儿去了。

吉时已到，一对新人步入堂中，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来都来了，我也就跟着人一起瞧。

换了这么多个身份，我还从来没娶过亲或嫁过人。

其他的佚名都能扮演好替代的人，做不到恩恩爱爱也能相敬如宾，换了身份就能很快成为另一个人，仿佛只是醒来又进入了另一场梦。

可我一直都是醒着的，一直在换着不同的壳子，过同一个人生。

世间因果有三千，姻缘红线是我最不想跟人纠缠上的。

因果换一次身份就清空了，但记忆会一直跟着我，只有死后孟婆的一碗汤能让我忘记。

拜堂前，那新郎突然转过来，毫不费力地在一干围观的人里找到我，朗声笑道：“伊小姐，我就知道你会来抢婚！”

……？

他袖子一抹，换回了自己的脸，大步流星向我走来，人群像被定海神针分开的海水，哗哗地退到两边。

“既然你来抢我，那我就跟你走！”

不等我回过神，他就抱着我骑上新郎官的高头大马，把喧闹的看客、晕倒的新娘、破口大骂的媒人，把大乱的天下都抛在了身后。

“你会骑马吗！”

“不会啊！摔下去哥在你下面！”

“……缰绳给我！”

“哎哟~阿姐还会骑马啊，我才知道呢~”

我把马拴在了我们遇见的那棵桃树下。

“你搞什么鬼。”

那位倒霉的新郎的喜服穿在他身上还挺合身，如火的红色把他身上的阴邪之气灼烧得干干净净，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这身，连子车甫昭都眉眼如画，仪表堂堂起来。

要是生在普通世家，他就该是这副模样了。

就是那大红花挂在谁身上，我都觉得傻里傻气的，配上他的笑容，就更是傻透了。

骂一个傻子也没意思，我闭嘴了。

“托这兄弟的福，哥这辈子才能穿上喜服，你穿的正好也是红色。”

他说，“伊洺，我们成亲吧。”

我说，“我不是伊洺。”

“我知道。”

伊家小姐九岁时生了场大病，病好后性情大变，跟换了个人似的，但所有被请来的道士都说这就是之前的伊小姐。

子车甫昭家就天天跟这些神神鬼鬼打交道，他当然是信了有鬼的。

“你就算是鬼又如何，我娶的是蜡烛，又不是蜡烛外面的花灯。你这壳子是抢的，我这衣服和这条命都是抢的……你看，我俩都这么混蛋，还是凑一块儿好了，别去祸害别人了，也算为民除害。”

子车哥原来也能说出这么有文化的话。

曾经也不是没人对我说过情话，情意绵绵的，柔肠百转的，像风一样从我耳边吹过，就是没有过这么强盗的。

“我不跟你成亲，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些说着海枯石烂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人，在我换了个壳子后，都和我形同陌路了。

其他佚名与我同生，但他们都被套在壳子里，变成了壳子的模样，我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具壳子。

没有人看见我，没有人记住我，没有人与我并肩，没有人和我同死。

如果总有一天会结束，情意如烟散去，徒留一杯感伤，那又何必开始。

“你告诉你要走哪条路，我去找你。”

“我会活很久，到时候你早就死了。”

“这世上能续命的方法多得是，你挺好的，我可舍不得死，也舍不得让你死。祸害遗千年，我们还要一起活很久呢。”

久到所有的桃花都再也不会开，所有的柳树都再也不会绿。

我用淡漠的语气掩藏起所有的情绪，“我是男的，这个壳子只是计划之外，我马上要换掉了。”

子车甫昭果然傻眼了，但他马上又说：“你就算不男不女哥也认了！”

“要我还是不愿意呢。”

“那也成，那我就在你家外面不走了，每天都转着圈吹唢呐，摆个摊说相声，说你喜新厌旧始乱终弃脚踏六条船！”

“……我什么时候——”

“你怎么没有，你今天都来抢婚了！”

他的脸皮之厚让我叹为观止！

“我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你没了清白名声没人敢要，你就只能嫁给我了。”

我被他气笑了。

如果他这么做了，我就只能同意了。

子车甫昭是做的出来的。

我故意想为难他，结果反而被他为难住了。

虽然只要我换个壳子，他就算变成鬼也找不到我了。

“你可别不信，哥是做得出来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观察过他的眼睛，淤泥一样漆黑的颜色竟也能不掩饰地透出心里的爱慕。

“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好人，我从内到外都烂透了……只有你会对我好，我也只信你一个人。”

他是个自私利己的人，能给的太少，只能给一个人。但他给我的又太多，能给的全都给了，像水藻一样柔软缠人。

对别的人就狠辣绝决，像刀锋一样尖锐冷厉，活该这么多年也没个挚交。

“疯子。”

“我是疯子，你还要嫁给我吗？”

借了子车甫昭眼睛的我，看见记忆中的我无意识地变了表情，显出连我自己都从没见过的温柔。

我逗他：“如果我说我要娶你，你嫁吗？”

子车甫昭从背后抽出一张红艳艳的盖头，轮到我傻眼了。

他把别人新娘的盖头也抢来了。

“欸！姐~哥~我嫁，我当然嫁！”

他弯下腰，我看见他垂下的眼里有水光闪过。

怕我反悔，他又重复了好几遍：“我要嫁给你。”

我给他盖上盖头，另一个我眼前的世界变成了大红色，像奔涌的鲜血从天而降，猛地灌到体内，冷血也被浇热了，热得心一阵一阵地抽起来，眼眶里都被热出了雾气。

他说，“我们还没对拜呢，你也弯弯腰。”

我说，“你是傻子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才对拜。”

“哥当然知道。”

他顶着盖头，抬手抚摸上我的脸。

“这天地想让我十三岁死，我爹娘只给我办了丧事。”

他的脸皮就是娘用小刀剥下来，爹用钉子钉上棺材的。

“只有我们会祝自己携手到老的。”

我弯下腰和他对拜，不等他起身，就掀起了盖头。

这才是子车甫昭的脸，没有画符文的脸，阴沉却也清秀，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我看到了他左眼下怎么变脸也会有的小痣，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珠上有一个小小的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加入西封后，疏南风问我，我想干什么。

不知道走过多少人生，不知道找了多少年，我想找的那个我，我想成为的那个人类，原来就在他的眼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

我看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这声音像小孩，又像老人，像男人，又像女人。

醒来后我枕着的枕巾都湿了，头发一缕一缕紧贴在额上。

是那个邪神。

“姐，哥，我叫你好几声了~！”

“什么事？”

