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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汀汀•

【夏五】成熟大人的相爱方式

[图片]

*年幼的神子得到了一块与爱有关的咒具,这咒具能将未来之人召唤到他身边。

*原作向,全文3w5

*谢谢CC老师 @Osglia·废弃王都 老师的图!!!!


每次提到五条悟,夏油杰只说“挚友”,说“吵架了”,坦然地好像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像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错误。

他有意不去提那段有点冲动又愚蠢的岁月,对所有人轻描淡写地说他们的关系,像个成熟的大人那样轻飘飘地活着。像蝉离开他的壳,蛇褪下死去的皮,将过去随手丢掉,看风将它吹走,然后就再不回头。


01.

立春已经过了有几日了,可天气依旧很冷。冬日的寒意还未完...


*年幼的神子得到了一块与爱有关的咒具,这咒具能将未来之人召唤到他身边。

*原作向,全文3w5

*谢谢CC老师 @Osglia·废弃王都 老师的图!!!!



每次提到五条悟,夏油杰只说“挚友”,说“吵架了”,坦然地好像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像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错误。

他有意不去提那段有点冲动又愚蠢的岁月,对所有人轻描淡写地说他们的关系,像个成熟的大人那样轻飘飘地活着。像蝉离开他的壳,蛇褪下死去的皮,将过去随手丢掉,看风将它吹走,然后就再不回头。

 


01.

立春已经过了有几日了,可天气依旧很冷。冬日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近几天稍有回暖,也就是在房间内可以穿得薄一些的程度。

未成形的神明此刻还是幼子,五条悟坐在矮几前,任凭仆人将他套在外面的羽织脱下叠好,只穿一件小袖。

“可以打开吗?”五条悟问道。

“想看?”家族里的长辈侧头看向五条悟。“打开吧,反正封印早已经失效了,只要注意不触碰到咒具本身就好。”

听到他的话,随侍的仆人立刻几步上前。五条悟转头看了对方一眼,什么也没说,然而只这一眼,仆从就又止住脚步,重新退回了原位。

神子今年六岁,咒力将将觉醒,性格就变得更古怪了。本家的众位家长都头疼于他的任性,又拿他这方面没什么办法。

五条悟明明还是小孩的年纪,却已经不能再过小孩的生活了——本来他也从来没拥有过小孩的生活。带着六眼降生的他在五条家一直是最受保护的存在,所有人为他戴上神明的皇冠,用敬畏恐惧与狂热的眼睛看向他。衣食住行由专人经手,医生与教师都是登门照料。

六年人生,五条悟之前鲜少有出门的机会,如今咒力觉醒后倒是稍微多了一些。他照例被恭敬地对待,并且使用——本家登门回收曾经租借给日本名门望族镇宅的特级咒物时,将他用作咒物的震慑,仿佛他是什么珍贵的器具。

仆人退下后,五条悟伸手将盛放咒具的盒子拉到自己面前,亲自动手撕去刻满咒文的封条。小孩的手指短而柔软,他的动作很慢,却并不笨拙,有种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的气场。

五条悟将撕下的封条折放在一旁,拨开盒子的锁扣,向上掀起盖子,探头去看。

他其实还是很好奇的,但五条悟不会将好奇写在脸上,神子面色如常,一枚小小的表盘呈现在他眼前,指针已经锈得发绿,像一枚拴着细链的破旧铜色怀表。他能感受到那东西所蕴含的恐怖咒力沉沉地压下来。

“不是咒物。”他话尾扬起来一些,有些诧异。面前这东西明显是被灌注了诅咒的死物,因为六眼的关系,他大概能感应到这东西拥有玄之又玄的奇异效果,五条悟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顿时像是看见了新奇的玩具,下意识就想伸手摸摸看。

然而在他得以付诸行动前,坐在他对面的人两指按住盖子,又将盛放咒具的盒子拖回桌面中间:“不是说了不能碰?”

五条悟不说话,双手放回膝上,视线移向一旁,表情看起来不太愉快。

“这东西上次重见天日还是江户时代吧,等再次封印起来,或许又要过数百年的时间。”

“上面的符文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眼神示意,那表盘周围有一圈看不懂的符文,总共六个。

于是长辈干脆耐心将咒具的历史与制作过程对他娓娓道来——大约数百年前,因扭曲爱意而诞生的咒灵如何被强大的咒术师封印在这块表盘当中,因为钟表自身的时间流动性,它被赋予了一种虚假的‘活着’的特性,产生了极其特殊的使用效果。

“活着?”五条悟皱起眉头,这东西锈痕遍布,表盘边缘也灰扑扑的,看起来真是死气沉沉。他之前有幸见过本家收藏的特级咒灵,无一不具有高强的活性,遇到适合的容器,再次受肉也并非全无可能——对比起来,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还活着的样子。

但不管怎样,对方提供的信息依旧没有解答他之前的疑问,神子耐心告罄,语气烦躁地又问了一次,长辈叹了口气,伸手悬在咒具上方,依次点过那几个符文:“挚友,爱人,敌人——”

“——无法舍弃的人,将你抛下的人,你亲手杀死的人。”

年幼的五条悟面上露出了如同大人一般的嘲讽表情,明显觉得这咒具一看就不太可信的样子:“不是说与爱相关的诅咒?挚友与敌人也算是爱吗?”

“谁知道呢?因是特殊种类的咒具,使用它反而会消耗它的能量,所以没人用过。”对方回答。“虽然并非咒物,但是家族里也把它当作镇邪物品使用了很久……关于咒物对于低等级咒灵的镇压作用前两天上课的时候不是教过,还记得吗?”

“记得。”五条悟厌烦回答。仆从又走上前,这次他没再没有阻止,任凭对方动手扣好了盒子,之后谁也没再说话。过了一阵子又有人进来通传,那位家族长辈站起身,领着人走出门,似乎是与谁见面去了,五条悟很烦与那些从没见过的家伙恭敬客套,不愿意去,最后大家也就随他了。

六岁的小孩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便也不再绷着,五条悟无聊地换了个坐姿,有些懒散地打量着有些年头、收拾地十分干净的和式房间,类似的景色他在五条家的宅子里已经看厌了,实在是没什么新意。

因为看守咒具的原因,他也不能离开房间出门逛逛,五条悟发了会儿呆,又将注意力转移回了那咒具上。

他重新将盒子打开,盯着那块有六个刻度与一根指针的表盘,那根指针如今正落在“将你抛下的人”的标志上。

六眼所能看到的术式回路已经完全干涸了,根本就是“死去了”的状态。

“……不会是假的吧。”

五条悟小声嘟囔。如果是未来那个在诅咒处理上更有经验的他,肯定不会因此而草率行事。但他到底只是刚满六岁的小孩,五条悟最终还是没能抵抗好奇心,伸出一截白生生藕般的手臂,将那个表盘从封印盒中取出来握在手中。

下一秒,拥有六眼的神子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这咒具并非“死去了”,而是“休眠中”。将咒具握在手中后,他合拢的五指里立刻漏出星星点点的浅色光芒,表盘上六个刻度符文似乎是被他的咒力引燃,一起变得闪闪发亮。咒具中封印着的死气沉沉的磅礴的咒力开始流转涌动,这轮盘似乎突然就活了起来。

五条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大概是闯祸了,当即就将手中咒具扔回了桌上,铜制的表盘落在木桌上发出重而响亮的一声。但情况并没有变得更好,那六个符文依然发亮,指针指向的那个符文剧烈燃烧了数秒,随即黯淡下去。

咒力的流动像它开始那般突兀地又停滞了,五条悟心里没底地注视了那咒具数秒,时刻担心着变故发生。随后,年幼的神子突然“看”到了来自背后的咒力痕迹。

这也是六眼赋予他的能力之一,五条悟对于周围环境的咒力痕迹敏感地超乎寻常,他瞬间就意识到了房间中并非只有自己。年幼的神子猛地转过身,本来空无一人的、昏暗房间的一角矗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几乎就要发动攻击。

老实说,他术式使用得还不是很熟练,但是最基本的使用咒力进行攻击却已经比大多数低等级成年咒术师做得都要好了,六眼让他得以极为精细地操控自己的咒力,也得以看穿面前身份成谜的青年所拥有的术式——很难对付,但五条悟依旧有把握活着逃出这个房间,向家族里的人求助。

……虽然这有损他神子的威严,姿态也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房间角落里的青年一身潮热的血水,形貌宛如恶鬼,似乎上一刻还在杀人,这一刻就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五条悟仔细辨认了下,才勉强分辨出他身上这件被鲜血浸湿的衬衫大约本来是白色,扣子掉了一颗,衣领散乱着,露出一小节汗津津的锁骨与胸膛。

他看起来很累,不是那种三五天没休息好、或者刚刚剧烈运动过后的疲惫,是那种自灵魂深处向外蒸发的厌倦与麻木,愤怒燃烧过后的残骸,神情是一片尖锐的空白。

注意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后,一身是血的青年将视线移向五条悟的方向,看起来毫不惊讶。

“你又使用了那个咒具。”

他是怎么知道?

为什么说“又”?

五条悟心中同时闪过这两个念头,他将咒具攥在掌心,往身后藏,警惕地发问:“你是谁?”

青年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大多在脑后挽成一个团子,一些梳不起来的碎发落在额边,他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发问:“这次指针指向哪里?”

能够用语言交流,对方看起来也没有立刻攻击他的意图,五条悟稍稍放松了一些,却又被他那副了然又麻木的态度搞得火大:“你都不回答我的问题,凭什么要我回答你的问题?”

“那我们交换。”青年不与他废话,干脆利落地提出了公平的解决方法。五条悟小大人般点了点头,严肃地与他说:“好的,交换。”

“这是你第一次转动表盘的指针,对吗?”对方站在房间的角落,率先发问。

“我还没来得及转动它,只是拿起来,你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了。”五条悟诚实而爽快地给出了答案。青年点点头,原来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五条悟猜想或许是自己的触碰激活了那枚咒具:“你是因为诅咒的原因才出现在这里的吗?”

“那枚咒物会根据指针的朝向,将未来属于这个身份的人召唤到你身边。”夏油杰肯定了他的猜测。“——这次指针指向哪里?”

五条悟低头看了眼表盘,回答道:“将我抛下的人。”

他有一点点微妙的好奇,希望对方能对他们的关系做出解释,然而对方只是短暂地沉默了数秒,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自嘲。

“将你抛下的人……”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手臂与被浸透的衣裤还在往下淌血,像是一座沉默的石像。

五条悟又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始终只是安静站着,没有进一步详细说说的意思,这才失望地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会对这件咒具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了解得清楚,是因为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青年给出了一个令人迷惑的答案,却没有再提出新的疑问。他已经获得了想知道的信息,继续停留也失去了意义。

“我要走了。”他说。

“去哪儿?”

“回去,回到我原本的时间里去。”青年说,一副与面前的五条悟无话可说的样子,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五条悟有点坐不住了,他还有一肚子不知道从何问起的问题。

你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人?

你看起来好糟糕,又是怎么搞了一身的血?

你原本的时间是什么时间?在那边,你与我又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抛下我?你的名字又是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五条悟站起来,如果面前这人世在未来会抛下他、伤害他的人,他至少总要知道他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疲倦地转过身:“你会知道的。”

“我现在就要知道。”

“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他声音冷漠,对于五条悟强硬的命令无动于衷。年幼的神子何时被人如此直白地挑衅过,当即恼火地运转咒力,任性地攻击了对方,想要逼迫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无下限术式是五条家的家传术式,强力又以极难驾驭而闻名整个咒术界,只有拥有六眼的神子能将其运用到极致,而这样的天才千百年才出现一个,自然就是如今只有六岁的五条悟。

五条悟没妄想一招就将对方击倒,但是以无下限术式的稀有程度,他以为对方至少会露出麻烦些的表情来,结果青年只是向旁一闪,就躲开了他的攻击,仿佛对他的术式非常熟悉那般。

最后,五条悟的攻击命中了墙壁,轰地一声,几乎要在那上面掏出一个洞来。青年躲开攻击后则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留给他,只是向前一步,身影顿时模糊在一片烟尘中。

“等等!你给我站住!”五条悟怒气冲冲地冲他喊道。至于对方有没有听到,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五条悟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身影在空气中快速溃散,眨眼的瞬间就消失了。

可是地上那些残留的血迹是真的,空气中潮湿的腥味也是真的,青年确确实实地以将五条悟抛下之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然后又丢下五条悟一个人走了。

年幼的神子没被人这样敷衍对待过,积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郁气,怒气冲冲地站在房间中央。

“发生了什么事情?”咒力的爆炸连着喊叫,外面的人想不注意到门内的情况都难,家族长辈冲进房间里来,立刻就发现那个被五条悟攥在手中的咒具,顿时变了脸色:“你使用这东西了?!快把它放下!”

 

五条悟趁着家里长辈不在的时候偷拿咒具其实是相当危险的行为。

毕竟他还是小孩,咒力虽强大,运转却不稳定,万一出现什么紧急情况,危及到性命也是有可能的。族里的长老们为这事既担忧又生气,说教千百遍也不起作用,五条悟自小被供着,就是这样乖张的性格,勉勉强强道个歉下次还敢,就算被罚在自己住的小院里禁足,也不会放弃那点歪脑筋。

——他还想要使用那个咒具。

第二次拨动表盘上的指针则是在一月之后。倒不是他学会了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而是家族将这东西重新封印了关进仓库——本来按照原定计划,这咒具应该被重铸封印,继续放在那户人家做咒灵镇压,但是被五条悟使用后他们就不能这么做了,只能将咒具带回本家,暂时存在仓库内。

将它再偷出来可废了好一番功夫。五条悟平时的玩伴大多是本家旁支的几个小孩,似乎是被家长叮嘱太多了,一直对他又怕又敬畏,不怎么亲密得起来。平日里五条悟不屑和他们交好,这段时间勉强耐下心来培养了点感情,唆使对方替自己把那咒具偷了出来。

至于上面的封印,以五条悟的水准,用咒力强拆就解决了。

他对侍从说自己要午睡,将所有人都赶出了自己的小院——五条悟并未像外面的人想象中住在五条本家宅院正中心,而是本家相对幽静,保密性又更强的小院里。院中种着樱树与大片花草,往好了说是风景秀美,往坏了说就是乏味无趣。院中还有个小湖,层叠的保护咒语都藏在湖水的石板下,确保没有人能随意进出,又极难被破坏。

等仆从将门完全关好,确认院子里也没有别人后,五条悟从床上爬起来,将藏在房间里的封印盒取了出来。

咒力强拆封印这事他无师自通,五条悟轻而易举地就又拿到了那个咒具。本来本家的长辈还说这东西再重见天日大概要几百年后,想到这点,他就不由得想要发笑。

那块表盘看起来已经完全变了,之前上面那些死气沉沉的污渍与锈痕都在咒具被唤醒后尽数剥落,它现在看起来与一块精致的古董怀表没什么两样——除了只有六个刻度这点之外。

六枚符文中五个都燃烧着白色的光辉,只有指针所指向的符文已经化作了黯淡的灰黑色。五条悟伸手摸了摸,又去看余下五个。

——挚友,爱人,敌人,无法舍弃的人,与亲手杀死的人。

敌人与亲手杀死的人看起来有点危险,五条悟可不想再经历房间里突然出现一凶神恶煞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谋杀犯事件了。他对着表盘思考了半天,选来选去,在另外三个选项中,他最终还是挑中了挚友。五条悟潜意识里觉得这似乎是最安全的关系。

——其实不再使用这咒具才是最安全的,但是五条悟忍不住,小孩子才不懂自我克制,与其忍耐,他更愿意在真正吃到苦头前去做被好奇害死的那只猫。所以他又转动了指针,挚友符文的光芒一闪便黯淡下去,现在表盘上熄灭的符文变成了两个。

于此同时,伴随着光芒闪烁,一个人影出现在五条悟面前,年幼的神子再短暂的怔愣后,一下认出了面前之人盘起的黑发与额边奇怪的刘海,没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讶的喊叫:

“你不是上次那个——怎么又是你啊!”

 

 

02.

五条悟未来的挚友在咒具的召唤下出现于此地,院内的结界却并没有因此被触发,看来特级咒具带来的召唤效果绕过了结界咒语的进出规则。

这一切都如五条悟所料,但他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判断而感到自满——神子现在只顾得上为自己两次使用咒具,召唤而来的都是同一人而感到震惊。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对方与他上次见面时的态度,不由得拉长了一张脸。明明是挚友,这人却对他如此敷衍,不过也难怪他对自己的术式如此了解……

但没等五条悟对他发难,面前的人率先开口了。他一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的样子,比对方受惊还大,音调提得异常高:“你——五条悟?”他通过那双湛蓝的眼睛与白色的短发辨认出面前小孩的身份。“你怎么变小了!这是哪里?我们刚刚不还在——等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五条悟没想到他一下这么多问题砸过来,冲他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你会把别人都引来的!”

青年压低声音:“那你倒是快点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并非没有考虑过在院子里结个禁止出入与声音传播的帐出来,但是在五条本家凭空制造出这样一个结界,等于摆明了告诉大家“我要做你们不允许我做的坏事了,谁也不许偷看”,反而更容易被家人发现,于是最终他放弃了这个计划。

这也意味着如果他们闹出了太大的动静,很可能会被进出的仆从察觉。

夏油杰一来就注意到了对方手中散发着咒具气息的表盘,脑海中闪过许多混乱的猜测。五条悟则不客气地盯着他的脸,用稍微有些失礼的目光上下打量——上次对方站在阴影中,还一身是血,让他都没机会看清楚对方的脸。

他未来的挚友有一对偏细的眉毛,眼睛形状窄而长,单眼皮,耳垂大而厚,非常东方人的长相,相比起来,五条悟简直就像个外国小孩。在年幼的神子,人这个东西大多长得都是一个样,他一时间说不上夏油杰是否算得上英俊,只觉得他似乎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并且还算顺眼。

随后他注意到对方脸上有淤青:“你受伤了?”

对方伸手摸了摸那块伤,有点好笑地说:“还不是你打的——当然,你伤得更重。”

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高专一年级的五条悟正用手帕捂着脸,一边清理止不住的鼻血,一边在心里大骂毫不客气照着脸下手的夏油杰。那个麻烦的班主任夜蛾正道让他们分开罚站,晚上加罚禁闭,还不许硝子为他们治疗,好让两个精力旺盛的男高中生记住打架的后果。

“你叫什么名字?”

“夏油杰。”

五条悟心直口快:“好奇怪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时,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夏油杰笑了笑,把话题切向了自己真正在意的问题上。“比起这个,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年幼的神子坦然地张口回答:“这是我的卧室。”

“……我当然能看出来这是卧室。”夏油杰扶额。

他这问题表面上是在问他们所处的地点,实际上是在问五条悟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夏油杰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了这么一个直白又莫名其妙的好笑答案,也让他终于有了一点对方只是小孩的自觉。

最开始看到五条悟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受到了诅咒变成这副小孩模样,现在则几乎可以确定面前的五条悟确实只有六岁的心智,这让他立刻改变了相处的方式。夏油杰蹲下来,与五条悟平视,继续询问关于那个咒具的事情。五条悟是生而知之的神子,虽然人情世故上有点苦手,但聪明地远超同龄小孩,很快为受到召唤而出现的未来挚友详细解释了这咒具的特殊作用。

说到一半时,他突然头顶灯泡一亮,怪不得之前那个一身是血的夏油杰说关于表盘的信息是五条悟告诉他的——他就是在这里获得的那些情报。

这就说明面前的夏油杰,一定比那个夏油杰年龄要小!

“你说,你将指针转到‘挚友’的位置上,我就出现在这里了?”夏油杰有点难以置信,他将那块表盘翻来覆去的看。“干扰时间的运行法则,一定是非常强大的咒灵和术式才能做到,被封印在这里的究竟是谁的力量……小孩真的能驱使这东西吗?”

“别把我当小孩。”

“你就是小孩吧,只有六岁的小鬼头。”

五条悟立刻生气了,平时哪有人这样与他讲话?家族长辈待他严苛,仆从与旁支对他又敬又怕,外面的诅咒师对他心怀恶意,没有人会没大没小地用逗弄的语气与他说话,甚至还无礼地动手揉他的发顶——!夏油杰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在他头顶一顿揉搓,他从第一次看到这个小五条悟时就隐约有这样的冲动,毕竟谁能拒绝豆丁五条悟呢!

