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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外

【岁家/望中心】手环

*现代设定,参谋长二哥的售后(?

*虽然是二哥中心但有轻微的朔望要素以及致死量二人关系个人解读,注意避雷,善用退出

*ooc有,夸张成分有



望有一只手环。

那并不是什么漂亮的装饰物,而是炎北战区司令部统一配发的医疗检测用具,黑色的一圈,勒在望本就有些过分苍白瘦削的手腕上。医疗兵一边为他佩戴调试一边解释这件物品的用途,主要是检测他身体的各项数值,心跳、血压、血氧、呼吸频率,不一而足。

望对此似乎没有任何看法,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抵触或者好奇,一概都没有。不过手环显示的数据倒也确实没什么波动,只在试戴时因为勒得太紧而产生出一个小小的尖峰。医疗兵注意到了这细小的变化,本想问问望是否...

*现代设定,参谋长二哥的售后(?

*虽然是二哥中心但有轻微的朔望要素以及致死量二人关系个人解读,注意避雷,善用退出

*ooc有,夸张成分有



望有一只手环。

那并不是什么漂亮的装饰物,而是炎北战区司令部统一配发的医疗检测用具,黑色的一圈,勒在望本就有些过分苍白瘦削的手腕上。医疗兵一边为他佩戴调试一边解释这件物品的用途,主要是检测他身体的各项数值,心跳、血压、血氧、呼吸频率,不一而足。

望对此似乎没有任何看法,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抵触或者好奇,一概都没有。不过手环显示的数据倒也确实没什么波动,只在试戴时因为勒得太紧而产生出一个小小的尖峰。医疗兵注意到了这细小的变化,本想问问望是否有体感上的不适,抬起头却发现参谋长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连眉毛都没有挑动一下。身体上的不适感之于他似乎是一种已经被忽视许久的东西,以至于他几乎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甚至在察觉医疗兵的目光后回以一个含着询问的眼神。于是医疗兵默默地低下头,把手环又调松了些。

医疗兵接着解释:收集到的数据则会和战区医疗中心同步,一旦您的身体出现什么异常反应,医疗中心会第一时间派出急救队伍,手环本身也会发出警报。望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可医疗兵却感觉到他好像陷入了思考。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僵硬,医疗兵不自觉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同事们都不愿意和参谋长打交道。

佩戴调试很快就结束了,医疗兵拎起设备箱准备告辞,例行嘱咐道:“如果您还有技术相关的问题可以随时询问医疗中心……”

“确实有一个。”望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黑色软环,“从技术上说,收集到的数据除了同步给医疗中心,应该也可以发送到别的地方吧。”

医疗兵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瞬间冒出了冷汗,他不明白望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却本能觉得畏惧,在望古井无波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回答:“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纪律上应该不允许……剩下的我就不清楚了,您可以询问医疗中心的负责人。”

“足够了。我没有问题了,谢谢你,再见。”于是望很有礼貌地和他道别。

后来他听说参谋长打了申请要求把收集到的数据给他的家人同步一份。司令部从没想到过会收到这样的要求,足足开了好几天的会来讨论。原则上肯定是不行,但望只要求同步一份且指名道姓要求同步给他家大哥,而重岳自己也是从保密单位里出去的,参考过往履历来看甚至是比望本人更可靠的“自己人”,这情况就又变得更加复杂特殊。

最后还是将军亲自拍了板:“发。他们一家子光是将才就出了三个,没理由信不过。再说,一份身体健康检测数据而已,还比本人报平安更有用。宗师不是说黍教授在家总有意见?这下总没话说了。”

于是炎北战区又派人上门,给宗师的设备安装同步数据用的软硬件,顺带提升保密等级,宗师就在旁边看着。他和他的兄弟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慈祥得像是再寻常不过的家中长辈,坐在桌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军区来人闲话家常。他还对电子设备表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熟悉,不时能给技术员提供一些简单的帮助,技术员受宠若惊,连连请这退休干部歇着就好。

等送走了军区来人,重岳才得以坐回院中的桌边,拿着通讯器一条一条地查看同步传来的数据,看着看着有些走神。他明白望的想法,知道他为什么选择自己,也知道只能是自己。望在做的事情和他的身体状况一样游走在平安无事的边缘,全靠他自己强硬到有些蛮横的意志才得以维系住勉强的稳定。这种意志可以是世界上最强大、最坚不可摧的东西,但也可以无比脆弱。他离地面已经太远了,远到一步行差踏错就有可能再也回不到地上。身为兄长的自觉在这种适合不恰当地占据上风,望完全不想让弟弟妹妹们为自己担心,也清楚地知道弟弟妹妹们或许可以挽留他,但唯有兄长可以阻止他,所以他亲手把风筝线交到兄长手里。

他拿没看懂的数值去问学医的弟弟,弟弟听了只说是思虑过甚,但考虑到职业特殊性,要没这症状才算奇怪,更何况是出现在他们家这没事都比人多算十步的二哥身上。令就在旁边笑:“天下大势他都算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算不清自己的身体能用到什么程度?信他就好。就算你放心不下,也只能打电话给左宣辽——难道左宣辽还能管得住他?”

听得重岳又一阵叹气。

 

事实证明,自从知道重岳能实时掌握望的身体状况,黍的忧虑确实肉眼可见地减少了许多。利益相关的直接受益人绩大受感动,觉得这种发明确实利国利民,在新年投资计划里多划了四家医药企业,时刻准备给散落在天涯海角的兄弟姐妹们人手配备一个,致力于把姐姐的操心降到最低,当然是除了他自己的。结果不出所料被其他弟妹群起而攻之,可惜绩老板本人也远在千里之外,言辞实在伤害不到他半分。

只不过随时年节将近,原本的担心又以“今年怎么也不回家过年”的形式被念叨出来。虽然年夜饭桌上缺少一位甚至更多已经是这几年的常态,但每到年关,记挂却总是少不了的。

更何况今年的年节还……黍叹气。

重岳和令相视一眼,也都只有无奈。

 

就算是年节,令的通宵畅饮活动也是雷打不动。

她照例在白日初升时回到家。只是不巧,今天重岳的晨练计划似乎有变,她顶着一身酒气晃晃悠悠溜进大门时,重岳正坐在院子里看报纸。

哦豁,完蛋。

她当年打过最险恶的伏击战不过如此,可惜拼尽全力战不胜十里飘香的酒气。重岳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叫了一声:“令妹。来。”

令乖乖地走到大哥身边,还不忘掩耳盗铃地把带回来的半瓶子酒藏到身后。没想到重岳看起来竟不打算追究她的圣贤寂寞小活动,而是点着报纸对她示意:“你看看这个。”

令尽可能让自己酒意朦胧的眼睛聚上焦,勉强读了几行,突然意识到这是军中每个月送来给他们这些退休干部的报纸。她自己也有,只是从来没读过,全用来包酒瓶儿了,这才一时间没认出来。

她的酒意顿时消退大半,仔仔细细从头再读,赫然发现这居然是一篇炎北大捷的报道。配图正中的左宣辽面前竖着短短的三支话筒,身后炎北战区各级领导依次排开。望则照例不在任何可以被看到的地方留下影像,只在画面边缘露出一截卷曲凌乱的发尾和半个军容整肃的肩膀。令下意识抬头看出版时间,一月下旬版,整整三天前。

“都出宣传了,就是说短期内无论如何都在掀不起水花了……他一个做参谋的,早没正事要做了。”令自语道。

重岳看着她。二人心领神会,令大步流星地走开:“我去给左宣辽打电话。”

 

望能猜到为什么左宣辽突然态度坚定地要放他年节假,无非是余威仍在的退休干部们终于难得开了金口,再加最近一场大捷,后续收尾工作确实没什么该他这个参谋操心的。于是本着年假补贴能省一笔是一笔的准则,左将军大手一挥,把他这个特殊到让人有些头疼的危险人物也赶回家过年。

只不过临到出门了,将军还是放心不下,把他身上挂着的安保等级又往上提了一级,不像放干部回家过年,倒像押送什么重刑犯。

望本人倒是全无所谓,身后挂四个荷枪实弹的武//警安全员还是挂四十个对他来说全无差别,困扰到的只有车到中途临危受命的绩。

绩大老板最近生意做得挺顺,成功企业家荣归故里,脸上自然是有光的,连带着衣服裤子鞋墨镜和车全都闪闪发亮。只不过光不能太盛,一来容易被姐姐念叨,二来容易被年薅去片场。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挑了这辆看起来低调内敛些的座驾,美中不足是座位略有些窄,不过按照他们家人的体型坐着倒也不会觉得拘束。

他车行半道突然接到姐姐的电话,说二哥今年终于也能回来一起过年,让他顺路去接二哥一起回家。他没多想,一口便应了下来。

所以现在,绩看着许久不见的二哥领着四根沉默地黑色石柱走到自己的座驾面前,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茫然无措。

望非常自然地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坐。没人查你账。”

“不是,哥。”绩急急忙扶住车门,“我车坐不下。”

望顿了顿:“交给你了。回头带着压岁钱一起划给你。”

“好嘞哥。”绩笑逐颜开,从副驾驶拎出自己的电脑包,从善如流地对四根黑色石柱一摊手,“我再叫一辆车,您四位自便。”

 

绩端上电脑就开始和姐姐同步行程,键盘敲出一句“已经接到二哥了,不出意外二号凌晨到家”,又简单讲了纪律要求二哥身边还带着警//卫员,让幺弟多做两个菜。他一边发消息一边讲起些家里的事,大多不过姐姐的课题做得不顺,明明劳心劳神成果却总是缺些少些,为此已经烦恼了一年不止;年不知怎么开始沉迷拍电影,拍倒也罢了,品味还奇差,他最近正愁怎么把她塞进电影学院里好念两年再出来。小十二的饭馆今年刚开张,开了七个月亏了七个月,知道的是做生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慈善,他打算再观察观察,亏满十二个月就和他收房租,总不能一直这么只出不进。

望沉默地听着,眉宇间的郁色渐渐化开,变得松弛而平静。绩知道望会把每一句话都听进去并默默记下,原本只是稍稍提些家中的现状,好让多年没有回家的二哥不至于对“家”感到太过陌生,却不曾想竟在不知不觉间把平时无人可诉的话都一口气说了出来,一不留神越说越多,竟有些大倒苦水之感。他用余光看了看二哥波澜不惊的表情,惊觉即便数年不见他也依然如此信任二哥,以至于相信望是他唯一可以倾诉这些难言之隐的人。

他原本打算趁着年节休市前再投两笔调调持仓,结果就多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连日来的奔波辛苦便控制不住涌了上来,居然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绩再睁眼时,车已经开到了高速路口,离家竟只有一段市区的路程。他睁眼看着关了灯的车顶,迷迷糊糊地觉得车里的空调温度似乎高了不少,熏得人很舒服。他已经很久没有一觉睡够十个小时了,这一觉睡得无比安心,正想再闭上眼睡个回笼觉,视线向下一瞥,发现他身上盖着二哥的外套,头还靠在二哥的肩膀上。

他醒来的第一时间望就已经觉察到了,却纹丝没动,任由他靠着,只是转过脸来看他,声音低低的:“做大买卖不容易,家里你也多照顾些。困就接着睡,到了我叫你。”

绩的睡意被这么一惊其实已经消去不少,但毕竟到家之后的每一分钟都要精打细算有效利用,他又实在舍不得这么高质量的睡眠,犹豫片刻还是靠在坐垫上眯起了眼睛,只不过没好意思接着倚靠二哥的肩膀,把脑袋换了个方向,却心安理得地拉着二哥的外套裹得更严实了些。

 

他们到家时时间刚过零点,和绩的估计相差无几。望向来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车停稳了才叫醒绩,而后看着睡眼惺忪的三弟,不知从哪一段记忆里冒出“刚睡醒就下空调车会着凉”这么个知识点,犹豫片刻说了句“你等会儿再下来”,自己合上车门先走了。

同步抵达的四根黑色石柱行动默契,其中一个留下来看顾车里的绩,剩下三个呈品字形列队跟在望身后,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他按响门铃。

门打开了,岁家九十一左一右分列两旁,各举着一只八寸大奶油蛋糕,抬手挖起一团奶油按在望的脸上。

“生日快乐!”

望本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手上的手环就先一步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接着,一模一样的警报声从客厅里重岳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三个巨大的沉默阴影出现在望的身后,笼罩在门口二人的头顶上。

目睹了一切事故发生的绩敲了敲车窗玻璃,问站在窗外的警//卫员:“那个,我有一个问题。在大炎,袭击国//家高级干部,判几年?”

警卫员沉默。

 

在一片死寂中,唯有被糊了一脸奶油的望突然笑出了声。

他说:“我回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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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所以果然还是吓到了吧……

余:所以果然还是吓到了呢!




本来应该22:22发但我是大漏勺已经要憋不住了。

请给我一点评论偶捏该!不雷划线评(不如说是特别好的🥺🥺

严谨来说我更倾向于给岁家过农历生日,也就是给二哥过二月二龙抬头,但是既然是现代设那么发在现代通用历法上的2.2也是完全没问题的!(所以到底谁在在乎这个

最后祝二哥生日快乐!

没馅的春卷

【圣诞贺文】【白造克/双支柱组】太阳照常升起

双支柱cp向,if第三纪落地天使小克,全文总计9k6,祝圣诞节快乐)

Summary:造物主行走在诡秘侍者的记忆宫殿中,不可能存在的楼梯于此地生长蔓延。



公元2015年,上海

“在看什么?”

周明瑞摘下眼镜,他这几天因为加班都没睡好,不得不又灌了一份浓缩来支撑起头脑来继续看公司刚发下的表格:“彭登你给我一边去,飞机晚点多久了?”

“一个小时。”彭登看了眼手机,“不应该啊,网上不是说俄航从不晚点吗?”

“还在暴风雪中还提前到达是吧。嚯,到了。”周明瑞看到了航班信息表的更新,“喂,彭登,这次来的那个俄罗斯人确定会说中文是吧。”

彭登拍拍程序员的肩膀:“放心,再三确认过,实在不......

双支柱cp向,if第三纪落地天使小克,全文总计9k6,祝圣诞节快乐)

Summary:造物主行走在诡秘侍者的记忆宫殿中,不可能存在的楼梯于此地生长蔓延。



公元2015年,上海

“在看什么?”

周明瑞摘下眼镜,他这几天因为加班都没睡好,不得不又灌了一份浓缩来支撑起头脑来继续看公司刚发下的表格:“彭登你给我一边去,飞机晚点多久了?”

“一个小时。”彭登看了眼手机,“不应该啊,网上不是说俄航从不晚点吗?”

“还在暴风雪中还提前到达是吧。嚯,到了。”周明瑞看到了航班信息表的更新,“喂,彭登,这次来的那个俄罗斯人确定会说中文是吧。”

彭登拍拍程序员的肩膀:“放心,再三确认过,实在不行我们还能用英语……你都第几杯浓缩了,还来?”他错愕地发现周明瑞又火速跑向咖啡店。

“第四杯吧。”周明瑞睁着无神的眼睛,“你觉不觉得冷?”

“有吗?”彭登摆手。

今天其实有些热,初夏的阳光正在宣泄被此前连日阴雨压抑的热量,机场里甚至有人穿起了短袖短裤。周明瑞重新整理衬衫。他费解于为何老总要选他出来接机,但考虑到接机等于放一天假,他还是欣然接受了。

那个俄罗斯人很好认。对方穿着极为惹眼的白大褂,黑发里挑染了些许金色,浅棕色的眼睛在光线下也有点泛金。“伊万·伊万诺维奇·库兹涅佐夫。”【注1】周明瑞再确认一遍俄罗斯人冗长的名字,随后走上前同俄罗斯人握手。

伊万的情绪十分高涨。他高度赞赏了上海的城市建设、环境和天气,并在二十分钟内掌握了微博、B站等APP。他的中文非常流利,甚至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取中文名字。比起讨论合作项目,伊万更像是借此来华游玩。周明瑞将之理解为一个才华横溢的研究员的怪癖。“造物公司、伊万、合作、研究员……”他一边回应伊万的话题,一边思维发散的联想。他产生了某种古怪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并不亲切,反而让他如鲠在喉。周明瑞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或者说,他对俄罗斯人的相关记忆只停留在网络和电视。

确认完明天的会面事宜后,周明瑞将伊万送回酒店。21世纪的上海在夜色下绚丽得和白昼无异。他同研究员告别,研究员却突然叫住他,

“周明瑞,这就是21世纪吗?”

周明瑞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努力寻找能不损害双方关系的词汇。“上海很漂亮,希望您玩得开心。”他岔开这个话题。

“我今天很开心。”伊万自顾自地说,“是实际的、可以肯定的情绪。”

“再见,周明瑞。别忘了自己是谁,自己的经历,千万别忘记。”

 

第三纪元,伊甸

“祂一笑,天就亮了。”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男孩偏头看向窗外,一字一顿的念出这句话。伊甸园的天色永远晴好,黄昏正将神国的一切都浸泡在融金的海洋里。造物主走到那张沙发旁,同黑发男孩一起等待夜色的降临。伊甸园的夜晚被纪元前璀璨的银河装点,每一颗星辰都按造物主的记忆精准排布。

带有源堡的诡秘侍者,这样的组合可以称得上糟糕,何况对方同样来自纪元前的世界。造物主根据源质的异动赶到时,诡秘侍者已经完全陷入疯狂。值得庆幸的是,祂的精神并未被上一代诡秘之主彻底粉碎。造物主勉强修补祂摇摇欲坠的自我认知。“周明瑞。”诡秘侍者睁大了眼睛,确认来者身上有和祂相同的气息,随后死死抓住造物主的手臂,“记住我的名字,帮我记住我的名字。如果我忘了,不,不要让我忘记!”

祂将周明瑞带回神国。诡秘侍者在第二天变成了男孩的外表。“这是一种对自我的警告。”周明瑞在清醒的时候说,“‘孩子’是不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的。换言之,把庞大的力量塞进一个弱小的壳子,用这种扭曲的矛盾感来提醒自己。”祂再次沉默。周明瑞不会在神国外的地方说话,在神国时也尽量缄口不言。“祂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很可能成为带有非凡力量的律令,哪怕祂并无此意。”造物主如实告诉阿曼尼西斯,“我无法确定,祂现在依旧能保留神智,是因为祂的精神与意志能坚韧到同旧日抗衡,还是上一任诡秘之主处于某种目的降下的‘怜悯’。”

“简而言之,你也无法确定祂在下一秒会是什么?”

“是的。我可以说,我都不能完全确定祂目前展现出来的,是否也是上代诡秘之主的伪装,即周明瑞的意志,是否就在刚才,已被诡秘之主粉碎。”

“但你没有选择杀死祂。”

“我依旧有期待,阿曼尼西斯。”造物主蹲下身。沉默许久的周明瑞紧闭双眼,将自己的耳朵用手捂住,仿佛故事里的“三不猴”【注2】。造物主握住周明瑞的手腕,想让祂知晓谈论的内容,但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诡秘侍者的抗拒。造物主注视片刻后说:“前路未卜,但我们还未输给祂。周在隔绝祂对我们的探听。”

阿曼尼西斯坐在男孩身侧,祂轻柔地搭上男孩的肩膀,就像一位普通的教师。“祂还能坚持多久?”魔狼问道。

“我不知道。”

“那要抓紧了,如果你无法对此事全知全能的话。”阿曼尼西斯的神色被头纱模糊,“你需要我做什么?”

 

公元210年,汉中

抱着孩子的农民终于走到了天师面前。他颤抖地接过天师手中的符水,这是他的希望。他的父亲给出了五斗米,天师让他们在汉中住了下来。从小开始,他的父母就要求他感恩天师的仁慈,他也这么做了。天师告诉他,外面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而这里依旧是乐土。他并不理解天师的话,但他知道遵照天师说的总能活下去。所以当孩子感染伤寒时,他没有求助路过的医者,而是跋涉许久后来到了天师面前。

天师身后是一尊塑像。他感到迷茫,因为这个塑像和庙中供奉的不同。它有一张过于年轻的脸,身后是扭曲生长的黑色肢体,看一眼就令人心生惧意。那些黑色肢体似乎在活动,在阴影中翻滚,爬上每个朝圣者的双脚。农民用力揉揉眼睛,他发现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塑像虽然怪异,却并未变成活物。

“走吧。”

有人拉起他,随后将他往门外推去。他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眼天师,却意外觉得天师的脸和塑像重合在了一起。

 

公元2000年,成都

小区在孩子们放学时总是最热闹的。孩子将书包扔进家里,想在晚饭前先玩个痛快。饭菜的香气在老式小区的街道上飘荡,总让人想起一切温暖舒适的事物。周明瑞打开门,晚霞透过巨大的窗户倾泻而下。母亲坐在窗边包馄饨,电视声音开得很大,但她并未看屏幕。“你爸今晚在外头吃饭。”母亲说,“你又去买干脆面了?”

“妈!”周明瑞意识到把那张新收到的卡牌藏到身后已经晚了,干脆笑嘻嘻地说,“要我帮你包馄饨吗?”

“去去去,你上次包的下到锅里全散架了。下次晚饭前不许吃零食,别到时候饭都吃不下……欸你上哪去?”母亲看见周明瑞拿起门口的球拍。

“彭登找我打羽毛球!”

“风这么大打什么球!算了,六点前回来啊,不然没饭吃。”

周明瑞应了声好,他跑到另一栋居民楼楼下。“彭登,把你的卡牌拿出来,我集到新卡了。”他对着二楼喊道。楼道里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彭登抱着一个糖果盒出现在他面前。“你这卡牌不对。”彭登抱怨。

“我拿到时不是这样的。”周明瑞将这张卡牌翻来覆去地看,但卡牌的正面依旧是一个穿着花衣、身后跟着只小狗的旅行家,背面是用扭曲的线条绘制成的眼睛。

“你是不是在坐公交车时挤掉了?”

“啧。”周明瑞收起卡牌,“但它还是挺好看的。可恶,算上那一张我就集齐全套了。咱俩打球去。”

他和一个步履匆匆的外国男人擦肩而过。“我们小区有外国人吗?”周明瑞问彭登。彭登摇头:“可能是来拜访某个人吧。”

不明的烦躁袭上周明瑞,他无心再和彭登打球。被替换的卡牌、突然出现的外国人,还有,母亲。他突然发现他竟无法清晰回忆父母的外貌,记忆中只有两张面目模糊却完全一样的脸。“走了。”他和彭登告别。夕阳下熟悉的小区竟让他感到不寒而栗:有很多人在笑着打闹,自行车和电动车的车轮碾过窨井盖,但声音仿佛从这个空间中被抽离,人们的表情和动作都凝固住。而当他试图辨认这种怪异,周围又恢复了正常。他跑上楼,扑进母亲怀中,诡异被家门隔绝在外。

门铃声响起,周明瑞放下笔,想打开房门看看来客。他没有听到拖鞋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细碎的响动让他想起电视上看到的蛇或是章鱼的肢体。树叶在风中晃动,敲击他的窗户。“你在这里。”有杂音低语,“你在这里,你在这里,出门去,出门去……”他耳边却突然传来在客厅的母亲那柔和的嗓音:“乖孩子,别出去,别出去,乖孩子,你最听话了,妈妈最喜欢你了……”

他松开门把手,窃窃私语都消失了。

 

第三纪元,伊甸

造物主从炉火上取下茶壶,苦涩的茶香冲淡了蛋糕的甜味。“我很抱歉。”周明瑞对祂说,“祂在尝试从我大脑中逃出去。”

祂们无法准确预测诡秘之主的计划。在造物主短暂离开伊甸的时候,诡秘完全剥夺走周明瑞的意识,将伊甸的每一个事物都用灵体之线悬吊。闻讯的造物主急忙返回,而诡秘在造物主进入伊甸的那一刻又将自己隐没入周明瑞精神的角落。“一个玩弄猎物的猎手。”周明瑞苏醒后评价。祂们尝试过用观众途径的方法将周明瑞的心灵岛屿和诡秘分开,但旧日完全可以轻松突破祂们的限制。上代诡秘似乎并不打算将周明瑞的意识粉碎,也对试探上帝的候选人兴致缺缺,祂更像是在愉悦自己看不见尽头的生命。

“你能催眠祂多久?”造物主问黑夜。

“如果周的数据,以及你的推理和计算正确,15.26。”阿曼尼西斯放下茶杯。

“半个月的话,应该是够了。”

“我说的是秒,伊万·伊万诺维奇·库兹涅佐夫。”阿曼尼西斯用造物主行于地上时的自称称呼道,“准备好了吗?三、二、一!”

祂看到造物主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仿佛只是习惯性地眨眼。“我被赶出去了,阿曼尼。”造物主握住杯柄的手有些发颤,“我们过分低估了祂。”

“你看到了什么?”

