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KAM]红是最沉静的色彩(上)
Summary:两个顶级特工的成长史。上篇1.5w字,是伪莱波,更像莱零/赤波。
Warning:NC17。很多私设,如后期被老贼打脸,就怪他更新太慢。写法非常冒险,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这个内容必须配这个密度的文字。并注我的原著向文里秀明都是假情侣,可放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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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波长约625–740 纳米。它由史前人类从赭石中提炼,...
Summary:两个顶级特工的成长史。上篇1.5w字,是伪莱波,更像莱零/赤波。
Warning:NC17。很多私设,如后期被老贼打脸,就怪他更新太慢。写法非常冒险,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这个内容必须配这个密度的文字。并注我的原著向文里秀明都是假情侣,可放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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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波长约625–740 纳米。它由史前人类从赭石中提炼,这种矿石最早的使用痕迹可以追溯到二十八万五千年前的肯尼亚直立人遗址。古埃及人将红色涂在脸上参加庆典。在文艺复兴的欧洲,它是显贵青睐的衣衫着色。在古时的日本,它既是神圣的力量,也是大凶之色,是鲜血、大火和囚衣——但无论怎么说,现在已经没人在乎这个了。在这个喧嚣的时代,所有人都认同红是活跃、热忱、愤怒、激情、性、爱和喜悦。在法兰西的三色旗上,它是博爱。太阳旗——它有两种颜色,白是万籁俱寂的圣洁,红是飞蛾扑火的冲动,是个体生命在集体中的升华。
除白色外,降谷零曾经最喜欢的就是红色了,直到他认识了赤井秀一。
白
零入职的第一课就是违卝法作业,发生在自己那通义正严辞的警校毕业演讲之后几天。零科的长官黑田兵卫来找上他,问他愿不愿意成为“不存在的人”。“不管是名字还是经历,都是做这行的料啊。”黑田这么说之后,不带任何感情卝色彩地推断他的童年经历,还透露那个需要潜入的组织里出现过自己儿时仰慕的艾莲娜老师的踪迹。他像是一只羔羊,自然地被对自己了如指掌的牧人牵到了悬崖边上,心无旁骛地跳了下去。没有疑惑,没有痛觉,一切都是最巧妙的安排。告别前,他问黑田是怎样依靠推理为他的生平画像的,黑田指了指零的袖口。“也难怪你没认出那个窃听器,零科技术部门的新产品和市面上的不太一样。从毕业典礼和你握手的那时候起,我监听你三天了。”
零是最好的学生,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一教训。前一年美国政府的棱镜计划被前安全局工作人员斯诺登公开,引起全球哗然。不过是一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这时如果不配合着捂住嘴、瞪大眼、痛骂政客无耻和人性沦丧,就会暴露出自己对世界看法过分灰暗。零还记得那是毕业季,日本最高学府的学生们还未走出社会,谈论起这件事时是义愤填膺的,而他只觉得斯诺登的上司在任人眼光上不够毒辣。他的性格确实很适合这一行——特工理应是一样,在这种问题上没有价值观,只有立场。那绝不是一种愤世嫉俗,而是纯粹的、有些愚蠢的坚定。他要足够洁白,但不能苍白,才能被自己的使命染上其他色彩,却不被那些鲜艳的红或恐怖的黑刺痛。
训练是绝对的机密,从此他和警校的朋友们分道扬镳,只能偶尔在短信上交流一些空泛的感受。往来的通讯全部受到监控,这是表达忠诚的第一步,也是一种心理特训——按照黑田的说法,卧底一旦受到怀疑,总会经历24小时监控,不如早作准备。那时他告诉景光自己累得吃不消,对方立即打过来电话询问情况。“只是入职培训而已。”他言简意赅地说,有点为诉苦后悔,还好景光已经识趣地放弃打探那所谓“培训”的性质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刚刚和一群特种兵预备队员一起经历了严苛的训练,负重拉练、障碍跑、格斗、野外生存、模拟枪战、水下求生、智力和心理测试,通过这一关后再来一遍,层层淘汰。通过最终选拔后,他才能昂首挺胸地去见那位对自己另眼相看的长官。
黑田约他在警察厅靶场见面时天还没亮。他打了满环,黑田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之后着重练习怎样不着痕迹地打偏。然后是黑客技术,他用来篡改了自己此前二十三年在世间的痕迹,把自己重新设定为海外出生,抹去警察学校的部分,增加了一段充满创伤的童年和高智商犯罪前科,从此他的身份和真实只留在警察厅最机密的档案库和几个朋友的心中。还有练习此前算不上优异的英语,无论如何得匹配他新创造出来的海外成长经历。心理学和表演课是必要的,持续了一整年。他在拿捏人物表情方面天赋异禀,但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需要趴在地上,撅卝着臀卝部模仿一只豹子的动作。他的表演老师说:“肢体控制非常重要,不能让你的躯体和眼睛说相反的话。”学得小有所成,他开始真正在东京的地下世界出没,参与洗卝钱和违禁药品交易,终于引起了组织的注意。
要说这些(连同简单的礼仪和品酒课)都还算得上学习,刑卝讯就是纯粹的折磨了。注射的硫喷妥钠剂量在加大,他抵抗着身体里飘飘欲仙的感觉,坚决地摇头,换来一阵拳打脚踢和三日的睡眠剥夺。还有感觉剥夺,在一个只比冰箱大不了多少的黑暗房间里,别提人的交谈声了,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感觉自己已经不存在于现实世界。过后的感官信息轰炸和强制观看虐卝童录像,是地狱里所有的鬼魂一起声嘶力竭地哭喊。水刑是彻底的沉沦。性卝侵威胁带来的是麻木——到最后,他已经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真的会实施了。他们问他:“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吐字清晰:“我是安室透,我来是因为组织能给我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力。”这句话和着血吐出之后,他觉得自己确实获得了新生。他开始编造故事,在审讯员的重重追问之下仍讲得信誓旦旦,仿佛真是在崩溃下将一切和盘托出。他是被泼满了颜料的画布,无数种色彩在他身上喧嚣,夺人眼球,但他知道其中还留下了一抹不多不少的、空洞而坚定的白。这就足够了。
从刑房出来,清晨的微光刺得双眼哗啦啦地流泪。他给警校的几个朋友发了一条短信:“不管发生什么,你们要相信我没有变。”
零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在他说特工的一切都只是工具时,早就想好了必要时会为任务献出真正的一切——包括身体。但赤井秀一的事,他很难说出自己有多少私心。那时的FBI探员还叫莱伊,黑色是他最喜欢、也最讨厌的颜色,因为按照他的说法,它可以帮人隐藏自己。他周身上下和红色沾不上任何关系,不会让人联想到那个真实的名姓。零什么都向黑田汇报,包括莱伊——上司似乎有别的情报源,瞒报反倒会引起怀疑。
“最早是在去年12月31日晚上,地点是在阿姆斯特丹的德瓦伦红灯区。下午我们在运河旁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公园会合交换过情报。一个游走在黑白两道的企业家私下里干着把东欧妇女贩卖到西欧卖卝淫的勾卝当,那一次很不凑巧,绑架的一个女孩是组织在反科索沃地下势力安插的眼线,手上有当地的接线人名单和组织的一个银行账户名。得到的命令是把那个女孩救出来或就地处决。我负责拖住那个企业家和他的亲信保镖,莱伊到现场去营救,但为时已晚,目标对象已经自裁,含有密码的纹身也用烟头烫得无法辨识。莱伊破坏了附近的监控设施,放了一把大火,但那个屋子里被关押的所有女孩全都跑了出来——我猜他是故意的,这个人似乎有种傲慢的绅士风度,和组织利益无关的事,他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但我因此差点被得到消息的企业家下令击毙,好不容易才脱身。我混进了节日的庆祝人潮,而他悄无声息地在我身后出现。听说这个人是靠女友的关系进的组织,那么至少对女性是感兴趣的,但我一整天都感觉到他想跟我调卝情,而这可能成为情报的突破口,所以故意提出扮作情侣躲进闹市区的酒店,算是给了他暗示。当天晚上我们发生了关系。除了不算温柔之外,他没有非常规的癖好,在过程中也不会闭眼,不用会留下目光死角的体卝位,剧烈运动时低于常人的心率是顶级狙击手的特质。他也只用自己买的保卝险卝套。总之,这很难成为一个暗杀或逮捕时机。”
他产生了轻微的恶心反应,感觉自己在描述一出与自己无关的、不成功的情卝色表演。电话那头的黑田沉默许久后,告诉他以后不必再描述和莱伊的关系细节了,因为长官相信他的判断力,也不会把这件事写进报告或告诉任何人。总而言之,通过彻底的无耻,他收回了属于自己的一点隐私,一点自由。他有些讽刺地想这些根本不算细节,不过现在这个程度恰到好处,再多说几句就会有发泄沮丧的嫌疑,黑田可能会强制他去接受心理辅导。多么可笑——他受过了百般折磨才学会在酷卝刑面前封闭内心,但这里有一个“绝对可信”的零科专属心理医生,稍有不慎他就必须接受对方的催眠。他刚刚为了任务亲手杀了第一个人,进入了特工的青春叛逆期。不知谁说过特工的职业生涯和普通人的一生十分类似,只是更为浓缩,婴幼儿时期对自己的组织和上司如同对母亲般依赖,一旦羽翼丰卝满了,信仰就会动摇。这时候,他们会需要一些类似宗教坚信礼的际遇去学会珍惜这份工作。但是叛逆期的零希望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强制”安排给他的一切都让他不适,哪怕是强制的平静。
莱伊。看到他的第一眼是不甘,因为对方的模样就像是在说“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因为那一切我都经历过”。黑色长发的男人披着雪而来,像是头发染上了花白,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受莱伊的沉默感染,一贯巧舌的波本突然忘记了应该对新搭档说些什么。周围的世界在雪和雾气中消解,茫茫的白色中只剩一对似曾相识的绿眼睛,瞳孔微张(一个小时后波本想到那是未能成功掩饰的对自己模样的喜爱),仿佛这阴鸷的人、这公园和这冬日所有的生机都在两点绿色之中晕开。枯枝上的布谷鸟也噤声,等玩球的小孩发出大喊,才受惊一般飞向天际。莱伊回过神,将脚边的皮球踢了回去。于是现实感也回归了,零分开仿佛粘黏在一起的两片嘴唇,呵出一口白气:
“可惜,这次见识不到名狙击手的枪法了。”
“你会见到的。在那之前,你恐怕需要先展示一下谈判专家的脱身技巧。”