“不要摸我的头!”

“怕长不高吗?”夏油杰对他笑笑。“这点你大可以放心,前往东京咒术高专念书时,你就已经一米八出头了。”

“念书?”五条悟有点好奇。他没出门念过书,一直是家庭教师上门辅导。除了之前由此陪同长辈去学校回收咒物,他也从未见过学校的样子,倒是在街头见过成群结队穿着制服的男孩女孩。“我们是在学校认识的吗?”

“嗯,同级生,还有另外一个女生和我们一起,她的名字叫家入硝子。”夏油杰说着,抻了抻身上因为打架所以变得皱巴巴的校服,展示给他看。五条悟有点高兴地伸手摸了摸:“我们都会穿一样的衣服吗?”

“稍微有点不一样。”夏油杰说道。“因为我更偏向格斗派,所以会穿比较宽松的裤子,硝子的校服有裙装,也很好看。”

于是夏油杰挑了一些自己与他的故事,讲给这个好奇的小孩听。

夏油杰被咒术高专发掘出来时也是六岁,咒力与术式刚刚觉醒的年纪,他祖上某代有过咒术师的血统,父母却没能继承哪怕一点咒力,他的觉醒理所当然,又出乎意料。

他是早慧的小孩,读书也用心,如果像个普通人一样继续念书考学,本来也许会成为医生或者学者之类的大人物。然而咒力的苏醒将他本来的人生计划全部都打乱了,夏油杰收到咒术高专的邀请时相当震惊,却并没有多抗拒。

拥有这罕见的力量,他也愿意去承担更大的责任,十五岁那年他中学毕业,自此之后就彻底脱离了普通民众的生活,来到东京咒术高专,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在校园里碰了面。一个是御三家的神子,一个是家中几代都没出过一位咒术师的平民,但他们在此处相遇,共同的身份只有一个——同级生。

性格有些叛逆又大少爷脾气的五条悟看不惯夏油杰有点另类的刘海,耳钉与名字,也看不惯他有点温吞又讲话老成故作成熟的性格——尤其对方明明比自己还要小几个月。夏油杰也厌烦五条悟不分场合的肆意妄为,于是入学这几个月来两人没少吵架,像今天这样动起手来也有好几次。

“挚友也会打架吗?”六岁的五条悟问道。

“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存在,发生争吵与磨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夏油杰反问。“不过这咒具究竟是如何界定‘挚友’的?老实说,我自己都不确定我们究竟算不算朋友……”

五条悟眨眨眼睛:“你有更喜欢的人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但是五条悟是小孩,夏油杰知道他不像大人那般将喜欢分成许多种类:“好像也没有?”

“我呢,我有更喜欢的人吗?”

夏油杰没回答,心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毕竟只要我一开腔,不管说什么你都要唱唱反调,看我吃瘪或者生气才开心。

现在这奇怪的咒具倒是替不在场的十五岁的五条悟道出了心声——他确实对他相当在意。

“你好像也没有更喜欢的人了。”十五岁的夏油杰,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总体来讲是个正派,温吞又没劲的家伙,五条悟在心中评价道,与他想象中未来自己应该拥有的挚友,完全是两个模样。

——不,或许不只是这样。如果夏油杰只是一个普通人,命运到底有什么本领把他变成那副一身是血像是恶鬼一般的样子的?五条悟在心中不解地嘀咕。可就算他开口去问,面前的夏油杰也给不出答案,毕竟他还什么都没经历过。

小院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随后就是轻微的脚步声,夏油杰与五条悟同时捕捉到那声音,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发出声音,五条悟推了夏油杰一把,示意他快走,自己则抱着特级咒具和封印盒子钻回了被窝,盖上被子——不管是被本家的长老发现夏油杰,还是自己又将咒具偷出来这件事,都会变得相当麻烦。

这一串动作他完成的十分迅速,等仆从轻轻拉开门,确认年幼的少主是否仍在休息时,五条悟已经闭着眼睛,竭力放缓呼吸,一动不动地背对门口蜷缩在被子里了,仿佛仍沉浸梦乡之中。

仆从见少主仍在休息,又不作声地将门轻轻合拢。五条悟却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对方应该是估计着他快醒了,于是便在门口随时等待传唤。

五条悟悄悄开眼睛。

他的卧房内就这么大点,哪怕不使用六眼对咒力的观测能力也能一览无余,但他还是不甘心地用六眼再次确认了一番,夏油杰确实已经离开了。

十五岁。

五条悟兴奋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将那枚咒具紧紧攥在掌中,贴着胸口。十五岁,距离他十五岁还有九年。

九年之后,他就可以离开家,去咒术高专,与同学一起住宿舍,与夏油杰相遇了吗?他会变得更高,更强大,家里没人能再管教他,五条悟可以自由地选择成为怎样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到时候他要怎么生活呢?夏油杰会陪他一起吗?明明开始没打算真的睡觉的五条悟,脑子里装着乱七八糟的奇怪幻想,到最后还真的睡着了。

就这样。六岁的五条悟短暂地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秘密,与第一个朋友。

 

又过了几日,在确定家里长辈全部都歇下、仆从也回到偏房休息后,勉强支撑熬到后半夜的五条悟终于找到了机会再次使用了那枚咒具,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将指针拨到了无法舍弃之人的位置上。

这是他深思熟虑得来的答案,也是为了证明他的某个猜测而做出的选择。通过之前与夏油杰的见面,他已经大致拼凑了未来的雏形——对方与他曾经是挚友,后来似乎是出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夏油杰做出了与他背离的选择,抛下了他。

按照这个思路,如果他将无法舍弃之人从未来召唤到他身边,那个人有很大可能依旧是夏油杰。就算他的推断是错误的,大不了就是与一个完全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相见,这种情况就随机应变好了,五条悟对此颇为不以为然,拥有六眼与无下限术式的神子天生拥有傲慢的资本,他不需要不惧怕任何人。

他想见夏油杰,仅仅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令五条悟心里发烫,所以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转动了指针。符文剧烈燃烧起来,将房间短暂地映亮,随后颜色变得黯淡,这下半数的符文都已经熄灭了,年幼的神子跪坐在床褥上,期待地等待着对方再次出现。

命运没让他失望,再次出现在他房间中的确实是之前曾经来到过他身边的未来挚友。却并非同一时期还在高专就读的那个他。面前的夏油杰头发看起来长了不少,一半挽在后脑,另一半披散下来,那缕奇怪地刘海依旧垂在额边,看起来与之前没什么变化。

但是那张熟悉的脸往下,是一件深色的宽大僧袍,夏油杰两手拢在袖中,在对于自己突然出现在此地表现出短暂的惊愕后,他的视线从漆黑的房间内扫过,落在五条悟身上时,突然对他灿烂地笑了起来。

“真不是时候,我这边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夏油杰笑眯眯地说。

五条悟的下巴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

“你……你怎么变成和尚了!”五条悟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夏油杰。“你出家了吗!”

 

 

03.

“好久不见,小悟!”夏油杰用那种故作欣快的语气对他说道,探出手臂把对方按在自己怀里,很是恶趣味地在他脑袋上一通揉搓,将他的白色的卷发揉得凌乱飞起:“最近还好吗!我还以为你不会再使用那枚咒具了呢!”

“不要喊我小悟!等等……你……快放开我!”五条悟像只兔子一般拼命挣扎,神子的体面不复存在,他两只手用力推夏油杰的手臂,想从他怀里退出来。

“唔,力气很大呢,用上咒力了吗?”夏油杰一本正经地笑着,却没放开他,任凭五条悟张牙舞爪地在他怀里折腾,“你才是咒力刚刚觉醒的年龄吧?真厉害呢。”

“少主?您没事吧?”仆人似乎是被二人动静吵醒了,声音中还带着困意,听脚步似乎正顺着门廊慢慢走来。五条悟一下停止了挣扎,僵在夏油杰怀里一动不动。

他有点懊恼,明明他们才刚刚见面,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身着僧袍的夏油杰看起来倒是完全没在慌张,他仍然维持着将五条悟揽在怀里的姿势,只是稍稍动用了一下术式。身后的黑暗似乎是被撕开一道口子,邪恶的气息在那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处挣扎翻涌,一只咒灵扑了出来,灵体直接穿过推拉门,仆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随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五条悟呆了一下,随后变本加厉地挣扎起来,夏油杰顺从地将他放开,看对方摇摆着从他怀里爬起来,有点着急地咚咚几步跑出门外。

倒在回廊上的仆从已经没了声息,那只袭击了他的咒灵正用无数触角提着他的四肢,慢吞吞地拖着人往角落里飞去。

“放心吧,只是让他睡一觉而已。”夏油杰轻松的声音在五条悟背后响起。他又将双手拢回袖子里,散步一般漫步从房内走出来。“毕竟是你的家仆,打狗也多少看主人的面子嘛。”

“……”

年幼的神子转过头,那张精致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沉默地盯着夏油杰,明显是被他的举动冒犯到了。

“情况紧急嘛。”

“……”

“是我错了,”夏油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求饶道。“别生气了。”

“……”

五条悟不说话,又转过头去。仆从已经被咒灵拖回了他自己的偏房,院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虫鸣,和沉默站在回廊中的夏油杰与他。

……夏油杰笑起来的的样子变了。

五条悟说不清楚是哪种变化,只是对方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了,对方明明对他露出了微笑,却似乎并非打心底感到开心,这让五条悟不舒服起来,他明明这几天一直期待着与夏油杰相见,但是真的见到了,又没有想象中开心了。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拿起咒具时见到的那个一身是血的夏油杰。

尽管那家伙与面前的夏油杰完全不同,但是五条悟还是敏锐地察觉了双方身上共同拥有着那种尖锐的,愤怒又疲惫的东西,像是麻木的灵魂拖着一具死气沉沉的身体,之前的夏油杰将那些黑暗的情绪完全敞开,面前的却会用微笑掩饰。

“今晚天气真好啊。”夏油杰抬头仰望,深夜中五条家所有的灯火都熄了,院落内一片漆黑,因此天空中闪烁的星空与银盘般的明月看起来格外温柔。空气中有湿润的味道,或许明天会有场温暖的雨。

院中的樱树开的正好,风一吹,就落下满地粉白色的雪。夏油杰发出一番感叹,看起来心情不错地在廊边随意地坐下,晚风也吹拂他的鬓发。

“这是你第几次使用那个咒具?”

“第三次了。”五条悟回答,走到他身边。夏油杰笑了笑,露出回忆的神色来:“是吗?”

“这已经是我第五次见到你了。”

五条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表盘,表盘上只有代表着爱人,敌人,与你亲手杀死的人这三个符文仍然亮着,如果夏油杰说的是真话,这三个选项中至少有两个仍然指向他,并会在未来的某天被他召唤出来。

“过来。”夏油杰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前。五条悟有点别扭地站了一会儿,慢腾腾地靠了过去,坐在夏油杰怀里,与他一起看星星。

“你今年几岁?”

“二十七岁。”夏油杰答道。

——十二年。

十二年前的夏油杰还是他的挚友,是高专一年级的学生,他们是同学、搭挡,为什么十二年后,他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一身是血的时候。”五条悟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杀人。”夏油杰说,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说“我午饭吃了荞麦面”那般随意,五条悟抬起头,只能看到他一点下巴颏,也不知道夏油杰此刻视线正落在什么地方。“都是没有咒术能力的普通民众,杀了很多。”

五条悟倒不觉得恐惧,也没有立刻批判夏油杰的所作所为,他是个小孩,而小孩最擅长的问题只有一个——“为什么?”

“因为他们只是存在着,就让我难以忍受。”夏油杰回答。“房间里进了小虫时,你也会睡不好觉吧?”

五条悟试图用小孩的思维得出答案,那些尝试伤害他的诅咒师出现时,他有时也会有将对方像苍蝇一样拍死的念头:“他们有做什么欺负你的事情吗?”

“啊,做了,超级过分的那种。”夏油杰说。“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我必须对他们做更过分的事情才行。”

五条悟不以为然道:“那杀掉也就杀掉了。”

对于现在的五条悟来讲,道德只是模糊的概念,生命的重量更是非常遥远的事情,杀咒灵与杀人地区别究竟有多大呢?夏油杰听到他的答案后一下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喂喂,对于小孩子来说这可是问题发言吧!未来那个你可是为这件事和我大吵了一架呢。”

“……吵架归吵架。”五条悟拍掉他的手,在他怀里动了动,仰头看他。“就算这样也没有必要出家吧!”

夏油杰哈哈大笑。

“这个是骗人的啦。”他扯了扯身上袈裟。“骗人的时候,穿这身会比较有说服力不是吗?”

“要怎么骗人?”

“唔,我想想。”夏油杰换了种语调,对五条悟说。“这位小少爷一看就诅咒气息缠身,是否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最近总是沉迷与幻觉中的人相见?”

“小小年纪切莫沉迷幻象。”夏油杰摊开一只手掌在他面前。“快点把不该拿的东西交给大人——不然就要被打屁股了。”

说完,他作势要拿五条悟手中的表盘,五条悟笑了一声,把表盘往怀里藏。两个人一阵打闹,年幼的神子拿着表盘从他怀中跳出来,赤着脚就跑到院子里去了,他笑起来像个真正的小孩,那双湛蓝的眼睛在月色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我才不给你,有本事你就来抢!”

夏油杰也不去追他,只是看着他笑。现在的笑容倒是比之前真实一点了,五条悟感到稍稍满意。

“我们吵架之后,有和好吗?”

“完全没有。”夏油杰说得斩钉截铁,饶有趣味地等待着面前年幼的五条悟的反应。“我想想,好像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

这是比五条悟现在年龄都要长的时间,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为什么不和好呢,我们不是挚友吗?”

“因为很多很多原因,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不要敷衍我。”

“没有敷衍你,确实很难解释清楚。多少也体谅我一下啦,讲故事是很累的。”

五条悟陷入了沉默,脑子里却还想着他们吵架又分开的事情,很久之后,才又开口:

“你会难过吗?”

“当然不难过了。”夏油杰说。“都过去十年,以前很多事情,说实话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

“那,你还喜欢我吗?”

真是个犯规的问题。

夏油杰笑了笑,心中却知道与之前见面时一样,年幼的五条悟口中的喜欢,是非常模糊的情感,甚至可能他现在还不太明白喜欢的具体含义。

六岁的五条悟收获了许多尊敬、戒备与精心的培养,却鲜少有人对他说喜欢,有谁是因为五条悟本人而喜欢五条悟的呢?

“已经不喜欢了。”夏油杰说。“现在我们是死对头,恨不得早点杀了对方呢。”

“骗子。”

“我没有说谎哦。”

“明明说了。”五条悟与他顶嘴,语气逐渐变得不愉快起来。“喜欢却要说不喜欢,痛要说不痛,记得的事情也说不记得,面对想要的东西也从不开口——夏油杰,你变成丑陋的大人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最讨厌大人了。”

夏油杰被他这样尖刻地数落一番,倒也不怎么局促,依旧托着下巴对他笑:“被你识破啦,真不愧是六眼。幸好你没机会和那个悟见面,不然让他知道,肯定会嘲笑我呢。”

“不过,”夏油杰拖长音掉。“就算其他的都是假话,恨不得早点杀了对方那里是真的呢。”

“想杀了我你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五条悟颇有些不以为然:“你的那些谎话,我只有六岁都能看出来,长大的我也一定也知道你在说谎。”

“也许吧,但是他不会像你这样子直接的说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夏油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未来的那个你也是成熟的大人啦,成熟的大人都是这样相爱的。”

“跟你说过的吧,不要总是摸我的头。”五条悟把他的手拍开。顿了顿,才终于反应过来夏油杰说了什么。

“相爱?”

 

五条悟与夏油杰在高专时代曾经交往过这件事不算秘密,他们没有特别隐藏的意思。可这件事也不算公开,因为他们也从未特别招摇地向谁诏告过,除了他们唯一的同级家入硝子,她就是不想知道也总会知道——上课的时候,训练的时候,祓除咒灵的时候,休息日在宿舍走廊抽烟的时候,硝子总会在各种场合不经意间撞到二人亲昵的举动,谁叫他们是同级?

年轻人溢出来的活力简直要洪水般淹没整个咒术高专,首当其冲第一个被淹死的就是家入硝子,时间久了她也逐渐变得见怪不怪,于是两个大男生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不过对于夏油杰来说,这都已经是向当久远的回忆了,他有意不去提那段有点冲动又愚蠢的岁月,对所有人轻描淡写地说他们的关系,像个成熟的大人那样轻飘飘地活着。像蝉离开他的壳,蛇褪下死去的皮,将过去随手丢掉,看风将它吹走,然后就再不回头。

就连与他相依为命的菜菜子与美美子都没有听他讲过这些,每次提到五条悟,夏油杰只说“挚友”,说“吵架了”,坦然地好像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像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错误。

亲口说“相爱”还是第一次,虽然夏油杰只是恶劣的想看面前小孩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六岁的五条悟在彻底理解了夏油杰的意思后,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之中——“我们两个……等等,我们两个都是男人吧?”

“如你所见,我从生理到心理都是彻底的男性。”

五条悟一时间陷入迷惑,不过本身不懂喜欢也不懂爱的小孩,面对两个男人相爱这件事情也只是觉得奇怪,说不上有多厌恶——再加上与他未来相恋的人是夏油杰,这就变得更加好接受了起来。

震惊过后,年幼的五条悟很快讲注意力转移到了其它地方,他挤在夏油杰旁边,与他并排坐在回廊前,好奇地提出许多个问题。

“两个男人也可以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行?”

“我的长辈大概气坏了吧?”尽管五条悟还不太懂与男人交往代表着什么,但依然能模糊地感觉到这会是让家族长老生气的事情。

“那时你已经很强大了,所以他们无法插手管教你。”

这是令五条悟高兴的答案,他向来最讨厌管教,甚至有时候会在获得出门机会时刻意逃跑,欣赏所有人脸上挂着大难临头的表情到处找他,就算之后被暂时禁足也在所不惜。

他就是想让本家的长辈们头痛。

“男人和男人,可以像和女孩子一样结婚吗?”

“唔,海外有些地方是可以的,但是果然日本这边还不太流行呢。”

“我们有小孩吗?”

“男人和男人怎么生小孩啊?”夏油杰笑了一下。“不过我姑且收养了两个小女孩,你也在照顾一对兄妹的样子。”

“像是爸爸妈妈那样吗?五条悟问道,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我们两个谁是爸爸,谁是妈妈?”

“我们并不是丈夫与妻子的关系,从来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与谁都不一样。”

“我们是特别的。”五条悟用一种异常骄傲的口吻说。

这句话家里的长辈也时常对他说。

——五条悟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你是希望,是恩赐,是威严的神子,你到来就是为了改变这世界。

五条悟早已习惯做特殊的存在,但这还是第一次因为与他人缔结的关系而变得特殊。他晃了晃悬在回廊外的两条腿,夏油杰轻轻伸出一只手在五条悟的肩膀上推了一下,让他躺在自己腿上。

“我不困。”

“躺下你就困了。”夏油杰回答,伸手理了下五条悟在短发,小孩的头发细软,带者一点卷。从他指缝间翘着冒出来,像是雪色的几株小草。五条悟在他腿上躺着,不安分地翻了个身,忽闪着一对宝石般的眼睛望向夏油杰。

“你这次不急着走?”五条悟回想起自己将夏油杰召唤来的时候,对方似乎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明天要去做一件计划了很久又非常危险的事情,说不定还会见到你。”夏油杰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现在姑且逃走一会儿也不错。”

“原来你会害怕未来的那个我啊。”

“有些时候,是的。”

“成年人也会想逃走吗?”

“成年人也会有打退堂鼓的时候嘛。”

“那你这算把我这里——把五条家当成什么了?”

“别这么小气嘛,只是借你家院子坐坐。”

“……”

 

“……多坐一会儿也没关系。”一阵沉默后,五条悟又别扭地说。

“嗯,你可以放心睡哦。”

“但我睡着之后,你还是要走?”