“一座城市,由无数的信息、记忆组成的城市。我在那座城市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当我辨识这些信息,它们突然开始挤入我的大脑,意图将我分解为城市的一部分——而这只是旧日的冰山一角。”造物主将毯子盖在熟睡的周明瑞身上。祂在离开周明瑞的精神世界前制造了新的“锁”,用于封闭周明瑞的意识,使之免受诡秘的侵害,“那位的举动近乎于玩笑式的威胁而非试探。庞大的、可以湮灭一切的力量,我对此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渺小。”

周明瑞从一场清醒的梦境中醒来。祂知道自己行走在梦中,这一切都是造物主书写出的贴合祂昔日生活的世界。祂本应该对虚构深感厌倦,因为天尊无数次地试图用幻象留住自己,但祂依旧想短暂沉迷于此。温暖的炉火将失乡之人唤回现实,周明瑞抱着毛毯蜷缩在沙发里。

“我想再试一次。”祂听到自己说。

 

公元400年,华氏城

女祭司的每一个动作都趋于极致,仿佛帕尔瓦蒂正托举莲花离开雪山,赐福于人世。音乐变化,人们念诵祈祷女神除疫并除灾厄的经文。女祭司代表帕尔瓦蒂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恐怖,迦梨脚踏头颅跳起灭世之舞。

一簇火焰在女祭司身前燃起,除疫的经文被帕尔瓦蒂礼赞取代,女祭司又归于平静。在火光中,她的五官褪去了高鼻深目的棱角,显出一种属于异国的柔和。

“好!”迦梨陀娑【注3】奋笔疾书,他迫不及待地想写下新的诗歌以称颂迦梨女神之威。

“确实很像。”

“你说什么?”迦梨陀娑看向身旁的高个男人。对方衣着奇特,肤色和眉眼都和他人迥然不同,但他却无法生出陌生感。他也想将这个怪人写进诗里,却发现男人的外貌形象模糊不清,像是化成了梦境。

“这是帕尔瓦蒂,是杜尔迦,是迦梨。那么,祂又在哪?”怪人离开了。迦梨陀娑略有不适,他感到有个东西正在注视他。不亲切,甚至充满恶意,像是睡眠时缠在脚踝上的滑腻的毒蛇。目光很快消失了,他甩甩头,将这种糟糕的念头从脑海摒弃。

过段时间就去锡兰吧,为新诗寻找灵感。他想。

 

公元2000年,成都

“这是第几扇门,造物主?”电视的声音响到刺耳,沙哑的呓语夹杂在电流声里于这间公寓四散。母亲坐在沙发上,取之不尽的黑色毛线在她手中编织,像是纠缠在一起的命运。

没有想象中的喊打喊杀,祂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第1349扇门。”祂平静地开口,如同对面是一位普通的老师。

母亲叹了口气,仿佛是对一个驽钝的、不听话的孩童。“你只需要一个支柱,万尼亚。”她说,“一个能保护文明,保护地球不被戕害的支柱。至于支柱是谁,你并无所谓。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愿意这样做呢?”

“我不信任你,诡秘。”

“交给我不是一样的吗?”母亲望向那双金色的眼睛,笑容温和,“你不需要每天惶恐不安,不需要担心我们的苏醒,不需要担心屏障外的觊觎……更不需要担心你深爱的文明。”

祂的手握紧又松开。“你是在把这个暗示放在呓语中吗。”祂的语气肯定。

“被你看出来了,我猜你在纪元前一定学过不少心理学。”母亲的笑容依旧不变。

不,有东西被我忽略了。焦躁让祂眉头紧锁,祂清楚在支柱面前掩盖自我真实情绪毫无必要。周明瑞的确在那个房间中,这一段记忆正被诡秘之主据为己有。上千扇门让祂疲于分辨,祂难以确定门后街道上那些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究竟是周明瑞、诡秘之主,还是祂们记忆中的那些实实在在的人。祂回忆着这一扇门后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出问题所在。

“你很困了,你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好孩子。”母亲站起身,轻轻拥抱祂,“你们背负了这样沉重的命运,一定很累吧。”

“这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祂像躺在故乡的床上。细碎的声音在祂的耳边萦绕,那是属于年幼的自己,“我想在这里休息。”

“走开。”祂说。

祂重重地关上公寓门,面前再次出现了本不可能存在的彼此倒错矛盾的楼梯,以及一扇扇不同材质的门——这是属于周明瑞的记忆宫殿,它的外观是一座成都老街区里的五层旧式公寓楼,时间、空间、概念都在这里消解。祂抬头,楼梯和门仿佛无穷无尽,向顶端肆意生长。

“你还能坚持多久呢,万尼亚?”戏谑的笑声从关闭的那扇门后传来。那已经是属于诡秘之主的世界和记忆,那扇门后的周明瑞已经被诡秘之主窃取为自己的一部分。

祂踏上了倒挂的楼梯,推开一扇新的木门。

 

第三纪元,伊甸

“我大致能猜测天尊想做什么。”周明瑞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祂在把我的记忆,准确说,我的人生,窃取为祂的一部分,即‘我’只是祂的一段经历。”祂抚摸着毛毯的纹路,这让祂产生了回到往昔的错觉,“我用你的方法建造了一座记忆宫殿,用来将祂和我的全部记忆关入不同的门,以期延缓这一进程。”周明瑞扯出苦笑,“对比我最开始写的日记,可以确定的是,很多扇‘门’后本属于我的‘房间’都已经成为天尊的居所了。”

“前几次的实验也表明,强行拆开你和祂的意识和记忆只会加剧你的认知问题,甚至加速祂的侵蚀过程。”造物主说。

“你应该知道我打算做什么。”周明瑞将毛毯叠好,放在一旁。

“我知道。通过黑夜和观众途径的能力,结合窃取与嫁接,将诡秘转化成你的一部分。换言之,你要将诡秘变成你的一个人格。”造物主打了一个响指,橘红色的晨曦正沿伊甸的天际蔓延。“你觉得我制造的这个神国怎么样?”祂突然问。

“圣彼得堡。”周明瑞望着逐渐消失的星辰,“你完整保留了圣彼得堡各个时间点的天空……好在你没疯狂到让伊甸的冬季也变得和那里一样。我想你应该去走黑夜途径,造物主,你真的很擅长给人编织美梦——甚至包括你自己。”

“想不想去圣城伯利恒看看,那是东大陆最美的城邦【注4】。”

“别说那么煽情的话。”周明瑞努力调动自己的人性,想找出一句俏皮话应付这该死的气氛,“请告诉阿曼尼,我准备好了。”

 

公元1979年,切尔诺贝利

他在研究所B区的茶水间找到了打牌的组员。彼得、谢尔盖、塔季扬娜和安德烈正无比紧张地盯着手里的扑克,坐在轮椅上的中国人则专心看着谢尔盖手里的牌面。中国人摘掉了拘束衣的头套,但身体依旧被束缚带牢牢捆绑。

“皇家同花顺!”塔季扬娜把牌一扔,“谢廖沙、安德廖沙、彼得罗夫,把你们藏的格瓦……”红发女人笑容一僵,她看到组长正似笑非笑地站在谢尔盖身后。见组长做了一个“你们好好玩”的口型,塔季扬娜继续道,“乖,把你们藏的格瓦斯交给姐姐。”

“大姐,你留一瓶给我吧。”谢尔盖立刻求饶,“我上次都把一周的薄荷糖都输给你了。”

塔季扬娜得意洋洋地往椅背一靠:“行啊小谢廖沙,下次休假请姐姐吃饭,我要‘铁马小店’的苹果派和土豆饼。”

中国人也在笑。“再来一局。”他拍手,“彼得罗夫,你看能不能从乔玛手上把你们的格瓦斯赢回来。”

这个自称“周”的中国人是突然出现在研究所内的。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此起彼伏的警报声中。“我来寻求庇护。”中国人抬起头,“我和你们研究的‘石油’有关,请你们控制我。”

所有仪器都显示出周并不存在,但他们却能接触到他,并可以完全笃定对方并非一个幻影。因为周的强烈要求,尽管他们于心不忍,但还是给他套上了拘束衣。周几乎不吃不喝,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周都将自己紧闭在研究所深处的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而这个小房间是最靠近“石油”的宿舍。就像是在躲人。他想。

周的头发已经蓄得很长了。他小心地握住一绺开始编发,顺带确认了倒霉的谢尔盖这次会将这个月的奶糖都赔给别人。麻花辫很快成型,他将辫子用口袋里的钢笔挽起。

塔季扬娜终于绷不住笑出声,彼得、安德烈和谢尔盖注意到周的发型,回头只见一脸无辜的组长。周困惑地抬手,摸到了脑后的盘发。“别动。”塔季扬娜按住他,“真好看。”

“你们再打一局,打完回去工作。”他再次为谢尔盖的奶糖默哀片刻,“不要忘了交今天的报告。”

“让我回房间吧。”周朝他点头

他推着周的轮椅离开了茶水间。“他们都是很好的年轻人。”周平静地说道,“聪明,恣意,富有活力,就像这个国家一样。”

“你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别一天到晚老气横秋。”他半是调侃。

“啊,确实,确实和他们差不多年纪。”周喃喃低语,“你没看出谢廖沙对乔玛的意思吗?”

“大家都不瞎,这小子在圣诞舞会上就没把眼睛从乔玛那挪开过。”他摊手。

“当事人呢?”

“乔玛想听他先开口,但谢廖沙太怂了。”他弯起嘴角,“上次他拿了《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奇遇》去邀请乔玛,却硬是从天气到实验报告足足聊了十分钟都没谈到正题。最后是乔玛问想不想看电影,才红着脸拿出都被他捏皱的票。第二天安德廖沙问他有没有告白成功,得知这小子看完电影送了一大束花后竟憋了一句‘姐姐好好休息’就落荒而逃。”

“放心,他们会走到一起的。”周在分别前说,“并且谁都不能拆散他们。”

 

第三纪元,伊甸

“你进入了我的记忆。”造物主坐在周明瑞对面的沙发上。

“只是权宜之计,我得躲过天尊的这次反扑。而你恰好在我的记忆宫殿里,所以我只能选择在你的意识中寻找容身之地。”

阿曼尼西斯放下记录本:“你进入了多少扇门,造物主?”

“截止目前,234372。”

“这次如果我没有及时中断催眠和梦境,你们都可能会在彼此的记忆中陨落。我不建议这么快就再进行第627次入梦,伊万,你快在祂们的记忆中迷失了。”

寻找并稳固正确的属于周明瑞本人的记忆,引导周明瑞将诡秘的意识嫁接为自己的一部分,并让二者形成以周明瑞的人格和意识为主导的整体,最终掌握源堡。至于融合后的存在是否依旧能被称为周明瑞,这一点祂们都默契地不去提及。“你只是需要一个支柱。”造物主想起诡秘的话。这句话并没有错,祂需要一个能保护文明和地球的支柱,但祂希望这个支柱是与祂来自同一处的人。

“诡秘之主,时空之王……”阿曼尼西斯的声音像轻柔的夜曲,“记忆宫殿抹消了基本的时间和空间,各条来自不同时间的命运都在其中交汇。对我而言,只是过去了15秒,但对你们呢?宫殿中层累的记忆和时间会持续叠加在你们身上。”

祂没有说下去,造物主和周明瑞都明白祂的意思。倘若个体是由过往塑造,当诡秘的记忆随着记忆宫殿大门的开启而被逐渐刻入祂们的灵魂,祂们都将不可避免地靠近上一代旧日。诡秘之主因此而有恃无恐,近乎戏谑地看着祂们在这栋21世纪的成都旧式公寓楼里挣扎。

“神圣历法549年11月10日,第627次入梦,”周明瑞闭上眼,“开始吧。”

 

公元前1306年,哈图沙什

国王将葡萄酒奉献给诸神,阳光为神庙中每件器皿都镀上了金色。人们按照规定完成仪式,为哈尔沙纳斯雷雨神送上十只羊。祭司的黑发里有些许金色,在舞者旋转后,他在所有人面前取走侍卫的金矛。神庙的空间像是凝固在哈图沙的早春中,祭司用金矛重新调整神庙中诸神的外貌。细碎的沙尘不断覆盖上他修正的部分,试图将之擦去,但最终在每一笔坚定的描画下消散。最后一次刻画完成,祭司放下了金矛。

“雷雨神很高兴,祂会给你们麦子。”他对国王说。

祭司走入阴影中。他将手放在帷幕上,看不见的楼梯正在帷幕后肆意生长。指尖的触感让他有短暂的失神,他似乎真的和那位安塔赫舒节的祭司重叠在一起。

掀开的帷幕传来大门关闭的轰鸣声,神庙里的时间重新流动。

 

公元671年,诺夫哥罗德

8月,农民将亚麻油洒在土地上。他们向四个方向依次咏唱,祈祷大地母亲赐予丰收和好天气。祝祷完毕,领头人将盛油的瓷瓶打碎,随后对着之前挖出的洞俯下身,侧耳倾听大地的教诲。

他听到了隆隆的音响,这告诉他们在其后的几个月都会温暖湿润。他站起身,看到一个骑马的高个男人伫立在远处的柳树下。

“大地母亲没有塑像。”隔得很远,但他仍听到对方沙哑而模糊的话语。

“有塑像的是大地母亲。”完全一样的声音,意思却截然相反。

“大地母亲会给予你们丰收与饥荒,生命与死亡,安稳与灾厄。”

“大地母亲会给予你们想要的一切。”

“用你的心去崇拜祂,祂从不要求你。”

“亲吻祂的塑像,祂才能感知到你。”

领头人慌乱地四处张望,但骑马的人和柳树都消失了,地上只留下柳枝编成的手环。银月于大地上落下的灼烧痕迹。

“没有塑像,大地母亲从来没有塑像,我们从不给妈妈立塑像。”他捡起手环,跪下亲吻大地,“我们都会回到妈妈那里。”

 

公元2018年,上海的一间公寓

“你完成了仪式。”天尊坐在沙发上。没有开声音的电视播放到一个新的画面:青年按照要求逆走四步。他发现什么都没发生,自嘲一声便躺倒在床上。

周明瑞并没有继续刻意维持自己在第三纪的少年样貌,但和纪元前那个青年的面容也有所差异。“我不后悔做这件事。”他语气平淡。

“不后悔吗?总计7004次入梦,427507136扇门。”天尊笑起来,祂的形象是大街上那些最普通的路人,但当仔细辨识祂的五官,却会发现无论怎样都不能看清——仿佛是无数张脸的堆叠,有自己的,有亲朋好友的,有庙宇中神像的,有历史上那些王侯将相的。“毕竟,时空之王也无法真正改变最初的起点。愚弄历史,也仅仅只是愚弄,而非改写。”

“我输了。”祂依旧在笑,就像一位和蔼的师长,“你想要什么礼物?”

“不,我们都清楚,你会一直存在。这次是平手。”

“唉,你挺没意思的,是因为你是从人类变成这样的吗,还是因为你还太年轻了?”房间消失了,天尊和他站在一个小院子里,院子的布局让人想起江南温婉的亭台水榭。灰色的雾气让景色显得朦胧,“觉得这个院子怎么样?应该是天启年间吧,‘我’的一部分修建的。”

“白蜡树。”周明瑞走到池塘边的一棵树旁。

“哦,你注意到了。被你们称作‘上帝’的一度喜欢用这棵树来宣传祂那套‘逻辑严密’的宗教,比如说,尤克特拉希尔。‘我’的这个部分觉得故事很有趣,于是也种了一棵。”

“这是记忆和时间的树。”周明瑞没有去碰它——他制造的记忆宫殿于天尊处的化身。如今天尊暂时无法修改这棵以周明瑞为主导但双方共用的“树”。可一旦作为主导者的本人触及“树”,周明瑞、造物主和阿曼尼西斯艰难捋顺的诡秘侍者的全新记忆线条会被再度打乱,“你没有继续动手,是因为‘上帝’快苏醒了。”

“更何况我没有必要。”天尊敲着石桌,声音像是倒计时的滴答声,“你在不断靠近我,而且终将成为我。”

“何必呢?你我都源自最初,为何那么执着于对抗你的本能,你的一部分?”天尊的声音依旧温和,灰色的雾气中隐约有翻滚的触手。

小院开始崩塌,一座成都的旧式公寓楼逐渐在这块灰雾的天地中建起。“只有对文明不灭的信仰,才能抵御历史迷雾中一次次沦亡【注5】。”周明瑞走到公寓的天台旁,周围是万家灯火,“而点燃文明,则需要先用人性的火光照亮长夜。”

他闭上眼,仰面坠入人类的城市。

 

第三纪元,圣城伯利恒

“蒙福之地的明珠。”周明瑞喝了口蜜酒,“很像圣彼得堡,却又完全不同。”

“我还是更喜欢她的另一个名字。”透过旅馆的窗户,造物主看到扮演严寒老人的面包师正分发糖果。情况稳定的时候,祂们会选择行于地上,用于巩固人性和锚。“上帝”、“天尊”、“最初”、“外神”……祂们不知道丧钟会在何时敲响,故而只能让自己加快脚步,继续这看不到尽头的旅程。

“列宁格勒。”沉默许久后,周明瑞开口。涅瓦河畔的青铜作家雕塑落满了雪,作家的羽毛笔正书写这座城市的春天。

那些死去的城市依旧在祂们的血管中嘶吼,那些无法再见的灵魂仍会于祂们极少有的梦中降临。祂们抓住往昔残破的幻影,并在废墟上重新点亮文明的星火。周明瑞走到造物主身旁,轻轻抱住祂。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注:

1.白造的化名可以理解为是俄语版的约翰·史密斯。

2.指不听、不看、不闻。

3.笈多王朝时期的诗人。

4.参考拙作大教堂系列。

5.改自《莱博维茨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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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中心】愚者先生今日神降

·熬夜失智+小学生文笔警告

·全文9k+谨慎阅读

·私设克是成都人

  

  梅林状态下的克莱恩压低帽檐,跟随前方的乘客,登上了九又四分之三站的蒸汽列车。

  祂没有携带行李,也没有为稍显漫长的车程准备一份报纸,只静静观望着车厢内的喧嚣嘈杂。

  有乘务员缓缓推动餐车,沿过道叫卖,腔调与用词与克莱恩在高铁上听过的相差无几。饭团、汉堡、简易中餐、墨西哥卷饼...各国的饮食习惯被杂糅进这小小一车中,其中也不乏现代的迪西馅饼、瓜达尔等等,餐厅细心地顾全来自不同国度,不同时代的乘客的饮食偏......

·熬夜失智+小学生文笔警告

·全文9k+谨慎阅读

·私设克是成都人

  

  梅林状态下的克莱恩压低帽檐,跟随前方的乘客,登上了九又四分之三站的蒸汽列车。

  祂没有携带行李,也没有为稍显漫长的车程准备一份报纸,只静静观望着车厢内的喧嚣嘈杂。

  有乘务员缓缓推动餐车,沿过道叫卖,腔调与用词与克莱恩在高铁上听过的相差无几。饭团、汉堡、简易中餐、墨西哥卷饼...各国的饮食习惯被杂糅进这小小一车中,其中也不乏现代的迪西馅饼、瓜达尔等等,餐厅细心地顾全来自不同国度,不同时代的乘客的饮食偏好。

  有小孩笑闹,但不引人烦躁。两个小女孩并肩坐在椅上,大抵是姐妹。她们共同翻阅着一本格林童话,一人看的稍快,就将书页从中间立起,迫不及待地浏览下一页内容。她们的父母应当是一对旧日遗民伴侣,母亲的笔记本在桌上摊开,她拿着钢笔的手飞快书写着,偶尔停顿下来,皱眉苦思,而父亲会在此时放下报纸,稍作阅读后给出后续情节的提示——他们在回忆旧日童话,以给年幼的女儿作读本。举着哥斯拉与皮卡丘玩偶的孩童们从旁嬉笑着跑过,也未能破坏方桌旁一家人的静谧和谐。

  也有初次到访的旅人,或许是因为新颖的站台名字,或许是其他旅行家的推荐,又或许仅是心念一动,随意选择了一个未知的远方作为目的地。他们中有人已摊开笔记,记录见闻。有人还在研究着列车的独特装饰。有人已买齐了风味迥异的旧日美食,与同伴一起细细品鉴。

  还有归乡的人,科学爱好者,愚者信徒...

  这是一列通往旧日遗民城市的专项列车,如霍格沃兹的魔法列车一般,起点与终点定在同一处,停靠的站点极少,知道的人也不多,甚至列车中还有HP爱好者制作的巧克力蛙——不会跳的那种在兜卖,一节车厢还被他们装饰成英伦魔法风。然而,这项列车却取名为“复兴号”,听说是工程师们争论良久后最终定下的,除却大吃货帝国人在基建领域人数的优势,克莱恩猜想,应当还有众人希望复兴旧日文明的共同愿望。

  拿出纸币,克莱恩买了一盒多味豆与一杯黄油啤酒——也不知道是哪位人才还原的配方,后靠住椅背,祂一颗一颗品尝着糖果,欣赏着平常的生活喜剧。

  运气不佳,吃到了一颗鼻涕味糖果,克莱恩微皱眉头,用黄油啤酒漱了口,决定多买一盒送给伦纳德。

  祂合好盖子,将糖果盒扔进了源堡。

  祂自然可以省时便捷地开辟一道门,或拿出蠕动的饥饿的历史投影传送,但漫长的路途本就是旅行的一部分,时间宽裕的情况下,克莱恩并不介意如此慢慢地、不借助任何超凡地行走在这片大地上。

  

  

  蒸汽自管口喷泻而出,列车不断降速,终于到达了终点站。

  乘客们纷纷提起先一步收拾好的行李,早已坐不住的孩子拉着父母的手挤向车门,错落脚步,纷杂交谈中克莱恩听见有清脆童稚的声音:“爷爷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吗?”“他说好了要给我迪迦的!”

  老乡中居然已经有爷爷辈的人了吗...缺乏时间感知的有些好笑的想到,然而自己还是一只单身贵族。

  人流如潮水般涌出车厢,克莱恩站起身,走在人流的末端,与乘客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行至出口,有头戴红帽的检票员拿着打孔器在每一张车票上钉下一个小圆孔,不时还会满足小孩与旅客们的要求,用印章在车票上印下红色的圆枚冒险家证明印记。

  像是游乐园的入园章...

  发现祂是最后一位乘客,检票员眨眨眼,结果车票,说道:“欢迎来到乌托邦。先生。”

  是的,乌托邦,理想乡,这座旧日遗民城市最终选择了这个名字。

  “该怎么称呼您?”

  “克莱恩。”想了想,补充道“周明瑞。”

  “嘿,老乡啊。”听见克莱恩的回答,检票员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扫过他的面容,确认是没有印象的生面孔,问道“兄弟你是中国人还是华裔外国人?”

  “四川成都。听起来,你也是我华夏子孙?”克莱恩同样笑意盈盈地回答道。

  欧洲面孔的检票员明显激动了起来,“我云南大理的!咱四舍五入就是邻居啊。”他从腰间挎包内摸出一个包裹好的饼状物什,递给克莱恩道:“这是我家自己做的鲜花饼,你尝尝味正不正。唉,你别怪我激动哈,整个乌托邦都没啥中国西南人,可苦死我了。”

  克莱恩接过鲜花饼,认真道谢后,又听对方介绍起乌托邦内部——大抵是将祂当成了初次找到这里的人,毕竟祂之前不是秘偶就是分身开门后传送过来,且都有着具体任务,一般只与特定人物互动,这还是第一次慢悠悠地乘坐蒸汽列车,无目的地的与人交谈。

  含笑倾听完检票员的介绍,克莱恩在对方是否要定居于此的问题中摇了摇头,坦然说道“但我还是会时不时来到这里的。”再次道谢后,克莱恩离开了车站,正式踏上了乌托邦的土地。

  几辆马车与三轮停在车站门口几步远,车夫们正聚在一团拿着水瓶笑谈什么。换种工具和火车站外的出租车队没什么两样...克莱恩想到。

  无轨公共马车大抵还要等上一会,在颠的屁股疼的三轮和有着软垫的马车间,克莱恩选择了后者。

  “先生,您想去哪?”

  略作沉吟,克莱恩答道:“柏林街87号,蓝色文明俱乐部。”

  车夫点点头,没想到这位魔术师打扮的男士居然还是一位学者。

  蓝色文明俱乐部,是乌托邦内乃至科学界内都赫赫有名的学术俱乐部,总能拿出些新奇的发明——对于车夫这些迁居于此的异乡人是这样的,对于旧日遗民来说,则是故乡文明的复刻。

  克莱恩的分身偶尔会去那里提供帮助。他们的产品,相当一部分由愚者教会投资进入工业化生产,作为商品在各国中流通,前沿的科技产物也吸引了不少科学爱好者来到此地。这个俱乐部完完全全信奉愚者——虽然以他们的态度来说,更像追星——分身们作为明面上的眷者,会拉出历史投影以帮助他们解析研究旧日产物。

  蓝色文明俱乐部成员中不乏通识者途径的人,无论是否是非凡者。他们都无一例外地竭力搬来旧日文明产物,以求不断地贴近、缩短与故乡的距离。

  “黄涛当年或许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马蹄轻快的落在青色石板上,窗外的景象向后匀速退去。路过的房屋并不清一色的是旧日风格,部分有着当前时代建筑主流特色——这里并非隔绝于世的桃花源,而是多种文明交汇熔融之处。

  “有点像小学作文里的地球村,就是不太美观...”