他承认自己是托大了,觉得这晚的“正经生意”用不上太多的脱身技巧。他启用了一个船运大亨新晋助理的身份,对近日屡屡因为企业家的货物被警察突击检查表示了不满。手肘支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作倾谈状,左手不经意地撩耳发,趁机调整耳机的位置,但他首先听到的是莱伊的轻笑。他用切分音的节奏重重地咳嗽两声,让对方有话直说。莱伊说:“没什么,就是我看见你了。”这话让他有些惊慌,像是自己被赤卝条卝条地抓了个正着,立即朝窗外看向那个高处的监视点。余音尚在耳畔,他已经被好几个黑洞卝洞的枪口对准,要他交代自己和那个纵火逃逸犯是否同伙。这倒是个挑战,而莱伊就在五百米外的高楼上看着他,用狙击枪对准他的脊背描画。恐惧和兴奋化作了斗志,当然了,让莱伊看轻是不可饶恕的。半个小时后,在水坝广场的新年倒计时中,他贴着这位古怪搭档的胸口故作亲昵,口袋里的手枪却顶上了对方的小腹,质问之前为什么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而莱伊摸了摸卝他的耳卝垂,目光幽深:“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莱伊认为他可以承受——同样的借口也用于解释深夜那场性卝事的粗卝暴,而零的回报是揍了他两拳,然后摆出豹子匍卝匐的姿势,彻底地向对方证明自己无所不能。
三天前,他们再一次相逢。碧蓝的地中海平静地冲刷着嶙峋的礁石,上岸后便只有一望无涯的西撒哈拉东部荒野。这里四十年间一直被一个自称西撒哈拉人民解放阵线的组织占领,在领土争端造成的混乱中,它成了各色罪行的温床。在这片土地上,零只能指望自己。一个获许在别国制造混乱的特工,一根被嵌入黑暗深处的钉子,将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但一旦落到当地政权手里,就会成为祖国的弃子。组织成员波本来是因为乌丸集团曾在那里建立的生卝化卝武卝器实验室被摧毁了,需要掩护科研人员逃跑。为了及时传送盗取的资料,他杀死了对方的一个小头目,还吸进了满嘴的沙。莱伊开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悍马过来接应,车尾猛甩了一百八十度,他跳上去,座位上为他留了一把机枪。他也许腿上中了一枪,但感觉不到痛,子弹扫射在铁皮和玻璃上震耳欲聋,碎玻璃和粉尘扑面而来,剥夺了其他种类的感知。莱伊从车门的缝隙处射击,零也开枪,接二连三地打中了几个追兵,戴白头巾的追兵如漏气的充气人偶一样倒了下去。零来不及多想自己是不是又杀了人,每次在莱伊身边,他总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仿佛时间以两倍速前进,让自己变得窘迫。
火力减弱后他们一起关了车门,莱伊把油门踩到最大,零瘫在座椅靠背上,侧过头观察同伴那张沾满沙尘的脸。之前没人告诉他增援的人会是莱伊,而现在,在不住的颠簸和满眼的黄沙中,他突然有点想卝舔一口莱伊眼角的血迹。莱伊是从哪儿来的?在哪里沾的血?他们要去哪儿?莱伊只目视前方:“别再看我了,处理伤口吧。”他这才发现椅座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了。
当夜只能在沙漠里露宿。帐篷外是零下十五度,篝火熄灭三个小时后,连星空都透着彻骨的冰凉。零怎么也睡不着,也似乎再也感觉不到那条已经冻得发麻的伤腿。一闭上眼,他就看见汽车挡风玻璃上那朵用浓稠的血液泼出的大丽花。他屏住呼吸,侧过身面对莱伊。几乎同时,莱伊的睡袋动了一下,不知为何,明明是一片黑暗,零却知道对方是怎样翻过身,用怎样的眼睛注视着他,说他看上去像是第一次杀人。零不愿意就这个话题深谈。上一次几乎称得上完美的夜会过后,他们的关系莫名其妙地降至冰点。隔开一段距离,厌恶莱伊变得很容易,组织里没几个人喜欢这头独狼,只不过同时也怕他、用得上他。除了枪法精准,他还极善侦卝查,每次组织里丢了什么人或资料,交给莱伊总不成问题。听说琴酒也开始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了。那位先生把莱伊当成激励其他成员的诱饵,每次莱伊完成了什么任务,总要故意放出自己“很满意”的风声,于是零也只好提着脑袋去做一件同样危险的事。他觉得这一切都怪莱伊,怪他把自己的生活变得那么艰难,要不是莱伊引起的蝴蝶效应,他今天本可以不必杀人。但此时也是莱伊叹了口气,窸窸窣窣地拉开两人的睡袋拉链,用手臂环住他。长发男人的体温没高到哪里去,他的右臂从零的身下穿过,硌得肋骨生疼。
零忖度这种行为的合理性。可能对莱伊而言,情卝人可以不只是在身体上提供慰藉,毕竟许多人沉迷于一卝夜卝情只是出于心灵的寂寞。但要是承认自己从中获得了一丝慰藉,他就面临自己这段叛逆期最大的危机——他对一个罪犯产生了依恋。如果将这点报告给黑田,他会有兴趣听吗?在黑暗中,莱伊感觉到了零的犹豫,将一根手指竖放在他的嘴唇上,暗示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然后他们开始抚卝摸彼此,皲裂的嘴唇反复摩擦,生硬地在彼此的皮肤上擦燃火焰。莱伊不是在操卝他而是在和他用力地做卝爱,是在和他一起陷入流沙:这种认知让他干渴又湿卝润,让他的身体瓦解成了一粒粒的沙,不断被莱伊捧起、从指缝间滑落又再捧起,每一次呼吸都化作对那一双手的渴求和呼喊。他要占有这个人——他咬紧牙关,不让内心的声音泄露出来——他要将莱伊撕碎,拆骨入腹,就凭这样一个人竟敢堕落至此,敢不在光明的地方等待和自己相遇,却又要给他留一分从女人那里剩下的柔情。
天将破晓,他草草披上衣服离开帐篷,朝地平线上绵延的沙丘走去。他刚刚差点晕厥,受伤的腿也无法提供有效的支撑,于是他只能像个跛子那样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上爬,谢天谢地,身后的莱伊没有上前来扶他。刀锋一般锐利的寒风卷着细沙刺痛双眼,让头脑回归了清明。他在想几件事:第一,他喜欢上了一个错误的人;第二,这件事将永远是个秘密;第三,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能杀死或逮捕这个人。第四点关涉信仰,他是爬到山顶后才想通的,但无法将它诉诸言辞。那时头顶的星辰彻底隐去,脚下土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的心中翻涌着一股祭品对祭坛的爱的冲动,但那种感情却始终得不到释放,直到他终于看见了,从莱伊登顶的东方,缓缓地划出了一道庄严的弧线——
一轮红日。
红
犯人绑架前FBI局长后登上了磁悬浮列车,而这一桩案件是在为十五年前的世体赛恐卝怖卝袭卝击的凶手复仇。十五年,足够一代人淡出舞台,另一代人掀起新的血雨腥风。彼时十七岁的秀一通过报纸了知道了这出案件的始末,剪下来贴进笔记本里,并在边缝中写道:“背后有秘密交易。”他在纸上推演了一遍案件过程,闹钟响起后恋恋不舍地放下笔,出门奔赴一场和同学的橄榄球之约。经过玄关时,寄宿家庭的房东让他注意安全。
此前母亲拗不过他想到美国留学,联系了FBI的朋友帮忙照看,以免那个让父亲消失的秘密组织找上门来。房屋坐落于华盛顿特区城郊的中产阶级社区,主卧的地板下藏着几只手枪和来复枪,车库的柜子里还有手卝榴卝弹,但秀一不打算逾越客人的本分。两年之后,不管是赤井务武知名的妻子还是不知名的长子都已被犯罪组织遗忘,他的生活中充斥着一种冗长的无聊,像是他逐渐习惯的、多用牙关而不是鼻腔发出来的美国口音(但同学说他的口音越来越接近加拿大人了——一种身份危机的象征),华盛顿夏日午后无人的街道,一排排白色的独栋房屋和插在房檐下的星条旗,像是为房东的草坪杀虫除草,去盲人疗养院做社区服务,在学校里扮演一个学习优异、运动神经还尤其发达的亚裔——这些对申请大学、取得公民身份和之后加入FBI都很重要。他有的是耐心等待时机,这是一个猎手最重要的特质。
身体的冲撞、汗水的恣肆让他短暂忘记了自己僵死的生活。他躺在草坪上接受扑过来的队友祝贺,那个金发的白人大个子马克曾在下课后带着几个跟班要来试试“亚洲人的勇气”,被他用父亲教的截拳道教训一顿后彻底服了软,总缠着他想学个一招半式。马克后来加入了地下帮派,和读大学时的他在纽约哈勒姆区的一家蛤蜊屋门口见过一面。两人目光交汇,马克露出大喜过望的笑容,同时被一颗子弹打中了右肩。秀一追着凶犯跑了大半个曼哈顿,在一栋废弃工厂里用上了父亲留下的手记里教给他的方法:怎样通过灰尘中的脚印判断去向,从低角度躲避子弹攻击,用诱劝施加心理压力,再看准机会徒手夺枪、彻底制卝服凶犯。十五分钟后赶到的警察惊讶得合不拢嘴,秀一拒绝了公开奖励信,但收下了奖金,并提出希望将这次见义勇为的行为记入自己的秘密档案中——FBI能查到的那种。他的和平结束了。酒吧街华灯初上,他为一位孤独的客人拉了一曲《一步之遥》,在杀伐果断的激烈旋律中盘算着自己离真相还有几步距离。
左脚向前,迈出第一步——先走特殊人才通道申请快速获得绿卡,再归化为公民。特殊才能表现在大学前两年内,此人多次以出众的分析能力和体术帮助警方屡破奇案,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纽约警署可以为此作证。这一招却开局不利,因为在做背景调查的时候,移民局发现他的亲属关系资料有修改过的痕迹。“出于保密制度的要求,我们无法告知具体问题,有了结果我们会另行通知。”他不禁怀疑玛丽是否故意在为他准备留美材料的时候留下了破绽。这个问题在后来接受FBI背景审查时达到了巅峰。为了避免日后再生事端,他干脆直接交代了自己与“已故”MI6情报员赤井务武的亲缘关系,并且宣布会在害死父亲的犯罪组织终结之日辞职。他终究还是年轻的,如果是现在来处理这件事,他可能会等待对方先发现真相,自己再坦诚面对质疑,不那么锋芒毕露。但那时他实在是担心玛丽藏有后招,以至于在面对FBI局长时,甚至说出了“对真相的追求已经让我的家庭分裂过一次,如果必要的话,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第二步——原地等待。时间:三年。在此期间,头发疯长到腰间,而秀一也决定就此改换形象。白天他在一家FBI秘密赞助的科技公司上班,磨练此前掌握的黑客技术,下班后再展开调查。羽田浩司当年下榻的酒店已经换了一批工作人员,没人记得曾有过一个喜欢戴扁帽的英国侦探(父亲一贯的自称)来打探消息。他黑进酒店系统,调出当年的监控记录,知道父亲出了大门之后是朝西走的。仅此而已。当年的监控普及远不如今日发达,人一旦进入室外空间,找起来就是大海捞针。他换了一种思路,着重调查那个组织存在的痕迹。比起身上有被殴打痕迹的羽田浩司,房间整整齐齐、但同样“直接死因不明”的女企业家阿曼达成了突破口。这只可能是药物致死,然而什么样的药物能做到?他辗转联系了母校生命科学系的一位教授,请教关于这种特殊药物的问题,却换来了对方意味深长的沉默,于是他知道那是专属于“内部人士”的信息。此外,父亲短信里那句“就当我死了”是什么意思?生与死本来是两种非此即彼的状态,但是母亲却接受了他这种不讲逻辑的宣言,独自抚养三个孩子长大。当然,现在是一个了:秀吉被过继给了痛失爱子的羽田康晴,秀一已经完全自立,有时还会为送那个热衷于武力的妹妹几套李小龙穿的那种练功服,等她拆开衣服,还会发现里面包着的两本五十周年纪念版《福尔摩斯探案集》。
FBI局长把他的命运推给了向前的第三步——匡提科新探员培训项目。五个月后,局长将他召到办公室,问他想不想加入海军狙击学校。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休息时间,两周后,他又被扔进了FBI人质营救队的训练营,和一群海豹突击队和三角洲特种部队的退伍军人一起练习跳伞、徒手索降、潜水、急救、攻击和突袭技巧。他们还在一个铁架子搭成的房间里一对一近身格斗,那些退伍老兵采取的是战场上不要命的打法,他数次撞上锋利的墙角,鼻血流了一脸,教官踩在俯瞰一切的步道上盯着他们,不发一言。所有人都想挑战那个在长官的层层推荐下入选、也不遵守发型规定的“特卝权小子”,秀一在这时想起局长所说的,他永远需要花别人更多的力气来证明自己。当天下午,打得两败俱伤的对手成了搭档的狙击手和观察员,秀一主动伸出手,对方咧着刚缝完针的嘴唇,嘲笑秀一脸颊上的铁青和鼻子上的纱布——一种友好的笑。