子车甫昭拿着个铜钱，透过钱眼来看我。

“你手上有东西啊~”

“什么东西？”

我低头看了看，光洁白皙的手上什么也没有。

他傻笑着，得意又神秘地说：“有我俩的缘分。”

我心里有事，暂时没心情跟他调情。

我让翠翠替我去打听了一下那个老头的行踪，但道观里的人都说从没见过他，我决定亲自去找他。

“我要出趟远门。”

“啊？”

他的笑脸立刻变得跟哭丧一样。

“去多久啊，我跟你一起吧。”

“要不了很久。”

子车甫昭才应该是被祂盯上的目标，那老头给的符咒遮了祂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祂现在突然找到我了。

这个邪神多半和他家里有关系，如果告诉了他，我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等这次的事顺利处理完，我再跟他好好谈谈。

我突起想起，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只知道他来自传承技艺的世家大族，但我跟这行的人没什么深交，对这些世家的事也并不了解。

像子车甫昭这种供奉了邪神的世家，有时光是知道一些在他们家族中算不上秘密的事也会招来灾祸。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子车甫昭才一直没告诉我他的名字。

作为这个邪神的目标，他在家族里并不好过，否则，我也不会在桃花树上遇到他了。

“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他转着铜钱的手一顿，铜钱被红绳系着在半空中晃荡。

“现在还不可以……你再等等我。但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个东西。”

他从栏杆上下来，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写下一串字，递给我。

“对干我们这行的人来说，这是比名字还重要的东西，给你。”

是他的八字。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可以修改无数次，只要知道指代的是谁即可。

但一个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八字。

对他来说，这比名字重要。对佚名来说，这和命一样重要。

我皱起眉，用严肃的语气告诉他：“八字不能随便给人。有些人拿到你的八字，就能给你下咒甚至让你死。”

“那你呢？”

“等你告诉了我名字，我也可以让你死。”

“哎呀，厉害啊姐~”

他笑得让我无语，仿佛我说的话他半句都没听进去。

“我既然给了你，就算被你咒得魂飞魄散了，那也是我活该。”

当时我满心都是这邪神的事，记住后就把他的八字烧掉了，后来我才意识到，子车甫昭十三岁那年让我烧纸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最后，我只嘱咐了句：“我最多半月就回来。”

“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

他还想说什么，我亲了亲他的脸，“在家里等我，别惹事。”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之后的回忆，我有些不想看了。

我被那个邪神暗算，危急关头换成了提前选择好的身份，是伊夫人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等我赶回来，伊家上下全穿上了丧服。青石台阶被黄色的纸钱埋住，院里的玉兰今年没有开，光秃秃的枝桠萧索而凄清。

等到了第二年，玉兰又开了花，我离开了伊家。

我再也没见到他出现在爬满牵牛花的墙头，给我摘下一朵牵牛花。

我离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用子车甫昭的记忆，补上了那片空白。

子车甫昭说我手上的缘分，是一根红线，盖头一样的颜色，我俩对拜之后缠到手腕上的。

子车甫昭的铜钱，正面可以看见鬼怪，反面可以看见因果。

他没事就爱用反面来看自己的手腕，看那根细细的红线，看完傻乐个半天，然后再来看我手上的，明明是同一根，能有什么差别。

我走后，他就更爱看了，几乎是一刻钟就要看一次。

他把细瘦的手腕举到空中，从铜钱眼里看着红线蔓延到青蓝的天穹上，心也要跟着飞去了似的。

红线在我离开的第九天消失了。

子车甫昭愣了很久，自言自语道：“这个坏了。”

他把家里所有的铜钱都翻出来，看一个扔一个。

“这个是坏的。”

“这个也坏了。”

“不对……都不对……”

胸腔里仿佛被塞进了巨大的冰块，化成的水一路流到了肠子里，最后连脚趾尖都是冷的。

大大小小的铜钱掉了满屋，一个接一个叮铃铃地磕在地上，像来勾魂的无常催命的铃声。

几个弟妹茫然地看着突然发疯的二哥，子车甫溪想上去阻止，刚拉住他的手，被他赤红的眼睛一瞪，一股凉意就蹿到了天灵盖。

“二哥…？”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子车甫昭没理他，继续把剩下的铜钱一枚枚地捞出来看，看完又扔到身后。

从刚才的那一眼里，子车甫溪看到了死去的大哥。

没有。

没有。

没有。

“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呢……？”

他跪在堆成小山的铜钱中，露出一个无法理解的表情。

他给我这枚铜钱时，说的是：

「随便捡的，哥还有很多呢。」

子车甫昭嘴里就没几句真话。

他在伊家门口站了很久，跟那石雕狮子比耐力似的，一动不动就是一整天。

来来去去七载春秋，家丁也认识他了，给他递的馒头被风吹得比那狮子踩的球都还硬了也不见他咬一口。

“洺儿…我的洺儿啊！”

“夫人——！”

身后白绫挂上横梁也罢，哭声连成一片也罢，都只是一场春光一场梦。

装着伊洺的棺材从身边经过，他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

家丁说要钉棺了，他可以进去看一眼，他也没回头。

小姐生前待你有多好，你这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你不是说半月就回来吗。”

他对空空的街巷说。

“我知道是谁带走的你了……我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祂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想，大概是那根红线吧。

祂找不到子车甫昭，就顺着红线找到了我。

黑线连恶果，红线结善缘。

没办法让他死，就让他在意的人死。

子车甫昭就这一根红线，这一个姻缘。

要怎么才能杀掉一位神？

杀掉祂所有的信徒，断掉供奉祂的信仰。

子车甫昭杀了所有子车家的人，见一个杀一个，不管他或是她说信祂还是不信祂。

因为他不信他们口中的“不信”，他只信过一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带着一身的血污，一步一个血脚印，在倾盆暴雨中走到伊洺的坟前。血水渗到泥里，从山上红到了山脚，那是跳到忘川里也洗不清的怨气和杀业，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的故乡被埋进了墓里。

咚——！

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墓上，磕在“洺”字上面，血印子很快被雨水冲掉，什么也没留下。

这里头躺的空壳子不是我，这土堆和石碑就更不是了。

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子车甫昭。

我在这里。

可我开不了口。

他用刀把伊洺的名字刮掉，刻上了他这辈子写得最端正的一个「昭」字。

“你又不叫这个，干嘛写这个。”

“我叫子车甫昭。”

“这个名字太晦气，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这算里面最好的一个字了，给你。”

把我名字里所有的阳光明媚都给你。

“对不起。”

“我早该杀了他们的。我只是……我只是……”