  看到欧式建筑的窗台上挂着的腊肉香肠,花园内成排种植的小葱白菜...强烈的违和感让克莱恩有些好笑,却因这日常生活中的熟悉有些...安心?

  街边独栋的二楼阳台上,有一位麦金卷发,眼眸水蓝的男子双肘志在雕花栏杆上,手中拿着酒杯。对上克莱恩观察的目光,他举了举手中酒杯,笑着高声说道:“Bonjour!”

  克莱恩笑着颔首,算是回应。

  马车右拐出了里昂街,驶入了曼哈顿街。

  乌托邦的街道大多以旧日时代的城市命名,再往西驶去,克莱恩还能够到达北京大道、黑龙江街...无法回到故乡的人们以此缅怀记忆中的城市,言谈间还能笑称一句自己还是北京人。大多的街道命名需要申请的居民到达一定数量,唯一的例外大抵是成都街,祂的同乡实在寥寥无几,祂只得私心创造出这条街道,并将愚者教会也建立在了成都街,这或许算得上某种意义上的回家。

  在乌托邦这座大城市内,旧日遗民的浓度并没有达到100%,在祂解开蚕茧后沉睡的几年中,不乏有人适应了新的身份,不愿向家人撕开真相,抛去所有地蛰居,于是,乌托邦成为了这部分人一个常去的度假地点。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迁入者,譬如乌托邦建造早期前来帮助的白银城、月城居民中受文化(美食)吸引选择留在此地的非凡者,其中不少作为早期非凡力量进入愚者教会参与治安巡逻,还有追逐科学知识的人,偶然至此的旅人等等。克莱恩想起曾听一位旅者杯盏间笑谈道:“自以为青山到处可埋骨的旅人,到了中年,也会因没有归宿而可虑,但我想,我终于找到了。”而当时的克莱恩,也笑着用鲁恩语翻译道:“此处安心是吾乡。”

  整座都市都笼罩于祂的庇护下,分出的灵之虫们时刻监管着城内。祂并不拒绝黑夜、亚当等存在偶尔的神降,乃至阿蒙等的拜访游乐,但会格外警戒,导致亚当有次都无奈的抬头,对着天空笑叹道:“你也太戒备我了,诡秘。”克莱恩不置可否,继续视奸大业。

  某种意义上来说,乌托邦属于愚者的领地,但克莱恩并未要求居民们改信,并不介意他们信奉其他神明,当然,除了福生玄黄天尊和观音菩萨一类如今已不能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旧日神话。这个城市的存在,对祂而言就是不可或缺的锚。

  尽管没有硬性要求,但多数居民都选择了信仰这位提供庇护的存在。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意识由这位投放,也不知道自己的信仰是自己的老乡,仅仅凭借克莱恩更改后的尊名“时空支配者”——自苏醒后克莱恩就更改了与天尊联系有些紧密的尊名,避免指向混乱——猜测道这位愚者瞧见了他们的来历,并仁慈地给予庇护,慷慨地派遣座下天使与信徒帮助建立城市。

  然而乌托邦居民的信仰在某些不着调的旧日遗民的引领下,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像追星一样的喜爱与推崇,尊敬和畏惧是有的,就是有点少...但克莱恩并不在意,祂也不想成为老乡们畏惧的存在。

  “先生,到啦。”

  车夫的提醒制止了发散的思绪,跳下车,克莱恩随意地抛飞车夫找零的硬币,向俱乐部走去。

  “梅林阁下!”前台小姐认清这道身影,忍不住惊喜出声,又不失礼仪地补道:“您的到来使我们倍感荣幸。”

  尽管梅林的脸庞并不容易记住,但其不变的独树一帜的装束及其周身独特的气质依旧让人能够轻易辨认。

  “上午好,朱蒂莎小姐。”克莱恩对着双颊微红的前台小姐温和笑笑,一早随意弹着的硬币在空中消失不见,进入了源堡。“埃文斯先生在吗,我们约定好在近几日见面。”

  “埃文斯先生正在会议室中等您,除此之外勃郎、维特先生及其他会员听闻您要来后也在其中。”

  克莱恩点了点头,并不意外于答案。

  “依旧是甜冰茶吗?”棕发棕瞳的前台小姐还记着克莱恩的偏好,“不如试试奶茶?俱乐部新进了不错的茶叶,搭配优质的奶源与方糖,相信您会喜欢上一杯正宗的曼彻斯特奶茶。”

  克莱恩欣然同意,道谢后就向会议室行去。

  祂这种偏甜的饮食口味在这里并不显突兀,或许是老乡们天赋异禀,或许是科学天才们约定俗成的特异之处,也有可能二者兼备。在会员们醋汤、姜末泡水、大蒜浓缩汁等饮食口癖的衬托下,克莱恩的爱好显得无害而可亲。

  在会议室里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本就注意着门口的几位会员见是祂就拥了过来,围坐在桌边,打了招呼后不敢随意开口及其渴望的眼神像极了狗狗。

  没能收敛住笑意,克莱恩一一打过招呼后就看向有着一双碧绿眼睛的狗狗首领埃文斯:“你的信太过简洁了,我还没能了解你们的近况,你就又开始邀请我了。”

  埃文斯闻言低头,歉意的说:“对不起,梅林阁下...”旋即他又恍然理解了梅林的意思,稍作停顿,整理思绪,按照时间顺序汇报道:“上次得到的钨矿在一位高序列纵火家的帮助下成功炼化成灯丝,我们本预备将剩余矿石做成合金制切削工具,但那位纵火家似乎对钨矿很感兴趣,剩余全被充作报酬拿走了...”

  高序列纵火家...克莱恩眼角抽动。

  “铜盘发电机取得了一定进展,我们借助两位值夜者的帮助,保证了铜盘的转速,进而产生了有效电流。但暂时没有值夜者或体质途径非凡者愿意接受委托...”

  “水力发电机雏形已制作完毕,考虑到乌托邦没有合适河流,我们决定先勘察合适地形,之后再通过灵界将设备送达,到时可能需要您的帮助...”

  ...

  一项项听下,克莱恩端起骨瓷茶杯抿了一口,用甜甜的味道平复心情。什么神秘学与科学的杂糅产物...桌旁其余会员们听着自己的成果,愈发自信满满、目光熠熠。

  “所以,我能够做些什么?”

  “我们希望您能提供一件有线式电话,贝尔式就可以。”埃文斯踌躇着措辞,害怕梅林先生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克莱恩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但祂并没有见过贝尔电话,只在博物馆中见过老式箱式电话,它的听筒与有线的传递方式让克莱恩联想到传声筒。

  “我尝试一下。”克莱恩对这东西的熟悉度不算高,仅仅只是浏览过的众多藏品之一,连其介绍语都记不大清,成功度不算高。

  祂向虚空中一抓,一下,两下,三下...第七下的时候,他终于拖出个箱状物什,右侧缠绕着电线、撇着个喇叭样式听筒。

  小心地放在桌上,克莱恩没去仔细研究这老式传话筒。重新靠住椅背,没去看会员们震惊的表情和狂热的眼神。

  “不管见证多少次都还是会惊叹,这简直就是奇迹!梅林先生,太感谢您了!”

  克莱恩眼角抽动,心道“你不该感谢我,该感谢力图给我增长见识的我妈,不然这玩意我没见过还真拉不出来。”

  不动声色,优雅的喝了一口奶茶,祂平静回道:“小事。”

  低头见杯中奶茶已没大半,清甜中带着茶香的柔和口感令克莱恩心情欣悦,放下杯盏,起身将空间留给诸位科学家们。

  会员们知晓历史投影的存在时间有限,连声道谢后就投入了研究。克莱恩在退出会议室前回望一眼,猜到这个仪器大抵也逃不过被拆解的命运。

  其实会员们完全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祂只需要愚弄一下规则,就能够延长历史投影的存在时间。但克莱恩没有这么做,嗯,旁观别人急忙地做一件对自己并不着急的事实在是一种乐趣。有利于恢复人性...克莱恩在心中为自己的恶趣味与懒惰申辩。

  祂没有意识到这种看别人着急而感到乐趣的样子有多像一只站在高处俯视焦急找自己的铲屎官的猫。

  临走前,前台的朱蒂莎小姐送上了一袋饼干。她的兄长是位来自日本的糕点师,这袋饼干是他仿造“白色恋人”所制,听说梅林阁下近几日会到蓝色文明俱乐部后,每日上班前都会交给妹妹一袋新鲜出炉的包装精致的饼干。托她见到梅林后送出。

  左手掌心托住饼干袋,右手解开系好的蓝色丝带。克莱恩品尝了一块,为薄脆的饼干和香醇稍显甜腻的白巧克力夹心而满足的眯起眼。漫步向成都街的路上,祂又吃了几块,略带惋惜的想到:“可惜没问店名,不然还可以给威尔和阿兹克先生带点...”但祂并不太在意,店铺不会长脚跑掉,祂大可以将此事延至下一次来访。

  祂预备去成都街的愚者教堂拿到许愿名单,梅林上次来到愚者教会时开辟了一项新业务:居民们可以许愿容貌改善与恢复——为那些想恢复原本样貌或不幸投放到具有容貌缺陷的老乡们准备——当然,愚者教会会事先告知副作用那种,登记好地址后,再由克莱恩抽时拜访。与此同时,愚者教会也空出一面墙,墙旁桌上放好便签纸与笔,信徒们可以选择委托出自己的愿望或接下他人的愿望,也有人自己完成愿望后回来扯下便签,克莱恩对教会的活动没什么意见,但欣赏后一种人。

  什么愿望、许愿、登门拜访,愚者先生恢复人性的小把戏罢了。

  从教会拿到名单,与非凡者们、主教寒暄过几句,恐吓一下地底的封印物后,克莱恩于祷告的长椅上稍作休憩,观赏起了愿望墙。

  “急需壮士来品尝我的甜点,刚学一个月那种”

  “有没有人看到《xxx》小说的结局啊,拜托了这对我很重要”

  “来—个—柯—南”

  “好想看见我爱豆啊,活着的!有记得xx脸的无面人吗”

  ...

  乌托邦的通用语言是英语、中文与鲁恩语,前两种集中在老乡暗号,后一种算得上真官方语言。

  祂轻轻揭下一张便签:

  “想见一面梅林·赫尔墨斯”

  “你的愿望将会实现。”

  

  

  街角的甜品店中,东亚面庞、身形稍显圆润的店长一如既往地摸鱼守店,手中拿着一本《冒险家与海盗之书》。她的孩子同样带着点圆润,正坐在椅上,画纸摊开,手边是散乱的画笔。

  工作日的上午时候店内生意冷清,直到下午六点后才会热闹起来。

  小孩的灵感总是高于成人的,拿着橘红色蜡笔,手指剐蹭的五颜六色的小女孩从天马行空的想象世界抬头,捕捉到了一道突兀出现在门处的身影。风铃轻响,祂进入店内。

  “麻麻,仙女教母!”小孩说着含糊的中文,激动地把手拍在母亲的小臂上,店长的白衬衣上留下了淡淡蜡笔痕迹。

  店长反射性的抬头,神情从茫然到震惊,从震惊再到喜悦、激动,整个人处于一种不敢置信的状态。

  “梅、梅林阁下。”店长激动得有些结巴,局促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初见梅林先生时。

  她只是有一个当面致谢的愿望,像是少女的某个执念,写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实现的可能。

  “上午好,女士。”克莱恩摘下礼帽,俯身行礼。十几年的岁月未在祂的面容上留下痕迹,连那抹使人安定的温和笑容也没有变化,“遵循你的愿望,我来到此地。”

  店长努力平复着心情,拍了拍孩子肩膀示意她下椅跟着自己。母女二人绕过柜台,提起裙摆向克莱恩回礼。“您的到来使我们倍感荣幸。”见克莱恩眼神温和,没有催促之意,似在鼓励自己说出真实的愿望。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八年前,您从一场邪恶祭祀中救下我和其他人,我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您当时还安抚了歇斯底里的我并将我带回到乌托邦。”

  “您当时还施展了奇迹的力量为我们修建住处,还有,还有这些年来您提供的种种帮助...”脑中画面纷杂,店长没有预演过的措辞稍显混乱,“多亏了您,我才有幸遇见我的丈夫,有了这样一个孩子,过着美满稳定的生活。”

  克莱恩认真倾听着,浮于表面的虚假笑意消散了几分。

  “我的头脑有些混乱,我不清楚我的意思是否准确传达出来了。”店长从羞怯与局促中抽离,望向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眸,她想起废弃的祭坛旁自己小声向梅林许下有一个安稳去处的时候,祂也是如此认真倾听着,“我的意思是,我,以及乌托邦内的每一位居民,都真切感激着您的帮助,为有您和愚者先生这样的存在而欣喜。”

  “尽管这谢意微不足道,但真的,我...”

  店长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复杂心境。

  克莱恩为这直白的话语愣神,随即笑道:“我感受到了....”

  祂行走在一座爱着祂的城市中,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我也为有你们的存在而感激、欣喜。”

  店长不太能理解祂的后一句话,但这并不妨碍她为自己的谢意被接受而欣喜。

  “梅林先生,我也可以许愿吗?”此时后面的小女孩也开口了,她早已从母亲的讲述中听过奇迹天使,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梅林先生没有长天使的翅膀,但她还是开口了。

  克莱恩眨了眨眼,“当然可以,但愿望都需要代价的。”

  对上小孩和店长茫然的神情,祂笑的有几分狡黠,“我想想,一杯多加红豆的双皮奶就是不错的代价。”

  最终克莱恩拿着杯多加红豆的双皮奶,手腕上多了条小孩在手工课上的杰作,穿着格兰芬多院服,缓步走向附近的许愿者地址。

  难怪那家店铺会开在迪士尼街...克莱恩想到。母女俩似乎是坚定不移的格兰芬多人,店长看见祂将魔法师长袍变换为格兰芬多院服几乎要喜极而泣,嘴里嘟囔着“家人们我发达了”。小孩则问以后他能不能变出南瓜马车与老鼠侍从,克莱恩下意识地想到了弗兰克近期试图使作物巨大化并具有一定灵智协助战斗的实验,不由一阵恶寒。

  路过小摊,克莱恩本想买个煎饼果子尝尝,甜的吃太多,急需中和一下,却不幸被摊主认出,硬塞了个加沙拉酱,料加的满满当当的。

  乌托邦内的大多旧日遗民是由祂,或者祂的分身救下的。与源堡在命运上有一定关联的他们更容易被牵扯进诡异事件或被末日后穷途末路愈发极端的邪教徒们盯上。这是克莱恩为什么如此重视乌托邦治安的原因,也是祂为什么不像七神教会一样隐瞒下非凡存在的缘故。

  在这里,非凡并不是秘密,它属于选修课程的一部分,克莱恩并未将它设立为义务教育中的一项,在告知基本常识,诸如不能念出神灵真名、不可向未知存在祈祷后,居民可自由选择了解或不了解。私心的,克莱恩希望老乡们远离疯狂、扭曲的非凡世界,祂自己已有足够的实力护佑他们过完普通却满足的一生。

  这里的教学课程中还有着烹饪、制衣等职业技能教学,是克莱恩建造前乌托邦时的知识遗留,最开始是祂的秘偶教授帮助老乡们适应时代、安身立家,后来教出的学生成了老师,秘偶们也就安然退休了。至于知识上的授课,则有几位旧日遗民牵头和罗塞尔的友情赞助。先进的科学知识促使这里多了不少留学生。

  至于令人绝望的穿越真相,克莱恩并未主动告知,但倘若有人有益探索,祂也不会遮掩隐瞒。若有人推测出真相,向祂询问,祂也会予以肯定。

  克莱恩只提供力所能及的保护,而非强制性关押。祂愿意庇护老乡们平淡过完一生,但并非蒙蔽上他们的耳目。乌托邦最初的目的,仅仅只是为流离失所、寻觅故乡与同类的“室友”们提供一个可以遮雨的地方。它的逐步扩大,并非因神明的伟力,而是人情。

  穿着格兰芬多院服,克莱恩一步迈进了金庸街。乌托邦内街道大多以旧日城市命名,但也有如迪士尼街、金庸街这样的旧日热门IP命名街,它们代表着商业与娱乐行业的聚集,克莱恩记得,迪士尼街就有一个不错的公园。

  下一个许愿者是一位物理学者,他许愿得到一张爱因斯坦的照片——这是他的精神导师。

  他应当是没受过什么神秘学教导,否则他就知道他可以向愚者先生祷告获得一张近似照片的画像。

  送达照片时,克莱恩的恶趣因子小小涌动,将自己的脸庞变作了伟大的物理学家,然后,在学者惊诧的目光中吐了吐舌头——复刻那张经典照片,而后,穿着霍格沃兹魔法师袍的物理学家事了拂衣去。

  隐约听见身后有“赞美愚者”的声音,不甚在意,变换回样貌,买了串冰糖草莓,祂依便签和名单的地址继续漫游。

  

  

克莱恩到达了今日计划中唯一确定的最后一站——一块石碑。

周围环境清幽,行人们都默契的不打扰此处安宁,只有不懂事的鸟儿偶尔降落鸣叫。

石碑漆黑,似最纯粹的黑曜石,却又不至于深邃无光,点点碎光在表面闪烁,像是宁静无月的夜。

注银的文字深深镌刻着:“谨以此碑,怀念永远的故乡”

中文,英文,俄文,法语,印语,阿拉伯语....克莱恩或熟悉或陌生的语言一遍又一遍重复铭刻着“故乡”这个词组。

时间是依托物存在的,克莱恩深深凝望着那一笔一划的故乡,时间变得如水般回溯眼前,祂回想起周明瑞的父母、朋友、生活...他回想起父亲在自己高考庆功宴上的爽朗笑声;回想起行李箱内母亲折放好、带有家用洗衣液香气的衣物;回想起死党在联机游戏里死死拖拽他的腿不让他完成任务时得逞笑声;回想起高中课间的喧嚣,落在桌上的灿烂阳光...

手中的花束被握紧。

他从历史长河的现在一步步回忆至开头,想起那张不论怎么搬家都会留下的老旧光盘,它记录了父母的婚礼现场,记录了产房内的嘹亮哭声...

“人”的一部分将情感、渴望与思维尽数传递给“非人”的部分。所以祂回到了他。

他梳理出了自己作为神明来说短短的一生,满是泥泞的路,跋涉的每一刻都以为会停在此处,抬起的每一脚都沾着血液,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回望,原来自己已走过了这么长一段路。

原来穷冬真的会过去,和熙的春,悠长明亮的夏真的会到来。他来到了一个地方,有软语可听,有大手可握的地方,可以在这里伤逝缅怀过去,可以凭借己力保存一点故乡遗留。

这里的存在让他觉得,灵魂中如影随形的孤独感有所消散,他与这里的人源自同处,息息相关。

克莱恩蹲下,将手中的花束平放在石碑前,这里鲜花不败,是思乡游子留下的对故乡的眷恋。

他的花束是不合常理又有点俗气的牡丹,没有办法,他的妈妈就是偏好这一口艳丽华贵。

克莱恩不再看眼前冰冷的石碑、堆叠的花束、地面上未干的水痕,起身,鞠躬,转身离去了。

  

  

黄昏的广场上,有人穿着老汉背心,提溜着泡着茶的水瓶,与克莱恩隔了三四人的距离,一齐坐在一棵一人合抱的银杏树。

克莱恩已变成了周明瑞的模样,来那有点雏形的双下巴也没省略,他穿着白t格子衬衫,戴着那副黑框眼镜,不太像是一位旧日。

这棵银杏即使在旧日时代也被称为“活化石”,它是周明瑞大学的标志景点,克莱恩对它印象深刻——尤其是春日白果落地与秋冬的明艳金黄——仅一次他就从历史孔隙中拉出,愚弄规则后就长久种植在了这里。

恍惚间,克莱恩有种自己回到母校的感觉。

层层叠叠的祷告声隐约响起——克莱恩调低了祈祷音量,让自己可以隐约听清,但不至于影响现实活动——晚饭时间了,居民们开始饭前祷告,他们为神明的慷慨而感激。

祷告声与身旁陌生人哼的小调交叠响起。

流浪的魔术师于城邦内漫游一日,帮助居民们实现愿望。

像是个童话。

然而愿望总是有代价的,

但它可以由克莱恩定夺。

一杯当季新品奶茶,一束手工编制的毛线向日葵或仅仅是一把鸽食。最重要的是,感知到的爱意,共情的喜悦。

一个黄昏,微风荡漾和正在下落的夕阳,白鸽扑棱着翅膀降落在广场上,炊烟恰好升起,身旁的陌生人恰恰哼起一首他曾听过,却叫不出名字的旋律。

《成都》

克莱恩从遥远的记忆中捕捉到这个名字。

一首以他家乡为名的歌。

“陪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回头”

他在心底和唱着。

真好啊,他想,千万年后还能在这片大地上听见重响的旋律。

将手中鸽食尽数往地上一撒,动作潇洒地像是在老家喂鸡。

鸽群蜂拥着挤向吃食,看着攒动的一大团白色,克莱恩勾勾唇角,他想,他愿意成为这个避风港。

他何其幸运,成为故乡的避风港。

  

  

平凡而零碎的片段,带着柴米油盐、烟熏火燎的世俗,织成一片宁静而皎洁的月光。不再触及他,却依旧温暖着他。

流浪魔术师周游城邦,实现愿望。

没人知道,愚者先生今日神降。

Kuffskein

【诡秘】神明与祂们的下午茶活动

  * 时间线&前情提要:击退外神后,神明与大部分天使都因力竭而陷入沉睡,只有两位作为支柱的旧日勉强保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数年后,愚者座下的死亡天使复苏,在一个静谧的下午,前往黑夜女神的神国寻找祂的主与祂的好友们。

  注意:纯沙雕向,出场人物全部为单纯的友情向。

  

  1

  黑夜女神的神国常年被永恒之夜笼罩,但如今似乎有所不同——神国深处,几团比一座宫殿还要巨大的火光凭空悬浮,照亮了一小片深眠花的海洋,以及深陷其中的两位旧日:一位是小山那么大的人形魔狼,而另一位则是身形不下于祂的人形触手集合体。祂们姿态慵懒地侧卧在花海里,偶尔发出雷鸣般的呓语。如果忽略祂们足以...

  * 时间线&前情提要:击退外神后,神明与大部分天使都因力竭而陷入沉睡,只有两位作为支柱的旧日勉强保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数年后,愚者座下的死亡天使复苏,在一个静谧的下午,前往黑夜女神的神国寻找祂的主与祂的好友们。

  注意:纯沙雕向,出场人物全部为单纯的友情向。

  

  1

  黑夜女神的神国常年被永恒之夜笼罩,但如今似乎有所不同——神国深处,几团比一座宫殿还要巨大的火光凭空悬浮,照亮了一小片深眠花的海洋,以及深陷其中的两位旧日:一位是小山那么大的人形魔狼,而另一位则是身形不下于祂的人形触手集合体。祂们姿态慵懒地侧卧在花海里,偶尔发出雷鸣般的呓语。如果忽略祂们足以让普通人看一眼就疯狂的身形,倒是很像两个躺在草地上困到不行,却坚持守着灯不肯睡觉的小孩子。

  ——这便是阿兹克进入神国时看到的画面。

  愚者座下的死亡天使拥有进出黑夜女神神国的权限,但他没想到黑夜女神会容许他直接出现在神国的中心。当阿兹克抬头看向两位旧日时,祂们也停止交谈,低头看着与神明相比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天使。

  阿曼尼西斯率先开口,含糊如梦呓:“所以,是第三百八十七轮的时间到了?”

  克莱恩仿佛如梦初醒,喃喃道:“什么?哦……应该?”

  阿兹克听不懂祂们在说什么。他隐隐有些担忧两位旧日明显不够清醒的状态,但亲眼看见祂们安然无恙,还是让他唇边带上了笑意。他张开口,刚要打招呼,忽然听见黑夜女神催促道:“不要浪费时间,快让他变成羽蛇。”

  ……变成羽蛇?

  阿兹克茫然地看着坐起身的黑夜女神。这里神话生物形态是羽蛇的显然只有他一个。虽然他不理解黑夜女神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但出于尊敬,他还是顺从地应允下来。

  死亡天使的瞳孔中燃烧起苍白的火焰,身形一瞬间展开,古铜色的皮肤被深色鳞片撕碎,缝隙间生出洁白柔软的羽毛。很快,身形庞然不下于神明的羽蛇盘踞于花海,背后展开一对夸张厚密的羽翼,火光里投下的阴影将两位旧日同时笼罩。

  人形魔狼发出悠长的喟叹,两只维持着人类外形的手臂和另外六只覆盖着漆黑短毛的手臂同时张开,一把将猝不及防的羽蛇搂了个满怀。

  阿兹克:“……?!”

  还不等羽蛇反应过来,数条触手从另一侧缠上了他的身体。它们彼此缠绕,如同一张邪异的大网,迅速占据了女神八条手臂之外的空间。

  阿兹克:“……???!!!”