毫无疑问,狙击练习是秀一最喜欢的部分。他喜欢趴在草丛里听风,烈日下蟋蟀的嗡鸣和叶尖的簌簌作响衬得四下更加寂静,让周遭的空气恍若凝固一般,像一枚古老的琥珀。搭档报出风速4英里/时,90度角,气温95华氏度,移动靶的车速30英里/时。秀一最后活动了一次指关节,于是太阳和鸟虫草木都消隐,心跳和呼吸声也淡去,天地间只剩下他、一只枪和那个目标。弹道算好了,前置量也已确定,倒计时结束,子弹在空气中拖出一条水汽的尾巴,飞到比视线尽头更遥远的地方,那个眼前的画面都失真的瞬间他确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和那颗子弹本就是一体,他的精神灌注于其中,孤独而一往无前。他打完了所有规定角度和高度,子弹穿过山川、丛林、雨幕和暗夜,命中2400码外的目标,队友们都乐疯了,这是一场漂亮的胜利,赢的还是前海豹突击队的王牌狙击手。他还记得那个名字是蒂莫西·亨特,这位可敬的对手最后因为精神健康问题没能通过救援队的考核,九年后让挚友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彻底沉沦的生命。
训练接近尾声的那个周末,营地里给他们发了假。队员们到附近的小镇上看电影,完成历届学员的一项传统活动:性。几乎所有人都这么做。经历过模拟演习中的绑架和爆炸后,这些人渴望庆祝“死里逃生”,渴望与即将分道扬镳的人留下一段珍藏一生的回忆。镇上的酒店老板热情地为他们办了一场晚宴派对,将房间钥匙递给在场的每一位女士,但她们的数量总是不够的,而有的男士会在这时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接受和同性发卝生卝关卝系。是在那个时候,秀一接到了好几位队员的信号,男女都有。那天的事他只剩模糊的记忆,其中就包括他推说喝了酒不舒服,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酒店大堂里等了队友们一个晚上,心想自己可能很难完成用身体去做的任务了。
也许是此前走得太快,一年大大小小的训练结束后,就像是命运的警告一般,他被留在首都处理凶恶的跨州连环杀手和绑架犯,办公桌上堆着永远写不完的报告,却没有一件与那个神秘组织有关。按照局长的说法,上一位潜入的探员牺牲了,他们必须要慎之又慎,先积累足够的实战经验。他只能私下调查,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新闻、案件混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棋局。羽田浩司案的嫌犯带走了一枚将棋。马里兰大学附近一居民点查出大量毒卝品。嫌犯女保镖浅香下落不明。逃逸三十年的“星座杀手”落网。网上出现羽田案新信息,似乎有人一直在上传此类消息,引诱人参与调查。底特律爆发恐卝怖卝袭卝击,凶犯是极端种卝族卝主卝义者,在亚裔人质身上泼了汽油,架起柴堆准备搞一场祭祀仪式——这一次,秀一被紧急调进人质救援队,完成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枪,正中绑匪的心脏。他只是手心出了汗,没有颤抖,但是他那几日的睡眠同样不太好,而且总是想到若不是生者都贪恋自己那一点生命,没人会喜欢剥夺别人生的权利。
下一步是转身。注意力度:迂回柔缓。局长放他回到自己很少涉足的祖籍东京,正式潜入乌丸集团之前,他得先尝试融入地下世界。扮作因为滥用枪卝支而逃离故乡的失意大学生,在非法拳庄打假拳,报完警后假意逃跑,现场一片混乱,庄家和看客叫闹着四下逃窜,钞票洒得遍地都是。他耍弄着蹩脚的东京都警察,在那些一模一样的灰格子民房间左突右绕,攀上高楼的消防梯,在街角抽完一支烟,才转到他们的行进路线上,被捉了个正着。考虑到他的外国公民身份,警察很谨慎,客客气气地将他关了几天,住宿条件竟比他租用的老旧小公寓还好。唯一的问题是烟瘾犯了,看守员刚正不阿,导致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在心里记了一笔:看守所的人道主义改革应该包括为嫌犯提供烟草。他们苦于找不到证据,只能将他释放。然后又去赌二十一点,因为胜率太高而被东京的庄主列入卝联合黑名单,于是乔装打扮再去,终于有一天被几个打卝手围住,眼角中了一拳。他退了两步,问他们能不能不要打脸,鼻青脸肿的不讨女士喜欢。那时他刚刚接到总部的催促——可以潜入了,附目标对象宫野明美的全部资料。
转身,转身,化名为诸星大,一场赌上性命和荣誉的虚与委蛇。以想换工作为由请明美的妹妹志保出面介绍,志保有些为难,提醒他组织里的工作是没有回头路的。再转身,转身,控制节奏,在组织运营的射击俱乐部当个教练,为到来的中下层成员提供建议,不久以后他的名声传到了高层耳朵里。转身,扬长避短,只完成一个个任务,不和任何人闲谈,甚至和明美也很少见面。一开始是威胁绑架政客,后来和基安蒂隔空较量枪法,对方认为只有杀人能解决问题,他就隔着800码打掉任务对象手里的机密材料。贝尔摩德前来传话,说那位先生听说这件事后哈哈大笑——诸星大回答说能用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谁也不希望用很难收场的笨办法,于是被称赞是一瓶“辛辣苦涩”型的美酒,“莱伊”就此诞生。
但如果是别无选择的时候,莱伊也好,秀一也好,都只能化作取人性命的那支枪。他不断地提醒自己大部分目标人物活在世上只是因为许多国家都废除了死刑,另外的那一小部分也威胁到了公众安全,还将每一桩类似的任务通过行动小组组长詹姆斯·布莱克层层上报给华盛顿,分析哪些人应该保住,哪些能尽力保住。在那些简短的加密信息和电话里,几个人正在狂妄地定夺生死,企图在末日审判到来之前扮演称量灵魂斤两的天神。前段时间CIA刚刚因为秘密暗杀计划被曝光而遭到国会质询,每每谈到这群同行,FBI们都会忍不住批评对方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的行为有什么相似和不同?秀一发现自己承受不起这样的类比逻辑。他只能让自己的头脑清空:人的七情六欲是一体的,没有欲卝望,也就没有同情,于是天地间似乎只剩了一种必要性,连接着他和那个真相。专注的人对目标以外的人和事必定是有些冷酷无情的。停止转身,不要回顾,现在他像个真正的猎手那样伏下卝身子,融入周遭的劲草狂风。
他从狙击镜里看见走近的人是波本。
波本在挣扎。秀一还没明白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得到。金发蓝眼的情报员斜躺在安全屋的床上玩一个打火机,不断打燃火苗又掐灭,那张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年轻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空洞和迷茫。察觉到莱伊的关注(他还不知道这种慵懒而餍足的目光完全属于一个FBI),他挑衅:“之后的任务很麻烦,会有一个新的狙击手加入我们,不如你们比试比试吧。”
秀一没把所谓比试当回事,尤其是因为听说那个面貌温和的新成员被派过来只是因为身为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更了解日本道卝上的规矩,可以帮他们摆平可能出现的后果。然而,苏格兰到达后,波本却出人意料地变得极尽浮夸,一刻不停地嘲讽莱伊的着装和生活方式,还直接跨卝坐在他的腿上,用牙齿叼走他的烟,对着苏格兰吞云吐雾。一时间,秀一简直怀疑那两个年龄相当的人是前男友关系,而波本表面上传达的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只能闭上嘴”,实际上却紧张得要命,生怕对方评判自己。但苏格兰只是怂怂肩,像是在对莱伊说:“你的品味可真古怪。”两三天过后,波本却突然卸下了一身刺,跟苏格兰要好起来。他们把整个后备箱装满了菜,有说有笑地较量了一番厨艺。
“这小菜做得真不错,越是看似简单的料理,越考验厨师的匠心。”波本说。
“你这道天妇罗也不赖啊,面衣厚度和酥脆感都刚刚好。”苏格兰说。
安全屋的吊灯似乎在他们愉快的笑声下晃荡,秀一只沉默地看着两人状若亲密的互动。他对食物一向缺乏兴趣,进食不过是为了果腹,然而他身边的人却一个个都在试图用料理打动或打败自己。至少他知道波本肯定是为了后者。认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自己和波本的价值观处处不合,他甚至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预判波本的选择,比如自己喝黑咖啡,那波本就只可能喝加了糖浆的花式特调或红茶。每一处矛盾的产生都让波本格外享受。他也许是在考验自己的耐心,也许是要刻意证明他们绝不相似,而且他自己的那套绝对是更好的。不论如何,他监督秀一吃下那只炸虾,眼神凶恶得仿佛在说他会毒死所有敢在这个时候嚼能量棒的人。整个都乱套了,这个早上任性的罪犯骑到执法人员身上不住地摇啊摇啊,还致力于为后者培养出挑剔的味觉。
“刚刚好,”他敷衍,“就是对我来说……有点太好吃了。”
苏格兰乐得拍桌子,波本一口气堵在胸口没能发作,嘴角倒露出了稍纵即逝的笑容。在这位金发的情报员面前,秀一有时会突然变得顽劣。在下一个瞬间,他记起来这种口气有点像是父亲在评价母亲的厨艺。和波本调卝情感觉比和他在床上缠卝绵更加亲密也更加危险,但秀一决定不克制自己的这种本能,因为这使他能更好地融入组织,因为一个有牵挂的人会显得比无亲无故的人更为忠诚。沉默寡言的爱尔兰和老派绅士一般的匹斯克亲如父子;嗜杀的基安蒂和愚蠢的卡尔瓦多斯也是至交好友,而众所周知,卡尔瓦多斯迷恋贝尔摩德,于是他的忠诚度翻了倍;还有琴酒身边那个小跟班伏特加,他们说他可以为了保护琴酒去死,也许是因为被救过命;而眼前,波本和苏格兰一见如故,又会忘情地亲吻莱伊。那些吻——一想到它们是给那个组织成员的,想到波本怎样用那种或轻卝佻或固执的口吻呼唤一个含义莫名的酒名,秀一就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于是他努力把波本狡黠的双眼赶出脑海,回到那个推论过程——整个组织正像是一个人,因为不仅仅是恶贯满盈,而且还有人性的成分,才变得更难对付。他们为了利益、为了某种归属感,甚至为了爱而杀戮,在种种深情的怂恿下,扣下扳机的手指毫不迟疑,然后又为了曾经犯下的罪继续犯罪。大部分人最后无力去关心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做这些事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像丧尸一样机械地向前,为什么不敢违抗命令,就像普通人也很难去思考自己为什么日日重复着一成不变的工作。那位先生是个天才,他为自己的欲卝望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如今已几乎不用做什么了,罪恶自会无休无止地滋生罪恶。