“那不是当然?毕竟我不属于这里。”

“你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夏油杰的,”夏油杰笑得淡淡的。“我只是在他出现前,短暂地陪伴你罢了。还是不要太在意我比较好。”

五条悟又从心底生出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一时间又说不好为什么,夏油杰离开又怎样,他只要转动指针,总还有再见到他的机会的。

他想了想,将手里的咒具举起来给夏油杰看:“那下次我想见你,是不是将指针拨到‘爱人’那里就可以了?”

他们两个曾经交往过,拥有着如此独一无二的关系,就算现在分道扬镳了,夏油杰也一定是他的爱人——五条悟这样想着,却听到了夏油杰的拒绝。

“把那个留在最后吧。”

“为什么?”

“就当作把好吃的东西留在最后吃。”

五条悟张了张嘴,想问“那我下次应该选择什么”,然而没等他开口,夏油杰就将手指压在了他的嘴唇上:“你也稍微安静一点吧,精力真好。”

觉可以之后再补,小孩子少睡一晚上也不会死。五条悟不知道下一次见夏油杰会是什么时候,自然要抓紧一切机会与他多说说话,可夏油杰看起来很坚决:“我讲话讲累了,从现在起什么问题也不回答了。”

五条悟不满意地撇了撇嘴,只得躺回夏油杰腿上,不再说话。

 

安静了没一会儿,他又有了一定要说出口的想法。

 “杰。”

夏油杰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提起精神应声。

“嗯?”

“你要与我和好,未来的那个我。”

“知道了”

“明天就去,”五条悟命令道。“明天就去和我讲和。”

夏油杰落在他头发上的手顿了顿。

 

“好。”

五条悟听到他温柔的声音。

“我明天就与你讲和。”

 

 

正常情况下,六岁小孩一天要睡十二个小时左右才能保证正常发育。五条悟亢奋地与他聊到后半夜,此刻安静下来也很快打起了瞌睡,眼睛跟被胶水黏住一般再也睁不开了,再加上夏油杰的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顺着他的头发,就像爱抚一只小动物那般,五条悟很快就沉入了梦境的边界。

“悟。”

五条悟迷迷糊糊地隐约听到夏油杰这样叫自己,不知是现实中还是梦里的幻觉,下意识地从喉咙中哼出一声作为回答。

月色下,身着僧袍的夏油杰松松环着蜷缩在他怀中的少年,用一种近乎慈悲而怜悯的姿态。

“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还是不要再使用那枚咒具了。”

夜风轻而静地在湖面带起涟漪,而五条悟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好”。

他已经彻底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五条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被窝里,仆从替他更衣,领着他去洗漱,又将早饭端来,待一切收拾好后,又陪他前往书房等候家庭教师。全程没有任何异常。

五条悟谨慎地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对方似乎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任何事情。

这样也不错,五条悟心想,平静地翻开面前的书本,脑子里却在盘算下一次应该什么时候召唤他那位未来的朋友。

 

 

04.

夏油杰那句于他睡梦之中的叮嘱最终还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五条悟再次使用了那枚咒具。

但他确实听话地没有将指针转向爱人的选项,而是思来想去,选择了敌人——他不觉得自己会亲手杀了夏油杰,毕竟他们相爱,又如此独一无二。因此怎么看,敌人与爱人这两个选项能够召唤出夏油杰的概率都更大一些。

从这个角度来说,五条悟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孩,表盘上的符文又黯淡下去一个,他如愿以偿看到夏油杰的身影——身为他的“敌人”的,夏油杰的身影。

五条悟并不害怕身为敌人的夏油杰,就算夏油杰与未来的那个他有矛盾又怎样?五条悟坚信对方也会将他当作朋友,这份信任想来实在有些愚蠢,完全是小孩子的思维模式,但是五条悟就是有着如此的自信,对他自己,对夏油杰。

对方看起来比身着僧袍的那个夏油杰要年轻,头发也短些,但是神情中掩饰不住的疲惫更甚。他身穿一件针织的黑色毛衣,一件同样是黑色的、小腿处收的紧紧的马裤。看到五条悟时先是一愣,又很快放松身体。

“对不起。”

“为什么?”五条悟问道。

“那个时候吓到你了吧?”夏油杰冲他很轻地笑了笑。“突然一身是血的出现在你面前。”

五条悟明白了,对于面前的夏油杰来说,这次相见应该排列在五条悟与他血淋淋又不愉快的第一次见面之后。他摇摇头:“我没关系,不如说还挺有趣的。”

如果不是夏油杰留下的那些一知半解、令他好奇的话语,说不定他不会如此执念地又将咒具从家族私库中偷出来。正是那次血腥又有冲击力的相遇,才令他们有了后面的故事。

“你今年多大?”五条悟问道。

“十七岁。”夏油杰平静地回答道。“再有几个月,就要满十八岁了。”

 

十七岁。

夏油杰与五条悟十五岁相遇,怎么算也就过去了两三年的样子,他的挚友就从那个说话有点温吞又有点正派过头的老成少年变成了现在这样。

时间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五条悟不明白。

夏油杰说他杀了许多人,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与他大吵一架又分开,在这十年间缓慢地变成了满嘴谎言,会露出虚假笑容的二十七岁大人——而一切都是从这一刻开始,从他们变成敌人的这一刻开始。

二人面对面站着,五条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夏油杰没有像之前那样主动与他聊天或者等待他提问。他走到他面前,将掌心摊开递了过去,示意五条悟来握自己的手。年幼的神子懵懂地看了他一眼,将手放在他掌心里。

下一秒,夏油杰反手牢牢攥住他的手腕,将人向上一提,抱到自己怀里,五条悟毫无防备,一下子没维持住平衡,哇地大叫了一声。两只手紧紧揽着夏油杰的脖子。

“你做什么!”

夏油杰没说话,身后撕裂的黑暗中,猛地窜出一只形状与颜色都相当奇怪的咒灵,那东西长得像是一条扁平的鱼,五条悟发誓自己肯定在自然科学类的画报上见过。夏油杰敏捷地跃到它背上,咒灵发出一声奇异的鸣叫,扇动两鳍,像是在水中游动那般摆动身体,向着天空飞去。

“想不想出去玩?带你出去玩。”夏油杰将五条悟往身前一放。呼啸的风声中,五条悟冲他大声喊道:“你疯了,如果我离开五条本家的结界,所有的人都会——”

话没说完,咒灵就已经载着他们径直冲向了结界,警报被瞬间触发,五条家的结界咒力化作磅礴的能量冲他们袭来。五条悟调动体内的咒力想要抵挡,但是远在他行动之前,夏油杰已经伸出了手。

两股咒力悍然对抗,顿时引起了爆炸般的效果。轰隆一声,山林间树木倾倒,冲击波蔓延了近百米的范围,随即空气倒卷,五条悟的小院内如同狂风过境,樱树上盛开的樱花被剥离枝头,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只是单纯的咒力对抗,五条本家的结界被短暂粉碎了。

“你以为我是怎么和你成为朋友的。”夏油杰活动了下手腕,对他笑笑。“我也是‘特级’啊。”

 

接下来的路程中,五条悟始终维持着双手揽住夏油杰脖颈的姿势,木呆呆地坐在他怀里。看起来被对方当时的战斗力完全震撼了。夏油杰一腿盘在身前,一条腿挂在咒灵的翼状胸鳍下晃荡,两手环着五条悟,确保对方不会一不小心滑下去。

“怎么不说话了?”夏油杰与他说道。“之前你不是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样子?”

五条悟抓了下夏油杰的耳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有点生无可恋。这是他尚且第一次如此高调地逃家,被抓住后恐怕会被禁足十年吧!

“全推到我身上好了,就说我把你绑架了。”夏油杰满不在乎地说,不介意做个恶人。飞得太高就冷了,五条悟穿得又薄。于是夏油杰操纵咒灵向下落,从上方俯瞰繁忙的东京市区,电车轨道织成的庞大网络覆盖整个城市,五条悟尚且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世界,一时间只顾着惊叹,忘记了烦恼。

他们挑了个隐蔽的小巷降落,夏油杰在路边给他买了根淋了巧克力酱与彩色糖粒的冰淇淋——他太知道怎么叫五条悟开心了,一点甜食就能让他重新变得活力十足。

小孩肠胃敏感,家里人管得很严,几乎不允许他吃冰。这次终于没人看着了,五条悟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矜持,但还是不知不觉吃得糖粒都沾到了脸上。

夏油杰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过去,本是想让五条悟自己擦,结果被服侍惯了的大少爷自发把脸递了上来,等对方伺候。他一脸无语又好笑地替五条悟擦了嘴,拉着他去了旁边儿童服装店采买。

五条悟白色的短发与身上的和服实在是有点显眼,必须要换身装扮才行。夏油杰不干预五条悟的选择,叫他自己挑选,于是五条悟有模有样地在商店内走了一圈,最后挑选了蓝色的帽衫与白色短裤,配球鞋。夏油杰看到一副星星形状的墨镜,顺手就架在了他头上。

“你像个小童星。”夏油杰笑着说,掏钱付账。

店员将五条悟本来的衣服叠好塞入购物袋,递给夏油杰。夏油杰牵着他的手,与对方在东京街头乱逛。

二人路过旁边的步行街,五条悟一看到那些路边摊零食铺,立刻什么都忘到了天边。年幼的神子平日里的饮食都有专人照料,只讲究营养搭配,不讲究特色与风味。五条悟个头不够高,看不到摊上食物的烹饪过程,频繁踮脚则有些不太体面。于是他伸手去拉夏油杰,叫他把自己抱起来。

“我才不要。”夏油杰笑着看他。“你要杀过上百人的杀人犯用这双手抱你吗?”

小吃摊摊主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刚才在咒灵上你不也抱过了吗?”五条悟不耐烦地拉扯他。“快点。”

于是夏油杰弯腰把他抱起来,五条悟坐在他臂弯里,指着摊上的炸串与关东煮,不客气地叫夏油杰替他买。

“小心吃坏肚子。”

“你买就是了。”

买下后没吃几口,五条悟又看上了街边的人形烧、团子与炒面。他兴冲冲地拍夏油杰的肩膀又伸手扯他的头发,倒有了些普通小孩的模样。也幸好年幼的五条悟不是很重,夏油杰又臂力强健,单手抱着五条悟,还能腾出一只手替他拿吃的。看起来真是忙的不行。他对五条悟说:“给我吃口。”

五条悟把手上穿着团子的竹签往他面前戳,夏油杰仰头闪过:“你要戳死我吗?”

五条悟火大,笨拙地将手臂横过来,让夏油杰从侧面咬住团子:“你真是麻烦死了。”

“你才是最麻烦的家伙吧。”夏油杰故意松了下抱着他的那只手,年幼的神子向下一坠。“要不你自己下来走?”

五条悟偏不,他不仅不肯自己下来走,还又踩着夏油杰的手臂往上爬,最后坐在他半边肩膀上,傲视群雄地吃人形烧。夏油杰无可奈何地一手揽着他的腿,免得五条悟得意忘形过头摔下来。

到最后,五条悟吵着要买的那些零食直到放凉也没能全部吃完,夏油杰只得无奈地帮他消灭掉——高专时期的五条悟也是这样,他是个爱尝新鲜,点餐时又没概念的主,吃不完的不喜欢吃的,最后都依赖夏油杰替他善后。

“说起来,”五条悟后知后觉。“你哪里来的钱?”

“……你现在才意识到啊。”

夏油杰从未来受召唤而来,身上就算有现金或者银行卡,应该也无法在这个时代使用才对。对方冲他笑笑,手腕一抖,就从袖子里变出两张纸币来,随即他两指一捻,那两张纸币又凭空消失了。

“这也太犯规了吧!”五条悟没忍住露出一个有点羡慕的表情,他虽然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也做不到凭空变出钱来,夏油杰能利用他所吸收的一切咒灵的术式,伪造点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羡慕什么?这都是假的,你才是真的富家小少爷吧?”夏油杰把坐在他肩膀上的五条悟往上垫了一点,两个人趁着诡计还没败露,慢悠悠地从小吃街开溜。

“五条家好像是很有钱,”五条悟说,“可那又不是我的钱,从来没人没给过我零花钱。”

“那是你还年纪太小。”夏油杰说。“去了高专之后,五条家在金钱上对你可是相当放松呢。长大了你就什么都有了。”

“长大了我就什么都有了吗?”

“嗯。”夏油杰应声。“力量、自由、甜点,喜欢的电影和游戏机,长大了你就什么都有了。”

“接下来呢?”离开步行街后,五条悟问道。

其实夏油杰也没计划,带着五条悟逃跑也是头脑发热的决定。幸好五条悟在这方面不算特别难缠,只要是和夏油杰一起,哪怕只是在东京繁华的十字路口数汽车与店铺标牌都让他觉得新奇。

夏油杰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在他面前,五条悟不用再做神子,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子,就算有孩子气的愿望,夏油杰也不会嘲笑或者训斥他。

二人路过一家电器销售行,橱窗里摆放的新款电视机正放映什么,五条悟一把抓住夏油杰,叫他停了下来。

 

1996年1月8日,名侦探柯南开始在读卖电视台热播。或许对那个时代的孩子来说都是非常深刻的记忆,但是五条悟从不知道。他没有朋友,没有同学,也鲜少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平时交流最多的人除了仆从就是御三家的长辈,他们当中自然没人觉得五条家的神子会喜欢动画片。

五条悟几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了,他站在橱窗前看了一集,然后又看了一集,脚底生根般不想走了。也就是在夏油杰面前,他才会放任自己如此任性。夏油杰纵容他,甚至比他想象中更加纵容他,不用五条悟开口提出要求,就已经主动带他去书店买了漫画。

二人在路边找了家咖啡厅坐下,侍者为他们点单时,明显在二人的身份究竟是父子还是兄弟上混乱了一下,夏油杰笑着说他们是忘年交的好朋友,为自己点了咖啡,又问五条悟想喝牛奶还是果汁。

对方已经顾不上答话了,正沉浸在漫画书中看得高兴,夏油杰替对方做主点了牛奶,也乐得清闲,不再说话了,手指抚着咖啡杯的把手,望着外面出神。

店铺的落地玻璃窗外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被时间向前追赶,拼了命地想要在有限的生命中完成些什么,只有他不知道是蒙受了诅咒还是祝福,在这偷来的时间中短暂地逃走了。

“悟。”

“嗯。”神子百忙之中从喉咙重挤出一声回应,漫画书后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来,湛蓝的眼睛看了夏油杰一瞬,对方正望着窗外,仿佛刚才呼唤他那一声只是呓语。

于是五条悟又低下去。

“如果我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不得不逃走的话。”

“比如杀了很多人?”五条悟的眼睛又从漫画书上方露出来。

“比如杀了很多人。”夏油杰点点头。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说话时,他还是没有看五条悟。神子思考了一瞬,猜测夏油杰这话也许根本就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他还是回答了,毕竟能给他答案的那个与他同样年龄的五条悟并不存在在这里。

“好啊。”给出这个答案并不需要警过多少思考,年幼的神子并不清楚每一个选择背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诚实地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好啊,我们要逃到哪里去呢?”

“我想想,日本境内咒术师实在是太多了,可能只有海外才算安全。”

“那就去海外。”

“但是去了海外也会面对许多麻烦,语言,金钱,生活,孤独感……还有很多很多复杂的东西,”夏油杰说,“很大概率,你可能并不会变得更幸福。”

“有什么关系?”五条悟心不在焉地将漫画翻过去一页。“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夏油杰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以前你也这么说过?”

“以前?”五条悟的注意力又被他的话吸引回来。“你是说在高专上学的时候吗?”

“是,在高专,在冲绳,在很多地方。”夏油杰说。“你每次想做疯狂又任性的事情,我又不同意时,你都会这样说。”

“你听起来一副拿我很没办法的语气呢。”

“确实没办法,你太爱撒娇了。”

五条悟的五官古怪地皱在了一起,完全没法想象自己对谁撒娇的样子:“……我才不会撒娇。”

不过大约半个小时后,五条悟就完全违背了之前的发言,他看夏油杰走去吧台付款结账,又回到桌边拿好他们的东西,将手递给他,要他牵着自己从椅子上跳下来。

“你又要走了。”五条悟没去握他的手,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嗯,还是说你想再咖啡厅多坐会儿?”

“可以吗?”

“那我再替你点些吃的好了。”夏油杰说着,就要反身走向吧台边,看态度是打算自己离开,将五条悟一个人放在这里等待御三家的咒术师们找上门来。

五条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算了,还是走吧。”

夏油杰点点头,替他推开了咖啡厅的玻璃门,又紧随在他后面走了出去。五条悟在前面走得很快,一看就是有生气了,夏油杰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小心摔倒。”

“哦。”五条悟干巴巴地应声,只觉得几个小时前那些分外有趣的汽车商店招牌与小吃都变得没劲起来。他漫无目的地在人行道上走了一阵,突然转身看向夏油杰:“你就不能再多待上一会儿吗?”

“一会儿是多久?”夏油杰问道。“一分钟,一小时,一天还是一个月?”

五条悟也说不清楚:“我就是不想让你走。”

他有点脸颊发烫,很快意识到这话与撒娇也没什么区别,而之前他才说过自己绝不会对任何人撒娇,现在就提出了任性的要求。

夏油杰总是要离开的,他们已经这样分别了许多次了,不如说因为相遇的方式过于特殊,他们每一次见面,分别就已经在不远处等待了,五条悟明明是知道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表盘上的符文一个个熄灭,他愈发难以接受起来。

“一分钟也好,一天也好,就算我在这里多呆上一个月,”夏油杰不留情面地打破了他的幻想。“悟,最后我还是要走的。”

除了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一身是血的夏油杰,对方从未与他这样不客气地讲过话,五条悟难得放下矜持去请求,却被拒绝地如此干脆,不由得有点恼火,语气里是伪装得十分生硬的满不在乎:“……不行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一阵沉默,夏油杰对他点点头:“五条家应该已经动员御三家与上下所有等级的咒术师寻找你了,只要找个有咒术师的地方将你放下,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接。”

“……明明是你要带我出来玩的。”夏油杰说得他简直像是个麻烦一样,五条悟的声音不由得冷下来。

“确实是我,”夏油杰笑了笑。“你平时没什么机会离开本家吧,所以不知不觉就冲动了。”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很可怜吗?”

“怎么会。”未来之人摇了摇头,五条悟是世间最强大的神子,哪里有轮得到他一介凡人怜悯的地方?“我只是满足自己的私心,本来想着最后哄你开心一点的。”

“本来”的后面一定跟着“但是”,五条悟望着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预感。

尽管他仍然有两次机会还未使用,尽管他知道只要将指针转到爱人的位置上,他就一定能再次见到夏油杰,但是——

——他要在这里失去他了。

夏油杰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似乎是与他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已经不能继续再娇惯你了。”

 

 

05.

夏油杰与五条悟立在熙攘的人群中,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

“……你究竟着急回去做什么?”