  受到惊吓的死亡天使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扭头看向正一门心思往他羽翼下钻的……大概二分之一(?)个克莱恩。他曾经的学生仍保持着人类模样的上半身几乎全部钻进了他洁白厚密的右边羽翼之下,脸颊磨蹭着柔软的绒毛,露出令蛇不解的沉醉神色。从他腰迹延伸出的七八条触手攀上右翼,拉扯着它向下将愚者的人形上半身整个盖住。

  触手的主人发出心满意足的长叹。

  “对不起,阿兹克先生,但这样实在是太舒服了……”

  阿兹克又看向另一边。

  人形魔狼牢牢抱着他的尾巴,八只手……或者说两只手和六只爪子不断上下其手,头顶两只毛绒绒的尖耳朵抖动着,脸上带着一种幸福而餍足的表情,口中喃喃着令蛇费解的呓语。

  “好凉快,毛毛的手感还是这么好……”

  阿兹克陷入更深的茫然之中。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两名旧日要以这样的姿态缠绕在他身上,而且行为与表情都如此相似。他只能将这样怪异的举动归类为神明之间的某种他并不了解的礼仪——也许这是在表达友好之意?

  从未成神,更从未了解过真神的死亡天使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接近真相——曾几何时,他的父亲冥皇萨林格尔还未疯狂的时候,也曾经喜欢以神话生物形态将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圈在身边。他仍记得幼时被父亲的羽翼环绕的过去,那些温暖而柔软的羽毛簇拥着以人类之身诞生的幼子,安心又舒适。

  阿兹克的眼神变得温和。

  虽然他还是不太能理解这样的礼节……但他还是学着两位旧日的行为,向他们释放了自己的善意。

  体型庞大的羽蛇轻轻挥动自由的左翼拍了拍人形魔狼的后背,又颇为艰难地甩了甩没有被黑夜女神抱住的一小截尾巴尖,蹭了蹭克莱恩瘫软在草地上的触手们。

  又是黑夜女神最先做出回应——她分出两只爪子扣住了甩动的尾巴尖,交替抚摸着覆盖着鳞片的一簇长羽,含糊地发出不满的抱怨:“克莱恩,不要让你的投影乱动。”

  愚者的身体似乎已经融化了,以一种十分惊悚的模样流淌着瘫在羽蛇的鳞片与绒羽之间,并对另一只翅膀伸出了蠢蠢欲动的触手们。听到黑夜女神的话语,他回以同样不满的呢喃:“我没有……你不要和我抢,说好了阿兹克先生的翅膀都归我的……”

  “……”

  然后,

  两位旧日同时察觉到了不对。

  “……”

  “……”

  一阵令神窒息的沉默之后,八腿魔狼和蠕虫触手同时回缩,速度快到拉出了残影。阿兹克一个晃神,就看见自己不知怎么盘踞在了一条古朴斑驳的青铜长桌上,两侧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两把威严的高背椅,而两名旧日端庄地对坐着,手边甚至各自摆着一杯宫殿那么大的茶杯。

  这让阿兹克感到些微窒息——如果说刚才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一条抱枕的话,现在他觉得自己和两位伟大存在的下午茶点心只差一个盘子。

  他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克莱恩……?”

  “阿兹克先生,我很高兴您能这么快醒来。”克莱恩矜持地说。

  “呃……阿曼尼……?”

  “旧友之子,欢迎来到我的神国。”阿曼尼西斯露出得体的微笑。

  阿兹克:“……”

  阿兹克:“……关于投影,请问我能够得到一个解释吗?”

  “……”

  “……”

  在他看不见的青铜长桌下方,触手与爪子正在疯狂地互相搏斗。

  【你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盲目痴愚?!】

  【那为什么你不肯隐秘掉他的记忆?!】

  【阿兹克先生可是我的老师!我不能对他这么做!】

  【阿兹克还是我同事的儿子!我怎么能干这种事!】

  【你快动手!】

  【还是你来!】

  阿兹克等待许久,久到两名因为种种原因不愿对他下手的旧日几乎在他略带谴责的目光下共赴社会性死亡。他终于叹了口气,好笑地摇了摇头,脑后顺服贴在鳞片上的洁白长羽们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再次吸引了两名伟大存在无法自控的目光。

  “没有关系。”死亡天使温和又宽容地说着,舒展开盘踞的身体,体贴地将自己递到了努力崩住表情的两位神明面前,温声道:“想摸就摸吧。”

  “……”

  在短暂的沉寂后,青铜长桌和高背椅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深眠花的海洋中,身形庞然的羽蛇趴伏在零落的花瓣里,灵活的长尾卷住贴在他鳞片上磨蹭的魔狼,厚密的羽翼盖住一门心思往他翅膀下面钻的触手们,发出又好笑又感慨的叹息。

  

  

  THE END

  

  番外一

  

  事后,阿兹克在两位旧日心虚地目光下,扭头看着自己尾巴上被揉搓得凌乱的羽毛,以及被触手们不小心揪掉的绒毛:“……”

  虽然知道他们祂们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了,但是……

  死亡天使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下次,还是建议他们召唤自己的历史投影吧。

  

  番外二

  

  莉莉丝充满暗示地道:“阿曼尼,我对萨林格尔的神话生物形态也很好奇。”

  阿曼尼西斯困惑:“在你们战斗的时候,你应该见过很多次?”

  “但他又不让我摸!”

  “……”

  当阿兹克因为下午茶邀请又一次踏足黑夜女神的神国时,意外地看见一位怀抱着婴儿的女性巨人坐在黑夜女神的旁边。

  并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番外三

  

  不请自来的白银城的造物主叩响了黑夜女神神国的大门。

  怀里抱着他的乌鸦儿子。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带我一起玩,但这一次我们可以交换!”白造充满渴望地提议。

  阿蒙:懵。

  位阶跌落的时之天使反抗未果,不幸被两名旧日故意撸秃。

  还被嫌弃手感不如羽蛇。

  “但阿蒙们可以用数量来弥补这个缺憾!”他的亲爹据理力争。

  阿蒙:“……”

  

  

  * 谁不想撸羽蛇呢呜呜呜呜呜


金戈

【伦克】北方航线

*是@桃枝 老师的约稿,感谢桃师给我这个带薪复键机会,爱来自桃师。

淡坑两年记忆模糊,私设bug都很多。复制到这边的时候排版有点问题,首段没有缩进,以后有精力了再调整,请见谅。


亲爱的“魔术师”小姐:

敬启。

近来公务繁忙,俗事缠身,很久未与你联系,不知道你的近况如何?前些日子塔索克日报上刊登了一篇浪漫小说的节选,我读了几行,只觉文风似曾相识,像是你的手笔。我想我应该先祝贺你被评选为鲁恩年度十大畅销作家之一,以及,祝贺你重拾自由写作的快乐,沃尔小姐。

末日后重建工作冗杂,房屋修缮、难民安置、余污清理,诸多事宜亟待教会处理。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与此类琐事周旋,一日不曾停歇。...

*是@桃枝 老师的约稿,感谢桃师给我这个带薪复键机会,爱来自桃师。

淡坑两年记忆模糊,私设bug都很多。复制到这边的时候排版有点问题,首段没有缩进,以后有精力了再调整,请见谅。


亲爱的“魔术师”小姐:

敬启。

近来公务繁忙,俗事缠身,很久未与你联系,不知道你的近况如何?前些日子塔索克日报上刊登了一篇浪漫小说的节选,我读了几行,只觉文风似曾相识,像是你的手笔。我想我应该先祝贺你被评选为鲁恩年度十大畅销作家之一,以及,祝贺你重拾自由写作的快乐,沃尔小姐。

末日后重建工作冗杂,房屋修缮、难民安置、余污清理,诸多事宜亟待教会处理。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与此类琐事周旋,一日不曾停歇。如果近年来有在关注相关讯息的话,你或许会听过“西北航线”。随着末日的结束,笼罩在西大陆上空的迷雾也随之散尽。那片神秘之地的真容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淀了数百个世纪,终于和它那些古老的故事一同浮出水面。过去的人们从未停止过对西大陆的幻想:香料、瓷器、丝绸、茶叶,丝竹琴瑟、宝马香车,古精灵黑发黑眼,穿梭于金砖玉砌之间……鲁恩王室向往传说之中的富庶,便决定开通一条以怀特港为起点,横跨北海,连接北大陆与西大陆的航线。

然而历经过那样漫长的岁月和无数的灾变,所谓的古精灵文明无疑早已湮灭在了沙尘中。第一批抵达西大陆的冒险家带回了令人失落的消息:如今的西大陆非但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还残留了不少迷雾污染的痕迹。为了开拓那片数万年不曾有人踏足的远荒,各大教会纷纷决定派出非凡者小队,前去清理残余的污染。所谓西北航线,也由此成为了开拓者们往返两地的必经之路。

西北航道正式通航的那一年,春天来临得格外早。那年教会命我去西大陆,为清理余污做最后的收尾工作。那是在凛冬郡北岸过早夭折的冬季里,在春初的海港,我在当地值夜者小队的带领下,见到了那艘赫赫有名的“奇迹号”。那是于西北航道上往返的第一艘破冰船,相传为七十年前贝克兰德一位低调的富商所捐赠。“奇迹号”船身洁净如雪,和黑夜教会档案中的影像资料有着如出一辙的美丽。

原定启航的那日,怀特港的上空落了一场冻雨,发船日期由此推迟了几天。等候发船的日子里,我无所事事,便在港畔的海滨小镇中四处游荡。沃尔小姐,我不知在你那些为了消化魔药而浪迹萍踪、漫游世界的年岁中,你的足迹是否也曾遍及这里——凛冬郡的最北端,极寒之地唯一的终年不冻港。很不可思议,对吧?穿过广袤无垠的雪原与冰川,越过安曼达山脉巍峨的脊梁,在宁静教堂的背面,竟还有这样一小片鲜花盛开的土地,不受风雪的侵扰。“怀特”,当地人这样称呼这里。他曾告诉过我,在早已随旧日文明一同消亡的古语中,怀特一词的意思是“纯白”。

他——请原谅我用这样语焉不详的措辞,沃尔小姐。从那一日起,我便再也无法写出他的姓名。无论是鲁恩文字抑或罗塞尔文,都无法重新构筑成你我所熟知的那三个音节,因为它们一旦缀连,便会指向星空之上某位遥远而永不可知的灵性存在。那位存在的位格已经远超神明、远超旧日,甚至凌驾于所有的支柱之上。早在很多年前,我便不再拥有与他并肩的资格,从那以后我咬碎了牙,跌跌撞撞,一刻不停地追赶他的背影,而今我竟连将他的名字宣之于口的资格也失去。但是沃尔小姐,我相信,不必宣之于口,此刻我们心中已然浮现出同一个名字。正是那个名字将曾经素昧平生的你我联结至此,在这庞大时代的浪潮之中,为渺小的我们开辟了一条航线。

纯白的海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美丽却奇特的称谓。提到白,鲁恩人最先想起的总是凛冬郡的冰雪,永恒的纯白之城。然而怀特港却是北地冰雪最薄的地方,它的颜色并非只有雪原的纯白。我在那些红砖白瓦的房屋间穿梭,看见渔市喧嚣,海鸟啼鸣,泊岸的船只五彩斑斓,夜幕降临时渔火便亮如繁星,沿着漫长的海岸线一路蜿蜒,宛如落入尘世的天河。

我漫步在这样的海岸边,感受着晚风潮湿的温度。我知道这风来自北海彼岸,是西大陆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裹挟着往事的尘灰远渡重洋,终于吹拂过我的鬓发。我想起那些关于海洋的记忆,在我年轻的时候,在我们都还年轻的时候,佛尔思,你还记得格尔曼吗?抱歉,写到这里我就忍不住笑起来,字迹有些潦草,希望你能谅解。那可真是一个让你和我都头痛不已的名字,不是吗?

不过现在不会再有人催你交稿了,贝克兰德作协主席享有随心所欲地创作的自由。记得那时疯狂冒险家的威名流传于五海之上,时至今日仍时有人提起。他的通缉令曾遍及世界的每个角落,令海盗闻风丧胆、夜不能寐,也让教会无数的文职人员们埋首于卷宗之间,为调查他的来历而加班加点。我忽然没来由地怀念起那些日子来。我走在海滨小镇的街道间,在一面又一面斑驳的泥墙前驻足,那些泥墙上涂满了彩绘,贴满了悬赏,而我迫切地希望能从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格尔曼·斯帕罗,我曾经并不喜欢它。我知道这本非他的真名,可在那些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渐次消退的今日,我是多么渴望能从风中捕获到哪怕一丝他曾存在过的痕迹。但是我没有。

我站在满墙的悬赏前,看墙皮脱落,纸张泛黄,风一吹便层层叠叠地翻飞,呼啦作响。而在那些墨迹晕染的字文间,我一行又一行地寻觅,却至始至终找不到那个人的面影。

几日后,天气晴好,“奇迹号”终于启航,我正式踏上了前往西大陆的旅途。悠长而明亮的汽笛声中,我站在甲板上回望身后的凛冬郡,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故乡”这个词。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回望自己的故土,而从今往后,我将不停往返于北海两岸,一次又一次地回望它。我的身后是无垠的雪原,我的前方则是海,是大洋彼端未知的异乡。船吻破开碧波,破开漂浮的碎冰,在波光闪烁的洋面上留下一道雪白的长痕。我们驶向远方蔚蓝的地平线,而红日就在我们长久的遥望中浴水而出。

他的乡愁,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我想那绝非数次的离乡远航所能诠释。我们绝大多数人不过是流浪的红鲑鱼,终有一日,会循着记忆中阳光照在冰雪上的气味,一路溯游而上,回到安曼达山脚下,回到我们诞生的河流中去。可是他和我们不同,他是时代的异乡人,他的身后无有归处。他与故乡之间隔却不是群山和重洋,而是上万年的时光。

我曾无数次试图去理解他。我追寻他的背影,循着他留在雪地的足迹一步步向前,以为这样就可以读懂他的故事,可他却如断了线的风筝,终要无可挽回地飞远。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不知道他的乡愁,他从不向我倾诉太过沉重的事。每次在源堡中对坐,或是在旧日的梦境里相会,我们短暂地逃离尘世,享受难得的闲暇,便如浮出水面大口呼吸般贪婪,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却只记得谈那些高兴的事。教会的趣闻,王室的秘辛,五海的传说,还有贝克兰德最负盛名的西点屋,甜冰茶星期三半价……他将他独自流浪的岁月里所见的多彩世界讲给我听,那些诗与大海的精彩冒险,那些奇崛又瑰丽的风景,我从未亲眼目睹,却在他的讲述中一一游历。他在旧日之梦中带我看他的故乡,我去过他的住所,见过他的亲人,走过他每天上班必经的柏油路,也到过他生长的地方。那个时代曾在他的梦中死而复生。他还告诉我,在他的时代,有一种古老的秘法,可以通过观测掌纹的走向,看清一个人一生的命数。而在那个旧梦中,我曾看过他的右手,我看见他掌心的纹理如枝杈般错落,却始终看不见他的结局,也看不清我们的聚散。

我知道他背负了太多我所不知的悲伤。时代的大雪肃穆又厚重,落在他肩上,将他浇筑成一座静默无声的圣人丰碑。我曾问过他那些没有我参与的人生,问他如何孑然一身在众神的棋局里周旋,又如何终日以陌生的面容示人,和昔日的亲朋好友一次次擦肩而过。他听了我的问题,却微笑着说,诗人同学,今夜如此美丽,就如露水般短暂,我们还是来聊那些快乐的事吧。

在“奇迹号”上,我遇见了许多友善的人。此前已有数批非凡者为了拓荒远渡重洋,在西大陆率先扎了根,同末日后最后的污染残留作斗争。即便迷雾早已消散,末日的阴翳也早已远去,清理未知的污染依然是一项极度危险的工作,不少拓荒者一去不复还,西大陆从此成为了他们的埋骨之地。这趟船上乘坐的大多是那些非凡者的亲故,他们之中,有人立志继承已逝之人未竟的事业,也有人只是想去见长眠彼岸者最后一面。我在船上认识了米歇尔小姐,“奇迹号”年轻的主人。她的父亲是“奇迹号”上一任船长,丧生于三年前的一场海难中,从那以后,将守护者们摆渡至彼岸的重任便落在了她肩上。我还认识了莱娜夫人,她的丈夫是为拓荒牺牲的非凡者中的一员。有趣的是,她们的名字和我的发音有几分相似,连在一起念仿佛就是我的全名,拼写却截然不同。

海上的风光纵然美不胜收,看过几日便也觉得腻味,然而旅途漫长,人总要找些消遣。船上风平浪静的那些日子里,我们总是围坐一处,煮一壶热茶漫聊彻夜,或是在甲板上吹风看星星,等待鲸鱼浮出洋面,月亮沉入海中。

米歇尔小姐是“奇迹号”的船长,她从小便和父亲一起出海,见过许多往返于两岸的旅人,知道许多精彩绝伦的航海故事。她经常会在晴朗的夜晚向我们分享那些故事,有时讲得兴奋了,她还会吹奏风笛,为我们跳上一支活泼的踢踏舞,或唱一首北地的民谣。船上的人们都爱听她的故事,每当她跳上甲板,拍手高呼,热情地邀请我们做她的听众时,满船的人便闻声而来,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西北航线上的一千零一夜,总是因她而充满了欢歌笑语。

有一天晚上,米歇尔小姐心情大好,将父亲珍藏的精酿啤酒从船舱中搬了出来。那一夜我们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米歇尔小姐坐在酒桶上大笑,同我们分享她父亲生前的囧事,又撺掇她的船员组了一支临时乐队,为她的即兴舞蹈配乐。风笛的哨声中,提琴的弦声里,她像一只海燕般轻盈地旋转。人们将喝空的酒杯倒扣在木桌上,叩击出同样快乐的节拍,齐声高唱着北海的歌谣。米歇尔小姐踩着节拍跳进人群里,倒在一个年轻人怀中,借着醉意亲吻了他的嘴唇。船上顿时爆发出一阵起哄声,而歌声依然在继续:“玛丽是个水手,梦想着北方的海岸,她的帆船迷失在大洋中,她永不停止追寻……”

我那时坐在角落里,看着年轻的船长在美酒的芬芳中坠入情网。莱娜夫人坐在我的身旁,微笑注视着这对青春年少的爱人,神色中忽流出一股如水的怀念。她晃着杯中的酒液,目光柔软,却仿佛穿透了人群中热吻的男女,飘向更加久远的过往。“米切尔先生,您知道吗?”她缓缓地说,“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是说,我的爱人——也是在这样的夜晚,在海上的良夜……”

那是我第一次听莱娜夫人提起她已故的爱人。若非那一夜繁星闪烁,月朗风清,我们都喝得有些晕乎,话也讲得太多,我几乎就要忘记这位沉静的女士背后,原来也藏了那样多的悲伤。我听她讲他们的初遇,他们发生在夏天的爱恋,他们的离散和错过,以及戏剧般的重逢。然而非凡者背负着更为沉重的命运,她的爱人终要如风般远行,去对抗世上最后的污染和疯狂。而那注定是有去无归的旅途。她在此岸的等待,终究会成为一场无果的追寻。

莱娜夫人慢慢地讲,神色比起感伤,更多却是对美好往过的追怀。谈论爱人于她而言似乎是一件极愉快的事,她回忆时脸上笑纹细长,宛若水波,在眼角眉梢一圈一圈地荡开。米歇尔小姐也是如此。她是那样明媚的乐天派,以至于我总是要忘记她单薄的肩膀上所负的事物,除却“奇迹号”和她的船员们,还有至亲的早亡,以及守护一批又一批拓荒者渡过北海的职责。她曾在醉酒时大笑着向我们抱怨父亲的秃头、迟钝和健忘,却又在父亲离开后继承了他守护者的使命。

或许这艘船上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墓碑。时间长久不息地吹拂我们,所以我们眼眶干涸,悲伤不再潮湿,泪水尽数风化成碎屑,烂进尘泥里,埋在墓碑下。最后的最后,我们无泪可落,才放声欢笑起来。

他那时也是如此吗?我剥去他层层的伪装,在他没有温度的笑容之下,我找寻不到一个落泪的灵魂。我听着莱娜夫人的故事,将酒续了一杯又一杯。醉意朦胧间,我听见她问,米切尔先生,您是否也曾有过一段美丽的往事?

酒精麻痹了我的舌根,让我连吐出哪怕一个音节都变得万分艰难。毫无来由地,一个名字滚至唇边,却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化为一声短促的叹息,消散在了风里。我沉默许久,终于茫然地说,我不知道。

莱娜夫人没有听见我的回答。她喝了太多,已然倚着墙根睡去了。我还在默默地喝着,听形形色色的人们唱歌、说笑、吹水。后来我有一阵断片,再度清醒过来时,米歇尔小姐已经将我拽入舞池中。舞池里热闹非凡,人影攒动,米歇尔小姐一手搂住我的脖子,醉醺醺地胡言乱语:“这艘船、嗝,我跟你说,这艘船,是好多好多年前,贝克兰德一位低调的富商捐给黑夜教会的……爸爸说,他的名字叫,叫,道恩,唐……”

余下的话忽没了声息。我只觉得肩上一沉,低头一看,却见她醉倒在我身上。我将她交给那位被她吻过的年轻人,便独自回了房间。

那天夜里我忽然格外想念他。我翻出过去写诗时常用的稿纸和羽毛笔,试图写下他的名字。我想写他在此世的名字,也想写他在那个时代的名字。旧日的梦境中,他曾教过我他本名的读写。我想我的发音大概很烂,所以每次我念他的罗塞尔名时,他都笑眼促狭,要用拳抵住唇角,以防笑声泄出来。我的字可能也不怎么样,虽然我是认认真真照着他给的摹本,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但他看过之后嘴角总会抽一下。诗和罗塞尔文我都不擅长,但我还是会写。如果手抄一万本《鲁恩诗歌总集》或是用罗塞尔文写一万遍他的名字,就能成为他在人世的锚点,为他搭建归栖和降落的永无乡,那我会一遍一遍地做这些事。

但是我写不出来。仅仅是一串字母,三个音节,我却无法用任何形式将其表现出来。我揉皱了一张又一张稿纸,折断了一根又一根笔,而他的名字却是一滴陈年的墨,被岁月风干,凝固在我的笔尖上。我一旦将笔落下,灵性直觉的预警便尖啸着席卷而来,教我耳畔嗡鸣,头痛欲裂,浑身动弹不得。过去我在雪地里写诗,才写下句点就又被风雪吹去了开头,即便如此,他的名字也在尘世中短暂地存在了一瞬,而如今我却连落笔的能力都不再拥有。

我想他的确是我人生中一个悬而未决的谜团,是贴满照片、写满注脚的线索墙正中央的空白,是无解的命题。多少次我为寄不出的信件和写不出的诗歌伏案,抓耳挠腮、冥思苦想,在白纸前枯坐一整夜。黎明将至时我的脚边堆满纸团,而我一句话也未写,却仿佛已将今生识过的字都讲完。今夜我也是如此。到最后我什么也没能写下,却精疲力尽,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我做了梦。

我很少做梦了。身为黑夜途径的高序列者,我早已能自如地掌控梦境。可那晚我却做了非我所愿的梦。在我尚未喝下梦魇魔药的那些时日中,我曾在梅高欧丝事件后反复做同一个梦。我梦见廷根夏日的午后。那一整个夏天我都清闲又散漫,从不潜心钻研扮演法,任务一结束便无事可做,于是总要捎两枚金币,揣着兜上街游荡。回到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时候,我总能看见沙发上并坐的两个背影。我看见他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似乎正在用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消磨时光。而我——梦中的另一个我,正枕在他的膝上熟睡。

云雀落在窗边,一声又一声,叫得风也缓慢。

我停在门口,顿时哑然,脚下仿佛生了根,再也迈不出一步。那两个青年的背影就在沙发上,在长夏的金风中,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日光里,和我隔着一段永不能逾越的距离。或许我们曾有过很多这样偷得半日闲的午后,夏季在纸笔摩挲的细响中远去,而那时我们都尚未落入命运的罗网,仍怀有自由之身。

在那个梦中,他的背影一动不动,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晋升梦魇后,我不再为这样的幻梦所扰。直至很多年后,我醉倒在“奇迹号”船舱中的那一夜,这段金色的旧梦才在我的脑海中重演。我又一次按响黑荆棘安保公司的门铃,推开门,然后长久地停在门边。这就是我离那段时日最近的地方,而我不能走进其中,因为再往前一步,就是属于亡者的故乡。梦中他和我依然坐在沙发上,像一支永不凋零的夏曲。

然后,然后——我第一次看见他在那个梦中回了头。

那毫无疑问是他。我看见他茶色的眼睛,他书卷气的面容。他先是垂眼,盯了一会膝上的“我”的睡颜,而后指尖卷起一缕墨发,在唇边轻轻蹭了蹭。

我瞪大了眼睛。

而后他回头望向我,竖起食指,微笑着冲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那是一个不留痕迹的吻。当我回过神来时,他已从沙发上起身,戴上花哨的羽饰,披上华丽的外袍,手持礼帽向我行礼致谢。当他再度直起腰时,我看见他的笑眼纯黑无光,温柔又疲惫。