苏格兰在电脑上调出了地图。屏幕上出现了一栋位于鸟取县的白色豪宅,四面环山,作为菲律宾流卝亡政治家的主人握有多家政卝府和地下组织在东南亚势力的相关情报。目标说起来很简单,组织希望拥有那一批资料,顺便将这个麻烦精送向地狱。华盛顿的训令传回来了:正常执行任务。波本说政治家十分谨慎,建下了这个机关重重的宅院,所有工作人员每天进门时都会遭遇一轮仔细的搜身,家中侍应熟悉每一个可能出入的客人,让乔装易容变得很难。他决定先嫁祸一个侍应生私藏火卝药——那个家伙被公卝安秘密带走了,至今杳无音讯——然后通过应聘的方式打入内部,一步步获取信任。三人扮成要来参加夏日祭的乐队,躲进这个离目标地点五公里的山区度假别墅,准备耗上一个多月。波本每周上三个晚上的班,接待各界社会名流,回来后凭记忆画出豪宅内部那迷宫一般的构造。苏格兰花几天时间黑进房屋设计师的电脑,盗走了电路图,而秀一已经在半山腰上找好了狙击点——1800码,正因为够远才能攻其不备,于是苏格兰咂舌表示认输,甘愿为他充当观察员。波本需要在保安发现主人死后再制造一轮混乱,届时取走他认为藏在主人书房雕塑下的资料。听完他的计划后,苏格兰沉吟片刻:
“波本,你留给自己的逃离时间太少了。如果他们启动紧急安保预案,我们的车还没赶到,你就被他们抓住了。”
“我知道。”波本胸有成竹。“而且他们的火力很强,你们别开过来。我偷一辆车,开到远处去和你们会合。”
苏格兰还想反对几句,但秀一先投了赞成票——“你不能阻止那家伙去玩命。”他说,换来波本不知是感激还是愤怒的一瞥。五天后,他从微型摄像头里看见穿着侍者礼服的波本将一个个宾客引到室内,为他们斟上红酒、端上蜜瓜和火腿,与这一个多月内渐渐熟悉的几个人攀谈,几句话就让对方愉快地笑起来。他究竟有多少张脸?初遇时,波本是去威胁和谈判,笑得虚伪又漫不经心,像是对猎物表达同情的鳄鱼,而在这些政商界大人物面前,他又笑得谦逊而不浮夸,仿佛真的为与对方同室相处而倍感荣幸。他下卝药的手法更是堪比微缩景观的匠人,所有红酒杯仿佛都只在他手上传递了不到一秒,杯底就沾上了强效安眠药,而只有那个同时喜欢端杯底和舔手指的政治家才会真正陷入困倦。服药后三十分钟,主人的大脑如同被劈成两半,前一半在上升,进入放卝纵的欢欣,后一半在下沉,堕入他失去控制力的未知领域。他无法思考,甚至说不出一个连贯的句子,只想找个地方躺一躺,却还以为自己只是不胜酒力。几个侍者将他抬入卧室。波本走到落地窗边,不动声色地将窗帘拉开一个角,一个足够顶尖狙击手瞄准的角,月光立即从那个缝隙倾泻而入,若是往常,政治家一定会因为这刺眼的光线搅扰休憩而生气,但这一日,他已经不能动弹了。
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其他人都退出了房间,但狙击镜里却出现了另一个人影,一个看上去不满六岁的小女孩,正嘻嘻哈哈地爬到了熟睡的政治家身上。秀一想起来波本说政治家有个小女儿,这一枪下去,她会见证父亲的死亡,童年以一种最为惨烈的方式撕得粉碎,从此与噩梦为伴。秀一的手指在扳机上已经摁下了一半,手心和额头上全是冷汗,从来没感觉自己如此害怕走火。他可以再等下去,但波本那边需要人们发现尸体、陷入混乱的那段时间。这时耳机里传来苏格兰的声音:
“等一下。等她走了再说。”
秀一呼出一口气。波本心领神会,蹲下来让女孩不要打扰父亲睡觉,还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只泰迪熊,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了房间。房门关上后,秀一又等他们走了几分钟,听见波本将她交给了管家。
砰,特制的子弹击碎防弹玻璃,到达一个人的眉心。砰,波本按下遥控器,仓库一声爆响,火光和浓烟四起,波本在尖叫的人群中穿梭,秀一背着枪跳上副驾驶座,让苏格兰往现场开。苏格兰驾驶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跑出了惊人的120码,这时秀一想到也许前几日苏格兰总是一个人出门,就是去山路上查看地形了——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没有丢下波本逃离的选项。通过耳麦,他听见波本在书房里打开保险箱时触碰到了机关,朝他涌来的保安正对着那扇紧锁的房门开枪,还听见波本怎么也找不着那份文件,只能期望那扇加固过的门多撑一会儿,一边用逃生锤敲破玻璃,从那些荆棘刺一般的玻璃缺口爬出。“再坚持一下,”秀一忍不住说,“拐个弯就到了。”波本扑向他们的车,子弹和人都追了上来,但秀一用机枪的火力给足了掩护,波本爬上了后座。他们再次加速,朝着城区人烟密集的地方开,借一个无法追踪的假牌照掩护在无数条道路上逆行,七弯八拐地躲进一个地下车库后,才算是基本摆脱了追兵。车停下来,波本做的第一件事是和苏格兰击掌庆祝,秀一也伸出了手,却遭遇了对方的迟疑。这又是怎么回事?波本是不是受伤了?
波本得意洋洋地取出了一个U盘:“资料拿到了。”于是秀一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扯,在那两片惯于骗人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已经不能回之前的安全屋了,这天晚上他们轮流开车,先送苏格兰到大阪,再一直回到东京,三人坐不同的班机出国避风头。他们默契地没提起下午那女孩的事,但又都清楚他们再也无法假装彼此不相熟了。破冰的人还是苏格兰,他讲起自己是个孤儿,在穷困中长大,得到了波本的附和。秀一也讲了一些真真假假的故事,并且在事后多年想到,他们都是多么训练有素的撒谎者啊,没有一个人的嗓音里有一丝不确定,而且虽然每个人都用上了审犯人的手段去追问细节,也没有谁的故事露出了一丝让听众失望的破绽。苏格兰登机后,秀一和波本的粘合剂也消失了,波本一直在试图让他们回到争锋相对的状态,说司机驾驶技术不好,左晃右晃让他头晕。秀一又一次想到了母亲对父亲的批评:“你是在开战斗机吗?这么颠簸。”他扔过去一盒晕车药。“快睡吧,只有你的呼吸声能让我安稳开车。”
天亮前他们停在东京的一座桥下,秀一下车抽了一支烟。这座一贯早起的城市在紫红色的朝霞中睁开了眼,一并醒来的波本摇下窗,困倦的脸上褪去了攻击性,平静而灵巧的冰蓝色双眼好奇地望向窗外。秀一扔掉烟头,走进后座去拥抱他,亲吻他的侧颈。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此刻的缱绻会不会被波本当成一个延续的绮卝梦。那一天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狂妄地替死神下了判断:波本和苏格兰都不应该死。他们应该平安地走向审判庭,带着身上那一点未灭的良知,用下半生去背负今日的罪债,而他也会和他们一起背负自己的那一部分。甚至到了那一天,他还愿意走上前去拍拍苏格兰的肩膀祝他在监狱里好运,然后像这样亲吻波本,不在乎别人是否理解。
半年之后,他在父亲留下的那本手记上加上了一行:“狙击手不能丧失自信,但狂妄会让人付出代价。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随后他想起了那间遥远的度假别墅,三个人在里面听过的唱片和吵过的架,还有那天晚上脸色惨白的波本的质问:“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他在后面补充道:“对朋友也是一样。”“朋友”下加双横线和着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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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现在可能是发文最坏的时机,但明天要进医院,端午节结束前都很难更文了。倒也不需要问候我的身体,更想看关于文内容的回复,谢谢啦。
【遥逍】日月同辉03(圆满au,含SP预警)
文前重要预警:
虽然这篇含量应该不会高,但本质还是spank文,训诫文,小众圈爱好,请务必先确定自己清楚前面这两个名词的含义,不能接受本设定的勿入。
本章是拍的后续。
阳顶天叹了一声:“都起来罢!”范遥不意能就此过关,倒呆了一呆,旁边杨逍已自整衣站起,低头垂眼一语不发,又听得教主干咳一声道:“这次闭关颇有所得,本是要指点你们的,还跟从前一样,就在此处暂住几日,去罢。”范遥才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破涕为笑,转头见杨逍面色沉郁,躬身告退行动全无停滞,转身走出时身姿依旧挺拔,若非自己内力也颇有根基,能觉察他步伐较平日稍稍失了轻捷,竟全然看不出是刚挨了打的样子。
范遥快步跟出,眼见...
文前重要预警:
虽然这篇含量应该不会高,但本质还是spank文,训诫文,小众圈爱好,请务必先确定自己清楚前面这两个名词的含义,不能接受本设定的勿入。
本章是拍的后续。
阳顶天叹了一声:“都起来罢!”范遥不意能就此过关,倒呆了一呆,旁边杨逍已自整衣站起,低头垂眼一语不发,又听得教主干咳一声道:“这次闭关颇有所得,本是要指点你们的,还跟从前一样,就在此处暂住几日,去罢。”范遥才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破涕为笑,转头见杨逍面色沉郁,躬身告退行动全无停滞,转身走出时身姿依旧挺拔,若非自己内力也颇有根基,能觉察他步伐较平日稍稍失了轻捷,竟全然看不出是刚挨了打的样子。
范遥快步跟出,眼见得已拐过弯来,赶紧伸手揽住了杨逍,低声劝道:“大哥,教主已经瞧不见咱们啦。”杨逍先下意识挣了挣,肩上那条手臂却越发箍得紧了,他并无意与范遥置气,此时散了强绷着的那股劲也觉得伤痛疲乏,刚靠过去借力,便被范遥顺势打横抱起,知他此刻必是唯恐照顾得不周到,反正左右无人,索性由得他殷勤。
待二人回到厢房内室,刚换过了被汗水濡湿的衣衫,便听得外间扣门之声,范遥心道教主来得好快,再看看立刻闭眼装睡的杨逍,忍笑前去迎接。不料一开门,阳顶天就塞了一大摞文书过来:“你先替我看着,都按常例办,有要紧的再来禀告。”在试图逃避案牍劳形这件事上,一向与教主深有共鸣且成功率高出许多的范右使顿时忧郁了,无奈坐到书桌边心不在焉的翻看,实则竖着耳朵听里头动静。
那边阳顶天捏着药瓶子施施然进了内室,见杨逍呼吸均匀平稳,面容恬静,连长长睫毛也不曾颤动,真个像是睡着的模样,也不出声戳穿,径自坐到床边,伸手掀开薄衾便去褪他下衣,果然手还没碰着,就见杨逍睁开眼睛,急忙侧身躲避:“万不敢劳动教主!”阳顶天看他神色倔强,故意板起脸道:“不用上药,莫非是刚刚打得还不疼,想再挨一顿?”然而这威胁毫无效力,杨逍眼睛也不眨一下:“教主要罚,属下只能受着,自管打就是了。”把外头范遥听得心头一跳,明知教主这话当不得真,还是下意识先把书桌上那对浮雕竹节的青玉镇纸藏入抽屉——满屋子就这雅物正适合做刑具,可也太沉重些。
阳顶天也觉无奈,他从来没有哄人的经验,范遥算是半个他养大的孩子,擅长的是私下撒娇耍赖,还会彩衣娱亲倒过来哄自家开心,不料杨逍难得使起性子来却是这般硬气。此时听不见动静的范遥悄悄探头进来,左右看看,打定了主意走入,半蹲半跪扯着阳顶天的袖子,拿出幼时撒娇的本事,睁大了一双圆眼,泪汪汪的望向教主:“大哥也是看这罪名太大了,怕教主不肯饶我,其实教主哪里会为了那言家父子当真降罪我呢?大哥一时想差了,只顾着护我,就欺瞒了教主,似这样娶了媳妇忘了娘,也难怪教主生气……”
他说到这里,杨逍急忙拦道:“这是胡诌什么?”被说成恶婆婆的阳顶天反倒笑了,伸手把范遥扶起来:“干你的活去,莫在此混赖。”见他吐吐舌头去了,再转过头来看看杨逍,叹了口气道:“也不全算胡诌,论起来你处置得并无不妥,只是我自问向来是坦诚相待,你这回所为又是什么道理?你左手仿人笔体的本事天下一绝,旁人不知,我却是早见识过的,这何止欺瞒,简直是有意造势相逼了。说来今日也算是行的家法,何至于就可杀不可辱了,委屈成这样?”