雨水不断掉到他的眼睛里，又滑下砸到地上。他的肩一颤一颤地抖，连带着声音也开始抖。

他杀掉全族的时候连一根手指都没有抖过。

“我只是以为等我做上了家主就能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

他把手里一直攥着的一枝桃花插在坟前，他用了点法子，自己淋得跟水鬼一样，花还开得娇艳俏丽。

“今年的桃花开了，我给你摘了最高处的那枝。”

雨不会永远下着，天边的第一线金光浮出云海，他站起身。

“你等等，我去找你，然后……”

“我要嫁给你。”

后面的回忆我没再看了，断在这里，正好。

如果那年的桃花没有开得那么好，我没有朝那山坡上跑，没有遇见子车甫昭。

他还会喜欢上别人吗？

他可以一直当个自私的混蛋，铁石心肠，刀枪不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我一直没有告诉他，当年听见他说自己要不起一道长命锁时，我便开始在乎他。

“子车甫昭……”

“子车甫昭，醒醒。”

“……你他妈的发什么疯，大半夜的去挖坟啊？”

“天早亮了。”

子车甫昭一脸的起床气在睁眼后变成了见鬼的表情。

“你给哥干哪儿来了，这还是那破山沟吗？”

我叫了他好几声都没醒，把他抱上车车都开走了他也没醒，真不知他这么大的心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你认不得这是哪儿了？”

子车甫昭茫然四顾。

这是一处山坡，往下能俯视青砖碧瓦的村落，孤零零的一棵桃树立在这里，像是在守望着谁。不是晚春桃月，桃花早谢了，翠油油的叶子倒也十分讨喜。

我看着子车甫昭的神色，知道他认出来了。

这里的桃树在战乱中被摧残了大半，再也开不出当年烟霞百里的盛景了。

好在这山坡坡上也没几个人来，这树就这样留到了现在。

从我们相识相知，到分离又重逢，也是快有百年了。

“你……是谁？”

我连夜开车到这里，开了有十几个小时，子车甫昭大概是这次累着了，居然一次眼都没睁过，倒也给我留出很多思考的时间。

我在想到了这里后，我该对他说什么。

我性子冷，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他性子贱，却意外地容易害羞，说话跟倒豆子一样蹦个不停，拐弯抹角绕个山路十八弯就为了掩护那一点点泄露的真心。

我本来觉得，这是我俩早就心照不宣的事，无需多言。

但我曾经也觉得，名字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自己都没有名字，只要是这个灵魂，他叫什么，套哪个壳子，重要吗？

可就因为这个，我俩才狗血地错过了这么多年。

所以我想好了，就让我先来说出口。但临到阵前，他这样一问，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我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我该怎么告诉你我是谁？

于是我眨眨眼，狡猾地把问题反抛给他：“你觉得我是谁？”

我猜子车甫昭会觉得我莫名其妙，然后破口大骂：哥最讨厌说话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人了，你他妈是在耍我吗？有什么破事不能明说？

但子车甫昭就这样看着我，看了很久，眼眶渐渐变红，见到仇人一样惶急地扑过来抓住我，嘴唇颤抖着，一向牙尖嘴利的人，到头来还不如我，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子车甫昭。”

我把他抱进怀里。

“如果我说我要娶你，你嫁吗？”

我现在没在他的记忆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也不用我去猜了。

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落到了我的脖子上。

子车甫昭哭了。

“我嫁你……个鬼，穿这一身黑，给你上坟还差不多……”

他抹花了脸上的符文，低着头不肯看我。

“你还讲究这些？给自己烧纸的人。”

我笑着脱下手套，给他擦脸，指腹拂过他左眼下的小痣。

“哥这不还是为你好，怕晦气到你吗。”

“我俩身上缠的黑线够多了，不差这几根。”

等他的因果到了，我就不换了。

我没担过自己的因果，他的因果，我不会让他一个人来担。

“你还说，你他妈不告诉我你是佚名，突然换个壳子我还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我有多……”

子车甫昭是从来没哭过，泪珠子攒太多，一下子断线了就流个不停，我怎么擦也擦不干，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委屈和苦楚都倒到我手里，让我给他吹吹。

“我一直很想你。”

我说的也是他想说的。

“成不成亲不重要。”

我只是想要你。

“怎么不重要！哥成亲肯定得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哪儿来的八抬大轿，破三轮还差不多，十里红妆就一箱子铜钱。”

“……就破三轮了，怎么地吧，你娶不娶？”

他这次不说那些虚的了，直接掐上我脖子，一脸“敢说不你就去死吧”，整的好像刚才我没问他嫁不嫁。

“子车甫昭。”

我低下头，额头贴上他的。

“我喜欢你。”

“…你叫什么名字？”

“你眼中的我是谁，我就叫什么名字。”

“……”

他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

“嗳，我在。”

“我也喜欢你。”

-完-

别当真_(:з」∠*)_

 

杀破狼↘

长庚：“子熹，玲珑骰子安红豆……”

顾昀蹙眉想了想，试探道：“烟花三月下扬州？”

长庚：……

 

默读↘

骆闻舟手机响了一下，见费渡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

「roses are red, violets are blue」

费渡很快收到了回复，是条语音。

骆闻舟的声音里带着笑：“colorful.”                             

 

不死者↘

周戎：“司小南，能帮我洗个东西吗？”（洗什么，喜欢我）

司南正舒舒服服窝在沙发里吃芒果干，闻言头也不抬，一口回绝：“不行。”

周戎：“……”

 

破云↘

严峫：“媳妇，你喜欢狗还是猫？”

江停想了想然后反问：“你呢？”

严峫：“猫。”

江停顺口道：“喵。”

严峫：诶？！〃〃

 

六爻↘

严争鸣：“小潜，你……死后愿意入我家祖坟吗？”

程潜：？？？？？？

 

程潜：这大师兄要不得了

 

残次品↘

陆必行：“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林静恒眼角泛起一点笑意，略微抬了下眼皮：“啰嗦。”

而后扣住陆必行的后脑吻了下去。

 

幻想农场↘

白月狐：“我是一粒沙，你是一匹马，我们在一起就是一块沙琪玛。”

陆清酒淡定：“……哦，饿了？”

 

帝王攻略↘

西南王府来的信，封口处一枚火漆印通红入眼，灼了某人的心。

楚渊拆开信件，段白月疏朗萧散的字迹书道：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又书，“可知何为所梦？”

楚渊把信翻到背面，看清他画的是什么，耳朵倏地红了。

 

我磕了对家x我的cp↘

卫言梓：“啊，你看我手上划了一条口子。”