再一眨眼,他就消失在了风里。

成为天使后,我鲜少再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可那一夜的梦中,悲哀却如山呼海啸般淹没了我。我又想起莱娜夫人的那个问题。我不知道,佛尔思,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那个吻到底是他降下的神启,还是我梦魇的续集?逐风的旅途漫长如许,我不停追寻他的足迹,心中唯剩一个向前的念头,从不曾想过去审视自己对他的情感。事实上,即便此时此刻,我也无法为我和他的关系下一个清晰的定义。起初我们是朋友,互相试探、彼此靠近,建立了一段可以托付后背的友谊,然后他在我的面前死去。

再后来,我亲眼见证他死而复生,宛如一个神迹显现。从那一天起,一切就变得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他在我心中的模样似乎发生了某种质变。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种心情,佛尔思,过去你灌输给我的那些写作技巧,我似乎时至今日还是消化不了。你可以想象吗?我现在正坐在桌前郁闷地抓自己的头发。他总是这样,给我留下数个等待解决的难题然后消失不见,丢我一个人在原地绞尽脑汁。我不想用接近甜蜜的字眼去界定他,那太过浅薄。可我也不能轻描淡写地将他一笔带过,我描摹他的轮廓,总要再三斟酌,万分珍重。

我只是走过太远的路途,那些我无暇思考的心绪都在我的脚下沉积,不知不觉堆叠成高耸入云的山脉,让我再也看不清全貌。终有一天我蓦然回首,却见那一吻如风,顷刻间卷去山上的积雪,露出冰层之下经年无声的心迹。

我记不清这个梦的结尾了。我只记得那夜月光皎明如雪,将我从熟睡中惊醒。我猛然从桌上爬起,冷汗涔涔,心脏狂跳不已,举头只见窗纱鼓动,轻盈如白纸。这扇窗正对着南方,那是我们来时的方向。可我那时目所能及之处,只有昏暗的大海,我看不见宁静教堂尖顶的闪光。

正南面的夜空中,镶嵌着一枚圆月,如银币般闪亮。

我仰头望着它,想起它还是血红的时候,世上曾数万年没有银月。末日终结之前,我唯一一次看见银月,是在多年前的某个夏夜,在廷根宁静无人的街道上,我转头,无意中撞进他眼中。那时他恰好也看向我,对上视线的瞬息他怔了一怔,茶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映出街灯的光芒,像盛了两粒银月的碎片。

……而今月亮这么圆满,这么光明,照彻大千清似水,又有谁知道,它也曾只照彻我的微尘呢。

我摸了一把脸,摸到一手水渍。或许是夜深露重,泪湿了我的鬓角。

那晚过后,西北航线上的旅程仍在继续。远洋航行总是如此,看着日复一日的风景,吹着日复一日的海风。什么时候才能靠岸?一天?一个月?一年?这样的疑问渐渐在船上每个人心中浮现。我们已经在这片广袤无边的海域上漂泊了太久,不知年月和星期,连时间的概念都模糊了。船舱里的压缩饼干和淡水日渐减少,有个水手每天都拿着账本做记录,一罐一罐地清点着余粮,估量这些储备还能支撑我们航行多远。某一天起,米歇尔小姐忽然不再同船员们饮酒作乐。她开始频繁地出入驾驶舱,和水手们一起测算经纬和风速,表情一天比一天凝重。墙上的航海图被她用红笔反复勾画,线条凌乱得让人心悸。

船上开始有了风言风语。有人说,“奇迹号”偏离了预定的航线,已经迷失在未知的海域中。

仿佛是为应验传言一般,那段时间风浪总是不太平静,以阴天居多。我知道狂暴海上也会发生这样诡异的现象,尤其是一些鲜有人涉足的危险海域,船只行经时,指南针经常紊乱,甚至失灵,随之而来的就是狂风暴雨。或许我们正在经历类似的事。考虑到西大陆环境的特殊性,为了防止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没有携带任何有传送功能的非凡物品,所以无法为我们的航行做出什么贡献。那些日子里我们周身环海,除却铅灰色的海面外空无一物,不清楚此地时间的流速,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又将随洋流飘向何处去,连对这趟旅途是否能抵达终点都一无所知。

最糟糕的设想终究还是发生了。有一天,我们遇上了风暴,一时间狂风大作,黑云压境,暴雨倾盆,“奇迹号”在汹涌的巨浪中飘摇,如汪洋中的一粒沙般渺小。船员们在米歇尔小姐的指挥下竭力稳住船身,我则负责安抚人们的情绪。然而天不遂人愿,“奇迹号”在碎浪和浮冰的夹击下破了一个大窟窿,海水涌进船舱,漫过甲板,船身开始倾斜,一点一点没入水中。人们惊慌失措地乱窜,哭喊和尖叫都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雨声中。于是我明白,这艘由他留下的遗物终无可避免沉没的命运。

我又想起旧日的幻景中,我曾和那个时代的他看过一场电影。那天晚上我们缩在沙发上,盖同一条毛毯,关了灯,打开电视,音量调到最小。他拿着遥控器,随便按了部电影出来。我问他这是什么片子,他回答了一个名字,有点长,我没记住。我只记得电影中游轮沉没的时候,船长让妇孺先乘救生船离开。

我的心头忽然澎湃起莫名的英雄主义。年轻的时候我曾笃信自己是时代的主角,那时我向他人伸出援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样幼稚的英雄主义在作祟,而今我却只是为了履行自己身为教会的天使应尽的责任。这样的冲动,我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我又想,他也不过曾是茫茫人海中再平凡不过的千万分之一,时代的灰烬落在他身上,他却要孤身肩起世界的命运。是他给了我再做英雄梦的勇气吗?还是他重燃了我心中的火呢?

我主动承担了疏散的工作。我和船员们将逃生用的小艇调出来,引导人们登船逃生。最先登船的是孩子们和他们的监护人,米歇尔小姐飞快地和每个孩子拥抱,亲吻他们的脸颊,同他们告别。我听见她在雨中念念有词:“贝克兰德所有孩子们的保护者……我亲爱的孩子们,愿梅林引领你们前进的道路……”

然而梅林不会回应她的祷告。我在心中默默地想。那位流浪魔术师背后的灵魂,早已不存在世上任何一个角落——这样讲也不尽准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存在于世上的每个角落。他并未经历自然意义上的死亡,他只是选择成为了一个恒定的法则、一条亘古不变的公理,成为支柱之上更为无可探知的存在,以此来修复末日后这个千疮百孔的新世界,维持历史的走向。我知道他还活着,但是永不会再以你我所熟知的面貌活着。他在愚者的圣徽中,教堂的晚钟里,在冻土下,在春草上,在廷根短暂的夏季,在塔索克河柔软的碧波间。他是永不停歇的风与洋流,流经我们的血管,参与我们的呼吸,但他不再是那个人——他不会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普通的、温和有礼的、有点儿薄面的青年。这世间尚流传惩戒天使的传说,存有富商赠予教会的遗物,亦仍有人在穷途末路之时诵念流浪魔术师的尊名,为孩子们祈祷。他无处不在,如风回大地,万物生长,却又风过无痕,我甚至捉不住他的一片翎羽。

梅林无法听见的祷告,只能由我替他回应。我只能敲动牙齿,发动灵巫的能力,驱使亡灵们尽力为孩子们保驾护航。即便如此,在这样的暴风雨中,我也无法保证他们能顺利泊岸,毕竟这不是我的权柄,我只能赐予他们好梦和安宁。

我将船上的其他人都送走,自己留在了“奇迹号”上。我是天使,自然不会轻易死去。我想这艘船单独待一会,再回到女神的神国去。

最后一艘离开的逃生艇上乘坐的是米歇尔小姐和莱娜夫人。米歇尔小姐已经坐在船上泣不成声,而莱娜夫人——这位勇敢的女士,她虽不是船员,却陪我们留到了最后。她临走前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地同我道别:“米切尔殿下,感谢您……”

我惊于她称呼的转变。末日过后,为了维持人性,我请求女神封印了我的部分力量,敛去了我高序列者的气息。我不希望我的回忆也随人性的消减一并褪去色彩,到最后只是记得爱这件事本身,却不记得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我对外隐瞒天使的身份,只宣称自己是一名半神级别的值夜者,照理来说,普通人或中低序列者应该感觉不到异样才对。

莱娜夫人的眼泪落在我的手心。那里有一小块胎记般的红痕,她垂眼盯着那块红痕,虔诚道:“这是……圣痕……是愚者的恩典……我不会认错的,您就是传闻中的那位米切尔殿下……”

我忽觉得很茫然。这块红痕的来历大概要追溯到我最后一次见他,那时他已经无法维持人类的形态,斗篷之下的面容灰雾弥漫,爬满无数透明的蠕虫。我最后一次站在他面前,叫了他的名字,我问他,你在哭吗。

我从未见他落过泪。或许他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落过,但他在我面前没有。怎么可以有人怀着那样深重的悲伤,眼眶却干涸至此呢。

听了我的话,他没有回答,也不能再回答。于是我做了一件胆大包天的事。我走上前,将不可直视神的戒律视为无物,伸手触碰他不成形的面颊,做了一个拭泪的动作。那一瞬间我耳边骤然响起疯狂的呓语,仿佛有千万根银针扎进我手心,直钻我的五脏六腑,将我的左胸处都牵连出一阵撕裂的剧痛。就算这样,我也什么都没能拭去。我松开紧捏的右拳,手心里只有一小块胎记样的红痕。

这红痕哪是什么愚者的恩典,这不过是我无法捧起的一滴泪而已。

我送别了莱娜夫人,独自一人坐在甲板上,直至大雨将我浇得湿透。我看着这艘旧世界的遗物渐渐沉入海中,心说他的故乡的确是很遥远。即便是在文明湮灭的今天,我只是想去见一眼那片土地的终局,也是这样几近无望。我开始在心中默念女神的尊名,等待祂将我带回黑夜的神国。片刻后,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梦乡降临了。

但那却不是黑夜的国度。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条长廊中,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巨幅油画。画上画的多半是愚者圣典里的故事,有些画尚未完工,教会聘请而来的艺术家们仍围在画前忙碌。我认出这里是一座位于贝克兰德的愚者教堂。

我的手中不知何时起突然多出了一盏灯。

我擦亮那盏灯,一缕游魂从中飘出。那游魂的斗篷之下面容模糊不清,只有嘴角的弧度温暖又熟悉。

我瞪大了眼,无声看着他,一个名字脱口欲出。

下一秒,我就遗忘了那个名字。他似乎动用了偷盗者途径的力量,将那个名字从我的脑海中抹消了。接着他领着我穿过回廊,引我提灯去看墙上的一张张壁画。我浑噩地跟在他身后,恍惚间,我从那些画中窥见了他一生的故事。梅林·赫尔墨斯,道恩·唐泰斯,格尔曼·斯帕罗,夏洛克·莫里亚蒂……那些广为流传的传奇,为人称道的佳话,都终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在人间有无数化身,每一个化身的名字都将被编写进史册和诫典,永世被吟游诗人所传颂。

然后我们停在最后一幅画前。

画上没有末日来临的战争,没有城市一夜而起的奇迹,也没有波澜壮阔的海洋冒险。画上只有两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的背影,一人在午睡,另一人则在玩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时间就在此定格成了永恒的模样。

这只是夏日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闲暇的午后罢了。人们围在这幅莫名的画前叽叽喳喳,争论不休,不知该如何为它命名。无人知道二位青年的姓名,也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那张画上浓烈又厚重、明艳欲滴的油彩之下,埋藏着怎样隐秘的泪水和心迹。

我忽然很想求一场火。我希望能有一场持续一万年的大火,能烧光世间所有的圣典、壁画和歌颂他的赞美诗,焚毁每一座为他塑像的教堂,雪山,点燃雪山,燎遍原野,直到愚者神像上的金箔片片脱落,重塑他的肉身。可是雪山万年不老,我要怎样在这样寒冷的人间,以血肉之躯为他挡去所有的风雪,不让他为人的灵魂熄灭?

我甚至无法接住他的一滴眼泪。

后来呢?你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尾了吗?

再次睁开双眼时,我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仍躺在船上。“奇迹号”不仅没有沉没,还载着我一路漂过了北海,抵达了西北航道的终点,停泊于西大陆的岸边。不光是我,莱娜夫人、米歇尔小姐,还有船上那些被我送走的人们,他们都已经成功抵达了西大陆。

佛尔思,你是否见过大海衰老的模样?

那天我醒来的时候,船舷、甲板和桅杆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西大陆漫长的海岸线也在一夜之间变得纯白。据岸上的人们所说,昨夜曾有过一场暴风雨,然而午夜的钟声敲响时,狂风骤雨却化为大雪,纷扬而落,轻柔又缓慢,平息了滔天巨浪。然而最为神奇的是,在那之后,海上忽起了一阵风,将所有迷失在羁旅中的船只吹出迷雾,吹向北方。

人们都说,那场雪是愚者先生降下的神迹。愚者先生会庇佑所有迷航于北海的人,让他们替他顺利重返他的故乡。

我却在想,那场雪会不会其实只是一滴经年未落的眼泪。我曾追寻他的足迹走过所有的空间与时间,看过世间一切奇诡的风景,只为接住他的一滴泪。 我想要接住他的泪,接住他所有沉重的乡愁,接住他。

可他却终化作白鸟,落在我的怀中,如雪片一样消融。

                                           伦纳德·米切尔

The end.

*原曲是《Mary》。

贼大只气泡

【伦克】餐桌旁的七把椅子

《狼与虫与香辛料》合志稿解禁

summary:新世纪灿烂盛大,女神说请你家长来一趟





  ·

  “诡秘,”黑夜女神轻柔而不容置疑地陈述,“你务必、必须将你的家人带来。”祂用了两个词义相近的单词强调,“嗒”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我要和他们好好谈谈你的问题。”

  已经成为旧日的愚者先生端着茶,少见的不自在,几乎有些局促地坐在雕花桌几的另一侧,滑腻的触手扭成一团,“伦纳德……伦纳德也算我的家人。”

  他仿佛在努力找个人代替父母给自己不及格的试卷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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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与虫与香辛料》合志稿解禁

summary:新世纪灿烂盛大,女神说请你家长来一趟





  ·

  “诡秘,”黑夜女神轻柔而不容置疑地陈述,“你务必、必须将你的家人带来。”祂用了两个词义相近的单词强调,“嗒”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我要和他们好好谈谈你的问题。”

  已经成为旧日的愚者先生端着茶,少见的不自在,几乎有些局促地坐在雕花桌几的另一侧,滑腻的触手扭成一团,“伦纳德……伦纳德也算我的家人。”

  他仿佛在努力找个人代替父母给自己不及格的试卷签字。

  罗塞尔差点笑得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克莱恩瞥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愤愤。他当然知道罗塞尔在幸灾乐祸什么——他沉睡前放下去的旧日遗民早就把罗塞尔日记的内容抖落干净了,他和贝尔纳黛的父女关系也早早重修于好,现在自然有闲工夫看老乡笑话。

  而作为末日战争的主力、地球的支柱之一,伟大的“愚者先生”克莱恩在一切危难过去后还没敢回去见过自己的哥哥妹妹——他只偷偷去逗过小侄女。

  “伦纳德确实是你的伴侣。”阿曼尼西斯心平气和道,“所以你不应该对你的家人隐瞒和他的关系,这对他不公平。”

  克莱恩感觉自己被狠狠拿捏了。

  他自认自己这些年最亏欠的人除了兄妹,就是被他独自丢下十多年的伦纳德——如果只是朋友,那还好说,但两人分明是伴侣……他这就多少有些不地道了。克莱恩恨不得方方面面都好好弥补,可听不得人受委屈。而黑夜女神对他们俩的事显然很了解,不让他再逃避。

  可他始终不太敢向班森和梅丽莎坦白自己的身份。

  罗塞尔对黑夜女神的话也很赞同,伸长手以非常扭曲的方式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都多少年了,你俩是该见家长了。”他扬了扬眉,“你该庆幸黑夜教会很尊重小众性向。”

  ……愚者先生被他一句话弄得在另一种意义上紧张起来。




  ·

  “克莱恩、克莱恩,你听我说,”伦纳德又好笑又无奈,一把将在自己面前不断踱步的神灵先生拽到沙发上抱住,“没事的,克莱恩,他们不会真的和你生气。”

  “是吗。”愚者先生木着脸,“可你知道我还活着时明明就很生气。”

  “我只生气了一会会儿,”伦纳德理直气壮,“而且班森和梅丽莎早就知道你还活着了,要气早气完了。”

  克莱恩觉得这听上去更可怕了。他真担心梅丽莎一看见他就狠狠地给他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唔,好可怕,愚者先生软倒下去,从心地把脸埋在伦纳德肚子上,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

  伦纳德揉了揉怂到融化的软乎乎神明,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让他坐好,“你不能再犹豫了。”他很严肃地告诫对方,“班森只是普通人,梅丽莎也只有中序列,你们可以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放软了声音,“他们不会真的怪你。就像我之前也没有真的生你的气。”

  “那是因为你笨蛋。”愚者先生嘟嘟囔囔。

  …… 伦纳德得承认他有点怀念以前总用礼貌的皮笑肉不笑敷衍他的克莱恩了。

  他假装生气地去挠对方痒痒,克莱恩就哼哼着,像某种软体动物般在他怀里滑来滑去。滑腻冰凉的触手从各种无法描述的角度涌出,吧唧吧唧黏到伦纳德身上,其中几根拟态出海洋生物一样的吸盘,“啵”、“啵”地在人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了几个红印。

  “克莱恩……”伦纳德亲亲他,“你分明很想去看他们。”

  “我只是,唉,”克莱恩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不是真正的克莱恩·莫雷蒂。”

  哪怕他融合了对方一部分记忆、情感和精神,他也无法取代班森和梅丽莎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如果他回到那个家庭里,他不可能再向他们隐瞒这一点——已经成为通识者途径非凡者的梅丽莎,大概早已知晓了自己真正的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神明漆黑的眼眸中浮现出少许茫然,“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愤怒吗?会难过吗?……会因此受到伤害吗?

  克莱恩一直努力维持自己属于人的那部分,也尽量生动地活着,但他仍然无奈地发现,他已经无法正确代入普通人类对这种事的反应。而他也没有因此感到多么沮丧。

  于是他更无奈了。

  “你真的认为你不是他们的兄弟吗?”伦纳德语气温和地反问他,“你只和他们相处了两个多月,却惦念了这么多年。”

  克莱恩张了张嘴。“这不一样。”他道,“如果有人取代了我,继承了我的感情,像我一样爱你,你就能接受他吗?”

  伦纳德脸上信心满满的表情僵住了。他下意识抱紧了克莱恩,皱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很抱歉地回答,“我不能。”然后他又微笑起来,“但我很高兴你说爱我。”

  克莱恩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他不再能那么轻易地体会到害羞或羞耻,所以也不怎么避讳直言情感。而且他知道伦纳德喜欢听这个,所以克莱恩直白地再次道,“我很爱你。”

  伦纳德笑得一点都不像个天使,这也太灿烂了点。克莱恩移开目光,感觉到对方像只被撸化了大狗狗一般毛绒绒黏哒哒和他贴在一起。黑夜家的天使甜滋滋地在他耳边念叨,“我也好爱你啊,克莱恩,克莱恩克莱恩……”

  克莱恩短暂地偷走了靠近伦纳德那边那只耳朵的听力。




  ·

  在度过末日的艰难历程中,贝克兰德的气候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如今也常见得到太阳了。午后的阳光和煦,懒洋洋地穿过轻薄的单层窗帘撒了一地灿烂,和松软绵密的谷物香气搅拌出浅浅的甜味。

  无论多么繁忙,莫雷蒂家都保留着一起过周末的习惯。

  在这一天,他们会给所有仆人包括管家放假,享受只有家人在身旁的轻松。这在上流圈子里颇受人诟病,但莫雷蒂们不在乎。

  梅丽莎中午才从任职的技术大学赶回来,和偷摸回家躲懒的大哥班森一起靠在沙发上翻着杂志。最近对烘焙很感兴趣的露丝则在厨房研究新式甜点,闻起来很叫人期待。

  他们享受着惬意的休息时光,直到门铃乍响。梅丽莎愣了下,在兄长同样疑惑的目光中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位墨发碧眼的英俊男子,见门打开便低头打起招呼,“下午好,梅丽莎,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梅丽莎莫名松了口气,微笑起来,后退一步示意他进来,“当然没有。”她轻松笑道,“米切尔主教今天竟然有空闲来做客了?”

  她早就与伦纳德相熟——作为她二哥的前同事,伦纳德没少来他们家拜访,梅丽莎顺畅的晋升道路也一直受益于对方的帮助,早已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呃,其实……”伦纳德顿了下,没有立即进入这间温馨的房屋,反而侧了侧身,拉了把什么,“今天不止我一个人。”

  梅丽莎和他面面相觑,愣是没从眼前的这片空地上看出另一个人来,“……还有谁吗?”

  伦纳德握拳挡在下巴前清了清嗓子。梅丽莎就眼睁睁看着他身后的空气扭曲起来,慢慢浮现出一个人来。略显过时的黑色双排扣礼服、半高丝绸礼帽和帽檐下那双熟悉的褐色眼眸……梅丽莎心中一悸,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

  屋内的班森遥遥地看着大门处,抖着报纸疑惑地提高音量,“梅丽莎,是谁来了?”

  梅丽莎这才惊醒,诸多情绪在胸膛中反复冲击,但最后也只是看着来人缓缓开口,“……克莱恩。”

  活生生的克莱恩站在她面前,就像从未离去一般微笑着脱帽致意,语气轻松地开口,“好久不见,梅丽莎。”

  伦纳德能感觉到与自己交握的那只手掌心在冒汗——作为一位神明,克莱恩居然还会紧张得出汗!他安抚地捏了捏克莱恩的手指,仍旧没有出声。克莱恩已经很勇敢了,但这是莫雷蒂之间的事,他插不上手,只能提供一点精神上的支持。

  梅丽莎被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和语气震动了一瞬,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还不够稳妥的小女孩了,终于撇过脸侧身,“先进来吧,别站在门口。”

  克莱恩看似不曾迟疑地迈出步子,伦纳德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小心翼翼。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像“普通人”的克莱恩了,心里多少含着一点担忧。但他不可能让克莱恩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作为过去给莫雷蒂家带来噩耗的那个人,伦纳德认为这一次他同样应该在场,立即快步跟了进去。

  于是刚站起来的班森也愣住了。他本只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作为政府高级雇员,他的家宅周围并不缺少非凡者保护,按理不会出现让梅丽莎耽搁这么久的情况——但他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见到那张熟悉又掩埋在时光里的模糊脸庞,还有那双属于莫雷蒂家的眼睛。对方的样貌与过去不完全相同,但仍有着无法剥离的轮廓。

  他完全没注意一旁的主教先生,只是盯着克莱恩挪不开眼。克莱恩也微笑着同他对视,就仿佛十几年前第一次和他见面的午后,“下午好,班森。”

  在末日过去后,克莱恩对时间已经不那么敏感,他甚至时常忘记今年是新纪元多少年。但时光流逝的痕迹在兄妹身上是如此清晰得刺眼——梅丽莎已经挽起了长发,戴上了眼镜,怎么看都是位成熟干练、期末能挂科半个班的机械专业教授;班森的发际线也更高了,鬓角掺了白发,身上带有明显政治生物的气息,在家里显得稍稍懒散,但也有着上位者的气势。他们都不再年少,而克莱恩的面容却不曾老去,仍是一副大学刚毕业的模样,融入了一部分“周明瑞”的亚洲人特征后看着还更年轻了些,站在梅丽莎身边已经像个晚辈。

  克莱恩胸膛内一阵滞涩,组成心脏的灵之虫都为此紧缩。

  “是不是有客人来了?”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脑袋,露出社交场中威名赫赫的“莫雷蒂夫人”沾着奶油的脸颊。她似乎本来想说些什么,但在看到克莱恩的面容时却同样愣住了,又立即礼貌地笑起来,端起一盘水果提着裙摆向楼上走去,“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克莱尔,马上要二模了她压力大着呢……”

  兄妹三人外加一位主教目送着这位保养得当的夫人优雅地走上了楼梯,但被她打破后不再沉寂的氛围依旧留在楼下。克莱恩刚想再次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二模?克莱尔今年高考?”

  那小家伙没和他说过啊!!