杨逍此时也觉理亏,老实俯卧不再抗拒,任由教主褪衣上药,只是到底抹不开,恹恹道:“刑责当领,可教主好歹也给属下留点脸面。”他伤处经过这一时凝血,笞痕重叠最多的几处已转成暗红,隐隐泛起数点紫痧来,被腰上未受伤的白皙肌肤一衬,越发显得可怜。虽知道于习武之人而言,不过是数日即可痊愈的轻伤,阳顶天仍皱起眉头,反倒有点埋怨起范遥,一边将药膏轻轻揉进红肿肌肤:“若瞧不见伤痕,下手就更没轻重,你也不怕他到见血才晓得停?再说要是连责罚也能由得自己选,你们越发要下次还敢了。”
“士不耐辱,人患株亲,教主得之矣……呃!”杨逍话说一半,伤处骤然又是一阵痛楚,猝不及防之下叫出声来,赶紧闭嘴忍耐,原是阳顶天正加力推开那几处略有些发硬的淤肿,待挨过这一阵,耳听得教主言带笑意:“既知如此,便该记住教训。行了,你乖乖养两日就好,也不会有别人知道。但下回再犯这毛病,说不定就是按腿上揍一顿了。”杨逍顿时又是脸上发烧,头埋在枕头里闷声应道:“属下受教。”
阳顶天见他这委屈模样,想了想还是得给点甜头:“虽说尚未长成不该饮烈酒——等明日淤血凝了,让范遥去取两坛来,权当活血化瘀的药酒。”见杨逍立时抬起头来面有喜色,赶紧又补了一句,“以后若是敢自己弄出淤伤来,二十岁生辰前连果酒都不准你喝一滴!”
这里刚提到范遥名字,就见他捧着那厚厚一叠文书应声而入,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属下仔细思忖过了,大哥有伤,我做弟弟的应当昼夜不寐在此侍疾,才是孝悌之道。虽然为教主分忧也是理所当然,但只恐精力不济,反而误了事。”虽然范右使是一派胡言,但阳教主也不好意思说这件事可以当成惩罚的一部分,何况若是说了,床上那个定然又有一车的谏言要倒出来,只得又接了回来,被范右使恭恭敬敬的送回正厅勤政。
房里安静下来,杨逍只觉倦意上涌,因不知教主几时出关,他头一日乃是不眠不休的赶工,仿造言修平那几无章法的拙劣字迹也实在大耗心神。此刻药力起效,身上灼痛渐消,昏昏沉沉正要睡去,朦胧中似乎听见范遥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猛然竟发狠冒出来一句“我这只手实在该拗断了才是,如今先断一指!”顿时惊得他睡意全无,眼未全睁已翻身抬手抓住了范遥腕子,生怕他当真自残了,待细看还没来得及发力,十根手指还是好好的,长吁一口气,才觉得这下压到身后伤处,又是痛得直皱眉。
范遥慌忙扶他躺下,杨逍实在不知自家兄弟为何这般容易就起自残念头,急切间只好寻了狠话往外砸:“你刚刚还说孝悌?动辄伤残肢体,便是大不孝,还谈什么悌,又何必再认我这个兄长!”范遥以为他当真气得狠了,一迭声的叫着“大哥”胡乱认错,又赌咒发誓绝不敢再起这种心思,就是想要讨罚也全由兄长来发落,好一阵才劝得杨逍肯正眼看他:“当真由我发落?罚什么你都认?”范遥此时满腔豪气,拍着胸口道:“这个自然!”
“那好,你去作一篇论墨劓剕之当废,倒也不用太长,先写一万字来看。”一句话便把范右使的气势扫尽,当下便要食言而肥:“大哥!这也太多了,再饶我一饶!”他叫得两声,并无回应,也只好垂头丧气的去和笔墨书本较劲,杨左使得了耳根清净,终于可以前去寻周公弈棋了。
——自言正豪自请卸职后一年,人事几番变动,光明左右使者以下,白眉鹰王殷天正之外,又有新任的金毛狮王谢逊和青翼蝠王韦一笑,五行旗掌旗使、五散人各司其职,至此,教中暮气一清。
——设立天地风雷四门,护卫总坛,隶属光明左使者之下。*
*懒得再给原创炮灰们想人设了,一笔带过吧,反正下场统统都是乙烷,这次被左使记了黑名单的那个还死得很难看。
四门设立时间未知,因为本文阳顶天不会死亡,左使自设的观点无法采用了;历来常设的话,就架构而言,左右使权力未免太不均衡。所以设定和原著的乾坤大挪移一样,是阳教主给的特殊待遇。
其实最初的脑洞就到这里了,毕竟本意只是想写个小小的训诫文,打算一跳三十年,用原著的万安寺逍遥重逢左使几次哭唧唧做结尾的,正犹豫是用旧版剁手指的往死里虐心好呢(旧版右使除了毁容居然还把自己打残成了跛子,也太狠了),还是用新版和剧版的自刺一剑说明教育还是有点效果好,但突然灵光一闪这两个说到底不都还是虐左使心么(而且还插不进拍点,左使可舍不得揍他弟啊,白虐了),再想想凭啥啊,这些人的青春岁月就是原著里寥寥几笔背景板?我不服!阳教主不死多好啊!于是愉悦的脑起AU来,嗯,到结尾之前应该都没拍点了,结尾不出意外有一场非常狠的……
因为二十岁这个阶段不跳过了,不自量力厚着脸皮替阳教主给左右使拟了两个字,昭远、昭朗。虽然右使本身不算文化人,但兄有弟自然也有!昭是因身在明教,诗经云“明昭有周”“明昭上帝”。远是取自“逍”渐渐远去之义,也意指虽然暂居西域,来日光华必逐渐照耀中原;朗则也有光明之义,左使姓中含日名中蕴月,昭朗也是各含日月,咱凑个情侣套装。但用到的机会很少吧,毕竟原著谢逊的退思也就只用在自报家门那一次。
PS:618配了新台式机,可以尽情开启高画质玩各种3A大作了,但目前先沉迷全战三国,几乎废寝忘食完全停不下来……
【GGAD/ADGG】关于纽蒙迦德城堡的第一场民事谈判(上)(GG作为房东的反击)
关于纽蒙迦德城堡的第一场民事谈判
By lanjingvivian
(GG的反击)
邓布利多接到瑞士国际魔法联合政府总部的紧急召唤信是在清晨七点钟,7点15分启动的特快门钥匙不耐烦地闪着金色电光。他刚刚来得及通知推迟了今天的变形课,并且牺牲了早餐,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剩下的几分钟勉强洗个脸、穿好衣服。
窗外雪花纷飞,离那场决斗马上就将过去一年。镜中脸上的伤痕已经接近看不出来了,但幽灵般的疼痛还是时常让他睡不好觉,昨天晚上就是例子。黑巫师虽然输了,魔法功力不容小觑。
实际上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前审判结束的时候,魔法部安排...
关于纽蒙迦德城堡的第一场民事谈判
By lanjingvivian
(GG的反击)
邓布利多接到瑞士国际魔法联合政府总部的紧急召唤信是在清晨七点钟,7点15分启动的特快门钥匙不耐烦地闪着金色电光。他刚刚来得及通知推迟了今天的变形课,并且牺牲了早餐,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剩下的几分钟勉强洗个脸、穿好衣服。
窗外雪花纷飞,离那场决斗马上就将过去一年。镜中脸上的伤痕已经接近看不出来了,但幽灵般的疼痛还是时常让他睡不好觉,昨天晚上就是例子。黑巫师虽然输了,魔法功力不容小觑。
实际上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前审判结束的时候,魔法部安排了一个隐秘的会面,提供了一个他多少有些保留意见的秘密交易,他最后沉默地妥协了,写下了一个咒语,非常简单的咒语,然而决然不可破解。格林德沃用那双金白的异色瞳安静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瘦长的手用鹅毛笔签了名字,魔法封印永志不灭。如果不是邓布利多太了解此人,简直看不出他眼神里不知用什么办法强压下去的怒火和蔑视。
伤痕又隐隐疼痛起来,就这样吧,格林德沃恨他终结了黑魔王的不败神话并把自己送进永囚,更恨他背叛伟大的事业终于兵戈相向。但盖勒特.格林德沃为人原本如此,倒也从来没向他隐瞒欺骗,这点邓布利多没理由抱怨。他最终同意为这个交易提供魔咒具结担保,无非也是想为这个半生痴缠的宿敌兼老友,争取最后一分小小情面,终身锁在他自己家的城堡里总比在阿兹卡班喂臭虫、遭受狱卒毒打,多少好上一点。
但盖勒特自然不会领情。两个月后从纽蒙迦德飞来了一只猫头鹰,先是怒气冲冲地袭击了凤凰福克斯,被烧掉了冠羽毛之后丢给他一封信,上面只有一个词:“混蛋”。邓布利多面无表情,把信掷入火炉,信纸大骂着那个德语单词吱吱变成灰烬。邓布利多用魔药治好了猫头鹰就把它从窗口放出去,同时施放了一个禁入咒。
从此黑巫师再未曾相扰,可能因为格林德沃没办法找到其他的猫头鹰。邓布利多深居简出,大半年没有离开霍格沃茨一步,除了上课就在书斋里埋首隐遁,圣诞和新年的庆祝活动也没有他的踪迹,人们对英雄的身心伤痛表示了宽容,梅林保佑,百废待兴的时刻倒还没多少八卦的闲情逸致。
直到今早的紧急召唤打破了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安宁。照理邓布利多不是政府或军事人员,有权拒绝此类命令,不过他还不想太失礼貌,另外也深知若不是事发非常,联合政府应该不至于如此突然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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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不会……”他收起门钥匙,在瑞士魔法部温暖而美丽的大厅角落找了张圈椅坐下,看了看怀表,七点十七分。一只家养小精灵很有眼色地捧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红茶飞过来。
走廊里的一扇门开了,两个巫师官员匆匆向他走来,都不陌生,身材高大敦实的是邓布利多熟识的英国魔法部长约特.哈金森,另一位是德国与奥地利联合魔法部的代理秘书长冯.莱伊。
“谢天谢地你总算肯来”
两位高官和一个高中教师落坐在壁炉边,正对着落地窗外壮阔的山峦和湖泊。和刚才他们见到邓布利多时的喜形于色相比,此时却突然似乎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小会议室里出现了片刻尴尬的安静。
邓布利多预感到麻烦不小,他向来临事镇静,此时反而轻轻漂起茶杯浮到手上, 开了个玩笑。“总不至于又找我跟人决斗吧。”
哈金森和冯.莱伊面面相觑,终于哈金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阿不思,魔法部……我们……希望你……撤销与纽蒙迦德犯人的魔咒契约。”
邓布利多差点被咽下去的茶呛着。
“他越狱了?”