顾依凉接道：“那我也划一条吧这样咱俩就是两口子了。”

 

顾依凉深情道：“你的笑里没有酒。”

卫言梓欢脱地接道：“我却醉得像条狗～”

 

——————————————

 

默读组的那个梗，colorful的唇语是 I love you  ◟ᐕ)¬

仍然是《三体：黑暗森林》的相关脑洞（确切应该说是第三部提到的情节衍生）时间点接在上一篇《天使与魔鬼》的后面。

 

 

《十八小时》

CP：史罗

 

 

“这样一来总算是交了差了。”

罗辑和史强正在乘专机从位于北美洲地下的联合国总部返回。今天早些时候，罗辑刚刚把环太阳轨道核弹链的威慑控制权交给了联合国和太阳系舰队，这意味着他终于完成了面壁者使命，重新恢复了自由人身份。

“恭喜呀，老弟！从今往后你终于能逍遥自在地生活了。”

“哈哈，但愿如此吧。”

史强看着罗辑，后者仰靠在专机的沙发里，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一直紧紧扣在他手腕上的那只与摇篮系统相连通的腕表已经被卸去了，如同囚犯卸掉枷锁，罗辑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方才你到总部里面去开会的时候，我在外面可见识到了。那广场上的人啊，乌泱乌泱的，全是来瞻仰你的。”

黑暗森林威慑建立的消息刚传遍全球，人们对罗辑的崇拜达到了有史以来的顶峰，如果不是联合国总部内有良好的隔音，从会场也能听到外面聚集的成千上万民众高呼罗辑的名字，声音排山带海。

“你记得水滴来的那天晚上，那些围住你趴在地上亲你脚趾头的家伙么？我敢打赌今天那些人更狂热，非把你分吃了不可。”

罗辑浑身打了个哆嗦，苦笑着坐起来。“大史，不瞒你说，我从前可想出名了。那时候老想着怎么能吸引眼球，让自己变成公众人物，有利可图嘛。但是现在我是真怕了，能变回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普通人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他们也就热乎这么一阵子，你虽然是个传奇人物，但毕竟面壁计划已经变成了过去时，很快就不会再有这些多余的关注了。”

罗辑却摇摇头，“人心难测啊！”

“放心，不是还有我在嘛，至少保证你免受骚扰。”

“大史……真的谢谢你。”

在史强眼中，有两个罗辑。一个是作为普通人的罗辑，聪明但不求上进，跟他在一块时总是眉飞色舞爱说爱笑；另一个是作为面壁者的罗辑，虽然依旧跟他亲密无间，眼睛深处却有了一汪不见底的湖水。使命改变了罗辑，逼着他把小聪明变成大智慧，尽管这无疑是一件好事，但史强还真有点怀念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他把机舱的窗帘拉下来，不过罗辑并没有打盹儿，眼睑微微颤动，似乎仍在静默地思考什么。“行了，别再想了！回去咱哥俩好好喝一杯。”史强走过去按住罗辑的肩膀，无论如何，他觉得罗辑需要彻底放松一下。

 

***

然而这一计划的实施从他们一下飞机就备受阻挠。尽管有关方面没有公布罗辑的行程，蹲守在机场的媒体记者还是一下子蜂拥而上。史强护送着罗辑，极力从中“突围”。

“罗辑先生！请问您在完成了如此艰巨的使命之后，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

“罗辑先生！请谈谈您对接下来的生活有什么样的期望吧！”

“罗辑先生！对于全世界崇敬您的人们，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罗辑先生……”

罗辑疲于应对，刚一张嘴只觉被史强有力的手臂向身后一推，他跌进一辆车子里，史强立刻把车门关上了。隔着车窗，外面的噪音变得模糊不清，罗辑只看见史强的后背挡在了车窗玻璃上，似乎正在对记者们说些什么，随后男人动作敏捷地一猫腰，也闪身钻进了车里，车子立刻升空，把人群抛在下方。史强长出一口气。

“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状况。妈的……挤出老子一身汗。”

“这车，”罗辑看了看前面，这才发现驾驶的另有其人。“不是你家的车啊。”

“市政厅的公车，电力足，在地上也能飞。我让他们在这儿候着，就预备会有这么一出。”史强咧了咧嘴，“不过公车私用的条件是你明天得回市里一趟，政府要给搞一个什么表彰仪式。”

罗辑无可奈何地点头，名利眼下对他来说已经纯粹是麻烦。他很清楚，那些口口声声喊着“我的神”的人，也许再过些时候就会喊着要把他送上审判台了，而新闻媒体对这些都会同样感兴趣的。现在他只想安静地待一会，享受一个不需要再为宇宙操心的夜晚。

但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脑海深处，似乎仍有一根弦在无形地绷着，没法被拧松。这感觉让罗辑隐约地不安，可他此时此刻还无法摸到那根弦究竟在哪里。他只是怀疑。

两个世纪的重担就这么从肩上卸去了吗？

面壁者的使命，真的结束了？

车子飞向旧城的边缘，在确定没有被什么人跟踪之后，史强让车子降落了。两个人下到地面，换上史强之前停在这里的自家车，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提前弄了点酒，”史强故弄玄虚似的笑了，“不是现在那种难喝的玩意，从老乡那拿来的，是好东西。”

“太好了，”看着大史真心实意为他庆祝的样子，罗辑不好拂他的心意，便作出惊喜的样子。“大史，你可真是考虑周全啊！”

“不过上哪儿去喝呢？五区那边你的房子已经被联合国派来的人清理了，再说跑去那里‘朝圣’的傻瓜蛋肯定不在少数，我猜你也想找个清静地方待着。”

两人沉默了一阵。“要不就找片沙地坐着吧！”罗辑说，“就像咱俩讨论宇宙的黑森法则那天一样。”

“行，”史强干脆地说，“正好今晚有月亮，也不会太黑，喝酒赏月，我看不错。”

于是两人驱车沿着公路一直开向茫茫华北荒漠。路上他们没怎么聊天，罗辑一直望着车窗外的大漠孤月，而史强则望着罗辑。在此后的许多年，他都会时不时地想起此刻罗辑的样子，那让他感到他们正在踏上远行之路，他意识到自打被从几十亿人中选出来的一刻起，从前那个普通人的罗辑就注定要消失——这个过程不可逆转，也不会停下。

 

TBC

其实可以来个沙漠play（并没有）我想看甜蜜的约会不过看看题目大家都知道是什么结局(´･ω･｀)