  伦纳德悄悄悄悄叹了口气。这件事连他都知道。

  克莱恩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经紧张得缩成了一团,不引人注目地后退了一步,“孩子读书要紧,要不我明年再来……”

  伦纳德的手按在了他背上撑住他,既是阻止也是鼓励。但克莱恩后退得很坚决,伦纳德的手便以一种让人头晕眼花的方式陷进了他的后背——这世界上能拦住想逃跑的诡秘之主的人大概还不存在……

  哦,也许是存在的。梅丽莎不赞同的目光把克莱恩钉死在了地板上,伦纳德几乎怀疑他在这一小块木地板上生根发芽了。他把自己陷进穿梭的灵之虫间的手抽出来,搓了搓指尖动来动去的蠕虫们,又安抚地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嘴唇不动地极小声道,“别怕。”

  一根触手从相当莫名其妙但完全不会被梅丽莎和班森看到的位置钻出来,往伦纳德手臂上糊了一巴掌。

  伦纳德:“……”好的吧。

  “我先去厨房看看。”梅丽莎吁气,看了他们一眼便向厅堂深处走去,“班森不许过来。”

  班森看上去也没有要跟过去的意思。他沉默着坐回沙发上,双手交握,目光在克莱恩和伦纳德间来回,“二位先坐下吧。”

  这听上去可不太妙。两人相继在侧面的长条沙发上坐下,从伦纳德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克莱恩脑后的头发都炸了起来——显然,他正面的头发不敢炸。饱含担忧的黑夜天使偷偷摸摸地伸手给人捋了两下,立即感觉自己被克莱恩的头发咬了,只能讪讪地缩回手,和对方一样老老实实的坐好,爪子搭在膝盖上。

  没有人开口说话,但厨房传来的叮叮当当声让空气快活地跳跃着,不至于扼制真神的呼吸。

  说真的,过去堕落母神打上门时克莱恩也没这样紧张过,他努力端正坐姿和态度看着似乎在沉思的班森,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语气舒缓地诚恳道,“我想,我一直欠你们一句道歉。”

  班森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当然知道。虽然他一直没迈出那一步成为非凡者,但这并不代表班森对神秘世界一无所知——他之所以选择继续当一位普通人,就是为了在名利场中庇佑没有深厚底蕴的莫雷蒂家,毕竟总有一些事是非凡无法顾及的。而他的地位早就能触及一些秘辛,比如某个被称为“卷毛狒狒研究会”的组织。

  也许他不会去怀疑已经离世的弟弟,但逐渐深入非凡的妹妹表露出的异常从未逃过他的眼睛,尤其当他意识到梅丽莎走上了和克莱恩本质没有区别的道路。顺藤摸瓜对班森不是件难事,唯一困难的点在于真相对他而言未免太残酷了些。

  有多少人能在半年内连续失去两位至亲呢?

  班森的呼吸停顿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这不是你的错。”

  他不能说他没有怨恨过:他当儿子一般一手拉扯大的弟弟,腼腆、安静,偶尔有点迷糊的弟弟,才刚刚大学毕业,甚至还没能真的走入社会就悄无声息的永远离开了,连身份都被取代。而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为他哀悼。

  但班森也知道这不是后来那个孩子的错。“穿越者”在政府高层并不是个秘密,他特意去了解过这群人,借此模拟出“克莱恩”真实的过去。他们显而易见不是自愿的,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穷其一生都在寻找回去的路,而在被军方控制的群体中甚至有人试图以死亡换取回家的可能。

  他不可能真的去憎恨一个无辜的人,尤其这个孩子似乎年龄也不大,在到来之后一直小心翼翼慌慌张张地试图让他和梅丽莎过得更好。而在后来漫长的时间里,那些无法避免的怨怼也慢慢消磨掉了,在隐约知道“克莱恩”的身份后,末日中每一次来自高空的剧变都会加重班森的担忧,他难以想象过去那个顶着自家弟弟的皮囊、掌控着家里厨房制霸权的年轻人正在那么多危险中守护这个世界的一片天空。

  末日后的每一份牵挂都值得珍惜。

  “我其实想过……”班森阖上眼开口,“也许,他也还未进入女神的国度,也许他和你一样,只是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克莱恩怔了一瞬,却没忍心打破一位兄长的幻想,只继续保持静默。班森似乎不曾察觉到他的犹豫,平静地继续道,“我想,我也会希望他被新的亲人善待,交到新的朋友,在另一个世界快乐的生活,而非被家人质疑或排挤。毕竟他没有做错什么。”

  他睁眼看向克莱恩,微笑着起身展开手臂,眼角的笑纹和十多年前爱讲冷笑话的大哥毫无区别,“所以,欢迎回家,克莱恩。”

  克莱恩呆愣着,被伦纳德拉了一把才匆忙站起,和班森抱了个满怀,又松开手,“谢谢,”他张了张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干巴巴地道,“……你们一直是我的家人。”

  班森似乎觉得有点好笑,用力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我知道,小孩似的。”他把他往厨房推去,“好了,梅丽莎还有话跟你说。”

  克莱恩温顺但一步三回头地向厨房去了。伦纳德看着他原本只是用无面人能力伪装正常的褐色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心都要化了,刚想跟上去却被握住了肩膀。堂堂黑夜教会大主教顿时不敢再动弹,有点僵硬地缓缓转身。

  “米切尔先生,”班森冲他露出一个相当官方的皮笑肉不笑,“我想和你谈谈。”




  ·

  宽敞的厨房内满溢着甜品的香味。

  莫雷蒂家现在已经有专业的厨师团队,但这不妨碍家庭成员在厨房消遣。露丝做的小脆饼还在烤箱内,丝丝缕缕地向外散出诱人的甜香,梅丽莎没去管它,让它自然散热,自顾自在水槽旁清洗着菜蔬。

  完全把伴侣求助的眼神抛之脑后的愚者先生静悄悄地走进厨房,自然地接过梅丽莎清洗好的土豆拿起小刀开始削皮。薄薄的土豆皮在清脆的水流声中一串串下落,已经平复了心情的梅丽莎歪头看他,评价道,“你的手艺比之前更好了。”

  克莱恩默不作声地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嗯,我在这方面进修过一段时间。”比如在乌托邦的鸢尾花旅馆,那里的餐点可都是他的得意之作。

  “我以为你已经不用吃饭了。”梅丽莎看上去有些意外。

  “主要是爱好,”克莱恩也不瞒她,“这对我的人性有好处。”

  梅丽莎又一次沉默了。她还没有获得神性,也没有这种想法,在知道末日已经过去后她就失去了晋升的动力——这没有必要,一名“天文学家”对莫雷蒂家已经足够。因为克莱恩的存在,她过早地明白了打开神性的大门会失去什么。她不愿意放弃更珍贵的东西。

  她知道克莱恩也一样。但他没有选择。

  与班森不同,真正踏入非凡的梅丽莎对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有着更深刻的理解,也更清楚克莱恩身上发生了什么。尤其在年少时班森得独自撑起一个家,经常需要出差,与克莱恩相处更多的是还在教会学校念书的梅丽莎。她曾非常愤怒且内疚于自己竟没能发现真正的哥哥离世,但后来随着对神秘学更深入的了解,她意识到了更多:后来的“克莱恩”并非是完全的外来者,他身上杂糅着属于她二哥的一部分,正如她感受到的、从未改变过的柔软的爱护。

  他不是她哥哥,却是她哥哥的延续,同时有着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但他同样把她当做妹妹。他是艰难把自己缝补好的“精神上的缝合怪”,是两个破碎的灵魂重塑的个体。

  梅丽莎无法责怪一个已经拼尽全力的人,何况她已经无数次享有他的庇佑。

  “我知道你不完全是他,”梅丽莎叹了口气,“他的日记只写到了你来的那天。”

  克莱恩手上一顿,又默默续上断开的土豆皮。在这件事上他没有狡辩的余地。梅丽莎看着他,那点微弱的不甘终于彻底释怀,“但我想他不会排斥你的到来,因为他和你一样爱护我和班森。”她微笑起来,声音轻轻的,“我本来就有两个哥哥,不介意再多一个。”

  克莱恩心里一阵酸涩。他低下头笑了笑,“我很荣幸。”

  梅丽莎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其实你清醒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我的年纪大吧?”

  克莱恩:“?”

  梅丽莎转身哼着歌去端烤箱内凉好的小脆饼,声音远远地飘过来,“你走出去,说是班森的大儿子邻居们也会相信的。”

  克莱恩:“???”

  时隔多年,克莱恩再一次被邻里社交文化冲击到了,表情空白地把削好的土豆细细地切做了臊子。梅丽莎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你是要请我们吃你故乡的家乡菜吗?”

  愚者先生看了眼自己手里碎成沫沫的土豆,哑然失笑,“也不是不行?”

  比如这颗碎土豆,它看上去就很适合成为一盘土豆泥……

  “叔叔——”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突地从楼梯方向逼近,很快就冲进了厨房。克莱尔披散着头发一头撞到两位家长面前,被克莱恩眼疾手快地用触手扶了一把才站稳,无敌自信地打招呼,“嗨,叔叔!”

  克莱恩无奈极了,收回了隐去花纹的触腕,“跑这么快做什么?小心一点。”

  莫雷蒂家最小的成员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被家人的爱意环绕着长大的小克莱尔没学到多少父亲的精明和姑姑的沉稳,似乎也还够不着母亲的温柔,是个不安分的捣蛋鬼。一定要说,克莱恩倒是觉得她冒冒失失的模样有点像年轻时的伦纳德,原本就泛滥的父爱越发不可收拾了,自从沉睡醒来便总会偷偷来看她——直到这两年因为心虚和近乡心怯,克莱恩才减少了看望的次数,只是秒回她的祈祷。

  而一直很亲近克莱恩的小莫雷蒂早就习惯自家叔叔每次都顶着不同的脸来看她,她明白这次到到访有着不同的意义,新奇地上下打量对方,“叔叔,这是你真实的脸么?”她点评道,“我再过两年就看上去比你大了。”

  克莱恩非常确定他听到了梅丽莎短促的笑声。

  愚者先生稳住表情,高深莫测地勾起嘴角,把两位姑娘一起推出了厨房,“今天的晚餐就由我来负责了,”他把露丝的小脆饼连着烤盘也塞进她们怀里,开始赶人,“你们去客厅玩吧。”

  克莱尔哈哈笑着拉着她的梅丽莎姑姑走了,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还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伦纳德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这边,抬手向她们挥了挥,终于在班森缜密的审问和露丝好笑的目光中脱身,瞬移般飞快地扒在了厨房门口,像只大壁虎似的呜呜嘤嘤,“克莱恩……”

  “好好说话,”克莱恩头也不回地友善道,触手们和谐地分别洗菜擦锅哐哐哐剁骨头,让他说的话都像是交响乐,“和平公约,伦纳德·米切尔不得进入厨房。”

  伦纳德有那么听话吗?他没有,还两下就跨进了厨房,蹑手蹑脚地摸到克莱恩背后探头和他贴了贴脸。水槽旁的水龙头不知怎地突地朝他们滋出一股水来,两人不慌不忙分开避过,克莱恩手中的剁骨刀“哐”地一声砍进菜板里,笑容温和地看向伦纳德,“出去。”

  伦纳德:……

  他立即缩回了厨房外,坏掉的水龙头立竿见影地从一股股滋水变成了一滴滴漏水。克莱恩打了个响指将这片狼藉恢复原样,继续认认真真分割排骨。

  耳聪目明的莫雷蒂们当然没有错过这点小动静,见伦纳德已经出来了,不会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场景,克莱尔立即又嘻嘻哈哈地一溜烟路过他钻进去,挤在自家叔叔边上捣乱。梅丽莎也一门心思注意着那边,吃了两块小脆饼后也忍不住起身,没等几分钟就打着“看孩子”的旗号也再次回到厨房。班森心不在焉,边前言不搭后语地夸奖妻子的手艺边看报纸,差点把小脆饼喂进鼻子里,露丝笑得不行,终于把丈夫拉起来,推着他一起进到厨房帮忙。

  这么多年过去,舍得放调料的梅丽莎已经有了一手不错的厨艺,露丝更是对此颇有心得,耳渲目染之下克莱尔打起下手也相当利索,只剩班森还是叫人亲切的笨手笨脚。而主厨先生最是自在,作为现任诡秘,就算不刻意使用非凡能力克莱恩也不会找不到想要的厨具或菜蔬,熟稔地指挥着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一家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地在厨房内忙碌,仿佛克莱恩已经这样和他们一起生活了许多年。

  唯独伦纳德蹲在门口眼巴巴看着,委屈得像只大狗。

  这真的不是克莱恩故意针对他——虽然伦纳德极力否认,但克莱恩非常怀疑这是否是某种神秘学定律:黑夜途径高序列似乎统一把自己的厄运放在了可怜的厨房,他就没见着黑夜教会的高层谁能从炊具间全身而退。把黑夜途径高序列放进厨房只会带来不幸。

  如果只有克莱恩一个人,伦纳德摸进去添乱还能算做情趣,但现在,他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吃饭。

  “米饭,做这么高难度的吗?”梅丽莎看到克莱恩淘米,有些吃惊地皱眉,“我和露丝每次蒸饭不是夹生就是太稀……”

  “或者焦黄焦黄的。”克莱尔探头。

  “那叫锅巴。”克莱恩屈起手指关节向她们展示,“水漫过米这么多就可以了。”

  大大小小的莫雷蒂齐齐发出抽气声。梅丽莎虚心请教,“这么做的原理是什么呢?”

  克莱恩沉默了一瞬,不太确定道,“这可能属于……传承记忆?”

  伦纳德差点在门外乐出声。

  克莱恩还是舍不得这尊望夫石在门口自然风化,每做好一个菜就偷偷支着触手拱到门外喂他一口,在莫雷蒂们看不到的角落贴贴,还贴心地帮人蹭一蹭嘴角的汤汁。伦纳德抓着他的触手尖尖咬一咬,它就不高兴地把自己打结,一溜烟地缩回阴影里。

  伦纳德觉得打结的触手也很可爱。

  现在的莫雷蒂家不缺食材,一家子厨兴大发,除了班森和伦纳德都多多少少做了几个菜,摆满了流理台。克莱尔杂耍般举着几盘菜往外走,梅丽莎笑着跟上,托着着汤碟在后面磨磨蹭蹭的班森也被露丝拉了出去,只剩下克莱恩留在最后。克莱恩刚端着米饭出来就看到伦纳德还候在门边,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伦纳德接过他手里的托盘,见他那双棕眸还是亮亮的就心软得厉害,伸手用拇指在他眼下蹭了蹭。克莱恩闭上被抚摸的眼睛,从脸颊上又长出一只眼睛睁开看他。伦纳德被逗笑了,凑出去亲亲他的眼睑,“我该早点带你回来的。”

  克莱恩眨了眨三只眼睛,和他贴了一下。

  班森坐在餐桌旁向那边看着,小声和妻子抱怨,“我记得我们恋爱时也没这样。”

  “别操心了,”露丝好笑地把他的头掰回来,“人家好着呢。”

  长方形的餐桌边还剩三个空位,一个在班森和露丝那一侧,剩下的在他们对面,梅丽莎和克莱尔则分别坐在两端——这显然不是上流社会常见的就坐方式。

  克莱恩看得怔了一瞬,空着手拉着伦纳德面对着兄嫂坐下,乖乖等大家长班森给盛饭。桌上满满当当地摆满了烤子鸡、豌豆炖羔羊肉、煎牛眼肉、红酒鹅肝、炸龙骨鱼、沙拉、奶油浓汤和时兴的饮品,但莫雷蒂们显然对相对陌生的食谱更感兴趣,银制刀叉纷纷伸向西红柿牛尾汤、牛骨萝卜汤、黄油土豆泥、猪肉炖粉条和红烧肉等明显带有西大陆特色的菜式。

  “果然,”梅丽莎速度又不失优雅地吃下两口浸泡着汤汁的米饭,点评道,“你的西红柿牛尾汤才最适合搭配米饭。”

  “嗯,”克莱恩矜持应声,“外面的餐厅基本都改良过,不那么正宗。”

  班森也第一时间选择了这道菜,似乎有些怀念,还给妻子插了块羔羊肉,“尝尝,克莱恩做这个很好吃。”

  露丝品尝了一口,微微睁大眼睛,向克莱恩投来善意而赞赏的目光。克莱尔则被红烧肉入口即化的软嫩口感惊呆了,“好吃……!我还以为叔叔放那么多糖会味道很怪呢……”

  克莱恩挑了下眉。小姑娘嘿嘿一笑,埋头猛吃。

  作为当代最会做饭的真神,克莱恩的手艺毋庸置疑,一桌子人都不再闲聊,专心品味家人的手艺。伦纳德颇有经验地和小侄女瓜分了那碟土豆泥,又给克莱恩分了一半,极其细微跟他哼哼,“我难得吃到你做的这么丰盛的菜。”

  “……”克莱恩和善往他脑袋里投去一个意念,“那你多吃点。”

  “你在嫌弃我。”伦纳德蚊子嗡嗡地控诉。

  怎么会呢?他明明最喜欢伦纳德了!克莱恩无辜地转开脸拿着勺子进食,好像手里那碗白米饭忽然对他产生了多么大的吸引力,拒不理会这种诬告。

  一桌子人都握着勺子挖米饭吃的画面很有意思,克莱恩心里都漾出了笑意。他和伦纳德会用筷子,但当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搞特殊,也认认真真和家人保持着同步。碳水加肉类是中餐中常见的组合,吸饱了肉汤的米饭被挖起饱满的一勺放入口中,和软烂鲜美的肉类混合带来叫人满足的口感。

  克莱尔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大淑女地吸溜碗里的汤汁,被母亲拍了下也只是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晚饭进行到后半程一家子才开始聊天,克莱尔的学习问题仍然是大家关注的重点,在这件事上缺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克莱恩听得无比认真,差点下意识从历史中拉出一本自己参与过编撰的教材,看到小姑娘可怜的眼神才作罢。班森轻松地点评了几句上层现在的政治倾向,被露丝接过话头,聊了聊从相熟的夫人小姐们口中听到的八卦。梅丽莎对最近的课题研究保持着高亢的兴致,一串串专业术语听得可怜的高中生克莱尔两眼放空,历史专业的克莱恩和没上大学的伦纳德也没好到哪去,齐齐露出没有灵魂的微笑。

  正餐结束后是甜点时间。克莱恩颇有点自得地端出熔岩蛋糕、牛奶蛋糕、柠檬布丁、松饼和蛋挞——这倒不算太让莫雷蒂们惊讶,毕竟在旧日遗民的努力下类似的蛋糕店已经火遍了北大陆。但克莱恩的水平仍然好得惊人,就连对甜品不怎么热衷的伦纳德也对克莱恩特意给他准备的半糖蛋挞非常着迷。

  “好幸福……”克莱尔抿着丝滑的熔岩蛋糕,完全拜倒在自家叔叔的围裙下,“呜呜呜伦纳德叔叔你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

  露丝被女儿逗得直乐,品尝着柠檬布丁的梅丽莎则和克莱恩相视一笑。伦纳德可太冤枉了,忙争辩道,“克莱恩平时可不会这么大方!我表现好的时候才能尝到他的手艺的。”

  班森显然对这句话很满意。克莱恩剐了伦纳德一眼,却对上了对方撒娇般无辜的目光。好吧,堂堂诡秘之主当然不会和自己男朋友计较啦。克莱恩淡然地转回脑袋,准备依言克扣一下这家伙下个月的伙食。

  等克莱尔也说完同学的窘事,莫雷蒂们的生活分享进入尾声,齐齐看向了还未发言的二位。克莱恩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放下叉勺,极其细微地清了清嗓子,“虽然大家都很熟悉了,但是我还是要介绍一下。”

  “伦纳德·米切尔,我过去的同事和友人,”他顿了顿,安静道,“现在是我的伴侣。”

  他打包票伦纳德没注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然这家伙绝对不敢笑得这么明显。餐桌上一时安静下来,直到克莱尔“啪”地掰开最后一份松饼,大大咧咧道,“早就知道啦,我们又不瞎。”

  “瞎”了好多年的班森臭着脸伸长手臂,从她爪子里抢走了较大的那一半松饼,咬得咯嘣响。克莱尔哎哎地叫唤起来,“妈你看他!”

  克莱恩也轻笑起来,餐桌下的手和伦纳德握在了一起。伦纳德用指尖在他手心划动,他就反手去挠对方痒痒。

  话题在露丝处理好父女俩之间的小纠纷后才继续,但这似乎也没有太多好交代的。班森盯着伦纳德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伦纳德脊背冒汗才罢休,梅丽莎则看着克莱恩,揶揄地问,“让我猜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十年前?”

  “差不多,”久违的尴尬结结实实地压在克莱恩心头,但他倒也没有隐瞒,“从我醒来后就……在一起了。”

  “哦——”班森意义不明地拉长声调,“谈了十年恋爱,结果今天才记得回家啊。”

  克莱恩有点汗流浃背了,伦纳德也不敢动弹,两人牵着的手都悄悄分开了,活像上课眉来眼去的学生忽然被老师点了名。露丝微笑着把手放到了餐桌下,班森顿时身体一僵,缓缓嘶了口气,和气地重新开口,“……给你们留的房间是二楼朝南的那间。只有一张床,没问题吧?”

  赞美露丝。克莱恩感激地看了一眼把自家哥哥治得服服帖帖的嫂子,松了口气,腼腆道,“当然。”

  伦纳德发出了点呛咳的动静,似乎拿不准该怎么表态。虽然他已经和克莱恩睡一张床好多年了,但在克莱恩的家人面前这么说……多少还是有点怕被扫地出门。如果不是大家都是从上个世纪活过来的体面人,这种可能肯定会无限放大。

  梅丽莎注意到伦纳德的不自在,心情一片晴朗,带着笑不轻不重地埋汰了大哥两句,“别紧张,要是克莱恩现在还没有伴侣,班森才真要急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看来作为兄妹中唯一的已婚人士,班森这些年应该是过足了催婚的瘾。克莱恩暗自发笑,他觉得梅丽莎不结婚也很好,反正有他一直注视着,梅丽莎可以尽情过她想要的生活。

  班森撇了撇嘴,故意大声嘟囔,“我在这个家里真是不得人心。”

  漏风小棉袄嘎嘎笑起来。她在一桌子家长的目光下第一个离开餐桌,一手一个拉着克莱恩和伦纳德起身,脚步轻快地带着他们往楼上走。“爸爸和姑姑一直有布置你们的房间,不过我爸笨死了,之前还问姑姑为什么所有东西都要一式两份。”克莱尔得意地嘲笑着老爸,把他俩领到门前,“我和妈妈也做出了一点小小的贡献……来看看你们的房间吧!”

  房门一打开就溢出了一股淡而温暖的柠檬香味,黄昏的阳光照耀下有极细微的尘埃飞舞。代表不同信仰的装饰融洽的排布着,书柜里放着许多历史相关的书籍,大冒险家系列和星星诗集各放了一整套。床铺看上去柔软安宁,床头柜的花瓶里深眠花和月见草高低错落地簇拥着一朵玫瑰,弥漫着安宁暧昧的气息。

  克莱恩和伦纳德刚被推进房间身后的门就掩上了,透着门缝还能听见克莱尔边往楼下跑去边喊着让姑姑给留一块柠檬蛋糕。

  啪嗒。

  两人独自站在这个陌生又温馨的房间。“好吧,”伦纳德几乎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现在只有我们了。” 他转头看着克莱恩,轻松地笑起来,“怎么样,不难吧?”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终于结束了。”克莱恩狡黠地看回去,无数触手不紧不慢又无声无息地铺满整个房间,拢上了窗帘,“其实我们家的习惯是晚饭后睡觉前都一直一起在客厅学习聊天。”

  伦纳德的笑容绷不住了,“克莱恩……”

  克莱恩像完成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眯眼笑起来,贴过去和触手一起给了他一个挤挤挨挨的拥抱。伦纳德反手抱住他,脸颊和他挨在一起,满足地小声叹气,“我好久没这么紧张了……”

  “我也是。”克莱恩同样小声地回应。

  “我是想说……”伦纳德打量着周围,心里一片柔软——不用多看就知道莫雷蒂一家为这个房间花费了多少心思,他很高兴克莱恩被这样珍视着,“你想住下来吗?我陪你一起。”

  “一半一半,我们可以有两个家。”克莱恩很认真地考虑着,暗示般用鼻尖在他脸上拱了下,“这边毕竟还有孩子。”

  两人都笑起来。伦纳德用手指梳理他脑后不再咬人的头发,“他们都很爱你。”他顿了顿,又立即不甘示弱地接上,“当然我也是。”

  克莱恩安静地偎在他怀里,闭上眼微笑,“你们一直对我很好。”

  他是多么幸运。

  命运对他残忍,但他们一直对他很好。






end.

  




合志列表太牛了,看到后瞳孔地震,狠狠感谢三河老师……以至于比想象中快很多完成了!(没有踩死线)(洒家这辈子值了!)