“——-”
“欧洲的圣徒残余闹事了?”
“——”
“纯血家族有异动?”
“——”
“他有没有违反契约的条款?”
“——”
邓布利多放下茶杯,神色凝重起来。
“约特,秘书长先生,相信你们都很了解,封印魔咒是不可撤销的,即使封印者也做不到。除非定约一方违反了承诺,那样的话魔印的惩罚会自动降临。我只是一个提供封印魔力的见证人,无法干涉条约自动履行。”
“到底出了什么事?”
哈金森摘下眼镜,想着怎么措辞,最后苦笑一声,
“出了什么事……阿不思,拜你所赐,你那位老相好,把我们都给告了!”
*********************
强大的国际联合政府,居然能被阶下囚告上公堂,此等事体魔法界闻所未闻。但说来话长,在战犯审判结束之后,本来是临时机构的国际联合法庭改组为常设机构,一分为二,刑事上协助缉拿跨国的严重犯罪巫师,民事上备案各种跨国交易和魔法契约,尤其是返还战争中被侵占的巫师财产。巫师世界本来各自为政,都有小算盘,但是经过欧洲大乱之后都心有余悸,反对力量暂时示弱,所以法案很快通过。任何巫师都可以在国际法庭,提起最高诉讼,哪怕对方是公权机构。
“格林德沃虽然是战犯,但是没有被剥夺民事权利……”
“他告了什么?”
“是这样,问题比较复杂。你知道,纽蒙迦德城堡是一处古老的庄园。”
“麻瓜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之后,中世纪的德意志大巫师卡尔林道夫建造,后传给了他的外孙威廉.格林德沃,此后一直在格林德沃家族继承流传。”邓布利多对这段历史很熟悉。
“是的,盖勒特.格林德沃目前是这个家族现存的唯一嫡裔。也就是说,他拥有纽蒙迦德,包括城堡和附属地产。”奥地利秘书长补充道。
“如果审判他的时候,德国魔法部能同时剥夺他的财产就好了!”哈金森哼了一声。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种古老的家族产业严格说不是个人财产,强行没收的话不知会触怒多少本来中立的德意志巫师家族,本来让他们保持中立就……”奥地利秘书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英国部长不耐烦地打断了,
“总之,就是这位贵族囚犯,现在提出诉讼,要求联合政府付给他纽蒙迦德庄园作为监狱使用的租金,包括庞大的年度修理费用!”
愤怒的哈金森举起魔杖,空中浮现出一封律师函,一个闪闪发光的数字绕着他们转了一圈。
一百万金加隆每年,金光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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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布利多努力回忆英国魔法教育部每年给霍格沃茨的拨款,二十万,还是二十五万?
他自己的薪水是每月五百加隆。
他几乎要笑起来了,果然是盖勒特的手笔。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十六岁的盖勒特第一次送他的礼物,是一瓶价值六千加隆的龙血。
“你知道我接到律师信之后都快气疯了,这个让欧洲死了千万人的混球儿,现在活得好好的,住在自己家里,然后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妄图让政府付他巨款,还不包括我们已经花在他身上的钱,光看守就30个——他怎么不上天呢?”
“30个看守?”邓布利多怔了一下,“我们不是说好——”
“噢得了,阿不思,这种危险等级的魔王,你知道我们不能全靠你那小小的咒语。”
“但是现在,似乎你们被这个小小咒语困住了。”
“是啊,要不然说拜你所赐嘛”,哈金森没有留意对方语气里的嘲讽,“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送他去阿兹卡班,彻底省心,结果发现你那个魔咒还真解不开——”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你们的提议,不是我的,”邓布利多冷冷地回答,“契约的条件是格林德沃放弃煽动残余圣徒,签署信件命令他们停止反抗,并且答应终身囚禁在纽蒙迦德庄园。联合政府同意对投降的圣徒不加伤害……甚至放弃追究。”
“没错,那时候我们一心只想让骚乱赶紧停下来,被这个魔鬼钻了空子。现在他和纽蒙迦德算是捆绑在一起了,我们没法转移他,诚实地说,魔咒不解开就是想放了他都不行,纽蒙迦德已经注定是他的监狱……”
“也就是说他终身将自己房子租给了政府!”哈金森愤怒地指出。
“请你来之前我们已经研究了一个礼拜,”德国人推了推眼镜,“所有的反制方案。包括征收重税。他显然已经做了充分准备,租金收入将捐给一个免税的表面上令人尊敬的基金会,名义上用于战争中受害的双方巫师遗孤。至于政府强制征用嘛——一方面,现在已经不是战时,会引起中立巫师家族的恐慌,并且——”
“并且什么?”
“格林德沃反击之前已经深思熟虑,他在起诉书中声称,由于纽蒙迦德亟待修缮,如果不能获得赔偿,他将把产权出售给麻瓜政府!”
“而且是英国政府。”哈金森忧心忡忡地盯着邓布利多,“这个狡猾的杂种。如果这个交易成功,那么向巫师国际联合政府追索纽蒙迦德租金的合法权力,就将转移到麻瓜政府!”
“这难道不违反《巫师保密法》吗?”
“魔鬼的狡猾就在这里,《巫师保密法》只是禁止巫师对麻瓜使用魔法或者泄漏身份,没有禁止合法的买卖交易,他完全有权这么做。实际上各国麻瓜政府的高层都有魔法货币秘密储备。尤其英国战时麻瓜首相,我认为他——”
“完全知道我们的存在”,邓布利多静静地说出下半句。
“阿不思,你的这位老——朋友有无数秘密,”哈金森顾及邓布利多皱眉的神情,没有再说老相好,“在麻瓜们自己的战争里,格林德沃跟双方关系都很微妙,他可没有兴趣对自己的麻瓜祖国忠诚。所以一个广泛的猜测是他和英国麻瓜政界有默契,据说这是敦刻尔克为什么英国部队全身而退的一个原因。”
“这么说黑魔王也不是一无是处喽”邓布利多微微一笑。
“也许只为了一个英国人,我从不与英国为难。”
那是战前在柏林的一次偶遇,他们都变形易容,都立刻认出了对方而装作没有。他们在一家乱糟糟的下等小酒店里过夜,阿不思拒绝了盖勒特换地方的要求,带着对盖勒特考究得近于洁癖的习惯的小小恶意,把他压在身下。盖勒特没有坚持,他们在那个狭小污秽的房间里彻夜做爱,盖勒特在阿不思耳边呢喃出这句话。
邓布利多被脸上伤痕的一阵剧烈抽痛打断思绪。他木然站起身来,
“两位,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们,撤销咒语是做不到的,我只是公证人,你们和格林德沃才是定约者。”
两个官员互相看了一眼,这次是德国人先开口了。
“意料之中。所以这次,邓布利多教授,你至少可以帮我们第二个忙——去一趟纽蒙迦德,跟他谈谈。”
“我?”
“是的,”哈金森面无表情地说,“格林德沃提出了条件,他要见你——而且只愿意见你”。
(TBC)
【严江】A级任务(上)
·双卧底,两年前假死化装成混血老板峫x蒙在鼓里深入敌方同峫作战停,走正剧,全剧情
·本章1w+,全文大概得2w
—
“这块地被菟丝花看上了。”
“所以呢?”
“所以,”闻劭划了一个圈,“这块地的植物就活不了了,菟丝花会汲取它们的养分霸占领地,直到最后一丛原生杂草枯萎。”
他们在华北边境线不远的一栋旧式别墅前,四旁杂草丛生,灌木一垛一垛地长在周围,在漫着血色的黄昏下看这栋别墅还真像座凶宅,墙面掉漆墙体微微倾斜,随便一碰都能掉下许多块硬得发脆的水泥。江停下了车站在房子前,风衣被灌木丛刮着风也吹得衣角猎猎,他只穿了件衬衫,站...
·双卧底,两年前假死化装成混血老板峫x蒙在鼓里深入敌方同峫作战停,走正剧,全剧情
·本章1w+,全文大概得2w
—
“这块地被菟丝花看上了。”
“所以呢?”
“所以,”闻劭划了一个圈,“这块地的植物就活不了了,菟丝花会汲取它们的养分霸占领地,直到最后一丛原生杂草枯萎。”
他们在华北边境线不远的一栋旧式别墅前,四旁杂草丛生,灌木一垛一垛地长在周围,在漫着血色的黄昏下看这栋别墅还真像座凶宅,墙面掉漆墙体微微倾斜,随便一碰都能掉下许多块硬得发脆的水泥。江停下了车站在房子前,风衣被灌木丛刮着风也吹得衣角猎猎,他只穿了件衬衫,站在风口显得人异常瘦削,风动时偶尔能看见他白衬底下一段劲瘦流畅的腰身。
金杰和其他人守在车边,离他和闻劭百米开外,他们过来时只带了几个人,车上没有任何武器,六个人五把枪,连检验药品的仪器也没有带。江停听他讲了菟丝花是如何寄生植物又杀死植物的,不动声色地掀眸看了眼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在呼呼的风声中叫住闻劭:“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闻劭插着兜看向别墅,江停离他不远,能看到闻劭的侧脸,也没错过他眼底下半真半假的哀伤和惋惜。闻劭伸手摸了摸年老失修的墙面,果不其然沾了一手灰,他在指尖碾了碾,把颗粒状的尘土磨得更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江停皱了皱眉,印象里没有这栋别墅:“这是哪里。”
闻劭刚好回过头来,风把他的额发吹得散乱,常年待在室内以致于他白得不像个亚裔,他向江停伸出手,黑皮手套跟衬衫之间看不见一点缝隙:“这是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
江停的手一直没从口袋里挪开,他移开视线又重新端详了眼那栋陌生的房子,说道:“哦,你想修复它?”
“让它待着吧,看坚固程度也许几年后就塌了,”闻劭看向房顶,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他似乎觉得很有趣,“江停,我给你留了件东西。”
江停挑起一侧眉,看向闻劭时后者却把视线收回,黑皮手套点了点他的领口,转过身朝金杰走去:“现在还不能给你,别着急。”
从哪方面来说江停都不相信闻劭只是单纯地找他来欣赏这所谓的旧房子,上车后他坐在后座,两年前的事故伤到现在都没养好,何况是睡了五六个小时就被闻劭拽起来到这里吹风。江停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微微有些困意,准备靠着车窗休息一会儿,背部挨上椅背的同时面前多了几张照片,江停拿过照片对着还没彻底暗下去的自然光看,随后全身一僵,捏着照片的手无意识收紧,神情中闪过一分不可置信。
江停从未在人前表现得如此不淡定,足以体现出那几张照片是让他怎样的震惊,他看了眼日期又盯着照片上的人脸,像是想把他看出个洞来的那样用力。闻劭欣赏了片刻江停脸色的转换,轻轻从他手里抽出了照片,开了车顶的灯看了看照片里与两年前失踪的那位长相堪称一模一样的人,他拿着照片状似随意地问江停:“很像吧,我也很意外。”
何止很像,除去眼角和眉形其他地方几乎是完全复刻,江停沉默了会儿,哑声道:“……不可能。”
“凭我对面部识别的经验和当年血液分析的报告……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人。”
闻劭放下照片,又从身后抽了一个文档袋出来递给江停:“他叫严峫,四分之一美国血统,前几年都在国外做生意,最近经人牵线把目光放到越南和中国北部……前几天我收到了他的邮件。”
“我在暗网放了他的信息,搜查结果与他明面上的身份完全一致,因为常年在国外基本不涉及国内利益,可他现在向中国迈了一步,牵涉到了许多人的利益,所以他的资料已经被放在心愿池里了。”
江停迅速扫过他的个人资料,明显对他的背景不以为意,看完资料又久久盯着那几张照片:“这么快就被看上了?他为什么要来中国。”
“利益的追随者永远是商人,”闻劭双手交叠姿态放松,食指无规律地点着手背,“这几年他势头很猛,很多人开始忌惮,但他似乎并不害怕,还向我抛出橄榄枝。”
“哦?为什么选你。”
过了一会儿,闻劭闭着眼笑了一声:“我有国内都没有的提炼技术,他不找我找谁。”
江停合上文件袋扔还给他:“你要跟他合作?”