☆原作向，双向暗恋

☆34集嗑昏头产物，谨慎阅读

☆我流原作向安雷比较无差，两1相遇私心安左

☆全文5k2，一发完

BGM：《Awake》 

----------START----------

“雷狮，”他喊得很轻很轻，“我陪不了你了，让我的剑再送你一程吧。”

01

安迷修的剑被雷狮打飞过无数次，只被他踩过三次。

事实上雷狮并不是喜欢踩剑的人，尤其和安迷修处于非对战的情况下，他对那两把剑就更加提不起兴趣。那算是什么剑呢，除了冷就是烫，没有一点人的温度，就像安迷修的骑士道一样，冰和炭同时架在天平的两端，居然没把他压垮。

但他不得不承认，踩一把剑和捶一把剑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顺应剑主人的意愿踩上去时，冰霜会被舔化，岩浆会被吮干。踩凝晶和踩流焱的感觉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如春燕的细爪啄过檐角冰溜，后者则是凿子切进一块刚冷却下来的玄武岩。

只是他仍不情愿踩宿敌的剑，他更想在安迷修弹出一个“啧”字时就折断他的剑。然而理智总是惹人厌又不可缺的东西，单打独斗他制不住银爵，很恼火，却是事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凯莉那一嗓子喝醒了他们两个，于是和安迷修联手成了最迫不得已也最行之有效的，唯一的选择。

意识到这点时他和安迷修都很无奈，交错着覆上前的身影不再像之前那般百无禁忌，多了些心思放在彼此的攻防上头。他们并非不能配合得很好，毕竟互相惦念已久，仅仅是不情愿而已，来自少年人的不服气、不服输、不甘心，不是单纯的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那其实就是乐意。恶党和骑士的配合未免太过熟练了点，锁链打退雷神之锤，冰火剑就把人怼进了墙里，接着银白电流止住敌方追击的步势，一气呵成毫无喘息之机。宿敌的默契不限于针锋相对，还包括联手合击，这默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能也是件坏事。雷狮才为风佑的减弱分神一下下，斗魔天刑就砸了上来，海盗头子在空中狼狈地翻出几个滚，重锤转得活像一曲宫廷华尔兹。然后他单脚踏中细长的金属，安迷修的剑，熟的不能再熟。

他几乎能想象到，握剑的那条胳膊是如何从指节到肩肘，寸寸叠起强韧的青筋和遒健的肌肉。换在平时他指不定要皮笑肉不笑地赞上一句“安迷修你好臂力”，或者再冷眼奉送几锤，此刻却咬牙承了他的情，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堵住他！”

“少命令我！”

打在兴头上也不忘互怼，泄愤之余是不约而同的势在必得，这份心情是如此矛盾，似棉线匝成一团，断开的两头分出细丝，张力太强，怎么也穿不过明悟的针眼。雷狮不愿去想，他的字典里没有输更没有纠结，他相信安迷修也没有。

可他们都没有料到，先撑不住的不是银爵，而是风。

02

挥剑送雷狮上前的时候，安迷修不禁想起他第一次踩自己的剑。

荒寂的雪野时有白鸦飞过，远空贴着咸蛋黄似的半块夕阳，往一糊惨淡里兑了点亮色。骑士提剑走在冰原上，侧耳辨出细琐的痛吟，等身体先于意识赶到声源地，才发现雷狮也会栽在除了他的剑以外的东西上。

狮子并不会因为受了重伤就收敛利齿，正如狼并不会因为傲慢而怜悯猎物，可这是一头少年气未脱的幼狮，面对他的又是一匹有原则的孤狼。安迷修跳下凝晶，脚尖轻巧点地，向陷在冰窟窿里的人伸出手，毫不意外被一拳打开。

“滚。”他的气息羸弱，紫眸里虹色透亮，“收起你那可笑的怜悯。”

“谁暗算的你？”

“闭……闭嘴。”

似乎是想到了这番境地的罪魁，雷狮气得牙床打颤，又或是冻的，保守起算他困在里面怎么着都有个把钟头了。安迷修再次伸出手，某些方面他执拗得惹人恼，温和而不容抗拒。

“上来。”他道，被无声拒绝后又重复一遍，多出两个字，“雷狮，上来。”

无论如何都不是逞强的好时候，他应该很清楚。安迷修对雷狮的判断力有足够信重，却没多想自己为何要援救一个恶党，还是在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的地方。骑士道善待弱者，雷狮自然和弱者搭不上边，但仅针对现在而言，或许可以归入向他求助的范围之内，虽然雷狮知道以后大概恨不得手撕了他。

“……”

到底还是不情愿地被拽了上来。一身衣裤浸泡在碎冰里久了，都结了霜壳，更别提本人白得发青的皮肤。安迷修看他行走吃力，想也不想就来扶，换得雷狮凶狠的一瞪。他只好讪讪地丢开手，默看海盗发力，打不着电，再发力，还是打不着。

终于，吊诡的沉默里电弧“滋啪”了几声，极轻极弱，依然被雷狮逮住了。他伤得太重，元力回复愈发缓慢，雷神之锤暂时不用考虑，没有安迷修，偌大雪原上他能不能自保还是个未知数。

“你去哪？”

“多管闲事。”

骑士微皱眉头，对海盗臭着的那张脸心生不满，他固然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可谁也不想救了宿敌还被恶语相向。

“雷狮，要不是我的骑士道，你已经死了上百回了。”

这话并没有邀功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如果不是因为扶危济困的骑士道，安迷修无疑会像其他参赛者一样，视落难的大赛第四为积分大礼包，一通冷热流下来，想他死几回就能让他死几回。

“要是没有你的骑士道，我会活得更好。”雷狮冷笑着道，“怎么，现在就等不及想和我打一架了？”

安迷修摇了摇头，流焱飞至脚下，他直接把人抱到了剑上，这举动好生大胆，雷狮惊得反抗都顿了半拍，下意识那点挣扎也被摁住。木已成舟，做惊弓之鸟的小女儿态实在犯不着，海盗两脚踩在单薄的剑身上，腰虚虚地给他扶着，嘴上不发一言，心里不知把安迷修骂成了何种狗血淋头。

这姿势真是糟糕透了，安迷修想。他的剑上没站过别人，无论美丽的小姐还是受助者，可公主抱的姿势显然不适用于雷狮。海盗从内而外都是傲的，他的骨被自由抛过光，又被野心修过形，还是洗不掉天潢贵胄的骄矜。冒犯狂雷是件凶险的事，骑士在这条不归路上走得久了，竟掌握了些说来好笑的分寸。