许久之后,五条悟才艰难地组织起语言,开口问道。那预感逐渐变得强烈,似乎未来的发展正向着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像脱轨而去。

夏油杰总是回避的,五条悟无数次或直接或旁敲侧击地想要开口问他未来的事情,都被他精巧地让了过去,或者轻描淡写地蒙混过关。但是这次对方没有再逃避,夏油杰的神情看起来疲惫又轻松。

“新宿。”夏油杰说,“本来我在前往新宿的路上。”

这真是一个好傻的答案,五条悟心想,我问你要去做什么,并不是问你要去哪里。但夏油杰很快就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我杀了很多人,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五条悟打断他,夏油杰早已数次强调过他是个手染鲜血的杀人犯了,然而那是属于未来那个他的罪孽,五条悟不在乎,就算夏油杰是恶魔又怎样?他不愿意、也没有那个能力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审判他。

“未来的那个你没法相信,又气得要死。”夏油杰对他笑笑。“换手机卡的时候,我最后开机确认了下,哇,好多未接来电和短讯,你有很认真地找过我呢。”

“但是我又不能给你回消息,这个电话号码已经被完全监视了。直接联系你的话,在你找到我之前,追杀我的咒术师找上门来的可能性要更大。所以我来了新宿,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你。”

——2007年的那个秋天,夏油杰安置好那两个他从村庄里带出来的小女孩,乘上前往新宿的电车,做好了死的准备去见五条悟。

他一路上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等待着既定的命运在他身上降临。但是在命运到来之前,他先收到了来自过去的召唤,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又站在了六岁的五条悟面前。

他看着面前的小孩,几乎就能想象到五条悟这一路的成长轨迹,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五条家的天之骄子,自小被严厉管束着却养出了一副叛逆到不着边际的性格,像是灵魂里天生就长着想要挣脱束缚的翅膀。

年轻的男孩几乎没有社会常识,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也相当粗糙,这点一直到他上高中时也是这样。

然后他们理所当然地相遇,建立起新的羁绊,五条悟理所当然地依赖他——依赖他的照顾,他的处事经验与判断,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他——“不是还有你在吗?”五条悟总是这样说,夏油杰明知道只是想偷懒,却还是纵容了他。

世间所有娇纵与宽容大抵不过同一个原因,夏油杰也没能免俗,他想他大概还是很爱他,于是几次面对面前只有六岁的寂寞小孩,也没忍住要娇惯他。

算起来两个人认识也有三年了,尽管小事上总有诸多分歧,他们竟然没有认真地吵过一架。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夏油杰想五条悟是值得他认真地去吵一架,作为他们三年青春的最后尾声。这次就算五条悟对他撒娇威胁或者胡搅蛮缠,夏油杰也不会再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了。

“……见到未来的我之后,你又要做什么呢。”五条悟问道。

“什么也不做。”夏油杰平静地回答。“我只是等待你做出选择而已。”

他早就做出他的选择了,夏油杰回来见五条悟,只是为了将某个五条悟因信任而托付给他的东西还给他。

“你应该会直接杀了我也说不定。”

“我不会的。”

“你会的,悟。”夏油杰用那种异常温柔又残忍的语调说道。“我身为保护民众的咒术师,虐杀了一百一十四个一般市民,就算你是小孩,也能理解这是不能饶恕的罪恶吧?”

“那不一样!”五条悟打断他。“对别人来说或许是这样,但是我们不是相爱吗?你杀了一百一十四人又怎样?就算你杀了一百一十四万人,对于‘五条悟’来说,‘夏油杰’也是不一样的!”

五条悟没有杀死十七岁的夏油杰,年幼的神子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因为二十七岁的夏油杰曾经回应过他的召唤,陪他一起在月色下的花园回廊边吹风。但随后五条悟就意识到了,夏油杰的选择与未来的五条悟是否真的能做到杀死他毫无关联。

这问题的核心在于——夏油杰认为五条悟一定会杀了自己,却依然要回去。

年仅六岁的神子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荒谬和愤怒。

 

与夏油杰成为挚友的五条悟不是他,或者说,还不是他。

与夏油杰相爱的五条悟不是他,需要面对抉择的那个五条悟也不是他。

那个五条悟所处的地狱与他如此遥远,甚至毫无关联,他只是……他只是把面前这个夏油杰当作朋友而已,他只是想要见到他,想要和他说话——为什么他就非得必须面对这些残酷的事情不可?

“……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告诉我?”五条悟感觉自己在发抖,火辣辣的情感在他胸腔里鼓胀。“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们不就能和前几次一样普通地结束了吗?”

这次惊天动地的逃家行为,可能会导致他回到五条本家后被更严密的保护起来,短时间内没法再走出大宅一步,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想到今天所有的冒险——星星墨镜、人形烧与名侦探柯南,想到夏油杰乘着风带他离开五条家的样子,想想二人再次相见的机会,五条悟就已经很快乐了。

为什么夏油杰连这都要一起毁掉呢?

“你只想要关系中,美好的那部分吗?”夏油杰蹲在他面前,轻轻地说道。

“一定会有不好的部分吗?”五条悟问。

“是的,总会有不那么好的部分。”夏油杰残忍地破坏了年幼神子对于亲密关系最后的幻想,“很久以前我不就对你说过吗?挚友也是会吵架的,相爱之人也会有没办法一起解决的难题,所有人都是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大多数也是孤独地离开。”

“那我不要了。”

五条悟站地笔直,倔强地说道:“那我就不要了。”

 

人群如水流般四散开来,绕过他们,而他们二人就像是两块水流卷不走的坚硬的磐石,固执而静默地对峙着。夏油杰蹲在他面前,与五条悟四目相对,许久过后才叹了口气。

“是我说的太过火了,你就当我也有点乱了方寸吧,抱歉。”

五条悟没说话,他还在生气——用愤怒形容他体内现在沸腾的情感都太过肤浅,可他暂时无法为自己的心情寻找到适合的描述。但那些情感好歹因为夏油杰的道歉平息下去一些。

夏油杰十七还不到十八的年纪,连合格的大人都算不上,不管怎样勉强自己去面对死亡,要说不害怕那一定是假的。

但他还是要去。

“……害怕的话就逃走啊。”五条悟孩子气地小声说,夏油杰只是摇头。

“如果只是因为害怕就逃走的话,那就太不负责任了。”

五条悟反问:“那为什么在咖啡厅里的时候,还要问我是否愿意和你逃跑?”

“提问的话当然是因为想知道答案了。”

“那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又要怎样做呢?将那个邀请再对未来的我复述一遍吗?”

夏油杰是五条悟的“无法舍弃之人”,直到他们二十七岁那年都是这样,只要能够好好沟通,说不定他们就不必与对方为敌:“你们不是相爱吗?他会听你说的。”

夏油杰只是摇头,不如说在得到了五条悟的答案后,他更加没法对未来的那个他发出邀请了。

他不能用情感去动摇五条悟的选择,那样就太卑鄙了。夏油杰心知自己在五条悟眼里一定已经是个糟糕透顶的人了,但他还没卑鄙到那种地步。

“那些都是我没法讲出口的话,最后一不小心全都说给你听了,真抱歉,”

五条悟陷入了沉默,很久之后才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如果是朋友的话。”

“什么?”

“我说,”五条悟清清嗓子。“如果你把我当作朋友的话,对朋友倾诉自己的烦恼不也很正常吗?”

夏油杰一愣,然后对他笑了起来:“是的,如果有烦恼的话,告诉身边的人总是能稍微变得轻松一点。”

“——不过,你应该也很快就会忘记了。”

夏油杰双手支在膝盖上站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年幼的神子只能抬起头仰望他。

“什么?”

“那个咒具。”夏油杰说。“从高专一年级作为挚友被你召唤之后,我就一直在调查。”

“能够扭曲时间与空间的法则的强力咒具再怎么说也太超过了些,强大的力量总要用相匹配的代价作为交换,这咒具被你如此长时间的驱使,你本人的咒力消耗却只是正常,说明力量等价交换的东西并非咒力。”

“我试探性地问过你几次,未来的你对于这样一块‘能够操纵时间的特级咒具’毫无印象,于是我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调查1996年发生在五条家与你身上的所有事情。想要瞒过你进行这样的调查真的很困难,但是我还是很快有了收获。那年春天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袭击案,五条家的神子被直接从本家绑架带走,虽然不过半日就找了回来,但是犯人却一直没落网。”

“回家后你还生了一场大病,五条家对外宣称你是受到了惊吓。”夏油杰笑了笑。“但是当我拿这件事情去问你的时候,你说绑架的经过已经全忘了,只记得好像在外面吃错东西了,肚子很痛——我就说你刚刚不该吃了冰淇淋就吃热的关东煮。”

五条悟年幼的面孔上是一片空白:“……你在讲什么?”

夏油杰却突然转移了话题:“接你的人来了。”

五条悟下意识地回头,咒术师体内所蕴含的咒力形式是与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六眼扫过,很快就从人群中捕捉到了夏油杰所说的对象。这条街道上已经聚集起了三四位咒术师,却只是慢慢靠近,谨慎地判断着夏油杰与五条悟的关系。

“那个咒具的力量有限,在所有咒力彻底耗尽时将会彻底损坏,你因此获得的信息应该也会全部被抹去,这样就是完整的交换了。”夏油杰最后摸了摸他的头。

“今天让你难过了。但是看在我大概率就要死了的份上,不要太生我气。”

“你不会死的!”五条悟抓住他的手腕。“我见过未来的你——二十七岁的你!他还答应了我会和你和好,你不会死的!”

夏油杰有点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五条悟谈论在别的时间所遇到的夏油杰,于是微微怔愣了一下,冲他微笑起来:“如果那是你的选择的话。”

四周向他们靠拢的咒术师加快了脚步。

“我该走了。”

“等等——”

“抱歉,”夏油杰低声说,温柔又不容拒绝地将五条悟抓着他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让你和糟糕的人做了朋友。”

 

“五条少主!”前来解救五条悟的咒术师冲上前将他一把捞住,护在身后,还有人冲上去想要攻击夏油杰,而对方只是冷漠地扫视他们一眼,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凭空溃散成一团模糊的光,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装着五条悟衣服的服装店纸袋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消失了?”那位咒术师惊讶地喊道,开始联络同伴封锁街道进行搜索,而五条悟人偶般被他们来回摆弄,有人温声问他是否安全,又有人问他有没有受伤。然而无论他们问五条悟什么,他都完全不回答。那些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得联系本家与警察那边合作搜寻绑架者。

就在这时,五条悟突然动了,他伸手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白嫩的手指攥得紧紧的,几乎用上了全部咒力,将那人扯得弯下脊背。

“五条少主……?”

“我要回家。”五条悟说。“送我回家。”

 

绑架案惊动了御三家、咒术联盟与两所咒术学校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咒术师。就算五条悟平安回到家中,这件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五条本家大宅已经许久未如此热闹过了,仆从们忙进忙出招待来访的客人,趁着烧水泡茶的功夫,窃窃私语着交换信息——

“少主好像完全不开口说话。”

“医生检查说没有受伤,是不是被吓到了?毕竟还是六岁的小孩……”

“他不让任何人进他的院子,还亲自结下了帐。”

“少爷已经能布下这么复杂的帐了吗?不是上个月才刚刚开始练习?”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们这些仆人完全没法进去吧?”

御三家的仆从大多是与本家渊源颇深的普通人家,或者旁支咒力低微、没能获得咒力的孩子。尽管五条悟只有六岁,但是神子制作的帐对他们来讲已经成了绝对的障碍。

一位仆人有些担忧地问道:“咒术师大人们又全都在议事厅商讨,万一少主在里面出事怎么办?”

“外面的结界已经重新布置过了,也新增加了看守,让少主一个人待会儿也应该没有问题吧……”

一阵沉默后,又有人问道:“绑架犯那边有线索吗?”

“完全没有,家主大人正为这事发火呢。”

水中滚起微小的气泡,仆人取了湿布,将水壶从炉上拎下来,又有人去取茶叶,大家不再闲聊,很快又各自散去忙碌。

 

闹得惊天动地的绑架案就这样鸡飞狗跳的划下了句号。

事情进展至此,仿佛已经与被绑架人五条悟彻底无关了。年幼的神子被人遗忘在自己的房间里,屋中没有开灯,五条悟没什么形象地安静趴在地板上,姿势像是走着走着突然摔倒了,就再也不想爬起来的样子。

这副模样可不能让仆从看见,五条悟还有他最后的自尊,帐也是为这一目的存在的。他身上还穿着那套帽衫和短裤,鞋子胡乱脱在一边,袜子一只团成一团掉在鞋子里,一只还套在脚上。

他趴着不动,手里紧紧攥着那微微发光的咒具,表盘上的符号已经熄灭了四个,只剩最后两个亮着微弱的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条悟突然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疯般将推门一把拉开,狠狠将手中的咒具掷了出去。黄铜色的表盘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飞过回廊,飞进花园,撞在院中樱树的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落在花丛中。

随后,门内又飞出一副星星形状的墨镜,塑料框架的眼镜重量太轻,落在门外滑稽地弹了两下,看起来与古香古色的木制回廊格格不入。又过了一会儿,一件蓝色的儿童卫衣团成一团飞了出来,五条悟的房间内一阵混乱的响动,听起来像是绊了一跤。再然后,白色的短裤也飞了出来。

门又被啪的一声合拢,五条悟面无表情,怒气冲冲地打开自己的衣柜,取他平时穿的衣服,歪歪扭扭地往身上套。

平时都有仆从伺候他穿衣,所以五条悟自己做这些事情时并不熟练。

但只要他想,总还是能做成的。打不出漂亮的绳结也没关系,五条悟将腰带胡乱系上,整理好衣领——现在他看起来与往常一样了,也就是待会儿解不开腰带时,可能要用剪刀剪开而已。

夏油杰根本没将他当作过朋友。

对于他来说,六岁的五条悟只是个短暂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幽灵,只有那个与他同龄的五条悟才是真实的。不管是温柔的话还是残忍的话,想要诉说的对象也不是他,他宁可回去送死,也吝啬与他多待一分钟的时间。

触碰那个咒具就是错误,转动指针也是个错误。

与夏油杰用那样的方式相遇是个错误,和夏油杰成为朋友更是个错误——那个夏油杰从来也不属于这里,每次都只是将他丢在一边,甚至连体面的告别都没有就匆忙离开,是什么给了五条悟他们算得上是朋友的错觉?他本来也——神子怎么会需要朋友!

五条悟愤怒地将衣柜门拍上,想要再摔点什么东西,但他忍住了,他的傲慢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发疯。他可是那个五条悟。

于是最后他只能静静坐在房间里,沉默地盯着空气。

“……”

如果现在他面前有一个按钮,只要按下去就能将付出的情感与期待全部收回,那五条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按钮拍上十遍。可感情的投入本身就是盲注,你将信任和爱交付时,从来没法指望自己会收到什么作为回报,他是明白的,虽然五条悟年纪很小,但是他懂得。

——更何况夏油杰也没有那么糟糕。

……最开始他们还挺开心的。

夏油杰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会对他讲许多别人不会和他讲的话,带他出去玩,给他买平时家里人决不允许他吃的小吃,陪他看漫画。

……夏油杰对他很好,夏油杰只是没将他当作过朋友。

 

五条悟坐在房间里。

他尽力了,

……他已经尽力了。

……

 

年幼的神子突然站起身来。

五条悟走一把拉开推门走到外面,将他之前扔去回廊的衣服捡起来,抱回房间,塞进衣柜。然后他又大步走出去,将落在回廊边的星星墨镜也捡了回来。

随后他踢上木屐,翻过回廊,走进花园中的樱树下去找那被他扔掉的咒具。

因为之前夏油杰对抗结界掀起的爆炸,樱花几乎已经全部从枝头剥落了,雪般散落一地。五条悟有点粗暴地将花丛乱七八糟地拨开,很快在泥土间寻找到一点微弱的亮光,这咒具已经被他使用了四次,如今只能召唤“爱人”与“亲手杀死之人”来到他身边。

他将咒具拿起来,不顾一切地拨动指针——

按下就能够将他付出的情感与期待全部收回的按钮并不存在,但是能将未来之人召唤到他身边的特级咒具确实存在。要说五条悟还有什么事情能做,那就只有这一件了。

——他不是为了夏油杰,他为了他自己。

夏油杰是诅咒师也没关系,他满手鲜血,是咒杀过上百平民的恶魔也没关系。五条悟已经受够做一个徒劳的旁观者了。夏油杰问他愿不愿意一起逃走——或许这并不是对他发出的邀请,但是他已经听到了,也决定要去回应了,五条悟是小孩,他有任性的权力。

如果未来的那个他没有选择的权利,那就他来选择。如果这咒具能将临死前的夏油杰带到他身边,那他就使用它。被诅咒也好,会失去记忆也好。他要夏油杰活着。

指针挪动,符文燃烧。连同未来的咒术再次施展它奇异的效果,像是拨弄命运的无形巨手,短暂挽留那即将被他杀死的爱人。

 

06.

“杰!”五条悟发出一声恐惧的大喊。

在夏油杰出现之前,他曾设想过对方是否会受伤的,然而真的看到时受到的冲击却比想象中更大。

面前这个夏油杰看起来简直糟透了。他一身是血,长发散落,皮肤苍白,看起来已经几乎与死人没什么两样了,五条悟扑上去一把将他抱住,感觉温热的液体迅速就沾湿了自己的衣袖。

五条悟并不怕血,他远见过比这更多的鲜血,也见过夏油杰被鲜血浸透的样子,但这次不一样,这身温热的液体都是从面前这个夏油杰的身体里流出来的,湿沉沉地浸着布料。

夏油杰后退两步,后背撞在樱树的树干上,几乎立刻就脱力地顺着滑坐下来。

“……你又使用那个咒具了。”夏油杰的呼吸急促而浅。“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再用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五条悟放开他,转头冲着门口大声喊叫起来啊。“有人吗!谁去把医生叫来!”

神子慌乱之间已经忘记自己之前在院中结下的帐,他的呼喊无人听见。五条悟无措地看着夏油杰:“放心吧,杰,家族里有好几个医生,还有能使用反转术式的咒术师,等我把他们找来,只要一下就能把你……”

夏油杰摇了摇头,他咳了一声,吐出些细小的血沫,明明已经是狼狈得不行的状态了,却用满是鲜血的手按在树干上,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五条悟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臂已经完全消失了,半身鲜血几乎都要从这创口处流干了。

“悟,抱歉……但是今天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所以没有空陪你说话。”

然后夏油杰失败了,他又顺着树干滑下来。

“你不要再动了!至少等我想办法治好你的伤……”五条悟起身要去叫人,却又被对方一把攥住了手腕拖了回来,他掌心滑腻的血在五条悟的手腕上拖出长长一道红色的痕迹。五条悟完全没想到对方重伤状态下还能使出如此大的力量,当场被他扯了一个踉跄。

“悟,听我说。”

“等医生来了我会听你说的!”五条悟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然而夏油杰攥地很紧,是用上了咒力的力道,更多的血从他伤口中渗出来,五条悟不敢再动,只得将袖子在掌心中攥成一团,压住他的伤口。

“是谁做的?是我吗?”他难过地追问道。“是我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吗?”

“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在回廊上抱着你睡觉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意识到了,”夏油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失血已经令他的精神已经有点涣散了。他眨眨眼睛,竭力注视五条悟。“当你将指针挪到这个符文上时,出现的一定会是我……但我又忍不住想,为什么我这样的人到最后,反而占据了你人生所有的选项?也许这也是对我惩罚吧。”

“我让你将爱人留在最后,”夏油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想着至少能让你最后见到我体面一点的样子……虽然二年级的我是个十足十的傻瓜,但至少是你喜欢的那个傻瓜。”

“六岁的你和高专时期的你睡着时看起来也没什么分别,一副无忧无虑,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样子……我看着你,又觉得后悔,为什么这件事情要发生在你身上?你根本不该继续使用这件咒具,哪怕最后你会失去记忆,让你见到现在的我这副样子对你来说也太残忍了。”

“那就不要离开啊!”五条悟感觉他用来按着夏油杰伤口的袖子正被缓慢浸湿,他不用低头去看,就知道那一定是红色的。 “让我想办法治好你,不要再回去了!”

“悟,我想过要杀死你,认真地思考过。”夏油杰微微侧过头来,被鲜血濡湿的长发凌乱垂下,五条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觉得面前这人的灵魂都逐渐安静下去。“不是未来的那个你,而是现在的这个你。”

“如果你不是五条家的神子就好了,如果我这一生从来没遇到过你就好了。”

死亡正缓慢降临,夏油杰的话凌乱仿佛呓语。

“我这一生每一个无法逃避的选择,为什么你都要牵扯进来呢?我明明根本就已经不想再……为什么直到最后都不能给我留点体面呢?”

“为什么要徒劳地救我呢?”

“明明杀了我或者将我放着不管,你的人生都会轻松很多。”

“你就当作我在任性好了。”五条悟按在他伤口上的那只手加重力道。“我是不会让你就这样死掉的。”

“悟,死亡没你想象地那个糟糕。”夏油杰温柔地对他说。“甚至有些时候,活着才是更大的惩罚。”

“不要对我讲那些大道理。”

“不是大道理,只是经验罢了。”夏油杰摇了摇头。

他看起来有点悲伤,还有其它许多混乱的情绪夹杂其中,五条悟不懂,他不懂为什么夏油杰还能释然地笑。

“悟,我这一生,一直在因为做出违心的选择而遭受微小的惩罚。”

夏油杰几乎是一股脑地,将他短短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说出口的话,说给了年幼的神明。

像是最后的告白。

“吸收的每一个咒灵都不会杀死我,它只是让我接连不断地,短暂地感受痛苦……可我真的想要拯救那些人吗?如果从心底爱着他们,为什么哪怕他们吐露感谢的话语都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我可能是真的累了,十五岁那年我走进东京咒术高专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为什么那些事情好像突然全都变得好遥远,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真可笑,明明对你讲了那么多的大道理,最后发现我好像才是那个没心肠的坏人呢。杀死那些人的时候也是,这个念头好像已经在我脑海中沉淀了很久,所以真的下手时连犹豫都没有……一百一十四人,悟,我连自己的父母都一起杀掉了。”

“当时我就意识到了,说不定我真的是比想象中要更加冷血的人。”

“现在说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五条悟听不出夏油杰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几乎要使出央求的语气来,他努力想要撬开夏油杰的手指。“我现在去叫医生与咒术师来,你能在这里等我吗?”