闻劭缓缓睁眸,凝视着江停说道:“我要取代他。”
“这件事只能你来做,江停。”
江停点了支烟,从两年前到现在因为身体原因他几乎没抽过几支烟,打火机点燃烟尾后被丢进前边的小收纳盒,他往下降了点车窗,盯着窗外的夜景默不作声。
闻劭打开手机登入一个网址,一边看着网页上不断滚动的数据一边开解江停:“人脸重复率是百万分之一,况且根据当年现场的分析不已经确定他当场死亡了么,血液放射性检测也做了,如你所见他们是两个人。”
江停不答话,他仅存的记忆里只能记清两年前山谷里那场事故的大致情况,当时他差点被一个手榴弹击伤,在枪战中短暂失聪,阵阵令人头晕目眩的耳鸣接踵而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似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但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他做好这次枪战的牺牲品时,在他捏着耳麦想传递最后一句话时——他陷入了一个至生都不敢忘记的温暖的怀抱,那双手有力地拽着他,硝烟里看不清形势,他只能用迟钝的感官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似乎是另一颗手榴弹的爆炸。而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抱他的人是谁,他张张口想说出那个名字,后脑却突然一阵钝痛,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伸出手费力去抓,但意识比动作先一步涣散,在最后清醒的时刻他似乎听见一道坚定又悲哀的声音,那声音在说些什么,他不知道。
等他在床上昏迷了半个月后,得到的却是那个人现场死亡的证据。江停每次回想后脑总会泛疼,两年之间他没有经闻劭的手找任何心理医生,即使闻劭三番五次告诉他他应该去接受心理疏导,拒绝的原因很简单,疼痛会让他短暂地回到那一天,在混乱的记忆里抽丝剥茧找出一点有关那次爆炸的线索。以及江停曾经私下查过,他在醒来那半个月混沌时期可能接受过深度催眠,把一些画面抹去了,导致他对爆炸时所发生的事情很模糊,至于是谁对他进行了深度催眠,答案不言而喻。
江停静静地抽了会儿烟,随后把烟摁灭,烟雾都吹到窗外,任由风将它们打散:“你要我做什么?”
闻劭饶有兴致地把手机给他看:“严峫的关注度已经到了前十,暂且排到第八,他还没做什么池内筹码就已经这么高了,等他真正放出线……估计就是前三了。”
江停刚刚没怎么看严峫的资料,只记得他人脉挺广手段也狠,他盯着不断浮动的数据倏的发问:“你要帮他一把么?”
“帮个小忙,”闻劭点了加码按键,瞬间跳出来一个弹窗,他把数字留给江停填,“别超过第一。”
“哦?”江停扫了眼稳居第一的名字,id只有一个点,连无意义的乱码字符都没有,“第一是谁。”
闻劭看着数据没有浮动的第一,眼里有些玩味的笑意:“一个挺厉害的人。”
江停扫了眼单位,顺手敲了个数字进去,闻劭拿回来一看有些失笑:“你还真不给我省钱。”
他填了121.5,严峫的总筹码离第一名仅0.5个比特单位。
江停重新望向窗外:“这跟他的价值比起来只能算九牛一毛吧。”
“他有全美最先进的提纯仪器和人力资源,背景硬的优势就是能广泛撒网笼络人才,我需要他的资源,他需要我的新型d品提炼技术。”
江停打了个呵欠,不置可否:“他的网已经够大了,为什么还要找上你?”
“这个答案需要你帮我找。”
“……”江停闭上眼睛,话里有些疲倦,“搞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闻劭偏头看了看江停,视线停在他脖颈上一根吊绳上。
“……后天。”
严峫跟闻劭约定好的日期是在后天也就是下周一,江停在那天没有刻意打扮,照常穿了件薄款风衣,依照约定他们在一处别墅见面,双方身份只是普通的商人。严峫包了场,江停被金杰送到一处拐角后就不允许继续开了,他下了车换了一辆宾利,大概开了几分钟就到目的地了。
江停下车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处专门给权贵安排的游乐型别墅,他们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接触并谈判,如果成功之后事宜都将交给江停直接处理。闻劭选择江停只身前往这件事本就有深意,如果严峫觉得闻劭诚意不够,江停负责说服他并取得他信任,短时间内也许不行,但闻劭对严峫做了许多工作,只要江停不出纰漏,一切都会井然有序。
闻劭的方案江停在来时看过数遍,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太激进,激进到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获取严峫信任,而是在试探什么。闻劭从来稳重自持,不会这么鲁莽,江停直觉不太好,闻劭的极度聪明对他来说十分危险,万一他真能猜透什么或者真真实实地知道什么,对于他之后的工作都将产生重大影响。
他所怀疑的,无非是当年那个人没有死,过了两年摇身一变成了混血老板,重点在于闻劭会怎么想严峫的真实身份。这个答案江停也不知道,所有的事实都在告诉他他即将面对的不过是个高度撞脸怪,他少见地有些茫然,证据告诉他是假的,局里也没有给他过明确回答,答案显然易见,情感却牵引他到另一个方向。
——会是同一个人吗。
这么想着他已经被人领进别墅,穿过几个玩乐区域到了一个露天游泳池旁,江停往四周看了看,除了刚刚带他进来的就没别人了:“你……”
“江先生稍等,老板马上就来。”
江停只能先这么站着,他观察了下周围情况,再三确认没人,一时觉得挺新鲜,这位混血老板见面的地方挑得挺好,一个玩儿的别墅,游泳池里也放满水了,江停扫了眼旁边桌面,上面放着杯水,不知道是不是给他的。
他估计得等一会儿,就先坐到旁边凉椅上了,这时还没到夏季,椅子上摊了浴巾,江停只坐着没躺,也没动手边的水。他过来之前闻劭没让他戴任何东西是正确的,江停才刚拿出手机就发现信号被屏蔽了,资料上说严老板注重信誉,不喜欢实时收音那一套,江停干脆关机重新揣进兜里,安静地等了起来。
江停等人的姿势很端正,背脊像训练过似的极挺,只有在放松的时候会稍稍弯一些,坐姿站姿都是标准的军人式,不过在几年前他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并加以调整,现在的姿势已经让人联想不到公职人员了。他与生俱来的修养和气质是他最好的伪装,即便有些时候肌肉的紧绷程度和站位的习惯会出卖他,但都有借口掩饰过去。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江停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但他没动,等余光里出现那人的身形才微微深吸一口气,起身转过头去。他想过很多理由,角度,像素,或是其他,但凡有一些差错,他就能很轻易地判断出来,但当江停转过头的那一刻,人脸映过瞳膜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不是角度问题,也没有任何差错。
……仿佛就是同一个人。
严峫穿着一身高定,身上还有古龙水的气味,五官线条凌厉且流畅,那身西装完美地勾勒好他身形,从哪方面看都是个成功的精英人物。但如果江停的记忆没有断层,他就能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跟两年前“死亡”的人气质如出一辙,他看向严峫眼睛,在对上对方眼神时心下重重一跳,不可遏止地想起他脑中仅剩的回忆,以及最后埋没在尘埃里一句听不清的话。
“……江先生?”
江停回过神,后脑忽的发疼,他强撑着跟严峫打了招呼,后者却发现他情况不太好,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看着他的眼睛在下意识逃避,他在紧张。
严峫是一个人来的,他上前一步扶住江停,却没想到后者有那么大反应,江停几乎是在严峫刚挨上来时就猛力推开了他,其用力程度差点将严峫推倒,他身形晃了晃,抓住了椅背但还是趔趄了一下。江停发现自己有短暂的失明,耳鸣也随之而来,但这只要持续二十多秒就可以结束,这段时间他的身体反应会变得迟钝,以致于严峫过来时他也没发现。
“你怎么样?”
“江停?”
“江停!”
江停猛然抬头,严峫看到他神情时愣了愣,后者突然揪着他的衣领扑上去,他逐渐能看清了,但还是有黑影。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冲动,但江停后脑生疼,疼得他几乎快要晕厥,那种痛不断地把他带到那天,导致他现在指尖发抖,神情也很痛苦。
严峫被他扑到地上也不敢伸手去抱,江停对于身体接触的抵抗太过强烈,而且现在他明显身体状况不怎么样。他尽量放柔声音安抚江停,极轻极缓地把手放在他背上:“你现在需要看医生,我陪你去吧,好吗?”
江停张了张口,最后颤抖地质问:“……你是他。”
严峫猛然僵住,他之后安排得滴水不漏,根本不可能还有存疑,闻劭的举动表明他已经信了,而江停是怎么确定的……他眉间划过一丝沉痛的疚意,尽量维持住声线的平稳:“……我带你看医生。”
江停沉默了会儿,想起来再说,严峫却没能让他起来,肉眼可见江停的状况比他预想得更糟,他拽了下江停胳臂,在江停摔回他身上后贴着人耳畔快速说道:“你状况不太好,等醒来我把事情全部告诉你。”说完抬手一劈江停后颈,让他短暂昏迷了过去,严峫看着江停眼下隐隐可见的青黑,伸手用力抚了抚他脸,摸遍他全身确定没有任何设备,把人打横抱起进了房间。
“情况有点糟,你想先听心理的还是生理的?”
严峫烦躁地一摆手:“赶紧说。”
“……”被吕局专门召唤来的医生见怪不怪,他敲了下病历单,“先说生理的吧,那次爆炸对他冲击不小,最明显的就是有头疼的后遗症,其他倒是没什么问题。健康状况也不行,初步判断是睡眠质量低下导致的精神萎靡……也不算萎靡,就是休息不好会导致精力下降,反应迟钝,其他人倒没什么,可他这个身份现在的处境可是很危险啊。”
他见严峫没打断他就接着说道:“至于心理,你已经有数了,根据你所说能初步判定他因为两年前那次爆炸案有些应激性心理障碍,一旦触发到他还记得的某个点就会像今天这样,具体的不好说,得等他醒了之后。”
“什么叫还记得?”
“医生的严谨用语,不要在意,”他放下病历单,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位,“吕局让我转告你一声,如果江停的情况过于复杂……要考虑计划B。”
严峫坐到江停床边,替他拨了拨头发,沉默半晌道:“我知道了。”
“……我有句话一直想说,你就不应该用这个身——”
“够了,”严峫抬手制止住他,“不止一个人跟我强调过危险性,我也很清楚,但是我跟他。”
他指了指江停,抬起头对着医生一字一顿地问:“你觉得哪个更危险?”