暖流自脚下缓缓溯洄而上，蒸腾的热意化开嵌进衣物的冰霜，雷狮感到一股死而复生的雀跃在血液间流淌，不仅仅是元力。起初他身子僵冷，踩在高速蹿行的剑上难以保持平衡，安迷修忍他晃荡半天，最后轻轻“啧”了一声，平静地从后面抱住他，力道牢实而不紧勒，如同月光拥抱星辰。

“安迷修。”雷狮不想承认，自己有一丁点留恋源于宿敌的温暖，于是他开了口。

“你最近，怎么不管我叫恶党了？”

03

安迷修显然没有想过称呼的问题，恶党或者雷狮，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意思，只不过前者的指代范围更大。经雷狮这么一问他才后知后觉，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喊他恶党了，似乎就从第一次喊出雷狮之后。

习惯是个可怕的深窟，放纵它无异于慢性自杀。

“你想听？”

也许对着伤员，骑士硬不下心来嫉恶如仇，难得温和的语气听在雷狮耳里一阵恶寒。他啐了口血沫，半个身子前倾，安迷修以为他伤势压不住了，慌忙凑上来搂得更紧些。

“再有一会儿就到医疗点了，你且忍忍。”

流焱依然在源源不绝散发光和热，冰融化了，他觉得自己也要融化。安迷修的身体先是和煦的暖阳，后又转成了温凉的月亮，温度没有变，只是参照物变了，他多半正在发烧。喉咙钝痛得厉害，雷狮不想说话，手指鬼使神差搭上安迷修的右臂，微弱的电流钻过去，绷带溢出黑烟。

“唔——！”

天旋地转，脚下的剑不受控地颠簸起来，折翼鸟般滑翔着跌落。摔上冰面前安迷修及时翻身做了背垫，即便如此雷狮也给震得头晕脑胀，不难想象底下这人的痛感。他费劲地支起身，看到青年压着声音在抖，灰白的绷带下有恶魔探出头，一路爬到下颌骨。

“……安迷修？”

骑士合眼又睁开，猩红异瞳伙同狰狞纹路，雷狮发觉他的心跳不正常，怦咚怦咚扎得肺叶都痛。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做选择了。

“你先……走远点……”

无聊透顶的废话。雷狮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虽然没用什么力。圣殿骑士的诅咒他以前在皇室禁书里看过，时隔太久记忆褪了色，依稀想起来就只有支离破碎的几个字，侵蚀意志。

骑士要是真发了狂，于他绝对算得上一出好戏，所以雷狮没有乖乖听话，反倒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像是等着戏开场似的。然而安迷修很快压下了诅咒，躺在冰上的流焱飞过来，依依蹭着他的衣角，得到如沐春风的一个笑。

“抱歉，在下耽误了时间。”

安迷修跳上剑，目光对上雷狮复杂又直白的眼神，一时间福至心灵。直到此刻他方才醒悟他竟漏掉了一把刀，宿敌是最好的知己，也是最后的慰藉。他想开口提出那个自私的请求，却担心雷狮不会同意。

“雷狮……”

雷狮看着他，眼里的笑渐渐冷下去，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安迷修，”他打断他，“既然是不死不休，你就得陪我到最后。”

04

功亏一篑。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

骑士与海盗难得放下嫌隙联手一回，大招放过，护笼中的人毫发无伤。风障消失后黑雾鲸吞而下，企图把所有人都变成盘中美餐，不祥之气缠住骑士的右臂，如同荆棘缠住夜莺的喉咙。怦咚。

不、不能退！

棘纹淡去，血瞳复原，腿打着颤站起来，剑尖离地。安迷修数着步子挪到雷狮身侧，争得一席并肩，他们都几近力竭，却同样屹立不屈。

“那股力量，和骑士的诅咒有些渊源……”

“别告诉我你撑不下去了。”雷狮不听废话，“安迷修，还要我教你怎么忍痛吗？”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安迷修有些无奈，那个请求憋在心里太久，终于到了说的时候，“如果我被彻底侵蚀……”

——杀了我。

距离很近，他可以清晰看见雷狮瞳孔一震，还未等来答复，帕洛斯的声音就幽幽响起，如一粒石子击入平川。银爵老大。听到这称呼，他下意识去看雷狮，海盗团长受了双重刺激，电锤上的银流隐隐有失控前兆。

“帕洛斯……”

雷狮刚要动作，惊见佩利从银爵后方的漩涡里冲出来，一击背刺，锁链之网被撕开一个口子，黑雾泄下垂死的混沌，侵蚀更加猖獗。神经开裂，耳鸣目眩，他咬牙强忍剧痛，清楚只要扛过这一波后面就有胜算。四面八方都是扭曲的痛嚎，身侧却安静得见鬼，他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安迷修！”

骑士被诅咒吞噬了半边身子，黑暗的泥沼拖着他向深渊沦没，他的手指抓着岸崖，指甲崩断，分明还想拼死一搏。雷狮急促地吸了一口气，似刀尖剜入肺，乱箭攒身，他居然在为他的宿敌心痛。

他一根一根掰开他箍进地里的指头，圈住手掌扣入指缝，安迷修若有所觉，勉强睁开两只殷红的眼。他没见过这样的雷狮，有点像卡米尔出事时的惊惶，又有所不同，一个是护在身后的花园凋零，一个是心之所向的恒星陨落。

“雷狮……”

“闭嘴！”

安迷修虚弱地笑了笑，他知道雷狮想阻止他说出那三个字，可他改主意了。他不要他做那把刀，沾上自己的血，他想成为他的剑。

青年总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恶党做派，往往使人忽略他狂雷的本质——光于雷而言，从来都是如影随形。他想起那个夕阳红似咸鸭蛋的黄昏，茫茫雪原上的飞剑，和剑上相拥的两个人。既然是不死不休，你就得陪我到最后，紫眼里虹光透亮，像一颗自由的星星，勇敢刺破最暗沉的深夜。

星星啊，他喟叹一声，视野早已被赭红的脓血覆没。看见希望的那一刻，我希望看见你，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月亮踽踽流浪了十九年，最终拔下自己仅存的两束光，他爱上一片星云，愿为他拓银河万里。

“雷狮，”他喊得很轻很轻，“我陪不了你了，让我的剑再送你一程吧。”

05

安迷修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把冰火双剑送给雷狮，凝晶踩在他脚下，载着他直上穹顶，流焱飞旋于他身畔，热风卷灭一切妄想腐蚀他的黑烟。雷神之锤银光凛冽，或粗或细的电流裹缠上锁链，雷龙咬碎蛇蝎，荒蛮的荆棘形如血月退潮后的黑暗生物，盛大的雷霆下无处可逃，一朵又一朵湮灭。