夏油杰没有回答,他瞳孔都已经有有些扩散了,若是普通人经历如此大量的失血,一定早就陷入休克,而咒力还支撑着夏油杰破碎的身体,让他继续琐碎地说了下去。

“但是为什么我没法忘掉呢?”

“我真的已经受够回想他们的脸了,还有那些临死前那些不成句的怨恨和诅咒。愚蠢的猴子……我对他们已经恨到就算杀死他们也没法忘记他们的的地步了吗?还是说这也是惩罚,是因为我……又做了什么违心的决定吗?”

“那些惩罚从没杀死过我,所以总是给人尚可忍受的错觉。可使不管多么微小的惩罚,堆积起来也会逐渐变得难以忍受。”

“还有你,五条悟,与你相遇的每一天,”夏油杰的目光移到他脸上,那是多么复杂的眼神啊,他透过神子稚嫩的面孔望着未来的爱人。他终于松开了攥着五条悟手腕的那只手,唯一的左臂缓慢抬起,虚虚拢在五条悟头上,似乎是想像以往那样摸摸他的头发,却始终没落下。

“你像个太阳,蛮不讲理又热情地叫人受伤,我所有天真又愚蠢的梦想……可能我们相遇最开始就根本是个错误,所以幸福的部分最后也会变成惩罚。”

年幼的神明如此无辜。五条悟……他曾经的搭挡,曾经的恋人,他毕生的宿敌与所有还算得上宝贵的回忆,就连用这双手触碰他,感觉都像是惩罚。

那是他们本不该拥有的,偷来的青春,所以余生都要为此受到惩罚。

他虚悬的手突然被一把攥住,五条悟洇着温热的血紧紧握住住他冰冷的手指,急切地对他说:“只要逃走不就行了吗!”

“不要再回去了,留在这里不好吗?” 五条悟说,他听不懂夏油杰琐碎的告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与他的相遇像是一场惩罚,但那没有关系,只要他能活着。“无论你做了怎样的错事,那些还都没有发生,这里没有人会追杀你。”

“觉得痛苦的话,就不要做咒术师了,也不要再接触诅咒了。如果我让你觉得痛苦了的话,”五条悟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像是卡住了一般,让他难以说出接下来的话。“不和我做朋友也没关系,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就好了!”

——不管是现在的我,还是未来的我,逃地离五条悟远远地,这样就能让你幸福吗?

“谢谢你,悟,真的。”

夏油杰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那一刻,他的神态发生了某种变化,仿佛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残酷刻痕都逐渐剥落。夏油杰都不知道自己灵魂中原来还残留着这样的地方,这一刻,他看起来像是那个与五条悟相爱的十五岁的少年了。

“可是我必须拥抱我的不幸才行呀。”

 

五条悟一下静了下来。

傲慢的神明从未如此卑微的祈求过,而如今,他又像是凡人那般被拒绝了。

“……你是笨蛋吗。”五条悟似乎因为夏油杰最后那句话而歇斯底里起来,他不明白,也没法接受。“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只是想要你活着啊!”

“不要可怜我,悟。” 

“你连自尊都没有吗?”年幼的五条悟愤怒到几乎咒力都要不受控制地从每个毛孔爆发出来,他浑身发抖,口不择言,“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幸福,所以脑子里只有去死这一件事情?可怜你,你根本不可怜!你活该死了!反正——反正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五条悟没法控制地大声喘息,在他面前,夏油杰只是以沉默回应,等待着他冷静下来。

许久之后,他终于才止住了身体的颤抖,五条悟深吸一口气,重新收拾起他破碎的矜持,固执地盯着院子的某个角落,不愿与再去看夏油杰的眼睛。

“别生我气了。”夏油杰摇了摇他的手。“那样子我走了也不会安心的。”

“原来你还会在乎我的想法。”五条悟语气生硬地顶了他一句。于是夏油杰又不说话了。

许久之后,五条悟开口说道:

“……这些话,你一句都不会对未来的那个我说,对吗。”

“是的。”夏油杰的声音很轻,“我不会把多余的感情再交给你了。”

五条悟摇了摇头。

“你这个骗子……夏油杰,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你明明说过只要我长大,就什么都会有的。”

“你会有的,你想要的力量与自由,你什么都会有。”

“但是没有你。”

“也会有我,你会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夏油杰,属于你的那个夏油杰。”

然后在某一天必须杀掉你吗?别开玩笑了,那还不如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五条悟喉咙发堵,想说却说不出来。

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让我遇到你啊。

“悟,别因为我对长大失去信心,也许我会变成满口谎言的糟糕大人,但是你很好。”

“不用担心被摸头会变矮,你会变成身高一米九的大帅哥,虽然性格有点招人烦,但是向来走到哪里都是关注的焦点。”夏油杰笑了笑。“你会拥有支持你的朋友与伙伴,变成勇敢又坚强的大人,你会成为真正意义上无人可比的最强,所以就算有一天曾经的伙伴变成了敌人,也不要害怕。”

“你也会拥有我,在你十五岁那年,你会遇到我。”

在九年后早春的咒术高专。

在令人目眩的阳光与风中。

你像个童言无忌的小孩,用毫无社会常识的粗糙交际方法与我套近乎,先是嘲笑我刘海奇怪,再说我名字难听,想从我这里获得一点关注与反应。我被你折磨得火大的要死,但还是会和你做朋友,会娇纵你,拥抱你,爱上你。

我们会拥有全世界最好的青春。

只不过我的旅途要比你结束地稍早一些,而你会变成更好的大人。

“所以去见最后的那个我,然后忘了我,为了我们能够更好的相遇。和我道别吧。”夏油杰说。“我真的该离开了。”

五条悟与他相握的那只手蜷缩起来,又很快放松,他任凭夏油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走,这才很轻地说了一句“再见”。夏油杰也对他说再见,再次尝试撑着树干站立起来,这次他成功了,五条悟仍跪坐在原地,没看他的眼睛。

夏油杰转身,也就是在他要离开的那个瞬间,五条悟突然一下站了起来。

“杰,”五条悟冲他大喊,“夏油杰!”

“与你相见这五次,认识你这段时间我都很开心!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夏油杰回过头,他一手按狼狈地按着滴血的伤口,神情却是笑着的。

“但是!”

“别让我认识你!别再让我认识你了!与你有关的人生我已经受够了!”五条悟冲他大喊。

你的人生也才仅仅开始六年吧,夏油杰心想,眼睛弯起来,真心实意地冲他灿烂笑起来。

像大人,像小孩,又狡猾又天真。糟糕的夏油杰,到死为止都在明知故犯地说谎。

“我也是!”夏油杰冲他大声喊道。“我也是!”

 

07.

五条悟一动不动地站在空空荡荡的庭院里,仿佛要这样静静地化成一座石像。

夏油杰已经离开了。

五条悟猜测未来的某个时间,他或许正狼狈又跌跌撞撞地寻找着他。

未来的那个自己看到他时会说些什么呢?

他会给他想要的死亡吗?

……到最后他也什么没能改变。

满地都是染血的残樱,五条悟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才缓缓低下头去看手中的咒具。表盘上只剩下最后一个符文孤单地亮着,像是颗微光闪烁的星星,五条悟手指攥地发白。

——爱人。

他最后剩下的,还未召唤的爱人。五条悟知道这符文所对应的召唤对象,夏油杰已经告诉过他了。他伸出手,缓缓将表针旋转到对应的位置。温暖的光芒立刻扩散开来。

随即,五条悟突然想起有件事情他忘记嘱托夏油杰了。

夏油杰答应了会与未来的那个他和好的,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最后一个符文也熄灭了,表盘暗淡下去,彻底化作一块没有任何咒力的普通物品,身穿高专制服,时年十六岁的夏油杰出现在他面前,对方惊讶地啊了一声:“又是我吗?”

五条悟已经对他解释过那个咒具的作用了,因此夏油杰对于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不怎么慌乱,只是有点惊讶。

“……嗯。”

五条悟清了清喉咙,这才艰难地从喉咙中挣扎出一声,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夏油杰走到近处,很快注意到他衣服与身上的血迹,立刻有点惊讶地皱起眉头。

“你被袭击了吗?”夏油杰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确认他身上是否有伤口,“五条家的医生呢?”

“没有。”五条悟说。“都是……都是别人的血。”

“怎么回事?”夏油杰问道,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替五条悟擦脸,又一根一根擦他手上的血迹。那些粘稠的液体在五条悟体温的作用下已经半干涸了,化作深褐色。夏油杰动作温柔地一根一根揉搓他的手指,眉眼低低垂着,看起来沉稳又温和。

——是很爱他的那个夏油杰。

是那个没有被不讲道理的命运折腾地疲惫不堪,依旧有余力去爱他的夏油杰。

五条悟根本没法控制地盯着他看,又说不出任何话来。替他清理完后,夏油杰终于注意到了五条悟奇怪的视线,他也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从喉咙中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这一地血又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没有回答,却错开话题,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你和我,是怎么开始交往的?”

夏油杰被他问得一下愣住:“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回答就是了。”

“就算你这么说……”夏油杰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该如何对年幼的五条悟讲他们未来的故事,他与五条悟并不像普通的男女恋人,有从暧昧到牵手,最后再表白的过程。不如说他们之前都是作为挚友相处,突然某一天关系就产生了质变。

“因为是搭挡,所以我们总是什么都一起做。硝子因为术式特殊的关系很少和我们一起出来,平时执行咒灵祓除的任务一直都是我们两个一起做。”

……好痛。

“吃饭啊,看电影啊,打游戏什么的,有时候就干脆在我宿舍里留宿,硝子说我们就是狼狈为奸的两个混蛋,好事坏事都一起干,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夏油杰对他笑笑,话说得吞吞吐吐,脸颊有点发红。“开始其实也都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怎么说呢,大概因为那晚看了爱情电影吧……你本来一直就是个挺疯的家伙,总之就是相当突然地觉得尝试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随着夏油杰的话,五条悟逐渐感受到那种令他窒息的疼痛。

这就是夏油杰所说的惩罚吗?

明明在说着幸福的事情却痛苦地难以忍受,他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其实我有时候也是个挺疯狂的家伙,也算是一拍即合吧……悟?!”夏油杰话语的尾音轻轻提起.

五条悟突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小孩柔软的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一副恨不得将他勒死的架势。他一只手按在五条悟后背上抚了两把,诧异地追问:“究竟怎么了?你今天一直好奇怪,果然我还是得问清楚,是发生了什么吗?”

“杰,” 五条悟的声音闷闷从他肩头传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至少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哭,这让夏油杰松了口气:“讲讲看?只要我能做到。”

五条悟用有点执拗的声音对他说:“你一定要做到。”

“……好好。”夏油杰哄道。“我一定做到。”

“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就算我们因为很严重的事情吵了起来,就算你非常非常生气,也要跟我和好。”

五条悟说,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定要跟我和好。”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夏油杰松了口气。“放心吧,在未来的时候,我们两个每次吵架也是我率先讲和呢。”

指望你消气后主动给我台阶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在心里想道。

“你答应我了?”

“嗯,我答应你了。”夏油杰说。“我们其实也很少真的吵架,大部分时候也只是为小事斗嘴——你在外面闯了祸要我帮你善后啊,或者我又唠叨了你不愿意听的大道理之类的……喂,悟?你在哭吗?!”

“悟?”

“悟?”

 

夏油杰不是没见过五条悟掉眼泪,不过电影看到感人的部分掉几滴眼泪哪里算得上哭?悲伤的情绪过去后,五条悟又是活蹦乱跳没有心事的快乐男高中生,这跟现在能一样吗?

五条悟将头埋在他肩颈处不肯抬起来,温热的潮意无声无息地缓慢浸透布料,他哭得像是一口沉默的泉眼。夏油杰一时间提心吊胆又手足无措,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摸到了手帕,可是这东西之前已经用来擦拭血迹了,现在再用来擦眼泪肯定不大合适。

所以到最后,夏油杰也只是抱着他。

“不要哭了好不好,不要哭了。”

五条悟不仅没停,还变本加厉。年幼的神子揪着他未来恋人的衣服,放声大哭。

 

 

尾声

 

2005年,春。

虽然东京已经脱离冬日的寒冷,气温回升,但咒术高专毕竟坐落在山里,夏油杰做事周全,是特意穿了外套来的。

路走到一半,外套又脱了系在腰间。是个人连续爬上百阶楼梯都会热,汗水从他的白衬衫下洇了出来。夏油杰喘了口气,有点郁闷于咒术高专的防入侵机制。

他本人的咒力虽然已经在这边完成了注册,但是被他所吸收的那些咒灵没有,所以他明明有特意收服能当坐骑使用的咒灵,却依然只能认命爬山了。

其实他未来的班主任夜蛾正道有在电话里提议过去电车站接他,但夏油杰说不用,还是直接学校里见吧,十五岁的年纪他也不算小孩了,这点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喂,你,”

他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你也是这一届的新生吗?”

夏油杰顺着蜿蜒的山路抬头向上看,层叠茂密的树冠缝隙间抖落令人目眩的金色阳光,光里站在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这人个头很高,穿着咒术高专的制服裤子,外套提在手上,看起来也是走得热了,正在这里休息。

这人说话不怎么客气,但是夏油杰也不太在乎。“是,你是?”他随口应声,一边抬腿继续往上走。对方站在原地等他,随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五条悟。”

“夏油杰,”夏油杰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你好。“

随即,他听到那人似乎是从鼻子里喷出一声来,好像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会惹人发笑的话:“那是什么,好搞笑,也太奇怪了吧?”

“……你知道你在评价的是别人的名字吧?“

夏油杰又登上几步台阶,站在离对方足够近的地方与他对视。他终于看情了面前青年的脸,五条悟皮肤白皙,一头白色短发,圆片墨镜此刻架在头顶,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笑得弯起来,五条悟盯着他看。

“夏油君,你不仅名字奇怪,刘海也好奇怪。”五条悟笑嘻嘻地对他说。“莫非你中学时是不良吗?哦,还有打耳洞呢!像女孩子一样。”

爬山很累,夏油杰告诫自己没有必要第一天就和同学打架。

“夏油君——”五条悟拖长音调,看着夏油杰越过他,向前走去。

“夏油。”五条悟从后面凑上来,在他耳边说,夏油杰只觉得他的呼吸都喷到了自己脖颈上,很痒。

“喂。”五条悟又换到另一边。

“倒是多说两句话呀,你都不觉得无聊吗?”

“杰?杰——这样叫起来是不是好听一些?”五条悟脱口而出,将那三个音节在口中滚过两遍,觉得虽然发音比夏油要长一点,却意外顺口地多。“杰,我们要不要比谁能更快到达咒术高专的校门口,也算作同级间的第一次切磋了?”

夏油杰没回答,只是在心底发出一声慢悠悠的叹息。

完了。他心想,全完了。之前设想的来到咒术高专后那些友好相处共同战斗的画面已经可以直接扫进垃圾箱了。虽然还不知道与他同级的另一位学生是怎样的家伙,至少目前,他跟五条悟是完全合不来,也不太想勉强自己合得来。

“五条同学。”夏油杰站住脚步。

“嗯,怎么?”

树影婆娑,五条悟也停下脚步,他望着夏油杰,在春日温柔的阳光下,竟然生出一种对方正温柔注视着他的错觉。

“我有一个更好的提案。”夏油杰笑得诚恳,“不如我们来比一比从这里到校门口,谁能保持沉默更长时间吧?”

 




END

 


椅芋

赤音(♂)✖️阿库压(♀)

赤音(♂)✖️阿库压(♀)

江水西流去

【成龙历险记——西玉】棋手 190

  小玉和西木一前一后翻进赛马场,这块地方靠近马厩,离看台较远。但观众喧闹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来。  

  不需要过多熟悉赛马场内的地形,小玉拉着西木直直冲向马厩,“龙小组行动!”

  当然不速之客不止小玉和西木,阿奋三人也从影子里转出来。

  “瞧瞧我们发现了什么!”阿奋将手中剑射出,“一个小女孩!”

  西木抬脚,一脚将手里剑跺进泥里。

  “我不明白。”拉苏提着锤子,暂时没有进攻,“如果我们对付不了成龙,又怎么能保证能对付西木。我是说,他可是和圣主一样的恶魔。”

  “我们不用打败西木,只要拖住西木就行,黑影兵团会找到马的。”

  嗯?

  手里剑突然融化,变成一摊黑影,汹......

  小玉和西木一前一后翻进赛马场,这块地方靠近马厩,离看台较远。但观众喧闹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来。  

  不需要过多熟悉赛马场内的地形,小玉拉着西木直直冲向马厩,“龙小组行动!”

  当然不速之客不止小玉和西木,阿奋三人也从影子里转出来。

  “瞧瞧我们发现了什么!”阿奋将手中剑射出,“一个小女孩!”

  西木抬脚,一脚将手里剑跺进泥里。

  “我不明白。”拉苏提着锤子,暂时没有进攻,“如果我们对付不了成龙,又怎么能保证能对付西木。我是说,他可是和圣主一样的恶魔。”

  “我们不用打败西木,只要拖住西木就行,黑影兵团会找到马的。”

  嗯?

  手里剑突然融化,变成一摊黑影,汹涌而起,牢牢粘住西木的腿。

  周将三节棍拆开抛出,成三角形插在地上,正好围住西木。三根铁棍之间瞬间连起紫黑色的细线。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小玉小心,不用管我。”

  西木试探性用手碰了碰,没有弄断,细线韧性很强。紫光迅速蔓延到西木胳膊上,不断的腐蚀西木的血肉。

  连带着黑影王国的力量。

  西木眉头一挑,心里了然。单靠阿奋他们三个,就算累死也不可能困住他。但刀龙似乎是摸到了黑影王国的大门,已经能通过尼嘉面具借去黑影王国的力量。

  当然阿奋几个还没法控制影子的力量,只是将这种力量附着在自己的武器武器上。

  不太妙啊。刀龙一直在汲取黑影王国的力量,万一被他惊醒了塔拉就麻烦了。

  虽然塔拉只是个小恶魔,但也算有点本事。被他掺和进来搅局会凭空添很多麻烦事的。

  看来改天要在影子世界做点布置了。

小玉从善如流,越过拉苏的阻拦,闯进马厩深处。

  阿奋和周留在原地,维持对西木的控制。而拉苏举着锤子去追小玉。

  西木目光移动,太阳似乎晃了一晃,稍稍变亮了一些,气温似乎也稍稍变高了一些。

  炽热的阳光从屋檐照进马厩,照在西木和阿奋,周身上。

  如同傍晚的阳光,阿奋和周的影子被拉长。而西木的影子却像被蒸发了,没有一点留下。

  “这是什么情况。”阿奋着急忙慌的催动手里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困住西木的法阵在阳光的照耀下融化,沸腾,蒸发。

  西木拍了拍裤子,掸掉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灰尘,“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出来了而已。”

  阳光在西木身后照耀,刚刚消失的影子出现了,覆盖在阿奋和周的身上。

  西木抬起两只手,手掌向上,像是在托举太阳。

  “不欢迎我吗?”

  

阿新啊

[也青]王也说这世上有谁会不喜欢诸葛青?

*原著向he

*时间线在碧游村之后

*甜不滋儿口水文


这世上有谁会不喜欢诸葛青么?王也翘着个二郎腿躺在松软豪华的两米大床上咂摸这个问题,时不时还用一只脚的拇指扣另一只脚的脚心。


只要他想,上至七八十的老太下至五六岁的可爱小萌妹都能被他逗得心花怒放,或者说根本不是性别的事儿,只要他愿意,这人能在鱼龙混杂大排档就着一杯青岛哈啤把旁边儿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花臂大哥聊得揽着自己的肩膀亲亲热热称兄道弟。


王也曾评价说诸葛青你这天赋不去做卧底深入犯罪团伙简直可惜了,然而诸葛青只是眉眼弯弯搂着王道长的肩膀笑说,那王道长有没有被我无处安放的魅力迷住啊,王也看着他那水光潋滟的狐狸眼睛就一阵害怕...