尝试了一直很想试试的回家题材,知道真相的莫雷蒂家和伦纳德见家长。一家人就该在一张桌子上干饭,了解对方的食谱就是了解对方的过去嘛!在我心里克莱恩并非标准的大义凛然的英雄角色,相反他在乎的东西都很具体,伦纳德(是的恋爱脑会把男朋友放第一个)、奥黛丽、哥哥妹妹、塔罗会成员和帮助过他的人或神们,他是为这些而战的。

虽然诡秘的基调黑暗残酷,但一路走来克莱恩也受到过不少善意,支撑着他前进。我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希望未来的煮也一直被亲友的爱意环绕,尤其是毛茸茸的大狗狗!那么我宣布伦纳德也姓莫雷蒂了!(喂)

  

  

  

  

————————————————

  题外话,真的很感激三河老师给我机会在这样的神仙合志里参一脚,我个人基本上管生不管养(喂),但三河老师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我们都看在眼里,许多细节巧思都是她在群里和大家推敲了许久才确定的,最后的成品让我非常惊艳。做本子并不是容易的事,老师们都是因为喜爱这对小情侣才聚到一起,没有谁是专业的主催,在沟通和公关上确实存在问题,经验不足,但我想付出的时间精力应当得到基本的尊重。

  这个本是没有多少收益的,定价我真的认为非常便宜,一开始就是希望同好能没有压力的购入,能让更多喜爱这对CP的人收到这本我们非常自豪的、凝聚心血的本子,为此还冒险放宽了数量限制。很抱歉没法做到尽善尽美,但就算是未转成无盈利之前,三河老师也只拿了作为创作者的那一部分收益,作为主催和老师们的粘合剂完全是她无偿的义务劳动,不收取任何报酬,这是绝对没有必要带着恶意去揣测的。

  在发现瑕疵后想要得到合理的售后,我觉得是完全没问题的,但至少在沟通过程中请不要太激烈。当然,能稍微体谅一下老师们的不容易就更好了。

  

  (说实话挺懵的,因为没见识的我已经觉得这个本子无比牛逼了,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左右,我正脱了衣服准备洗澡,结果被大群里噼里啪啦的争吵震惊得光着屁股坐马桶上围观了半个小时……也没敢说话)(汗流浃背)

  

  

  

  

三日

如泥酣眠🐟

  带我去大连吧55

如泥酣眠🐟

  带我去大连吧55

荔叽茶

一款酸甜多汁清脆可口的猫猫灵,但不建议食用,可以养在家里让它为你打工,加速家中其他水果的成熟៸៸᳐⦁⩊⦁៸៸᳐ ੭゙

  头像壁纸自取,不了商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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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顺利赶上 给过气白月光拉上一磨...

顺利赶上 给过气白月光拉上一磨💪🏻💪🏻💪🏻

哥隔壁蛾子都开上24h了!!梅林你tag怎么像似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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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果

【all炸】琉璃玫瑰(上)

*私设 OOC见谅

  

*炸霜⭐预警 笨蛋小漂亮预警

  

*炸咪是宇宙的瑰宝

  

  

  

  

  

  

-妈妈说,我是上天赐给她的小玫瑰。


  

  

  

王炸从出生起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同时拥有男女两套器官。

那个时候,谁家要是生了这样的孩子,要么直接扔井里淹死,要么就是被遗弃了。

  

王炸的父母并不是多么的见多识广,也并不是那么的开明,一开始心里也直打怵,觉得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以后肯定要遭白眼受欺负。

但到底是初为人父母,那点舐犊之情从一点点,慢慢的越来越多。待到王炸妈妈出月子时,说什么也舍不得丢下这孩子了...

*私设 OOC见谅

  

*炸霜⭐预警 笨蛋小漂亮预警

  

*炸咪是宇宙的瑰宝

  

  

  

  

  

  

-妈妈说,我是上天赐给她的小玫瑰。


  

  

  

王炸从出生起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同时拥有男女两套器官。

那个时候,谁家要是生了这样的孩子,要么直接扔井里淹死,要么就是被遗弃了。

  

王炸的父母并不是多么的见多识广,也并不是那么的开明,一开始心里也直打怵,觉得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以后肯定要遭白眼受欺负。

但到底是初为人父母,那点舐犊之情从一点点,慢慢的越来越多。待到王炸妈妈出月子时,说什么也舍不得丢下这孩子了。

  

  

而且夫妻俩也是真心疼爱孩子,一开始王炸还不叫王炸,叫王宝璐。

  

说来也奇,别人家的孩子一出生都红通通皱巴巴,偏偏王宝璐就白白净净,小脸蛋肉乎乎,看了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也算相得益彰,漂亮宝宝就是像宝石,像月光,是他们最宝贝的孩子。

  

  

可惜没过多久,医院告诉他们,说是孩子先天大脑发育不完全,可能比同龄孩子要更单纯些。

医生这话说的委婉了些,说难听点就是生了个傻子。

  

那些爱嚼舌根的人怎么说的来着?

说他们儿子是个小怪物。

  

这样的一个孩子,偏偏又生的漂亮。

  

宝璐妈妈简直不敢多想,她看向摇篮里睡得正香的婴儿,颇为忧愁的叹了口气。

  

这跟养了个闺女有什么区别啊?

  

  

日子一天天过着,小婴儿渐渐长成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儿。小脸蛋俏生生的,雪白雪白,眼睛又大又圆,睫毛浓密纤长。头发乌黑,嘴唇红润,漂亮的像个洋娃娃。

附近的小男生们都爱凑在他身边,这个掐掐小脸,那个摸摸小手。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下手不知道轻重,常常把人粉嫩的脸肉捏的通红,偏偏当事人总是呆呆的任人施为,捏疼了也不会反抗,但是却知道躲。

  

小宝璐捂着脸脸,泪眼汪汪的回家要妈妈抱,就见那个温婉的女人一下子红了眼眶。

  

“我的孩子……”

  

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了,笨拙的用小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妈妈,不哭。”

女人鼻子更酸了,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漂亮孩子,心里藏着浓的化不开的忧愁。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和别人不一样,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

  

于是只能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呢喃:

  

“宝宝,你是上天赐给妈妈的小玫瑰。”

  

“你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这些话时常在王宝璐的耳边响起,但是也没有很久。

  

因为他没有爸爸妈妈了。

  

再也不会有人用那么温柔珍视的语气说他是小玫瑰,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璐璐,爸爸的小宝贝”。

所以他把父母的骨灰罐罐和自己的名字一起藏了起来。

  

前者放在他那个巨大的背包里,后者则被他放进了心里。

  

他想,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谁的玫瑰,也不是漂亮的宝石、月光了。

  

有家的那个叫王宝璐,他没有,所以只能叫王炸。

  

  

为什么叫王炸呢?

  

因为王炸等于炸弹,这样谁欺负他,谁就会被炸成屎。

  

王炸的脑子只有很小的一点,但这是他能想出来的,不让妈妈担心的最好的办法了。

  

  

  

  

  

  

-私藏一朵玫瑰。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命运啊,喜怒无常。

  

上天好像格外爱给王炸搞特殊,不管好的坏的,也不管人愿不愿意接受,隔段时间就来一次。

今天是王炸来到2019年的第三天,是的,不是1999年。

  

三天前王炸一睁眼,发现自己不是18岁的青春高中生,而是38岁的中年男记者。

虽然镜子里的这张脸和他18岁时没什么多大区别,但他仍觉得自己已然是个成熟男人了。

然而没过多长时间,他就被一个女人训的蔫唧唧了。

  

20年过去了,岁月也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的存在好像被时间遗忘了。

脸蛋依旧白嫩,头发又黑又多,炸炸的毛茸茸,显得人更小了。被人凶了两下,眼睛微微垂着,鸦羽似的睫毛也低落,看着特委屈。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只要一委屈,眼眶就是粉的,脸肉也粉。漂亮小脸恹恹的,刘连枝没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行了啊你,多大人了我不就说了你两句吗?”

  

“你不会是要哭吧?”

  

女人的声调时高时低,数落和惊诧交杂着。

  

王炸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底气的反驳她:“我才没哭。”

  

其实差点是要哭的,他的情绪感知能力和泪腺格外发达,妈妈说,漂亮的小玫瑰是这样的。

  

因为玫瑰上面挂着水珠最好看了。

  

王炸坚信不移,妈妈不可能骗他。

  

  

但是他早就没妈妈了,也不知道自己还漂不漂亮,是不是小玫瑰。

  

  

  

刘连枝其实没说什么重话,但王炸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话里的嫌弃:她嫌我笨。

  

初来2019的新奇如潮水般倏地褪去,一股莫名的不安和难过涌入。

38岁一点也不好,没有诚勇,没有泡泡,没有爸爸妈妈,只有一个一点不漂亮的老玫瑰和一只凶巴巴的大鹅。

  

18岁的王炸已经在心里哭唧唧,表面上还要装的一本正经。

刘连枝悄悄看他,就见他一张小脸皱皱,表情臭臭,心想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大,跟个小姑娘似的。

只不过漂亮的人生气起来也赏心悦目,她难得的有耐心,捞起脚边睡觉的小黑塞进人怀里。

  

怀里骤然被塞了一团暖暖的毛茸茸,王炸一惊,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怀里的小黑猫也醒了,也睁着那双幽绿的猫瞳盯着她看,这么一看,两个小东西的神态表情一模一样。

  

刘连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嘀咕:“小黑咪抱小黑……”

她声音太小,王炸什么也没听清,“你说什么?”

  

刘连枝一下子回过神,看都不看他,留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俩玩吧”就匆匆离去。

  

女人的背影狼狈又慌张,可惜王炸看不出来,他跟怀里的猫大眼瞪大眼。

  

  

下一秒,两只咪异口同声的冲着对方:

  

  

  

“喵~”

  

  

  

  

  

  

  

  

-彩蛋

  

房车门外,王炸手里举着一把小黄花,眼眸亮亮,在听完刘连枝发的语音后蹙着眉,小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你男朋友真屎……”

他声音很小的嘟囔着,刘连枝一个字都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她声音没注意大了点,王炸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又在凶他。

十八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小黑咪一下子奓了毛,声音更大的吼回去:“你男朋友真屎!!!”

  

这回轮到刘连枝被吓了一跳,她怔愣一瞬,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又想起他的形容。

  

小孩子说话总是稀奇古怪的,这样的骂人方式还是第一次听。

  

她被可爱到,但还是装出冷脸的样子故意吓他,“小破孩儿懂什么?”

  

小破孩儿这两天跟她待的久了,不像一开始经常会被她的冷言冷语伤害,加上这姐姐是真的酷,王炸心里是很亲近她的。

所以王炸也不委屈不生气,梗着脖子仰着那颗乱糟糟的炸毛脑袋,嚷嚷道。

  

“你也不是什么大人啊!!!”

  

刘连枝见他还敢回嘴,硬生生气笑了,伸出手一把揪住人绵软的一小团脸肉靠近自己。

  

“我,是!”

  

  

小黑咪一下子安静了。  

  

  

  

  

  

  

  

  

  

  

*笨蛋炸炸,漂亮的傻傻宝贝🥹

  

这种小美人会被我do晕嘟嘿嘿,下章炖肉!(如果我可以的话)😿

  

  

看文愉快~

阿渊渊渊渊

【王炸/刘连枝】倒海

  

  无差一发完,左右随意我都行。不知道这样怎么打cptag就没加,不吃请自闭(

  

  概括为HE之神的忠实信徒永不认输。

  包含剧透、本人毫无逻辑的理解、针对猫的谣言,以及一点命运石之门梗。

  

  +++


  那天的雨突如其来,像是无穷无尽的水从天幕中倒下来,下得又大又急,可再大再急的雨,也冲不走早高峰的奔忙。公交车里挤挤攘攘的人群被不耐烦的司机哐当一脚刹车倒进风雨里,夹在其中的王炸都来不及骂上两句,只能狼狈地将布包扯进怀里抱紧。

  

  好大的雨。

  

  他该看一眼天气预报的,怎么每次下雨他都没看。


  要是相机被淋出个三长两短,让他这几......

  

  无差一发完,左右随意我都行。不知道这样怎么打cptag就没加,不吃请自闭(

  

  概括为HE之神的忠实信徒永不认输。

  包含剧透、本人毫无逻辑的理解、针对猫的谣言,以及一点命运石之门梗。

  

  +++


  那天的雨突如其来,像是无穷无尽的水从天幕中倒下来,下得又大又急,可再大再急的雨,也冲不走早高峰的奔忙。公交车里挤挤攘攘的人群被不耐烦的司机哐当一脚刹车倒进风雨里,夹在其中的王炸都来不及骂上两句,只能狼狈地将布包扯进怀里抱紧。

  

  好大的雨。

  

  他该看一眼天气预报的,怎么每次下雨他都没看。


  要是相机被淋出个三长两短,让他这几天出不了工……嗯,他也不是那么容易饿死的,而且相机不会那么容易坏的吧?他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的,这么贵的东西……不对……今天的活没法干了的话,老板会不会开了他?饿一点倒没事,又失业的话,下个月房租可拖不起。

  

  应该没事的。

  

  试图理清相机和自己死活之间的关联无果,王炸猛冲进路边小卖部的招牌下落稳脚跟,摸了摸不算太潮湿的包面,稍稍松了口气。

  当然还是看一眼比较保险,他拉住背包的拉链,金属的拉链扣轻声呜呜啦啦。

  

  叮铃的脆响。

  

  什么声音?

  

  王炸手上的动作一顿,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抬起头,雨幕正轰隆隆地往下坠,把他隔绝在这小小的店门前,过路的人带着嘈杂的水汽和怨气进进出出,他本来不该听到的。

  

  他还是听到了。

  

  雨滴从他凌乱的卷发扎进眼睛里,他胡乱抹了抹,顺手把刘海捞起来时,又是细细的一声闯进他耳朵里。是谁在说话吗?什么妙不妙的。他往一旁的花坛里看去,倾盆的大雨模糊了视线,可没能完全抹掉从枝叶间射过来的那双亮澄澄的眼睛。

  

  是只猫在叫。

  

  他和它隔着大雨对视着。

  

  是只小猫。

  

  王炸往小卖部里瞧了眼,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脱下外套,仿皮的夹克多少隔点水,里面是干的。他抖了抖挂在衣服外面的水流,也顾不上包里的其他东西,只是用衣服胡乱把相机卷了卷,一整团塞进包里,再把挤得鼓鼓囊囊的包又抱进怀里,勾着腰跑了过去。

  

  躲在那里的是小小的、瘦瘦的,还没长大的漆黑一条,流浪的孩子爪子上沾着泥水,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它细绒绒的毛顺服地顺着脊骨贴下来泛着亮光,自然不是因为吃得水滑。

  它湿透了。

  

  这天气,它会没事吗?

  

  他也曾有一只猫,只要倒过塞得满满当当的布包就会炸着毛骂骂咧咧地落下来。

  他希望能永远如此,但当然不是。

  

  人容易死,猫比人厉害一些,可这样的小猫崽,肯定比他容易死。

  王炸蹲了下来,他看着小猫这么想着时,那亮澄澄的眼睛也仔细地打量着他,又喵了一声。

  

  他要迟到了。

  

  +++

  

  最终,也湿透了的王炸站在似乎无所不知的小卖部大爷推荐的宠物医院里。

  

  好心的医生拿出两条毛巾,一条裹住小猫,一条让人擦擦耷拉下来的卷毛。

  

  王炸囫囵揉了揉头发,又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那毛巾里露出来的一小撮黑毛,“它没事吧?”

  

  医生仔细摸索一通,神色轻松,“瘦了点,看着还精神,还知道找人帮忙,是个运气好的聪明孩子。擦干点吹吹,不要着凉了应该问题不大。当然,最好还是做一下常规的检查。”

  

  顶着大毛巾的无辜青年看看猫又看看医生。

  

  目前尚不知道旷工会不会让他失去工作,但他确实失去了饭钱。

  

  不过王炸吃了一包护士姐姐拿来的小饼干,现在并不饿,他成功把自己拧到半干,又穿回了夹克,跨好背包,正拿着吹完小猫的吹风机呼噜着自己的卷毛,暖乎乎的风舒舒服服地团在他身上,他便也不会想那么多,只是高兴地听医生说,检查结果都挺好。

  

  当然,小猫怎么办,还是得想一想。

  

  他养不了,诚勇肯定也顾不上,泡泡……要不问问泡泡?医生说不定也认识喜欢猫能领养的人。王炸看着舔着爪子的黑毛团,努力挤压着脑细胞。就在这时,懒洋洋倒在桌台上的猫条睁圆眼睛,突然弹了起来,那轻轻的一小个悄无声息地落到门前,大声地拍响了玻璃,嗲里嗲气地咪呜起来。

  

  这一套动静叫医院里几人愣神看过去,只见打着伞的路人侧过头,它便倒下身,隔着透亮的玻璃门翻出了肚子。那人便惊讶又惊喜地推门进来,她蹲在小猫抬起眼,那双眼睛亮闪闪的,“你的猫?叫什么呀,我可以摸一下吗?”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什么?

  

  隐约的、奇异的嗡鸣震过王炸的脑海,他迟滞地眨了眨眼,隔着玻璃门,敲击在枝叶、在房檐、在水泥地上的雨滴应该还在炸响,他的耳边却很安静。

  

  他睁大了眼,脸颊有些热。

  

  他想,他只是在因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而头晕脑胀。

  

  没有人知道这是世界的轨迹在悄悄融化。

  得到宇宙隐约垂怜的观测者并没有能力去理解,他只是看着面前看着的刘连枝,大雨在她身后交织成海,命运的洪流带着巨浪从天而泄,卷过了他小小的脑仁。

  

  他找不清该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陈述着,“不是,是我刚才在花坛里捡到的。”他还想再多说一点,但张张嘴也只是慌里慌张地加上了一句,“雨太大了。”

  可像是和他的愚蠢与迟钝作对似地,这话音刚落,最后的雨击打在地面上,阳光便刺进了他的眼睛,K星的日常瞬息万变,雨过天晴只花了眨眼的一次明暗交接。

  

  这天气什么意思?是针对他吗?

  王炸缓慢地大概又眨了三次眼,突然脱口而出道:“晴天——我喜欢晴天。”

  

  这突如其来的话叫人一愣,但好在对面的人并不生气,只是回头看了眼亮起来的马路,爽利地笑起来,“我也喜欢晴天,真的有人喜欢雨天吗?”  

  

  猫咪的尾巴尖点了点她沾满雨水的鞋面,嫌弃地甩了甩,也咪了一声表示赞同。

  

  她摩挲着小猫的脸颊,朝王炸扬了扬下巴。


  “名字?”

  

  王炸看看地上那一小团,努力穿过脑袋里的水波去搜寻跟着他的小脑仁一起摇摇晃晃的记忆,茫然地觉得他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说了这不是我的猫,没名字呢。你……愿意养吗?”

  

  蹲在那里的人噗嗤笑了笑。

  “我说你的名字,也没有?”

  

  “啊、王炸。”

  

  “我叫刘连枝。”

  

  “榴莲……”

  

  “刘、连枝。”刘连枝微挑起眉头,“你是只记得住两个字吗?”

  

  王炸匆匆往包里寻摸着,他挤开相机,拨走湿了的笔记本,略过冰凉凉的钥匙,找到了和坏掉的圆珠笔挤在一起的目标——那是被落在包底的、小小的一颗弹珠,王炸跑起来时它总是把钥匙撞得叮铃铃响,亮橙的色带绕在透明的玻璃里,说得上复古。

  

  他把这颗弹珠递过去,说道:“对不起。”

  

  “什么啊?”刘连枝抬高手,好笑地接住了这莫名其妙的道歉。

    

  28岁这年,王炸命中注定找不到刘连枝。

  28岁这年,刘连枝命中注定会捡到她的猫。

  

  28岁这年,他们已经翻越雪山不再年少,可仍旧青春正好,能在宠物医院里开始一段没头没脑的对话,捏着属于上个世纪的弹珠围着一只小猫突然对视着大笑起来。

  

  于是黑猫用尾巴勾住她的手腕时,刘连枝抚了抚那瘦伶伶的脊骨,决定从实习工资里挤出最好的猫粮,她说:“跟我走吧。”

  

  +++

  

  刘连枝会记住这个雨天。

  

  这一天,老鼠第三次堂堂正正地从全世界路过之后,她终于还是失去了会发出尖叫的室友。没能把耗子变成死耗子的刘连枝叹着气,冒着最讨厌的大雨去蹲人采访还被训了一通,更加心烦。

  

  下雨、采访稿、找室友,她还挺喜欢现在租的房子,有小院子也不贵……那该死的老鼠最好别落她手上。

  

  这一天,她咬牙切齿地跺进水洼里,蔓延的大雨也毫不留情地用混着尘沙的泥水嘲笑着她漂亮的暗红短靴。透湿的鞋子每被踩一下都叹着气吐出水,直到一声猫叫让它的主人侧过身,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干燥柔软的绒毛扫在湿漉漉的鞋面上。

  

  她喜欢猫。

  柔软的、轻灵的、跳跃着的生命。

  

  这一天,新人编辑刘连枝捡回了一只猫。

  

  也许是两只。

  

  这一天,王炸又丢了工作,好在这次他很清楚为什么,所以并不用直愣愣地冲到老板面前问人是什么意思。他只是高兴地告诉刘连枝,他据理力争背到第一百条宇宙战警行为守则之后,被正义洗礼的房东退给了他一个月的押金,不算多,但也够在荣获老鼠折扣后旧房里暂时分上一个小间。

  

  省着点,还能挤出点猫粮和菜汤。

  

  +++

  

  哦,还有猫罐头。

  

  不过——

  

  “猫呢?”

  王炸拿着罐头,茫然地在小小的客厅打了个转。

  

  “听到热饭的声音就跑出去了,”刘连枝拍了拍嗡嗡转着的微波炉,“一会儿看着要下雨了。雨季就是烦,我还得把花收进来。”

  

  王炸便站到院子里,咪咪咪咪地一边敲着奶猫罐头一边叫着猫,没什么作用。刘连枝一手捏住两个花盆的边缘,两只手拎着四个盆,摇着头从他边上路过,“等微波炉停了叫吧,这孩子怎么这么讨厌微波炉。”

  

  连猫都叫不来的人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好重复了一下事实:“你讨厌雨天,它讨厌微波炉,有讨厌的东西很正常。”

  

  “那你讨厌什么?”

  

  王炸愣了愣。

  他讨厌什么呢?他讨厌奔波的生活、讨厌没有英雄的世界、讨厌纠缠着他朋友们的不幸……他讨厌长大后的一切。

  

  可他喜欢刘连枝。

  不越过1999年的夏天就永远遇不到的刘连枝。

  

  有太多话想说时,却反而有太长太长的时间无法开口。

  

  刘连枝眨眨眼,像是听懂了这段沉默,“我讨厌的东西也很多,比如男人的惨叫和那个老巫婆,不过雨天——”她看着王炸勾起了嘴角,“我已经决定也喜欢雨天了。”

  

  “什么意思?”

  

  “要是不下大雨,那天我们应该不会遇见吧。”

  

  “什么意思?”


  “你长点脑子吧。”

  

  “我长了一点脑子。”

  

  刘连枝有点想砸开王炸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长了多大一点,不过耳塞不在手边,她哼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长了一点脑子的王炸先生,我的意思是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他没有说过吗……他还要说吗……王炸觉得他好像已经说过许多次,可那许多次又像是他脑子里的水一样摇摇晃晃不可捉摸。

  

  毕竟世界线已经变动,宇宙也决定忘记那一万次告白。

  

  王炸突然把猫罐头塞进兜里,拿过刘连枝抓在右手里的两盆花。

  

  “干什么?不用你帮我搬。”

  她的告白是这种效果吗?刘连枝看着面前跳脱的青年,无奈地挑了挑眉,傻子。

  

  “我也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小傻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把揽在怀里的花递过去一盆,“说喜欢的时候,要送花的。送给你。”

  

  “你是真傻吧,你好歹出去买一支,这不都是我的花。”

  

  那是刘连枝的花,是她还没有褪色的热情,是晴天的池塘、是夏日的烟火留下的痕迹。

  她没忍住用力弹了弹王炸的脑门,后者捂着额头上的红印,发出了一声像是咪呜的声音。

  

  刘连枝一把抢过了花盆,见青年睁得滴溜溜圆的眼睛,她没忍住拍了拍面前傻愣愣支着的卷毛。

  “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不是送给我吗?”

  

  王炸搂紧了怀里剩下的那盆花,淅淅飒飒的雨滴落在他们头顶,他们注视着彼此,又突然笑了起来。

  莽撞又突兀地、像是莫名其妙的18岁。

  

  王炸和刘连枝会记得这个雨天。

  这一天,在充斥着潮湿与忧怯的季节里,他们决定开始喜欢28岁的自己。

  

  +++

  

  院墙的另一头,竖着耳朵的小猫抖抖毛上的雨滴,只能结束今天的巡逻和锻炼,跳进温暖的小窝。

  

  微波炉可能确实叮了那么万分之一秒,叫未来的碎片落进了缝隙里。

  脑子大大的聪明小猫记住了三个人。

  

  一个好人,一个坏人,一个傻子。

  好人被坏人抓走,傻子就是傻子,傻子还会把好人带蠢——不然人怎么会喜欢雨天呢?

  

  K星的雨很冷,它很饿。

  

  小猫把脑袋埋进香喷喷的罐头里,两个人类在边上看着它。

  

  “真能吃。”


  它抬头冲着傻乎乎就吃了一碗饭还在这儿乱开口的人教育了两声,可惜傻子不懂。

  要多吃一点,这样才能长得更大更有力气。

  

  它拿爪子拍了拍碗,要求再来一罐。

  

  把猫塞进微波炉里的畜生,给猫等着。


  +++


  英雄的猫猫决定勇往直前。




  



蔺生-(见过张若昀版)

【刁默】谢尘缘(1)

Summary:直球和男鬼更配哦

-上一条的点梗刁默,时间线在狄仁杰入兰坊前,帅家默流放三千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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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刁小官拿干枯的树枝戳了戳冒起零星火光的树叶,缓缓道。

 

“不知道。”帅家默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们正顶着大漠漫天遍野的星海,如天地倒悬般盘坐在流淌的沙河,火光映衬着他们的侧脸,留下两个藏匿在身后的鬼影。

 

帅家默已经不年轻了。因民告官被判处流放三千里,从金安走到大漠边陲,足足花了他一年两个月零七天的时间,过了一个新年,他如今已经是29岁。这一路颇多坎坷,友好的衙役会允许他在路上的馆驿歇脚,从厨房里多拿两片生肉给猫吃;...