后来他站在角落里，微笑地看着同伴欢庆胜利，美丽的小姐们互相拥抱，男生们则嚷嚷着要办庆功宴，阴霾散去，阳光正好。没有人看见他，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

他突然很想看看雷狮，于是便去人群中找他。一个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金，格瑞，凯莉，安莉洁，卡米尔，甚至艾比和埃米，全都对他视若无睹。他这才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已经死了，死在诅咒爆发的黑潮里。

倒也并非不能接受。最后的骑士注定要承担痛苦和死亡，只是时间有点早，他还有许多使命没有完成，许多遗憾没有填补。头一条遗憾就是，去见师父之前，他想和他的星星道个歉，对不起，没能陪你到最后那一天。再和他道个别，愿你的名号响彻整个宇宙，愿你的家园恢复繁荣与自由，愿你的心永不锈蚀，愿你的梦永不枯萎。再见。

他追着那个人飘扬的头巾，幽灵般划到他面前，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似乎随时都可能从中飞出无数只发光的蝴蝶，却不再能映出他的倒影，镜中花，水中月。

雷狮。他轻轻唤道，鼓足了全身勇气，想贴上他的唇。

“安迷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事不过三？”

“你那破剑我都不稀罕踩！赶紧给我滚回来！”

安迷修睁开一半的眼，眼皮上千钧重担，他从天堂重返人间，创世神没见着，只一心惦记着那个未完待续的吻。

“雷狮……？”

床前的青年眸色阴沉，失而复得，劫后余生，再坚强的心也会疲惫。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想骂又不知该骂什么，他恨安迷修自作主张予了他双剑，自己失去元力庇护，跑去和诅咒抵死缠绵。收拾完银爵赶回来时，他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手脚冰凉，幸好心跳还在，就不知道醒来的会是他爱的那个人，还是一具诅咒附体的死尸。

“……没死就行了。”

安迷修眨眨眼，看清对方枯憔的唇上有一珠血，新的，没有被风干。他似有所悟，当即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细细的刺痛，淡淡的腥味，于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雷狮。”

这次还是喊得轻，但很笃定。雷狮没能等到本该紧随其后的三个字，嘴唇先覆上了一层柔软，他看向仅隔毫厘之距的人，碧湖里水色盈盈，映出一颗星星，便觉有没有那个字也无关紧要了。

此剑任君踩，又何须言爱。

- END -

34集观后激情摸鱼产物，没什么逻辑就是图个爽

安雷是真的😭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原著风，强强无差

#怪盗很撩，侦探很酷

基德蓦然怔住了，如同泥塑木雕般一下失了神，嘴唇微微颤抖，力道不觉缓了许多。

窒息感渐退，工藤终于得以呼吸顺畅了些，他费力地睁开眼，从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基德袖下的一片伤痕。

这样近的距离使得原本模糊的一片青紫色放大了许多倍，迫使工藤看得清清楚楚——魔术师本白暂光滑的皮肤像一张白纸一般被人肆意蹂躏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伤痕深深浅浅大小不一，面目狰狞可怖，每一道都像张开了血盆大口，对他说，看，这都是你害得。

这还只是他看到的冰山一角。

工藤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慌，轻轻问道:“痛么？”

基德显然还处在茫然状态，他无措地看着自己抓住工藤脖子的手，看到了指缝间工藤颈脖处被自己勒出的一道深红印记。

工藤却垂了眸，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早点将你从黑暗的泥沼中拉出来。

 

基德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地顿住了，眼神虽然还是空洞的，手却又松了些力道。

一道聚光灯忽的打来，一瞬间将他们照得通亮，紧接着一个声音在二人背后像炸雷一般响起:“1412号，放开你手中的人质举起手来，否则我们就要开枪了！”

  

话音落下，十多支直升机腾空升起，眨眼间包围了整个天台，从中窗口伸出的几把手枪毫无死角地对准了基德。

 

“该死。”明白过来的基德霎时回了神，手又用力抓住了工藤的颈脖，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么？”

  

现在这个情形显然也在工藤的意料之外，灯刺得他睁不开眼，但工藤依旧感觉到了基德溢于言表的愤怒。窒息感再一次袭来，他艰难地说道:“周围都是直升机，你现在不能用滑翔翼了，楼下肯定也已经被警察层层封锁，你全身是伤，跟他们周旋不了太久，只能以我为人质逃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你又在耍什么鬼把戏？”

“不管你信不信，现在你只能这样做。”

“呵，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么？”

 “我……小心！”

基德一愣，只见身下的人忽然面色一改，竟是抓住他的肩膀一腿向他狠踢过去，连带着自己和他都不受控制地翻滚了一圈。

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忍受着被踢到腿部的剧痛，基德摔在地上也不忘死死抓住压在自己身上的工藤，却忽然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滴在了自己身上。

好像……是红色的？

基德愣愣地眨了下眼，下一秒工藤就脱力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快走。”

工藤虚弱地吐出这两个字后，就闭上了眼，陷入沉沉的昏迷。

  

 

 

一周后。

 

隐隐约约间，工藤听见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对话。

“医生，请问工藤君状况怎么样了？”

“这不是贯穿伤，子弹也没有击中他的致命处，工藤君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要醒过来的话怕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唉，工藤君真是倒了大霉，竟然被那个大盗拿来挡子弹。”

“谁说不是？以前怪盗基德可从没杀过人，现在也算是暴露了本性吧？一下就玩这么阴的。”

 

——不是这样的。

工藤想睁开眼睛替他的宿敌先生辩解，却无奈眼皮像有千斤石顶着似的怎么也打不开，无声的挣扎了半晌后，他再次被迫失了意识。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红子让他看到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看到了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大盗，竟然为了他的一颗破解药向那群人低下了头颅，像不会反抗的飞虫一般任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埔。

深深了解自己宿敌先生的侦探知道，让那个家伙低头任命，比直接杀了他，甚至把他千刀万剐要更痛苦一万倍。

可是，他却为了自己，真的那么做了……

  

“名侦探。”

  

是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称呼。

  

工藤如雷轰电掣般愣愣地回头，看见的是熟悉的白色和熟悉的笑容。

他听见他说:“名侦探，你知道你父亲为怪盗基德取的名字——kid有什么含义么？”