*原著向he

*时间线在碧游村之后

*甜不滋儿口水文


这世上有谁会不喜欢诸葛青么?王也翘着个二郎腿躺在松软豪华的两米大床上咂摸这个问题,时不时还用一只脚的拇指扣另一只脚的脚心。


只要他想,上至七八十的老太下至五六岁的可爱小萌妹都能被他逗得心花怒放,或者说根本不是性别的事儿,只要他愿意,这人能在鱼龙混杂大排档就着一杯青岛哈啤把旁边儿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花臂大哥聊得揽着自己的肩膀亲亲热热称兄道弟。


王也曾评价说诸葛青你这天赋不去做卧底深入犯罪团伙简直可惜了,然而诸葛青只是眉眼弯弯搂着王道长的肩膀笑说,那王道长有没有被我无处安放的魅力迷住啊,王也看着他那水光潋滟的狐狸眼睛就一阵害怕,赶紧拍拍狐狸爪子说,边儿切边儿切,你把那么多大好年华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还不够,还要来祸祸我这个出家人嘿。


会说漂亮话的浪漫人很多,但诸葛青胜在真情实意将心比心,从不虚与委蛇,他夸人便是真心夸人,一双靛青色的眸子里不掺假意。他很擅长发现别人的优点,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优点能不吝于赞美,句句夸在人心坎儿上,这就让人觉得,嘿,他还真不是在硬夸……


人还盘靓条顺气质佳,江南水米养出来的天生奶油白肤色,在夜晚的润泽月光下亮得跟个夜明珠似的,他五官秀气雅致,唇色天生红润,按照现在年轻人对着自家偶像吼得那叫个什么,花瓣唇,然而诸葛青白规白嫩规嫩,他并不女气,离娘炮这词儿更是十万八千里。他英气且锐利逼人,身子骨永远板正,脊梁永远不曲,好看得锋芒。


王也打一开始就觉得诸葛青好看,罗天大醮上,在俩人正面交锋之前,任凭王道长八风不动二十几年毫无波澜只爱遛鸟喝茶的心,还是被眼前这人惊了一瞬。看着诸葛青翘起的唇角和扬起的长生辫,王也不禁心道——


这人可真是当得起一句眉眼如画。


他是极其天赋型的讨人喜欢的存在,只要他愿意对你花时间,就能让你喜欢上他。


当然这种喜欢不分类别,友情亲情爱情的喜欢都叫喜欢。


王也也喜欢诸葛青,是友情的那种,他自己这么认为。


在床上躺了四十分钟后王也心想在床上能想出个什么名堂,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穿着个老头背心大裤衩就出门去。


北京现在正是早高峰,进地铁的人群排成望不到头的一列,漏斗似的往那小小的地铁口涌入。打工人大部分可不会像网上打扮靓丽分享一周不重复穿搭的博主,体恤长裤运动鞋,背着个大黑包,面无表情地啃着包子或者刷手机,王也看了会就收回了视线,再看看自己在这繁忙急迫的上班人早高峰时期跑外边儿来晃悠解闷,有些惭愧地想,生活可不是那么精致的玩意儿啊。


路过一家早餐店,里边儿有卖豆汁儿的,他记得曾经带诸葛青来喝过。


之前诸葛青平地一声雷窜到北京,连个电话都不提前知会一下,逮着他就是要求做个地陪,带自己领略北京城大好风光,王也心想之前不是带你逛过一次北京了么,这才过了也没多久,北京城再怎么日新月异还能突然蹦出几个新景点怎么着?


但王也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颇为无奈地叹口气道:“得得得,您是祖宗,祖宗想在北京领略什么大好风光啊?”


诸葛青眯眯眼一弯,凑在王也耳边轻声道:“我要喝豆汁。”


“是,豆汁儿,不是豆汁,您以为黄豆浆呢。”王也抬手挠了挠耳廓,总觉得刚刚这狐狸凑这么近说话,气流惹得他怪痒的。


结果这人等那碗心心念念的豆汁儿被端上来之后,就缓缓皱起秀气的眉,一副思考人生的样子低头盯着那碗与他想象中不大一样的北京小吃。


“……是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这玩意有点绿啊。”


王也挑眉,看着狐狸这副少见的欲言又止的吃瘪状态有些可爱,“你知道豆汁儿怎么做的么?”诸葛青茫然地眨眨眼,摇摇头。


王也看他这呆呆愣愣的表情,心里就跟被小绒毛轻轻拂了拂,痒痒麻麻的,他十分受用地给人解释:“这是发酵做出来的,绿乎点儿是正常滴,你尝尝呢。”


诸葛青一口下去简直被这又酸又臭的味儿雷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他难忍地瘪瘪嘴,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去了,跟个被揉成一团的棉花糖一样。


最后还是王也实在不忍心看他那可怜儿样,大发慈悲地把他那碗豆汁儿端过来喝掉,有点儿像溺爱小孩的家长把小孩一时兴起点了又不爱吃的菜扒拉过来解决一样。


他总是下意识迁就诸葛青,看着他受委屈就心里刺挠,一边数落他浪费一边吸溜掉那碗无辜豆汁儿。


王也现在想起来诸葛青那张“就算你再数落我我也别想再让我喝一口”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想笑,于是王道长十分从心地笑了出来。


旁边经过的小姐姐惊悚地看着这个走路走着走着突然笑出来的男人,心里腹诽这人浓眉大眼长挺帅怎么好像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王也走得慢,晃晃悠悠甩着他那蓝色小爱杯,遇到家上海小馄饨,他又想起来了,之前他作为一地陪带诸葛青逛到天黑,那人说是火锅吃腻了看着这家馄饨店就眼前一亮指着要吃。


家里小孩闹着要吃馄饨,溺爱的家长还能说什么,只能带着人就进去给人点了份儿大的,让孩子吃个够。


那天吃着吃着还下了雨,北京的雨可不比江浙地带的那般和风细雨,雨里夹着冷风,冷风又像刀子,北京的雨是冷冽沁骨的。


王也一门心思就想赶紧吸溜完这碗馄饨带人回酒店,这天儿这么凉万一这脆皮儿狐狸感冒了咋办,还不得自己照顾。


就这么闷头吃,连嘴角沾上一块儿云吞皮都没发觉,诸葛青看他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暴风吸入吃法一阵好笑,伸手碰碰王也的脸颊,拇指按在他嘴角轻轻一抹,抹走那块儿馄饨皮。


“老王啊,你慢点吃啊,又没人催你。”王也愣愣地看着他因为笑容脸上挤出的小窝,又想起自己脸颊上残存的凉意,忍不住看向那不安分的狐狸爪子,想起诸葛青刚刚的动作,王道长感觉脸皮有点儿烧,颇不自在地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刨云吞吃。


诸葛青看他脸上又被沾上了汤汁,想故技重施拿手帮他抹掉,结果王也这次十分警觉地察觉到他的动作,赶紧偏头躲过他的手,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沉声道:“别过了啊”,但下一刻就立马回归平常的调侃:“我又没那么讲究,等吃完手背一抹完事儿,您好好吃您眼前这碗行不,你那都快坨了。”


诸葛青闻言愣了愣,笑着慢慢缩回了手,垂眸望着自己被王也轻拍的手背,没有痛感,笑意却如青烟遇风般缓缓消散。


“老王,我这人心胸没你宽广”,诸葛青抬起头来,直直望进王也的眼睛,明明声音依旧明朗好听,但王也就是能听出一丝冷意,“我不做第二次飞蛾,也不愿意扑第二次火。”


诸葛青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他不想再这么跟打太极似的推拉来回,虽然没有直接戳破那层窗户纸,但他知道王也听得懂。


王也愣愣地听他说,心思却跟上课开小差的学生似的不知道云游到了哪里去,他莫名觉得这样的诸葛青很熟悉,就像碧游村的那个晚上,他直直挺起脊梁,风绳在周身将他的白衬衣掀得猎猎作响,像一面孤绝又傲然的旗。


现在也是这样,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白,眼睛微微睁开透着一点青蓝星子,气质跟周围雨幕倒是很相配,王也心想现在如果去摸摸他的脸一定是冷的,他这样想,于是也这么做了,他伸手捏了捏狐狸嫩白的面皮。


果然是凉的。


诸葛青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似乎是没想到王也这人能这么不看气氛,没看出来现在正在走正经剧情吗,我这好不容易端出来的扑克脸,好不容易把话说得这么明白,难道你不是应该说些什么高深莫测云遮雾罩的大师语录来拒绝我吗,捏我脸这是揍麻啊!


“老王,你又想敷衍过去吗?”诸葛青彻底冷了脸,拿起伞抬脚就走,只剩下个还在回味手感的王也在风中独自凌乱。


等王也反应过来一瞧对面椅子早就空空如也,吔这狐狸怎么走了,难不成是因为捏他脸生气了? 还是因为之前沉声的那句“别过了啊”,如果是后面那个原因,那王也可真是冤得不行,他当时只是觉得一个成年男子吃个混沌沾嘴上了还要人家帮忙擦有点不好意思,与其说是突然摆出冷漠脸,不如说是臊得慌,不知道这狐狸到底理解歪了多少个胡同。


雨势渐弱,王也挠挠脑袋,把诸葛青剩下的半碗馄饨扒拉过来风卷残云,他承认刚刚有点儿呆,但其实整个过程他就想说一句话,“青你爪子跟脸都这么凉,冷不冷啊?”结果话没问出口,狐狸先跑了。


唉,王也叹口气,他没那么木纳,刚刚再怎么呆现在也回味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他是感觉他俩之间有点过界了,跟平常的朋友不大一样,但王也没当回事儿,他纵着诸葛青,也纵着这段关系,如果那狐狸喜欢这种相处方式,那就随他喜欢,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他对诸葛青的纵容确实是过了头,但他自己又不太明白为什么,又懒得琢磨,于是乎就这么囫囵地过。


他扪心自问,诸葛青跟其他人确实是不一样的,他会为了苍生身处险境,会为了求道抛却一切功名利禄,浮华百态,但这些都是基于他的“道”,受众群体是芸芸众生,而不是某个人。但诸葛青不一样,王也会为了他一个电话就奔波一夜到碧游村,也会为了救他将风后奇门教给马仙洪,他为了这狐狸破了不少例,也一次次拉低底线。


诸葛青就那么眯着个弯弯的眸子,笑着对天上云间的王道长招招手,“道长,天上有什么好玩儿的啊,下来山人陪你走红尘呀。”


他甚至能想象到狐狸说这话时的腔调,说来也怪,江浙一带的人说话就是这样,平平的柔柔的,末尾还拖点儿语气词,明明是正常说话,却总让人觉得他在撒娇,又让人不生厌,听了心里润润软软的。


而王也估计会憋那么一会儿,扭捏那么一下,腹诽一下这个闹人的狐狸,再叹口气,以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落入人间,落在人面前。


他总是拿诸葛青没办法的。


但这是喜欢吗?


用最近特出名儿的刘姐采访语录来讲就是——嗯,怎么不算呢?


王也无奈,他这一趟门出的,本来是因为心里有结解不开出来走走解解闷儿,结果一路上看见点儿什么就想起诸葛青,看见包子想起那人不吃肥肉的挑剔胃口,听见清朗少年的京腔想起那人带着撒娇的江南软语。


王也看远黛青山像他的眉眼,看瓦蓝天空像他的发丝,看落日余晖像他醉了酒眼尾泛起的红,怎么诸葛青不在,处处皆是诸葛青呢。王也眨眨眼,头一次慌乱又无措得抠抠脑袋喃喃自语,完了完了,道长我这次怕是要栽。


他赶紧打了个电话给那诸葛狐狸,结果人根本不接自己电话,任其电话铃声响满一分钟,让机器女声说个“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也好啊,不接算个哪门子道理。


于是他又打给张楚岚,心里着急慌乱地想这夯货狐狸不会是又把自己造什么紫游村绿游村里去了吧,结果楚岚一上来就是一句反问——


“老青他回兰溪了啊,他昨天朋友圈发的你不知道?”接着王也就听到这碧莲继续煽风点火,“啧啧啧你不是跟老青这成天凑一块儿黏乎得不分彼此么,怎么人回老家了都不知道。”


王也冤啊,他这两天忙着琢磨自己,琢磨诸葛青,琢磨自己跟他之间到底是啥关系,哪有时间去盯着人朋友圈儿看呐,诸葛青这两天微信消息也没给他发一个,他还想着估计人还气着呢,先别去打扰人家,等自己琢磨清楚了再去跟人见面,好家伙原来人直接一声不吭回狐狸洞了。


诸葛青何其自尊,他可不愿学那柳生与黄小姐死后化作比翼鸟,也不赞美那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殉情,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他既不勉强王也当然也不勉强自己,王也在天边高处不胜寒,他拉不下来也就罢了,从不会委屈自己非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诸葛青是风,风的归宿在山巅,在云间,但唯独不在情情爱爱间,所以啊这狐狸不愿为难道长更不愿为难自己,走得那叫个潇洒,就像徐志摩那首什么现代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诸葛青笑笑,嗨啊老王你就好好呆在那红尘之外俯瞰众生吧,山人我啊不奉陪了。


王也挂了电话无奈心道,哎呦青你先别着急走啊,道长我道心很不坚定的啊,你再留两天,让我这个朽木脑袋再参悟参悟不就开窍了嘛,做甚这么着急离开哇……


这下好了,狐狸不陪着玩儿了,摇着个大茸狐狸尾巴悠哉悠哉拎着行李回他那烟雨江南了,只剩下王也一个刚勘破了心,悟懂了情的可怜道士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好不容易下了凡的人间里,左顾右盼,上看下看都没找到自己心里那只狐狸。


王也挠挠头,行吧,出家人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缘起缘灭终有时,强求不得,既然狐狸带着缘分走了,那就……那就……


那就捧着缘分去找他呗。


王也前面二十多年都抓不着的东西现在突然抓着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掉,名利金钱的线他是抓不住了,但这狐狸落下来的线,这情,他舍不得放。


天底下只有一个诸葛青,他跟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是独一份儿的,要是放掉了,从哪再去找一个这么好的诸葛青?


结果呢,等他风尘仆仆跑到兰溪八卦村,才知道这狐狸根本没回家,还不知道在北京哪地方猫着呢,王也清华理学院的脑子立刻就想明白事情的条理,先诚心地跟祖师爷道了歉,再在心里狠狠骂这碧莲见利忘义,不是东西,竟然合着那狐狸一起来骗他。


王道长很生气,他生气地买了最早的机票,生气地赶回北京,生气地打电话给碧莲套出内狐狸的位置,王道长心里委屈,但王道长不说。


“哟老王,看样子你是去了一趟兰溪找老青啊。”张楚岚那欠欠的声线一出来王也就能看见他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废话少说,老青在哪。”


“诶呀老王,诸葛青在哪你得去问诸葛青啊,问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一送快递的,哪那么神通广大……”


“五百万。”


“嗐王道长你这就俗气了,这跟钱没关……”


“一千万。”


“北海公园。”


现在张楚岚跟诸葛青就是一头的,用脚想都知道问诸葛青跟抬头问天是一个道理,人肯定不会告诉他,王也刚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亏是壁不开要吃得了,算了,反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狐狸。


才一千万就能把诸葛狐狸抱回家,王道长心想,划算!


为了快速到达,王也甚至回自家车库开了那辆八百年没碰过的迈巴赫,再回忆起自己大学时期上驾校学会的车技,一路朝北海公园驶去。车速在交警从后边追车的边缘蹦迪,咱玩儿的就是一个心跳,求的就是一个速度。


果不其然,王也看见那狐狸悠哉悠哉地坐在石凳上,甚至还在对十米之外偷拍他的小姐姐比心微笑,王道长咬紧牙关,拼命制止自己想吐出“土河车”这仨字儿的冲动,心里默念,我是来追人的我是来追人的我是来追人的。


“我这大老远火急火燎跑去兰溪找你,结果人跟我说你压根儿没回去,您要不解释解释?”


“可是,”诸葛青对他眨眨眼,“老王你为什么要去兰溪找我呀? 我回老家不给你添麻烦了,王道长不是应该开心嘛?”


好家伙,非要把一切都瘫得明明白白的是吧。


王也垂眸,“诸葛青,你有一个好家庭好天赋好样貌,你可以凭这些自命不凡,但你没有,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要优秀要得体要高尚,你甚至不允许自己有私欲,你特别好,真的,”他顿了顿,“你是我见过,最符合“君子”这俩字儿的人。”


“老王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山人我听不明白啊。”诸葛青在风中对着他笑,狐狸眼睛弯起来跟个月牙似的。


“就是,就是世界上没人会不喜欢你诸葛青。”


“哦,”诸葛青拉长音调稀奇道,“那王道长也喜欢吗?”


“喜欢啊。”王也别别扭扭突然声音含糊。


“是哪种喜欢啊?”


王道长这脸皮薄的哪被逼问过这种问题,心道这狐狸不是平时最是人精吗,怎么突然情商变低不给人留面儿了,没办法王也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从昨天晚上吃的那双皮奶二十块一碗还难吃多么不值当,扯到诶这公园儿怎么这么多蚊子真闹心,就跟在为什么做铺垫一样,最后终于发现这问题估计是躲不开了,于是耳朵脖子红成个虾米,壮士断腕一样地说——


“就就就就就是想让你别去祸祸人家小姑娘了来祸祸我吧的那种喜欢。”



碧莲——碧莲也青没有你可怎么办啊碧莲——







Idle404ness
如果ova的遗书被发现的话 (...

如果ova的遗书被发现的话

(ooc警告⚠️草图警告⚠️)

如果ova的遗书被发现的话

(ooc警告⚠️草图警告⚠️)

西溪鹿鸣

柯哀/新志《大湖》(二十一)(完)

现代架空,背景美国密歇根

青年侦探x生物科学家

首章传送门:柯哀/新志《大湖》(一) 


宫野志保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有人特意将连接套房卧室和客厅的门打开了一线,柔和的光从门缝中倾泻进来,令人感到舒服。

工藤的床已经空了,她把缠在身上的毯子解下来抱在怀里,呆呆地坐在床边,盯着门缝里的光看了一会。老城的早晨有欢快的鸟鸣啁啾,连同人的灵魂都好似被洗礼一般。

宫野志保侧耳分辩着客厅里传来的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玩心忽起。


她轻轻将毯子放下,赤脚跳到地上,踮着脚尖走到门边,从门框侧面露出一只眼睛观察。谢天谢地,客厅的沙发正好设计成了背对卧室...

现代架空,背景美国密歇根

青年侦探x生物科学家

首章传送门:柯哀/新志《大湖》(一) 



宫野志保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有人特意将连接套房卧室和客厅的门打开了一线,柔和的光从门缝中倾泻进来,令人感到舒服。

工藤的床已经空了,她把缠在身上的毯子解下来抱在怀里,呆呆地坐在床边,盯着门缝里的光看了一会。老城的早晨有欢快的鸟鸣啁啾,连同人的灵魂都好似被洗礼一般。

宫野志保侧耳分辩着客厅里传来的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玩心忽起。


她轻轻将毯子放下,赤脚跳到地上,踮着脚尖走到门边,从门框侧面露出一只眼睛观察。谢天谢地,客厅的沙发正好设计成了背对卧室的样子,沙发顶上露出侦探的背影,这让她可以给他一个晨间惊吓。

沙发前面放了一张茶几,工藤新一正埋头在上面写着什么,她观察了一会他圆珠笔敲击桌面的声音,确定对方并未发现自己后,就屏住呼吸飞快地跃到了他的身后,俯身到他耳边,“呼”地吹了口气。

“嚯!”

 

侦探被他的女朋友吓了一跳,差点从柔软的沙发上弹起来,他原本正在转笔,被志保一吓,圆珠笔从手里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醒啦?”

工藤新一没有去管那支笔,他就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抬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调皮的志保。

笑容又爬上了那张英俊的脸,志保点了点头,白皙的面颊上浮起一丝红晕,她从沙发一侧绕过来,冲茶几上摆着的白纸扬了扬下巴:

“新案子?”