Summary:直球和男鬼更配哦

-上一条的点梗刁默,时间线在狄仁杰入兰坊前,帅家默流放三千里后



——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刁小官拿干枯的树枝戳了戳冒起零星火光的树叶,缓缓道。

 

“不知道。”帅家默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们正顶着大漠漫天遍野的星海,如天地倒悬般盘坐在流淌的沙河,火光映衬着他们的侧脸,留下两个藏匿在身后的鬼影。

 

帅家默已经不年轻了。因民告官被判处流放三千里,从金安走到大漠边陲,足足花了他一年两个月零七天的时间,过了一个新年,他如今已经是29岁。这一路颇多坎坷,友好的衙役会允许他在路上的馆驿歇脚,从厨房里多拿两片生肉给猫吃;恶劣的差使哪怕帅家默的脚上已经因为水泡鲜血淋漓也不会允许他停下,连那只陪他许久的猫都在产崽之后活活打死,剥了皮毛和内脏,串起不剩多少的肉烤着吃。

 

就用现在这样的火堆。帅家默垂下眼,看着刁小官终于生起了一窝旺盛的火,架上带着两柄把手的锅,煎上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猪肉。他怀里正抱着母猫留下来的一只小猫,已经长出了一样黑白花的毛,正团窝在他盘起的腿心,睡得像是察觉不到大漠有多危险似的。还有一只在刁小官的行囊上,估计是顺着生肉的味道自己爬了过去,眼见着快要到嘴的肉被刁小官抢走扔进了锅,冒出好几声在猫耳朵里搞不明白的滋滋声,气愤地喵喵叫起来。

 

刁小官也不甘示弱,冲着巴掌大的小猫龇牙,又笑出来,一把抓着胳肢窝捞到自己怀里,语气轻佻又欢快:“因为我看你顺眼。”

 

这话跟调情没什么区别,可惜帅家默是个人情世故能处成事故的真呆子,他眨眨眼,用行动表示了自己听不懂,只盯着在刁小官筷子底下滋滋冒油的肉,跟那只猫没啥区别。换做是别人,怕不是能被他气死,但好在刁小官也只是随口一说,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刁小官说话的时候会习惯用舌头顶着上颚,听起来就像是带着轻佻的翘舌音;帅家默就不一样,不谈及算学的时候他说话也有些快,咬字泽带着南方特有的土话发音,两个人听起来天南海北的。再加上刁小官其实不太会说中原官话,各个地方的乡音也有所区别,两个人花了两个时辰才终于能够理解互相在说些什么。刁小官的用词让帅家默总觉得莫名其妙,他的话在帅家默耳朵里已经完全能被过筛,凝合成有用的信息来。

 

比如“这肉能吃了。”

 

帅家默很少吃肉,吃得最多的,也就是在丰家蹭饭时吃上的火腿。他自己是买不起什么好肉的,他没有钱,起居用品的花销大多数拨给了笔墨纸砚,剩下的都可以凑合,连菜都自己种。第一次吃刁小官撒了盐巴的煎肉,帅家默肚子疼了一下午,但他惯会隐忍,除了皱着眉头拒绝了和刁小官同乘一骑,硬生生熬到了刁小官问他,才瞪着眼睛嘀咕:是有点疼的。

 

不过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样顿顿有肉的生活,刁小官有钱,虽然他不知道是哪来的,钱居然也都给了帅家默保管。他们居无定所,分出一日三餐的钱还有不少盈余,在询问过刁小官的意见之后,一小部分拿出来给刁小官购置了做箭的材料,另一部分留给帅家默。

 

刁小官是个很好的雇主。帅家默是这么定义他的。刁小官给他钱,他负责给刁小官记账和日常采买,这就是雇佣关系。

 

沙漠边陲的兰坊县,黄沙只覆盖了一小部分坚硬的泥土,他们就在这样的地方扎了帐篷。在帅家默的概念里,再怎么都得有个家,用房子和泥土砌成的家,哪怕破落,那也是自己能够回去的地方,但刁小官不一样,他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安营扎寨,像个没有家的野孩子。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被磨得锋利的箭头直接抵上了他的脖子,利刃破开了他的侧颈皮肤,血液淌下来,但帅家默还是这么盯着面容狰狞的刁小官,像是浑然不觉那样的疼痛。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手再近一寸就能让他彻底变成黄沙埋起的骨,火光照在刁小官的侧脸,在被鼻梁和眉骨挡住另一边里,异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

 

在这样沉默的对峙里,刁小官主动收回了手。

 

“别什么不知死活的问题都问。”他说着,一把抹掉帅家默脖子上的血。

 

“你多大?”

 

“……”

 

刁小官不理他了。

 

他们也会在黑夜行动,不说刁小官,帅家默这种老实平民也是驾轻就熟,毕竟查丝绢案那会儿没少晚上逃命。他们从火堆里取了火,顺着刁小官提前找到的路攀爬过沙丘,纱巾挡住了他的口鼻,风沙已经不能伤到帅家默的眼睛,就在走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已经到了一座规模比兰坊县稍微大一点的废城。城建在陡峭的山岩上,不大,砖墙也只有一人多高,看上去像是曾经给过路的商队歇脚的地方。

 

刁小官带着他进城,在这种时候,他们不会有过多的交流。他们踏上被月光渡上一层霜的石板路,在这样安静的废墟死城里竟然能听到细微清脆的回响。巷道狭窄幽长、弯弯绕绕,周围到处都是破败的房屋和木材,刁小官走在前头,好像对这处地方驾轻就熟,沿着墙壁摸索,陡然开口:“帅家默,你喜欢听故事吗。”

 

他没等帅家默给他回应,几乎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因为刁小官站在帅家默前面,声音击打着粗糙的墙壁再传到帅家默的耳朵里,显得有些粗粝和低沉:“在这个地方,本有用石子刻出的平行的裂痕。孩子的父亲在每年他的生辰时会用岩石刻下白色的痕迹,孩子会每天都来描一遍,连他的母亲也会凑热闹,日复一日,这样的刻痕也就留了下来。这样的日子直到他九岁的时候,他正在描着已经略微凹陷的九岁的刻痕,但他看见了商队进城。”

 

当弯月悬于他们头顶,刁小官终于在巷子末尾停了下来。这里早已残破得不成样子,他在这片废墟里翻翻找找,抬开积灰的石板,扔开已经被风沙吹得一捏就碎的骸骨,在活动的地板下刨出了个盒子来。刁小官拍了拍上面的泥灰,看向一直跟着他半句话没多说的帅家默,挑起眉,不高兴似的,语气也急切起来:“你说话啊,还听不听?”

 

“听。”帅家默几乎是温顺地回答,“但你拿的那个盒子已经快裂了。”

 

闻言,刁小官的嘴角都往下撇了点,拿包裹布在可怜兮兮的木盒上打了好几个结扎紧,直接甩给帅家默:“那你拿着,晚点拿回兰坊去交差,他们可说了要完完整整的。”

 

“你下午的时候去韩府接委托去了?”

 

“对啊,”刁小官笑得眯起了眼睛,话却带着阴森森的气味,“这会儿韩咏南还不能死,有钱不赚王八蛋。”

 

帅家默这会儿学乖了,有啥事能不问就不问,省得这会儿刁小官一个手滑让他也交代在这。他手里的盒子不重,捧着感觉不出来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其实那不是商队,但九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他们进城之后,城里的大人要么躲藏了起来,要么没跑两步就被弩箭射死,人头也被砍了下来,长矛从脖颈的撕裂处插过去,串在长矛上,被那个‘商队’的人甩着玩。孩子被吓坏了,为了躲开这场屠杀,他藏在了屋顶上。这里的房屋都不矮,但他向来喜欢在这样错落的平房里到处攀爬,踩着那些被扣砖块剩下的坑洞,他成了这场屠杀里唯一的幸存者。”

 

帅家默出声叫停了他。这片沙漠很少下雨,但如今竟然飘了不少微弱的雨点落在帅家默的脸上,他动了动鼻子,抹到了一点水液。这场雨很少,在帅家默带着刁小官原路返回的时候就已经停下,像是专门打断了刁小官的故事,让他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干粮不够了。”

 

“明早去买。”

 

“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乐意。”

 

帅家默没继续问了,他意识到在刁小官这里他得不到任何问题的答案。刁小官是个很随性的人,不管是等钱快用完了再去接委托也好,还是四海为家也好,还是“天大地大不如老子乐意”这种想法也好,他完全想不明白刁小官,哪怕问了也得不到正常的答案,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在互相作伴的一个月里,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刁小官其实有他自己要做的事。他不是真的靠受雇佣拿时薪为生,他有他自己的目的,但帅家默想不明白这些,他的脑子里除了吃饭睡觉、做账养猫、跟刁小官四处乱跑,塞不下更多的东西了。

 

“刁小官。”他突然开口。

 

“嗯?”

 

“你的本名是什么?”

 

“很重要吗?”

 

“我觉得很重要。”

 

他们已经回到了营地,各自躺在略硬一些的沙地上,面对着漫天遍野的星海,帅家默的眼睛却盯着刁小官侧躺背对他的后脑勺。

 

“虽然说名字只是一个代称,但还是很重要,”他说,“一个代称,却像未知数一样代指了人过去的所有人生。可能只是几个字,但里面藏着的是爹娘、朋友、亲人、你自己。所以这很重要,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你的事。”帅家默抬着眼去看刁小官毫无动静的后脑勺。

 

夜晚的大漠是安静的,除了火堆噼里啪啦作响和小猫的呼噜声,帅家默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刁小官睡着了,他想,自己的话没被听到也没所谓,拢着毯子也沉沉睡过去。

 


tbc.

莉莉萨斯

诡谲神幻,诗鬼李贺

1.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

——《长平箭头歌》



2.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苦昼短》



3.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老夫采玉歌》



4.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李凭箜篌引》



5.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秋来》



6.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马诗二十三首(其四)》



7.呼星召鬼歆(xīn)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神弦》



8.鲸鱼张鬣(liè)海波沸,耕人半作征人鬼。



9.衣如飞鹑马如狗,临歧击剑...

1.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

——《长平箭头歌》



2.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苦昼短》



3.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老夫采玉歌》



4.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李凭箜篌引》



5.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秋来》



6.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马诗二十三首(其四)》



7.呼星召鬼歆(xīn)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神弦》



8.鲸鱼张鬣(liè)海波沸,耕人半作征人鬼。



9.衣如飞鹑马如狗,临歧击剑生铜吼。

——《开愁歌》



10.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雁门太守行》



11.月午树立影,一山唯白晓。

     漆炬迎新人,幽圹萤扰扰。

——《感讽五首•其三》



12.百年老鸮(xiāo)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相和歌辞·神弦曲》



13.争瀯(yíng)海水飞凌喧,山瀑无声玉虹悬。

——《北中寒》



14.九节菖蒲石上死,湘神弹琴迎帝子。

——《帝子歌》



15.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金铜仙人辞汉歌》



16.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致酒行》



17.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

——《相和歌辞•神弦曲》



18.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苦昼短》



19.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将进酒》



20.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苏小小墓》



21.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

——《开愁歌》



22.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梦天》



23.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

——《南园十三首》




24.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

——《唐儿歌》



25.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高轩过》



26.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

——《天上谣》



27.无情有恨何人见,露压烟啼千万枝。

——《昌谷北园新笋四首》



28.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马诗二十三首·其五》




29.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李凭箜篌引》



30.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金铜仙人辞汉歌》




31.别浦今朝暗,罗帷午夜愁。

      鹊辞穿线月,花入曝衣楼。

——《七夕》



32.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秋来》



33.老兔寒蟾泣天色,

     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

     鸾珮相逢桂香陌。

——《梦天》



李贺(约公元790年-约817年),字长吉,汉族,唐代河南福昌(今河南洛阳宜阳县)人,家居福昌昌谷,后世称李昌谷,是唐宗室郑王李亮后裔。“长吉体”诗歌的开创者,有“诗鬼”之称,是与“诗圣”杜甫、“诗仙”李白、“诗佛”王维相齐名的唐代著名诗人。著有《昌谷集》。李贺是中唐的浪漫主义诗人,与李白、李商隐称为唐代三李。有“太白仙才,长吉鬼才”之说。李贺是继屈原、李白之后,中国文学史上又一位颇享盛誉的浪漫主义诗人。李贺因长期抑郁感伤,焦思苦吟的生活方式而身体抱恙。元和十一年(816年),强撑病躯,回到昌谷故居,整理所存诗作,不久病卒,时年二十七岁。

来伊碗王药

【年中心】狐狸暴力(二)

老套毛绒绒梗。谁能不爱白狐狸。


徐凤年是整座北椋王府捧在心尖尖上养出来的小世子,即使一朝做了只狐狸,一身白毛也像在太阳底下滚过的柳絮似的,漂亮如绸缎。他毛长,瞧着不大不小圆滚滚一只,被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觉察出骨架小,细皮嫩肉包裹的小小一团儿,狐狸毛温顺地缠在对方的手掌间,又暖且软。

徐骁看着眼热,双手悬在半空里,几次想伸手把狐狸抱过来,声震六国的北椋王在徐凤年面前总是讪讪的:“那个那个,还是我来吧,你弟弟他手重,小心再伤着你……”

然后被徐凤年瞪回来。

他从来生得漂亮,水波眼桃花面,难得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盈盈延长,就像是听潮亭外春水粼粼的水浪,做了狐狸后也是一双...

老套毛绒绒梗。谁能不爱白狐狸。

 




徐凤年是整座北椋王府捧在心尖尖上养出来的小世子,即使一朝做了只狐狸,一身白毛也像在太阳底下滚过的柳絮似的,漂亮如绸缎。他毛长,瞧着不大不小圆滚滚一只,被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觉察出骨架小,细皮嫩肉包裹的小小一团儿,狐狸毛温顺地缠在对方的手掌间,又暖且软。

徐骁看着眼热,双手悬在半空里,几次想伸手把狐狸抱过来,声震六国的北椋王在徐凤年面前总是讪讪的:“那个那个,还是我来吧,你弟弟他手重,小心再伤着你……”

然后被徐凤年瞪回来。

他从来生得漂亮,水波眼桃花面,难得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盈盈延长,就像是听潮亭外春水粼粼的水浪,做了狐狸后也是一双天真眼,眼睛透亮如琥珀,在日光的照射下,像是搅动的蜜糖。

呲牙咧嘴都可爱。

徐骁只觉得自己心都快给他弄化了,眼睁睁看着徐龙象无师自通地把小狐狸从头撸到尾巴尖儿,直把狐狸的呼噜声都给摸出来了,顺着小狐狸的白毛一下下给他揉下巴。狐狸毛金贵,放松时蓬松得就像堆积的云,亲亲热热地往人手指上缠,还要抖抖耳朵尖。

招人疼得不得了。

兄弟俩热热闹闹地玩了一会儿,徐凤年极好脾气地窝在徐龙象怀里,由着他吸,最后才抖抖毛站起来,徐龙象忙跟着起来,手忙脚乱地把狐狸托好了。

徐凤年整好以暇地理一理毛,仿佛这才想起来床前还杵着个北椋王:

“嘤。“

徐骁还来不及说什么,徐凤年先不自在地晃了晃脑袋,然后才继续开口:“嘤。“

徐龙象在后头热情洋溢地开口:“哥说了,把他院子里的人放了,他来处理。“

徐骁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震惊于徐凤年能用两个音表达出这么长一段话,还是震惊于他俩兄弟连心,眼见他俩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头一回生出了些不确定的心思:

“你确定你哥是这么说的?”

徐龙象还没说话,徐凤年先朝他呲了一嘴牙,浑身白毛都炸了一回。徐骁赶紧哄他:“好的好的,凤年你别生气。”

他满脸堆笑,见着小狐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脸上笑意更甚:“爹呀,给你处理好了再给你,接下来你屋里的人你爱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好不好?”

这是糊弄鬼呢还是糊弄狐狸呢!

徐凤年火冒三丈,下意识地准备随手抄起点床边的什么就往这人脸上砸,结果刚变成狐狸的爪子多少有点不太灵活,伸出去之后整只狐狸迅速失去平衡,火速就往地上栽。

“诶诶!”徐骁一把老骨头都要吓没了,伸出手就要去接,好在徐龙象反应快,一捞把狐狸重新捞回来,惊魂甫定地按在怀里顺毛。

徐凤年才不慌,天下第一纨绔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汹汹,抖一抖毛就要继续往徐骁脸上揍。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天下高手再多,听潮亭里也没一本书讲过能把个大活人变成只狐狸的,要真有这本事,徐骁还敢把人往这梧桐苑里塞?

这事来得莫名其妙,他倒还宁愿自己查。要真落在徐骁手里,这满屋的人怕是一个都回不到他自己手上,有意思吗?

徐骁由着他揍,狐狸肉垫就算是拍了也不疼,倒把狐狸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徐骁笑眯眯的,纯属油盐不进,甚至不动神色地把脸再往他那够够,省得他抻着身子:

“凤年,饿了吧?爹呀,给你炖着枸杞鱼翅和梨汁血燕羹,这就叫人给你端进来,好不好?”

好个屁!他院子里的人都没了,徐骁打算重新安排人进他院里的动作倒是挺快!

徐凤年给气得七荤八素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一生气下手就更狠,爪子一划拉徐骁脸上就是几道血口子。徐骁诶哟了一声,也顾不上去管伤口,先夸一句:“够精神!”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样了,徐家父子哪天不闹得鸡飞狗跳,但是偏偏徐凤年现在是只小白狐狸,当人的时候还没大感觉,当狐狸的时候又小又娇的一团,被气得胸腹都随着呼吸急促起伏,徐龙象托着他,能摸到一团温暖的皮毛底下心跳得又急又乱的。

徐骁也见他气得不轻,说话难得就没那么有底气了:“这个这个……别急啊,来,我们先吃了早膳,别的我们慢慢谈……”

说着站起来,热情地理整齐了衣袖:“来。

“爹!接着你去!”

换来小狐狸抖抖毛,愤怒地在他脸上又划了一道。


来伊碗王药

【年中心】狐狸暴力(一)

老套变毛绒绒梗。谁能不爱白狐狸。


一大清早被人在门口禀报说世子不见的时候,徐骁是半点没信的。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指点一下这群人,抓紧去床底啊书堆后面啊或者柴房里看看,省得人躲久了着凉。他一边穿衣服一边乐呵呵地想,凤年这时候能有这种心思闹出点动静,这是不生他气的意思了?

结果等到连黄蛮儿都直接冲进他门里的时候,他的脸就沉下来了。

黄蛮儿不可能找不到徐凤年。即使徐凤年故意晾着徐骁,但是他不可能躲着黄蛮儿。

那么这事就复杂起来了。下人们死低着头,收拾被小王爷冲破的实木大门,根本不敢看徐骁的脸色。数十万条人命堆积起来的煞气一直被他好好收着,一朝有人在他眼皮子...

老套变毛绒绒梗。谁能不爱白狐狸。

 

 


一大清早被人在门口禀报说世子不见的时候,徐骁是半点没信的。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指点一下这群人,抓紧去床底啊书堆后面啊或者柴房里看看,省得人躲久了着凉。他一边穿衣服一边乐呵呵地想,凤年这时候能有这种心思闹出点动静,这是不生他气的意思了?

结果等到连黄蛮儿都直接冲进他门里的时候,他的脸就沉下来了。

黄蛮儿不可能找不到徐凤年。即使徐凤年故意晾着徐骁,但是他不可能躲着黄蛮儿。

那么这事就复杂起来了。下人们死低着头,收拾被小王爷冲破的实木大门,根本不敢看徐骁的脸色。数十万条人命堆积起来的煞气一直被他好好收着,一朝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手伸到徐凤年身上,几乎让他的眼神都变得狰狞。

但是这说不通。这当然说不通。赶去梧桐苑的路上徐骁额角上的青筋暴起,眼珠黑沉得几乎能见血色。听潮亭无异样,陵州城无异样,北椋军无异样……暗流是有,明潮尚在,这北椋处处无安宁之地,可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使是徐凤年现在在查的一切。

可是他终究是人,而不是仙。倘若真有他乃至李淳罡都算错了的东西呢?倘若固若金汤的北椋王府真有一道缺口,倘若在无数想对徐凤年下手的势力里,真有连他都看不见的一只手呢?

走廊上,向着徐骁行礼的侍女已经站不稳腿。那么重的煞气,那么沉重的杀意足够让每个人都丧失语言的能力,她艰难地动了动喉咙,感受到了干涩的喉管已经紧绷出了血气。

梧桐苑里所有原本的人都被带下去了。被带下去的结果是什么谁都知道,但谁也没有出声,徐骁踏进梧桐苑的大门,路过众多跪下的北椋军,轻轻推开徐凤年的房门。

屋里确实没人,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徐骁的眼神最后才移到徐凤年床上那团白毛上,表情半点没变,还没等他走近,就突然听见刚进来的徐龙象欢呼了一句“哥!”,然后直接冲着床就去了。

临到床边他就卸了力,飞扑上床小心翼翼地蹲着那个毛团子旁边,专心致志地低下头,开始安静地看着那只狐狸睡觉,浑身的煞气都收了。

屋里屋外被这神来一笔都都愣了一下,外头跪着的人还不敢起来,徐骁走上前,犹疑地看着床上的一人一狐,结果就见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白狐狸蹭了蹭被褥,睡意惺忪地翻滚了一圈,一睁眼一见到徐骁在它床前,瞬间连尾巴根的毛都炸了起来,爬起来就朝他呼噜着龇牙咧嘴。

徐龙象在一旁倒毫无负担,特别高兴地又叫了一声哥。龇着牙的狐狸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人,连毛都软下去了,伸出手就准备摸摸他的脸——

伸出来一只白色毛绒绒的狐狸爪子。

人屠和小王爷就眼睁睁看着白狐狸逐渐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对着自己的爪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最后还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过头,成功在自己的身后看见了一只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狐狸:“嘤?”

徐骁眼看着白狐狸的眼神变得更加惊悚了,再度试图张嘴:“嘤嘤嘤?”

在白狐狸震惊的眼神里,徐骁才发现自己怎么一直没看见,这只白狐狸的鼻子上也有一颗盈盈的小痣。


苦多

All凤 | 薄狱灵

佛母神嗣郡主小凤,有八个相公。极度玛丽苏!

(⚠女人有牛子)

半身世界结局的详述版,大概是些战前岁月静好,以及如同奥特曼变身对打般的战斗描写(x)

一共八篇见合集。

一个拙劣的小把戏:前四篇文名巧合,都是两个字三个字的,所以从天胎开始刻意安排,八篇文题连起来一共四句,是给此世的凤凤的判词。(很拙劣就是了)

另,彩蛋有前世今生。

终于——短暂地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道州最好的千层砥用以磨刀可使刀锋薄亮如镜,吹毫断发,成南宫手上两把八面汉,一名绣冬,一名春雷,镕金造器,百炼成钢,三千口不过此二者佼佼。铸成以后,以竹筒灌满铁珠,刀砍如截刍草,竹筒断而铁珠裂,是为...

佛母神嗣郡主小凤,有八个相公。极度玛丽苏!

(⚠女人有牛子)

半身世界结局的详述版,大概是些战前岁月静好,以及如同奥特曼变身对打般的战斗描写(x)

一共八篇见合集。

一个拙劣的小把戏:前四篇文名巧合,都是两个字三个字的,所以从天胎开始刻意安排,八篇文题连起来一共四句,是给此世的凤凤的判词。(很拙劣就是了)

另,彩蛋有前世今生。

终于——短暂地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道州最好的千层砥用以磨刀可使刀锋薄亮如镜,吹毫断发,成南宫手上两把八面汉,一名绣冬,一名春雷,镕金造器,百炼成钢,三千口不过此二者佼佼。铸成以后,以竹筒灌满铁珠,刀砍如截刍草,竹筒断而铁珠裂,是为斩金断玉,削铁如泥。

徐凤年也配双刀,一把为骨,一把为发,不是凡物,本身有了灵,能变化形态。他白日里与南宫练刀,同李淳罡、剑九黄试大凉龙雀与太阴双剑,一刻也不得歇。

我们比一场?南宫道。弓前平斩,或撩藏抡劈,技法早已娴熟。徐凤年裙边缀满小巧铃铛,每每回转或跺步时,就会发出叮叮铛铛的脆响,效仿西施“响屐舞”,伴随刀式变换节奏,舞也是武,一场比试下来,声色俱艳,王府内皆驻足来看,连李义山也难得放下了手中卷。






@偶发空缺 这儿转,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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