既然是由基德问出口的，那自然不是“小孩”这种人尽皆知的答案。

那么，是“欺骗”的意思么？

工藤闭了嘴，他不想回答这个答案。他记得上次提起这个名字时他还在笑着调侃基德，暗示自己算不算他的叔叔。

果然，回忆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惨烈呢。

见工藤没有回话的意思，基德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向他道:“曾经有人为我取过一个外号，叫做上帝遗弃之仔的幻影，那天你也在现场，所以你也是知道的吧？在圣经里，它是指不受上帝祝福的山羊，在英文中，小山羊念“Kid”，不得不说这个称呼很是贴切呢。”

 “名侦探，你的父亲真的很有先见之明啊，各种意义上都是。”

 

“怪盗基德是不被上帝祝福的，包括我的父亲，也包括我。”

 

基德的声音随他淡淡的笑容一起渐渐远去，工藤想跑上前抓住他的一点残影，却踉跄了一下扑了个空，狠狠地摔在水泥地上。

——他猛地清醒了过来。

入目，一片黑色。

奇怪，眼前怎么这么黑？难道我已经进了坟墓么？

 

“工藤，你总算醒了！”完全不知道工藤心理活动的服部兴奋地晃起工藤肩膀。

当然，要是被他知道的话，工藤可能又要昏迷一阵子了。

逐渐回过神的工藤无奈地看着服部在眼前放大的脸点了下头，突然又想起什么，立马严肃地问道:“基德他人呢？”

“啊，基德么？他逃走了。”服部说，“据刚才在这探望你的警察说，他在扔出闪光弹以后就没了影子，警方里里外外搜遍了那幢房子都没发现他的一点踪迹。”

“那他大概是被黑衣组织的人救走了吧。”工藤放下心来，又问，“我昏迷了多久？”

服部摆出一副苦瓜脸:“你昏迷了整整一周，工藤，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啊，要准备好决一死战了。”工藤说，“他的生日也快到了。”

服部惊讶地摆出一副黑人问号脸:“他？是怪盗基德么？这和他生日有什么关系？”

“他今年十八岁，必须得赶在他生日前洗清他杀人的罪名并且让他戴罪立功，他的偷窃罪无法赦免，但如果他能和我联手消灭黑暗组织，再加上他未成年的身份的话，惩罚肯定能减轻不少。”

“……”服部愣了下，“工藤，比起这个，我觉得你还是先考虑一下你那只剩一个星期的寿命吧。”

工藤笑了:“嗯，我会的。”

 

 

他会让某个笨蛋知道，

上帝对怪盗基德的祝福他们才不稀罕，

因为黑羽快斗会有很多很多人的祝福。

包括他。

 

.——————————————

*kid的意思有:小孩，欺骗，愚弄，小山羊。

*上帝遗弃之仔的幻影出自TV219集名侦探的召集

*上章被评论砸到笑啦，所以这章更得还算快叭？

.催更的正确方式就是关于剧情的评论哦

（长评我已经不奢求了x）

*双箭头就是香。怪盗侦探就是绝。

所有人都以为唐晓翼葬在了泉水里。

其实并没有。

亚瑟把他捞了上来。

死神张开了他的翅膀，目光冰冷，就站在岸上看着亚瑟计了时。等他的手表发出“滴”的一声，他就倏地跳了下去。

他跳到了地狱的大门口，把唐晓翼拉了回来。

唐晓翼不住地咳嗽。亚瑟看着他，眼里尽是担忧。

“那是他的选择，你无权干预。”

亚瑟抬起了头。

“这是我的选择，你无权干预。”

“不。”    

死神的镰刀指向亚瑟的胸口。

“你不能打破生死的规则。”

“可是我的存在就打破了规则。”他无比云淡风轻地说。

死神空洞的双眼紧紧盯着他。

“如果没有那些能源，亚特兰蒂斯不会有如此的辉煌。”

能源，能源。为什么上天没有惩罚这些幸运儿，为什么会有一半不仅不是怪物而且还能永生？

“可是我们早已凌驾于你之上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已经。”

 

亚瑟拿起了唐晓翼的藏银刀。

“你大概恨极了我吧，”他笑了笑，“你恨我没死在科学家的手里、恨我没葬身海底、更恨我当着你的面救了唐晓翼。”他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道。

“羽之的人都以为自己能和死亡抗衡，可是他们无一例外，全部客死他乡。唐晓翼有什么特殊呢？”

“恰恰相反，他们崇敬生命，崇敬自然。”

“所以你为了救他打破了自然法则，他会领情吗。”

 

沉默，烦人的沉默。

 

亚瑟把刀凑近了手腕。

“你该不会不知道我的血究竟有多少用处吧？”

如果唐晓翼的生存是以亚特兰蒂斯不死人鱼的鲜血换来的呢？

“你不甘心放下荣耀回到暗无天日的海底废墟苟延残喘。”

亚瑟冷笑。

那么你，默许了？

 

藏银刀抹了过去，血一滴一滴殷红了少年的嘴唇。

亚瑟笑着，喃喃的对他说着什么，又笑得更释然了。

唐晓翼的脸终于不再白得像纸。

亚瑟忽地站起身来，扬起手，猛地一甩，血珠飞溅。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只想试一试。

死神不由得躲了一下。

烧灼感，极痛的烧灼感。

“烫吗？”

少年的面容，极其不搭的狞笑，出人意料的干练。

“我早说过，死神在我面前注定不堪一击。”

黑影渐渐变得模糊。“你可能无休止的给他续命吗？”

“我愿意，你无权干预。”

 

奥菲斯的神曲在山间久久萦绕。

 

黑影连同他巨大的翅膀渐渐破碎，终于消失不见。

 

唐晓翼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睁开了眼睛。

“亚瑟……”

“我在这儿。”

唐，我在这儿呢。

“你的手腕怎么在流血啊……”

该死，你为什么这么愿意拼命救别人。

白衬衫袖口小心地擦掉了他脸上的水。

不，不只是泉水。

“唐，你哭了。”

唐晓翼咧了咧嘴，好费力气才挤出一点笑容。

“亚瑟，我应该死了。死神的翅膀已经笼罩住这潭水了。”

“你的死神不会来烦你了。”

……最后，你还是打破了这一切，还是杀了他。

“那你……”

“没有死神管我，他们管不了我。”

唐晓翼笑了，又回到了那个玩世不恭的模样。

亚瑟也笑，他极力忍住不让眼泪滴下去。

“你看，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的。”

 

世事无常。如果我最终还是没能敌得过生死，那么，会有条人鱼吹着他的黄金竖笛，在遥远的古国默默为你祈祷。

到时候可就等羽之队长带着白狼王去拜访他啦。

这是我的选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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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亚瑟能打败死神。

至少打败唐晓翼那份可不成问题。

于是……来摸摸鱼，明天会诊，祝我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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