工藤带着笑容,讳莫如深地摇摇头,志保刚想探身去看,却被坐着的侦探用手臂在腰间一揽。

 

她早起容易出现低血糖的症状,反应能力也显得迟钝,立刻就惊叫一声,失去重心,倒向了侦探早就准备好的怀抱里,背对着他坐在工藤新一的大腿上。后者用手搂着自己的漂亮女朋友,心道无论从手感还是心理来说,志保的偷袭都真是太好了。

茶发女子哭笑不得地往下扯了扯真丝睡裙,向志得意满的侦探投去一记斜睨:

“你是什么大色狼啊,工藤新一。”


对方的回答却是在她的脸上“啵”地亲了一下,心情很好的样子:

“嗯嗯,是宫野志保专属的色狼。”

他脸上带笑,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肢,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宫野志保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就着倚在他怀里的姿势用手去挠他的腰。然而工藤却比她更快地拿起了茶几上那张纸,递到她眼前,邀功似的:

“我写了一早上呢,看看?”

 

粗略扫过一眼,志保就看到了白纸上的二十几个符号,它们大小各异地排列在纸面上,每一个字符都由圆圈和线段够成,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群倒着跳舞的火柴人。

将字符的数量和英文字母的数量一对比比,她立刻明白了:

“啊啦,”她笑着挥了挥白纸,“是那天在休息室里你说要创造的‘我们的语言’,当初还说一人一半呢,没想到大侦探自己就完成了,不赖嘛。”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湖蓝色的眸子笑得弯弯,就像密歇根湖广袤的湖水。工藤新一越看越喜欢,点了点头,又凑过去亲她。这一次宫野志保转过身来,搂住了他的肩,两人挤在沙发一角,接了一个万分怜蜜的吻。


喘息的间隙,宫野志保想起了什么,便伸手去找男友的右手:

“你的手怎么样?”她用气声说,拉过了他的手指细细端详,上面包裹的纱布不知何时已经拆掉了,经过两天的护理与恢复,原先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开始收敛,“自己拆的纱布?”

工藤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瓣。

“嗯,已经恢复好了。”为了给志保展示自己无碍,他灵活地活动着五指,甚至将拇指和食指交叉在一起,冲她比了个心,“其实只是当时血流得多,所以看着可怕,伤得不重。”

 

话音未落,就收到了对方的一记半月眼:

“你还好意思说呢,工藤新一,”志保有些嫌弃地说,眼里的心疼却是实打实的,“明知道要从外面砸玻璃,你不会从自己房间拿个台灯出来吗?拿个吹风机也行啊?”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默默把头抵到宫野志保的肩窝里。

“我忘了嘛……”是真的忘了,本来跳阳台之前还想着找个锤子,结果一看到宫野遇险,他的CPU直接死机了,连凶手是川景和彦的关键性证据都是冲矢昴帮忙找到的,“一看到你躺在那,我大脑里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是实话,但可以用来对志保撒娇,工藤新一暗自思忖。反正伤口都快好了,以后出门也不可能再和志保分开住,彻底杜绝了再次闯门的可能性。


果然,怀中的女友侧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轻吹了吹他手上愈合中的伤口。

“总之,下次你要砸门也要找个工具……”

“嗯嗯知道啦,”他趁机打蛇随棍上,“但是志保要给我奖励才行。”

侦探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志保微怔:

“什么奖励?”

工藤新一将自己另一边脸凑过去,眼神期待:

“这边脸,也要亲一下!”

 

他们驱车从特拉弗斯城赶往北港,这一次终于离开31号公路,向着往密歇根湖深处延伸的国道上行驶。后座上放着在特拉弗斯的樱桃园里采摘的新鲜樱桃。

六月是樱桃的季节,采摘园的主人看到他们是对恩爱的情侣,还特意送了宫野一束自家院子里长的玫瑰花,此时也在后座上和樱桃篮放在一起,静静地散发幽香。

宫野志保的头微微往旁边一侧,她又睡着了,工藤新一将副驾驶一侧的车窗关上,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

他穿着昨夜酒店加急洗好熨烫的深蓝色西装,优作和有希子连夜送来的戒指盒稳妥地放在西服内袋里,他用手摸了摸,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不自觉微笑的脸。

 

他们分明是一起长大,彼此也早已熟悉,按说如果有什么悸动也早该被岁月磨平了,然而当他想起这几天与志保共度的日子,每一个细节却都历历在目,仿佛他在记忆宫殿里为他的爱人特别准备了一座塔楼,将所有与她相关的爱意都藏在了那里。

历久弥新的爱,不会被任何磨砺所终结。听着副驾驶位上志保平稳的呼吸,工藤新一确信,在自己二十五岁已经历过的人生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感觉到如此具象化的温馨与幸。

路上无人,他空出一只手去牵着志保的,她的手指细腻温凉,是他一直以来所熟悉的那样。

现在你终于属于我了,以后也平安地陪在我身边吧。

 

一只白鸟飞过天际,他闻到来自大湖的水汽与森林的气息。这片广博的土地养育了他,也让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安全之地。

他们很快会到达那座名为北港的小城。在这一切发生以前,凌晨四点钟开车和宫野逃离芝加哥的那个深夜里,北港原本也是他脑海中规划的目的地。

小时候他们在宫野家的阁楼上玩,小新一喜欢把所有带字的东西都找来读,小志保随手递给他的一本旅游手册里,曾经提到过坐落于密歇根湖东岸的小城北港,是观看密歇根湖日落的绝佳观景台。

小新一抬头问:“宫野,你喜欢日落吗?”

小志保在津津有味地读另一本化学启蒙书,她侧头想了想:“喜欢呀。”

夕阳将世界像血一样染红,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小新一点了点头:“哦。”

于是那个地名从此被他记在心里,直到过了这么多年。

 

“还要多久?”

副驾驶上的茶发女子揉了揉眼睛,下午四五点光景,他们的车停在离湖面不远的岸边。湖鸥围着北港不常迎接的旅客们声声鸣叫,微风吹来,芦苇摇荡。

她微微睁大眼睛,这座城市的水岸线上怪石嶙峋,向大湖中央延伸过去,远处的水面与天空相接,太阳正在那里逐渐下沉。

“工藤……”

驾驶位旁边的车门开着,志保的话语却从自己这一侧的车门外得到了回应。工藤新一屈指敲了敲她车窗,让开车门外开的位置,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在天空与大湖之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人。宫野志保的心里微微一动,她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又被早已在那里等待她的温暖怀抱接住。工藤新一微笑着拉住她的手,她心照不宣地跟着他往已染成金色的水边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她问道。

“去看夕阳啊。”

他没有回头,却给了她最期待的回答。

 

落日熔金,世界都被那灿烂的光芒渲染成金色,他们并肩站在水边,风吹动茶色与黑色的额发,在空中交织纠缠,像永不停息的恋歌。

工藤新一将宫野志保的手握在手心,她同与她有关的记忆一起,都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世界上最好的事,莫过于年少时恋上的人,还可以并肩行完崎岖的长路。

而他要比大多数人更加幸运,正因为坚信这份给予彼此互相的守护,他们可以从华发走到白首。

 

工藤新一握住身边人的肩膀。一如之前的每一个昨日,那双眼此刻也是注视着他的。

他单膝跪地,眼神明亮如星光:

 

“志保,嫁给我吧!”

 

 

 

—大湖·正文完—

 

 

非常感谢各位看到这里。

《大湖》是我的第一篇柯哀作品,也是看过m24之后激情回坑的产物,连载中间间隔了一年也修改了很多,很高兴在22年的冬天能收获大家的喜爱,也让我有了创作的动力,

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走过大湖世界的旅程,就用它的完结作为我送给柯哀的圣诞与新年礼物,希望大家都可以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生活。


西溪鹿鸣

柯哀/新志《大湖》(十)

现代架空,背景美国密歇根

青年侦探x生物科学家

首章传送门:柯哀/新志《大湖》(一) 


第七章


大概离开故土后的怀旧更容易让人伤感,他们又在船上聊了很久的往事,从初见一直到在纽约工作和生活的见闻。

在纽约读大学的这几年里,他们相聚不少,但二人身边总是有其他的朋友陪伴,命案的出现次数当然也不在少数,仔细数来他们的单独相聚居然还不到一手之数。

在泛舟湖上之前,工藤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的脑海中居然有那么多有关宫野志保的片段。当他和志保共同说起一个话题,他记忆中与她有关的图景立刻自动展开,令人惊讶的事,居然比某些案件的细节都要清楚。


因此,当湖上落下点点水珠,湖鸥回...

现代架空,背景美国密歇根

青年侦探x生物科学家

首章传送门:柯哀/新志《大湖》(一) 



第七章


大概离开故土后的怀旧更容易让人伤感,他们又在船上聊了很久的往事,从初见一直到在纽约工作和生活的见闻。

在纽约读大学的这几年里,他们相聚不少,但二人身边总是有其他的朋友陪伴,命案的出现次数当然也不在少数,仔细数来他们的单独相聚居然还不到一手之数。

在泛舟湖上之前,工藤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的脑海中居然有那么多有关宫野志保的片段。当他和志保共同说起一个话题,他记忆中与她有关的图景立刻自动展开,令人惊讶的事,居然比某些案件的细节都要清楚。


因此,当湖上落下点点水珠,湖鸥回巢,船舶归岸,二人顶着志保向码头的老先生要来的塑料袋沿着一公里的主路跑回旅馆时,工藤新一的脑子里也一直有茫茫然的思绪盘旋,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面对未知,他试过用理性去厘清思绪,只是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和推理在解决这个谜题的中途却碰了壁。志保的高跟鞋侧面有流苏,哒哒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就像踩在工藤新一的心上,每一声都让他的想法更加混沌,更加困惑。

他握着志保细白的手腕在雨中奔跑,两人头顶同一块塑料布,眼前氤氲的雨雾就像他的思绪一样捉摸不定——那并不是“非立刻解决不可”的问题,它如同一只白鸟,栖息在他的思维宫殿中央,偶尔为他衔来被他遗漏的消息,或在吉光片羽背后隐藏着灵光一现。他很清楚即使将她一直放在那里也并不会失去她,然而心跳仍如擂鼓,令他的宫殿为之震撼。


“呼……终于回来了。”

志保低低叹了口气。带着布草篮子的左绪里早已等待在一楼的门边,还没等志保叫她,已经将两条干浴巾抱了出来。

“我看你们还没有回来,就想着可能是去密歇根湖了。”

“嗯,确实是去湖边了。”

长裤下端已经几乎全湿透了,湿漉漉的布料贴着她的腿,怪难受。志保一边抖开自己的浴巾,一边把工藤的浴巾往后递去,很奇怪,这个平时话痨的人在整个回来的路上都莫名安静。

她伸出的手并没有得到回应,志保疑惑地转头,差点被工藤新一吓一跳:KAWAKEI旅馆门口设计了雨搭,这家伙却仍然呆呆地斜顶着塑料布站在外面,身上已经湿透了不算,连刘海上都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他却浑然不觉。

见到工藤这幅样子,旁边的左绪里也呆住了,志保虽然疑惑,但也立即伸出手去,将呆滞的侦探拽进室内。

“工藤?工藤新一!”

眼见他没有回应,她只好久违地叫他的全名。好在这次终于起了效果,工藤新一浑身一震,如梦方醒。

“啊?啊,志保……”

等待他的是对方兜头盖住他的一张浴巾。工藤新一就着宫野志保的手擦了擦头上的水,立刻从浴巾里钻出来,跟着对方的脚步走向楼上:

“怎么啦?”

志保侧头看了他一眼:“应该是你怎么啦,大侦探。”她眨眨眼,眉头微蹙,“啊咧,不会是在湖上待的时间太久,真的感冒了吧?”

话音未落,反而是她自己先打了一个喷嚏。

“呃,志保?”

“嗯……这算不算一语成谶……”

茶发女子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房间的钥匙来:“我要去洗个澡,下午你还有什么其他安排么?”

一听到洗澡,他又觉得自己脸颊上热血上涌,连忙借着甩水摇了摇头:

“没有,不过现在才……”他看了看表,“不到三点,我们都没吃午饭。这个天气冷得邪门,等下你出来,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在公共休息室坐一会吧?”

湖蓝色的眼睛眨了眨。

“正合我意,”志保回答道,“那我回去了,一会见。”

“一会见。”


没有比穿着干爽的衣服,听着雨声,窝在休息室的沙发里喝一杯大吉岭茶更令人感到舒适的事了,如果还有,那就是休息区居然还有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的英文版。

工藤新一随便翻开一页,刚好看到页面的下方印着一排或举手或背着旗子,摇摇摆摆像在跳舞的小人。他立刻对这章节的内容了然于胸。

“哎,志保,”他看向坐在自己身旁,将平板电脑立在膝盖上的茶发女子,“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发明一种文字,只有我们俩能用它沟通?”

天气阴冷,川景家点燃了旅馆中的壁炉。跳动的橘红色火光映在志保身上,更显得她面容素白。

“哦?摩斯电码不够你发挥啦?”

“早就烂熟于心了,可这东西其他人不是也会么。”

志保好笑地看向他。工藤新一将书扣在脸上,精装书和道林纸下面传出侦探闷闷的声音:“啊,我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画图了……”

她摇了摇头,目光又回到屏幕上助手发来的实验数据里:“那就发明一下呀。”

工藤新一的郁闷立刻一扫而空:“真的?”他伸手去够侧面小桌上的笔和白纸,“那我设计前13个,后面的你来。”

“OKOK~”志保没有抬头,只是伸手比了个手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工藤忽然听到她低低的笑声。

“怎么啦?”

“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泛舟聊天的余韵在她的身上也同样未散去,“我想到某人在小学的时候想下雨天去踢足球,有希子老师怎么用刚烤好的小饼干引诱你在家里待着都没用,最后还是我们穿上雨衣陪你一起去的球场。”

有希子视容颜如生命,他们几个孩子从来不叫有希子“阿姨”的。想到这里,工藤会心一笑:“然后呢?”

“然后?”迎接他的是搭档的促狭眼神,“你刚才的语气和当时一模一样。”

工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刚想反驳,二人的对话却被一个稚嫩却彬彬有礼的声音打断:“志保姐姐,您好……”

志保闻声抬头,看到弘树·川景抱着一个本子,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是弘树呀,”她的声音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将膝盖上的平板电脑锁了屏,“怎么啦?”

柔黑发色的小男孩得到她鼓励的答复,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志保姐姐,您会物理题吗?”他挪动脚步,向沙发的方向靠近了一步,“我在学物理,不过有一些题目不太会,我想问问你,你能教教我吗?”

“好啊。”志保和颜悦色地说,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不用这么客气啦,弘树,坐过来吧,把题目给我看看。”


弘树爬上沙发,工藤新一用《探案集》垫着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房间里偶尔有志保与弘树交谈的声音响起。室外的雨扑打着玻璃窗,室内壁炉的火光在墙上跳动,一个温馨的小世界。

如果家里有一个小孩子的话,好像也不错呢……弘树低头下去做笔记的瞬间,宫野志保没头没脑地想到。

弘树的身体贴着她的胳膊,小孩子的喜爱是如此真诚而直接,而对于弘树的年龄来说,他乖巧得有些令人心疼了。平板电脑还在她手边放着,实验室前段时间接了一个遗传学相关的研究,她看过方案设计,里面为了解释遗传还用欧美人和亚洲人的唇形来举例,不过对于他们这些科学家来说,这本身也是不需要再次解释的事。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恰好这时,弘树从她的膝盖上抬起头。


“志保姐姐。”

俯视的角度让她将这孩子的所有面部特征尽收眼底,不仅是瞳形与瞳色,鼻梁的形状,也包括那扇在这张亚洲气质的脸上出现得有些违和的,对于日本人来说有些太厚了的嘴唇。

“弘……弘树,”她心中一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平稳,余光看看一旁的工藤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我好像没有见到过你爸爸呢,能告诉我你爸爸是哪里人吗?”

弘树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好像已经有不止一个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他的表情毫无变化。

“爸爸也是日本人,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悄悄对志保说道,“嘘,志保姐姐,妈妈不喜欢听我说这个。”

左绪里是日本人,弘树是左绪里的儿子,弘树的爸爸也是日本人。

可是……不对啊。


薄唇是日本人的基本特征,她和工藤全家也都是,可以说根据遗传学,在绝大多数亚洲人身上,展现出的都是薄唇的特征。

和彦、美代和左绪里都是薄唇,弘树的父亲是日本人,弘树却是在欧美占多数的厚唇。按照遗传规律向后反推,弘树更可能具有欧美和日本混血的基因才对,也就是说他的父亲是欧美人。

一个混血的孩子并不会因为有白人血统而在美国受到歧视,可左绪里为什么要骗弘树他的爸爸是日本人呢?


这种谎言,究竟有什么意义?


TBC


真相即将渐渐浮出水面…

工藤已经逐渐开窍了,他现在处于对自己的震惊中,类似于“她把你当那么好的朋友,你居然想睡她??”

大侦探的道德底线还是太高了。


游离态碳元素

  🤺击剑课实战打嗨了的同人女速速来代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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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1

长图漫注意!将律注意!字的阅读顺序竖排从左到右➡️

内容跳跃性比较大……算是……糖?

总之里面掺杂了个人对将和将律这对cp的看法感受,所以ooc可能注意。

图片大加载慢,要等一等qwq

欢迎来讨论关于他们的任何想法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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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跳跃性比较大……算是……糖?

总之里面掺杂了个人对将和将律这对cp的看法感受,所以ooc可能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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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笔人(先看置顶再点心)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祝中也生日快乐!太中酱永远幸福(ʃƪ ˘ ³˘)

是约稿,太中同担可保存私用,请勿转载/商用。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祝中也生日快乐!太中酱永远幸福(ʃƪ ˘ ³˘)

是约稿,太中同担可保存私用,请勿转载/商用。

Bh沙页

和橙橙口嗨的小段子

(教主和小猫见过之后就不会be了!!

和橙橙口嗨的小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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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说话

咒术旺仔第二弹(づ ●─● )づ

p5性感黑丝壶宝预警!

无cp


小声问问假如这个画完全员后印九宫格贴纸有没有要的,没有的话当我没说()


咒术旺仔第二弹(づ ●─●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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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问问假如这个画完全员后印九宫格贴纸有没有要的,没有的话当我没说()


西溪鹿鸣

苏林《佐治亚松林》

长洱《犯罪心理》苏凤子x林辰


全员作家设定

BGM:North-Sleeping at last


那是雪压断松枝的声音。


佐治亚的冬天不常下雪,它靠近墨西哥湾,气候温暖湿润。林辰想起卧室窗外那棵据房东说有六百年树龄的古橡树。

他们搬进这栋房子的时候还是夏天,森林中出没着野兔、松鼠与鹿,树荫里的阳光洒在苏凤子的肩膀上。

苏凤子。他定了定神,在被单下翻了半个身,闭着眼睛伸手去摸索半米之内爱人柔韧而温暖的身体。昨晚的雪太大了,世界极静,他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但炉火还没有熄灭,林辰把手...

长洱《犯罪心理》苏凤子x林辰

 

全员作家设定

BGM:North-Sleeping at last


 

 

那是雪压断松枝的声音。

 

 

佐治亚的冬天不常下雪,它靠近墨西哥湾,气候温暖湿润。林辰想起卧室窗外那棵据房东说有六百年树龄的古橡树。

他们搬进这栋房子的时候还是夏天,森林中出没着野兔、松鼠与鹿,树荫里的阳光洒在苏凤子的肩膀上。

苏凤子。他定了定神,在被单下翻了半个身,闭着眼睛伸手去摸索半米之内爱人柔韧而温暖的身体。昨晚的雪太大了,世界极静,他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但炉火还没有熄灭,林辰把手指和苏凤子的相扣时如实想道。暗红色的火苗在砖砌的壁炉里跳动,成为了整个视野中唯一活动的东西。窗帘只掩上了半边,看来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透进来的光泛着发蓝的白,亮的怕人。

 

“咔擦。”

 

这次不是梦了,他亲眼看见窗帘缝隙里的树影簌簌一抖。紧接着,一大片蓬松细碎的影子从窗户左侧飘飘洒洒地落下去——真正的罪魁祸首被墙壁挡住,看不见了。墙上挂着一张挂画,是某个粉丝送给林辰的首印完售礼物。画工不敢恭维,但苏凤子第一眼见的时候觉得那朵花很有个性,于是用牺牲一件外套的代价把它换进了行李箱里,不远万里地从永川背到了佐治亚。

“你醒了吗。”思绪被打断。他听到亲手把挂画挂到墙上的人深深吐出一口气,从背后拥过来,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你猜呢。”林辰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感觉到苏凤子用鼻尖轻轻磨蹭着肩颈处的皮肤,像一只刚从冬眠里醒来的大型动物。

“我猜还没有——你认为我们终究还会醒来吗?”他闭着眼睛引用莫迪亚诺*,手绕到胸前和他相扣,声音闷闷地捂在柔软的织物底下。

林辰忍不住翘起嘴角,这都是什么奇怪而不伦不类的引用。他试着转过身去和苏凤子面对面,但最终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侧过头把脸埋在苏凤子栗色的头发里。

“你不觉得我们是在梦中吗?”他温柔又坚决地说,在他露出头发的一点耳朵尖上咬了一下,尾音上挑,“是在梦中吗,我的大作家。”

“几点了?”这次换成了苏凤子声音里的笑声。他回应他的吻,又放开手伸了个懒腰。

“很早,七点过五分,”林辰瞟着卧室一角立着的座钟,“我想我们该起来了,今天不是要去看宋声声吗?”

“可你昨天睡得很晚。”

“看书来着,”林辰回答,他看了一眼躺在扶手椅里的书,“只是有点累,但并不困。”

 

 

把车倒出车库的时候,林辰不小心撞翻了半段栅栏。

他叹了口气,从后视镜里看到苏凤子挑了挑眉。青年轻盈地穿过院子里的白雪,拉开车门前他半弯下腰,敏捷地从一旁的树篱上捞了一把,捧在手里吹到林辰的脸上。

“‘有点累,但不困’,啊?”他眼里笑意盈盈。

林辰左右摇摆着躲避他的雪。他慢慢地旋转方向盘,把车开到公路上。

“对,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个突发状况。”

 

 

笑意一直持续到他们登上恩伯雷花园前厅的楼梯。他们只相隔几十公里,但宋声声居住的地方没有很多橡树生长,大多是松树以及高大的云杉。

“这个区的松鼠一定很多。”苏凤子评价道。

 

木问花打开门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一番景象:穿灰色大衣的人正侧身向着云杉林中招手,浅淡的栗色头发别在耳后,黑发黑眼的人带笑看他,一只手还放在一侧的门铃上,另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啊……林老师,苏老师,你们来了。”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声音里有欣慰和欣喜。

苏凤子回过头来,林辰对她微笑,点点头,被她让进温暖的屋里。宋声声家的门厅连着一条大走廊,圣诞刚过,走廊的窗户上还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和贴纸,窗边竖着红绿相间的圣诞拐杖。

 

——平安夜,圣善夜,

万物皆白,万事光明。*

 

“您把他照顾得真好——他怎么样?”林辰脱下大衣,把围巾挂在衣架上。

他转向木问花,微微鞠了一个躬。

二十几岁的女孩慌忙侧身避开。她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双手绞着身前的围裙。

“请别这么说……”她声音很小却坚定,“我只是试着做我力作能及的。……也谢谢您。”她向林辰微微鞠躬,随即又转向苏凤子,“如果是声声的粉丝说的话也就罢了,”她诚恳地解释,“但两位老师实在帮过我们太多忙了,怎么能接你们的感谢。”

“声声有你这样的粉丝真好啊,”苏凤子适时地把话接过去,他挂完了大衣,现在站到了林辰身边,“——他最近怎么样?”

问到宋声声,木问花脸上的笑意顿时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她回身看向起居室的方向,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太好……”她忍不住叹气,“这段时间都是时好时坏。状态比较好的时候已经能拿起笔坐在壁炉边写作了,但是昨天傍晚又精神崩溃,把自己关在起居室里一整夜,我怎么说都不肯开门。今天早上、”她顿了顿,眼里是几乎可以具象化的担忧,“莫斯坦夫妇家的小女儿过来看他,他让她进去,一直在带着她玩。但是……”木问花迟疑了一下,“他一直拒绝和我的眼神交流。”

“是这样吗……”林辰沉吟道。

仿佛接收到了某种鼓励,木问花向这个年轻的作家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她说,“所以,”她紧张地抿着嘴唇,像是十分为难的神情,“我觉得,声声现在的精神状态,可能不太适合见两位老师……”

“那就不见吧,没关系。”苏凤子说,他侧过头和林辰对视,看见自己的爱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实在是太抱歉了……”

青年作家摇摇头,“不需要的,”他说,“那我们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话,请不要在意地随时联系我们。”

“实在是太感谢了——林辰老师!”女孩子慌忙地鞠躬,双手相握合在胸前,“你们愿意看看声声前几天写的东西吗?……虽然可能你们不怎么交换手稿,”木问花注意到他们的神情,补充道,“…但我想,如果是林老师和苏老师的话,声声不会介意……”

她取出一个本子,翻得急切而小心翼翼。宋声声不常用电脑创作,手写字体凌乱而优美。

苏凤子把头凑到林辰旁边,看到末页上重复了几十遍的一行字:

 

“但是笔能成为他人的救赎吗?”

 

 

最终,他们只是隔着门看了宋声声一眼。

 

壁炉熄灭了,青年坐在起居室里的大落地窗旁,三四岁的小女孩靠坐在他身边玩他披肩上的穗子。他大概是知道他们来的,林辰想,但人在与别人交流之前,首先要学会如何才能与自己交谈。

他其实已经很坚强了。不是所有人目睹粉丝在自己的眼前惨死也能强撑着活下去的,何况是宋声声这样共情能力极强的体验派作家。他还记得宋声声从那个屋子里出来后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手。

他说:“凤子,阿辰,不用担心我。我至少要为他活下去。”

 

苏凤子说:“林辰,你说……笔能成为别人的救赎吗?”

 

保时捷奔驰在佐治亚的雪道上,雪又下起来了。天空昏暗得仿佛是大地,大地晶莹得仿佛是天空。

分明还是白天,却有居民把家里的灯点亮,散落在星星点点的林中。

林辰把着方向盘,绕过一棵折断的树。过了两三分钟他才回答,低低的一段话。

车载电台奏响了圣诞歌。

 

他说的是英文,但苏凤子也听懂了。

“And I applied my mind to know wisdom and to know madness and folly. I perceived that this also is but a chasing after wind. For in much wisdom is much vexation, and those who increase knowledge increase sorrow”

 

——我又专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捕风。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

 

 

“凤子。”林辰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放了下来。他依旧目视着前方铺满白雪的公路,手却准确地找到了爱人的手。他摩挲两下,让它蜷起的指节张开,将它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车里开了暖风,苏凤子的手却冷得像块冰。

“……相信我。凤子,相信我。”

 

——相信我。信仰能战胜一切愁烦和忧伤。

 

 

苏凤子走进起居室的时候天空昏暗,雪纷纷扬扬从天穹砸下来。他坚信自己听见了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

壁炉的火燃得正旺:离开家以前,他们一起往壁炉里填了几段果木,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脱下大衣搭在一边,慢慢走向壁炉前的扶手椅。椅子上还扔着林辰昨晚临睡前读的书,他拿起它,蠕动着嘴唇阅读封面上的书名:

 

《GREEN MILES》

 

“……绿里。”

他翻开它,书页恰好停在林辰曾长久停留——或是扣着放——的一页。他用铅笔在其中一句下划了线,苏凤子眯起眼,就着壁炉的火光辨认那上面的字母。

 

——救赎是强有力的行为,它是关闭你往昔大门的锁。

 

作家的心里微微一动。他轻轻地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转过身往起居室另一侧的浴室走去。

林辰还在洗澡,浴室里传来持续的水声。

 

他靠在门边安静地等他,壁炉中的木材“噼啪”作响。

 

“你也是我的救赎。”

 

 

而雪还在下,纷纷扬扬。

 

 

【End】

 

 

*

1. “你认为我们终究还会醒来吗?”和“你不觉得我们是在梦中吗?”引用自莫迪亚诺《八月的星期天》

2. “——平安夜,圣善夜,万物皆白,万事光明。*”引用自歌曲《silent night》

3. “我又专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捕风。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旧约.传道书》第1章

4. “救赎是强有力的行为,它是关闭你往昔大门的锁”引用自斯蒂芬金《绿里》

 


西溪鹿鸣

苏林《永川花火》

长洱《犯罪心理》苏凤子x林辰

 

原著向,三坟与四声之间

花火三部曲之二


BGM:寸缕-河图


 

那不应该是一个光明的故事。

 

让我老生常谈地回到最初——即使我这样说明,你可能也不会思考它背后的缘由——我的意思是说,它是一个爱情故事不假:被驱逐的侦探从不知名的俱乐部里被人挖掘,拉他走进光里的人有一双祖母绿般的、在阳光下猫一样的眼睛,而他们怦然心动的契机就是侦探取出锁在箱子里的信封,吃惊地从里面倒出了一把流沙。

绵软的、细白——怎么可能呢?

 

Bingo!信封里不应该有沙的话,难道密室里就会存在钥匙吗?所有的线索都交织于“...

长洱《犯罪心理》苏凤子x林辰

 

原著向,三坟与四声之间

花火三部曲之二


BGM:寸缕-河图


 

那不应该是一个光明的故事。

 

让我老生常谈地回到最初——即使我这样说明,你可能也不会思考它背后的缘由——我的意思是说,它是一个爱情故事不假:被驱逐的侦探从不知名的俱乐部里被人挖掘,拉他走进光里的人有一双祖母绿般的、在阳光下猫一样的眼睛,而他们怦然心动的契机就是侦探取出锁在箱子里的信封,吃惊地从里面倒出了一把流沙。

绵软的、细白——怎么可能呢?

 

Bingo!信封里不应该有沙的话,难道密室里就会存在钥匙吗?所有的线索都交织于“不可能”的点上,山穷水复,因此爱情也在穷途末路时悄然浮现。

侦探的朋友问:“你真的爱上他了?”

侦探说:“嗯,我想如此。”

 

 

他站在光里仰望天空,鬓发被风吹得飞起,被抛在身后的漫山遍野都是困苦的结束。经历一万件事的人不会因为一点困扰就放弃希望,所以我们的主角前途光明,等待他的一切都是明亮的,比如事业,比如爱情。

然而,既然一个选择可以是一个人新生活的开始,同样也可以是另一个人梦想的结束。他暗下决心,他把这当做一个目标,他用心去做,然后在心目中“爱人”的一个选择里把他们通通扔进水里。“哗啦”水花四溅,一分钟以后悄无声息。

他想过什么大概只有水知道。

 

我知道你们喜欢配角:与主角荡气回肠又知心相守的爱情相比,他们期盼携手却求而不得的眼神更让你动心,何况他即使在黑夜里也温润舒展如向阳的花木*。然而小说毕竟不是生活,终得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守在他身后。

我希望这样选择的他能够幸福,无论自由与否。

 

 

在文档里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把文件拖动到对话框里,邮箱也像是约好了一般发出一声提示。

苏凤子按了按太阳穴,双击鼠标。发件人署名是《心理学报》的主编,内容是关于他半个月前投的一篇论文的讨论。他想了想,在脑海里措了十几秒的词,随后写了一封回复。

回信来得很快,后缀带着“发自我的iPhone”,看起来是睡觉之前坐在床边最后一次检查手机时写的。“好,明天我们约个时间,后天出来探讨一下。”主编如此写道。

接着又说:“小苏你要注意身体,年轻人不要老熬夜!”

 

青年忍不住莞尔。他关掉邮箱,看了看表。

时钟已经在悄无声息中飞快跳到了凌晨一点二十。苏凤子起身合上电脑,站在书桌边活动了几下脖子。他没开大灯,书房里只剩下一盏台灯的微光,书柜的玻璃门上映出一张被习惯了称作英俊而有气质的脸庞,眼神却显得审视而疲惫。永川的年月从秋天马不停蹄地转到初夏,而烈日照耀下的未来被泼进了太多不确定的光,缓缓浮现如同一张过曝了的照片。

“才几天,就能憔悴到这个样子了…”

他自言自语道,又抬手碰了碰玻璃上自己的眼睛,语气听不出究竟是叹息还是自嘲。

他在将近一年的时间中所策划好的生活无限接近正轨。他已是可以照亮一方天地的新星,只等另一位随时心血来潮的回归。他了解自己也了解他。他不介意等,既然路已经铺好,早走晚走一天或是一年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Variety,变量……

生活有无限变数,无限变量。

 

青年从书架上收回目光,打开了门。

 

 

“……您还没睡呢?”

 

冰箱门开着,在厨房和餐厅的地上投下一片昏黄的灯光。老人侧过身子,从冰箱门后露出半张脸。他狡黠地冲自己的儿子眨了眨眼睛,举了举手中的玻璃杯,又向杯架的方向扬了扬手,示意自己不介意与他分享同一瓶新打开的冰镇可乐。

苏凤子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从杯架上取了一只杯子,又接过老人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大号可乐瓶,负担起了分可乐的任务。

“都一点半了啊。”青年说。

“但冰镇四小时温度正好的可乐却不是每天都有。”苏安之向他举杯,脸上的表情很愉悦。

“正好四小时吗?那确实不错,”苏凤子用杯口碰了下父亲的杯壁,唇边的弧度很柔和,“您喝完就早些睡。明天中午喝的可乐我可以早上准备,一个闹钟的问题,但还是不要经常熬夜的好。”

“你抢了我的台词,”苏安之很认真地指出,“你才是年轻人,年轻人不要老熬夜。”

不知是因为什么,苏凤子觉得他的目光微微闪了闪。

 

“怎么了?”他问。

“别再这么熬了,凤子。”他听见他的父亲说。那声音让作家的手突然间抖了一下,一滴沾在杯壁上的水珠滑到了他的手背上,冰得他打了一个激灵。

“您说什么呢。”苏凤子垂下眼睛。春夏之交的永川不常刮风,他在光洁的瓷砖地上看见自己倒映在里面的清晰影子,“我最近正在写的那篇小说快完结了,”他定了定神,风从楼体之外呼啸而过,夜晚极静,邻居挂在窗外的云南风铃撞击着墙壁,发出一声一声空洞的回响,“编辑让我先想想新文的大纲。打算冲榜的话,连载最好别断,”青年短促地笑了笑,“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白天事太多了,只好晚上……”他把杯子放在餐桌上,做了个手势,“……熬夜写大纲。”

 

苏安之直到他讲完都未发一词。老人的目光平静得像海,或者像他曾经帮助过的人所形容的那样,温和包容地安抚灵魂。

他与自己的儿子对视。他已经比他还高了,并且比他这么大的时候还要更加坚定、更加优秀。他不是需要奉献全部才能走到某个高度的普通人,即使作为一个严格的师长来说,苏安之也毫不掩饰地欣赏他的儿子身上所表现出的天才。学术圈是一个没有关系就会走得磕磕绊绊的地方,但苏凤子仅仅凭着自己的能力就能走到最高的地方。

他是他的父亲,并以此为荣。

 

“凤子,”老人少见地用名字称呼他,他微微皱着眉,向他提出建议的语气就像在之前二十几年的时光里、每次小苏凤子询问他关于某个事情的看法时他的回答那样认真和诚恳,“好孩子还有很多。”

你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

别这么痛苦……我的儿子。你是个优秀的人,还有很长的人生路。你总会遇到比他更好、更优秀、更符合你心意的人。别那么痛苦。

我知道痛苦是灵感迸发的源泉,也知道它是有些人为冲破桎梏而故意选择的唯一途径。宗教救赎笼罩着大陆最北方的原野与城市*,这一点我们曾经一起讨论。你那时候才十二岁,把书放在膝盖上,对我说,痛苦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对人的净化和精神的复活。当时我只觉得你这句话只是那几个月受陀氏的影响,可当我真正看到你求而不得,才发觉我即使作为一个父辈,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刻。

我乐于接受你笔下配角感人而痛苦的情感,却从来不希望我的孩子体验它们之中的任何一种。

 

他知道苏凤子听懂了。他背对着客厅,而青年面对着他,眼睛里倒映出永川凌晨两点钟的夜色。他靠在桌子上看着夜空,目光平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老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他把杯子握在手里,拍了拍青年的小臂。

“我回去睡了,”他说,“你早点休息。”

别那么痛苦,也不要等。

 

老人往左,而青年往前。按下卧室门把手的时候,苏安之听见了苏凤子的声音。

比起回答来说,它更像是呓语——有些话不会被说给别人,只会说给自己;正如有些话之所以会出口,不是为了说服别人,而是为了说服自己。

 

“怎么可能呢……”

苏安之转过头,看见苏凤子落地窗前的剪影。

“他那样的人,”青年自顾自地说,“如果不能坚信有个人一直守在身后的话,不知道哪天就会碎了。”

“我绝对、绝对……”

他抬起手按在玻璃上,指节发白,玻璃里倒映出他的脸。

不会让这种事情第二次发生。

 

永远不会。

 

 

一共有两个乐园:没有自由的幸福,或没有幸福的自由。人类有权作出选择。*

他还记得,读到这句的时候,他们并肩坐在一棵树下、坐在一个小山坡上。正值晚春,山野上长起了蓬勃的草,风里摇曳着淡紫色和白色的花朵。

天暗下来。一缕幽香。

穿白衬衫的少年合上书,于是穿黑衬衫的少年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把穿白衬衫的少年从地上拉了起来。

“怎么样,你有思路了吗?”他眉眼弯弯,栗色的头发垂落脸庞,映着水蓝色的清淡天光。

那是在他们年少时,在校园里。

 

所有未来不可知的困苦尚不具雏形,所有可能的凶险都未曾现出端倪。

只有少年人的脚步踏在花发草长的田野,他们追逐着自由和幸福。那些一个人尚未意识到而另一个人还不知晓的爱意与陪伴,被理想和希望打磨得云淡风轻。

他们的日子还长。

 

 

夜空安静。风掠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朵烟花骤然盛开在他的眼前。苏凤子突然间意识到,从下周一开始,就是永川市一年一度的焰火节。

它每年都有一个不同的名字,今年,主办方选的是“永川花火”。

 

书房里笔记本的屏幕上,QQ名为“编辑-柚子”的对话框跳了跳。

编辑-柚子:总觉得苏老师这篇文的大纲和以往的风格相比变化很大呢……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啊,只是看得我好心酸。

编辑-柚子:不仅仅是风格的变化……整个气质都变了。

编辑-柚子:不行,我现在别说想大纲,只是想一想引文我就觉得心都疼了……

编辑-柚子:呜呜呜苏老师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会HE的对不对?!!

编辑-柚子:QAQ!

编辑-柚子:算了,没关系…

编辑-柚子:反正少年们还很年轻,相守的日子还长。

 

 

烟花还在渐次绽放,漫天华彩,整个夜空里都盛开着琳琅满目的花。

苏凤子轻轻蜷起手指,指节顶着玻璃。

“没关系的,”他听见自己轻声说,“反正还很年轻,时间还很多,日子还长。”

“日子还长……”

他深吸一口气,注视着玻璃里自己的脸,缓缓扯出了一个微笑。

 

然后他捂住脸,一寸一寸地跪在地上,额头顶着冰冷的玻璃,发出了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哽咽。

 

 

“我以为我们还有时间。”

 

 

【End】

 

*

1. “舒展如向阳的花木”苏凤子初登场时原作对他的描述

2. “宗教救赎笼罩着北方的原野与城市”,指俄罗斯

3. “一共有两个乐园……作出选择”出自扎米亚京《我们》

 

小剧场:

林辰:苏凤子。

苏凤子:嗯?

(林辰摸了摸苏凤子的胸)

苏凤子:?

林辰:没事,我摸摸你心肝还在不在。

苏凤子:……

林辰:你平安夜写BE,良心不会痛吗。

 

作者[替苏凤子硬答][内心OS]:痛啊,但是不写良心会更痛。(抱头跑)

 

 


烛九
周暮时我真是太可了!!!!我最...

周暮时我真是太可了!!!!我最爱的受的类型之一!!有空画攻!!

周暮时我真是太可了!!!!我最爱的受的类型之一!!有空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