对方顿了顿,最后叹了口气,给江停开了些药,走之前还告诫严峫江停醒了一定要通知他,他的心理状况可能比预想的糟上好几倍。严峫点了点头,回到江停床边,他留着劲,再过几分钟江停就会醒,此刻江停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因为输液的原因脸色比之前好一些了,但看起来依然不是很好。
严峫盯着他的侧脸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江停的脸,重新触碰到人温热的皮肤后他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俯下身来,在江停的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两年了,他想,他费了两年在局里的安排下重新建起一个身份,在春季之初重新见到了江停。
在严峫倒完一杯热水回来的时候,江停已经自己坐起来了,他靠着枕头微微地垂着头,脖颈延伸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肩胛骨透过T恤微凸出来,整个人有一种颓丧且寂寥的感觉。
“……江停。”
严峫靠近他,把水杯递过去,后者只抬起眸看了他一眼:“我醒了,你说吧。”
严峫沉默了会儿,坐到江停床边,把水杯放进他手里:“先喝点水吧。”
江停抿了口热水,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疲惫:“……你假死也就算了,竟然还劈晕我?”
“……”严峫咳了一声,“我这不是……看你太累,形势所逼……媳……”
江停把水杯放床头柜上,揪着严峫的领口就吻上去,严峫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抬手摸上江停单薄的背,唇上极真实的触感告诉他江停的确是在亲他,在两年的欺骗和分别后,他竟然还能——
然后他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严峫:“……”
算账可以迟到但绝不会不来。
江停放开严峫,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他嘴角的伤口:“我衣服是你换的?”
“嗯,我检查了下你身上伤口。”
严峫回答完这个问题才发现江停忽然沉默下来了,他看着江停的神情心里突然一动,随后就听见江停语气有些微妙地说:“……叫医生来吧,我可能不太记得……呃,跟你有关的一些事情……”
严峫警铃大作,一把拽着江停的手问道:“什么意思?你忘记我了!?”
“不是……”江停连忙找补,“我记得你的脸,你的身份,还有前几年的事情,但是这两年我的印象比较模糊……”
严峫有些颤抖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什么关系吗?”
江停想了想刚刚那个吻,试探着问:“我们是……情侣?”
“……”艹。
严峫甩了句脏话愤然离席,一出门就飞快敲医生的房门让他赶紧过来。
江停在他走后没忍住笑了一声,虽然爆炸案那段时间他印象模糊,但之前的经历变得越发清楚,加上这两年不间断地跟局里联系,逐渐把线串在了一起。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他醒来之后对自己的警局卧底的身份和当前任务进度能一字不差地记清楚,却单单对严峫这个人有一些印象模糊,那几次深度催眠造成的记忆缺失也不是永久性的,他能想起之前的事情,严峫身份的疑云已经散开,剩下的就是那次爆炸,到底是谁得了消息,让闻劭起了怀疑。
医生还以为江停出了什么大事,一直在隔壁的房间待着,严峫一声下令连忙带着仪器冲进江停房间——然后发现江停好好地坐着,甚至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姓周,江队你好,我来给你做一次心理测试。”
周成用了半小时简单给江停做了个测试,看着表格稍微分析了会儿把眼镜摘下,神情间有些凝重:“这两年一直没有机会给你做面对面的疏导,通过几次电话里的测试和引导,你差不多已经能把所有记忆线串在一起了。据你所说闻劭对你进行了一些记忆抹除,大部分是在两年前的爆炸案,以及你和严峫的这条人脉关系线,不过不用担心,这确实不是永久性的,经过几次心理治疗你就能恢复记忆。”
“但是关键在于闻劭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对你进行深度催眠,除了想让你忘掉一些跟爆炸案相关的事情,还有没有别的目的?你在潜意识里回答我你没有把你的身份暴露出去,但人的记忆总有差错,闻劭如果从你口中得知你是卧底,你们俩现在就绝对不能参与任务。”
江停想了一会儿,肯定地道:“他的目的应该是让我忘记严峫,他想扳动我的立场。只要我记得严峫是什么身份,我跟他是什么关系,我就不可能站在闻劭那一方,我觉得他在催眠后还想做些什么,只是当时我很快就能清醒,他来不及。”
“……他想让你的ptsd再严重些,”严峫接道,“按照你的推测,闻劭在抹除记忆后很可能会对你植入记忆,他为什么要模糊那场爆炸案?因为他想把爆炸的起因和细节篡改,由我的‘死亡’引导你对于局里的不确定和不信任,他没有让你忘记我,他想让你更深刻地记住我,记住我的‘现场死亡’,记住我因什么而死。”
周成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天杀的反社会人格。”
“还好他只成功了一半。”严峫一阵后怕,如果闻劭的心理干预成功,江停即使对真相有所怀疑也会被他的篡改所影响,之后只要拿他“死亡”的事情偶尔提几句,就能不断弱化江停的心理防线。
江停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如果真由他们所预料的那样,闻劭已经猜到他和严峫的身份了,那么现在的严峫……等等,闻劭说他给自己留了东西!
他蓦地惊起一身冷汗,东西肯定在那栋旧别墅里,只是江停突然不确定起来,闻劭当年亲自带他去现场检验残骸,虽然没有见到严峫的shi体,但现场血迹的确表明他没有生还可能,闻劭不可能做无谓的怀疑……还是他已经知道严峫是假死了?
想到这个,江停突然觉得很奇怪,他暂时把心头的怀疑压下,问道:“你当年留下那么多血怎么还能活着?”
他这个问题很正常,严峫第一反应却觉得有些别扭,但具体的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我定时抽血了,血袋在……在小季手里,他来救我的时候把血一撒就行。”
那个时候现场很乱,局里的人也没多少人在,枪战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意外,强攻又没可能,只能混水摸鱼,尽力保护江停和严峫。小季就是其中一个,他发现半死不活的严峫后先按照计划把他带走,等他想回来把江停也带走时却没注意到身旁的一颗子弹,没人注意到他,他的牺牲完全是个意外。
——如果他晚一步,或是早一步,情况或许会完全不一样。等局里意识过来,闻劭已经先行发现江停,途中他只扫了一眼周围就匆匆抱着江停离开了。
“……可是放射性检测没有问题。”
“哦,是用了点柠檬酸钠防止血液凝固,本来已经抱着冒险的态度去试了,没想到跟你们交易的那方有几个人手上有饮料,那在现场丢一瓶里头有类似的含有柠檬酸钠的饮料就没问题,怀疑度大大降低。”
“好了,”严峫压着江停的肩膀把他重新按进被窝里,“想太多累了吧,你先睡一觉,我跟闻劭联系。”
周成整理好仪器,对江停点点头:“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叫我。”
他走出门前经过严峫,还特意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我就在隔壁。”
严峫:“……”
他忍住打人的冲动关上门,折回来时看江停还没睡,强迫他合上眼睛休息:“我会跟闻劭解释,你突然头疼在我这休息一晚上,明天我们继续‘谈判’。”
江停想想还是觉得不行:“这么危险你怎么还敢用你这张脸——”
严峫指腹轻轻抵住江停嘴唇,在他唇上揉了揉,俯下身看着他眼睛低声问道:“你既然问我了,我也问你一句,你明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还告诉局里你可以完成任务?”
严峫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洒到江停脸上,江停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嗓子忽然有些发干:“……我不去,就没人能去了。”
“这也是我的答案,”严峫吻了吻他的眼睛,“睡吧,我会带你回去。”
闻劭那边的给的回复很大方,说是江停留在他那几天也没有关系,到时候他会亲自派人接江停,严峫给的回复也很标准,说谈完了就送江先生回去,不浪费彼此时间。
他合上笔记本,轻轻走到江停床边,掀开被子钻进去抱着他躺了一会儿。江停睡到将近傍晚才醒,他快醒时就感觉身上压了什么东西,睁开眼睛后才发现是严峫的脑袋,他的嘴角不自觉噙上点笑意,摸了摸严峫的头发,又顺着摸到鼻梁、嘴唇,最后深深吐出一口气,把他的脑袋挪开,慢慢起身去找厨房。
严峫说让江停休息,实则自己睡得比他还要死,为了这次见面他部署得很周全,别墅附近布满监视网,任何角落都安装了信号干扰器,为了真实性这还是他自己斥资买的美国原装进口,江停身上也检查了好几遍,包括刚刚跟闻劭联络的笔记本也是有先进的设备防止入侵和窃听。
布置这一切其实并不累,只是因为要来的人是江停,他昨天晚上一整宿没睡,也只敢抽两根烟,怕烟味太重。
江停在别墅里转了转,顺利摸到了厨房,如他所见冰箱里装了一半食材,他站在双开门的冰箱前考虑了一会儿,先开了一盒樱桃站在橱柜前吃。
可惜刚吃一会儿就被某人抓了包,严峫抱紧他的腰故意压低声音道:“让我看看是哪个逃犯偷拿冰箱里的樱桃。”
江停挑了颗樱桃塞他嘴里:“警官,赃物共享。”
一抹笑意清浅地盛在他眼底,在长达四年的潜伏行动中,他得处处伪装自己,直到现在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别墅里,才能看见江停发自内心且能表现出来的开心。严峫吃掉樱桃吐了核,却把樱桃梗留在口里,他把下巴放到江停肩上,含糊着问他:“你会用舌头把樱桃梗打成结么?”
江停含了会儿尝试了好几次,最后乖乖把樱桃梗拿出来:“我不会。”
严峫笑了一声,微微张开口,江停侧过头看过去,能看见他隐约可见的舌尖跃动,似乎在翻转樱桃梗,有时舌尖露一点出来,濡湿了看起来很柔软的唇面,他口中樱桃梗也时隐时现。江停看了会儿,忽觉面上发热,视线欲盖弥彰地往下移了移——然后他就看见,严峫慢慢伸出舌尖,江停心跳如鼓,表面还算镇定地看着严峫动作。
樱桃梗在他舌尖上完好无损,依然是笔直的一根。严峫把樱桃梗放到桌上,说我也不会。江停愣了愣,脸愈发红起来,有一丝被戏耍的赧意,紧接着就被严峫掐着下巴亲上去,背部抵着冰箱。他们在冰箱前亲了一会儿,呼吸缠绕的那一瞬间像是点燃了什么,江停搂着严峫的脖颈微仰着头,颈侧有灼热的触感,他伸手摸了摸严峫颈后的短发,闭着眼轻声道:“不能留痕迹……”
严峫说不留,却在他肩处印下许多轻轻的红痕,他亲到喉结,张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又伸出舌尖舔着根本不存在的牙印,嘴里含糊说道:“……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江停微微滚动了下后颈,嗓音也开始发哑:“……不知道。”
他察觉到严峫伸进他的衣服里头,顺着棉质长裤的松紧带往下摸,江停甚至有一瞬间怀疑严峫给他换衣服是不是故意的,他能感觉到双方身体发生的变化,像浪花逐渐加大力度拍击岸崖,势头也越来越猛。
严峫把他的长裤褪下,从兜里摸出东西来,克制着声音中逐渐掩饰不了的躁哑:“就靠一丝念想……想赶紧完成任务,然后带你回家。”
起初那份难受忍过去之后,接下来就好办许多了。江停背部靠着冰箱,抿着唇去碰严峫嘴角,等全进去后才缓缓吐出一口颤抖的气,严峫托着他往上送了送,贴着他微微汗湿的鬓角边低声呢喃:“你呢,你又是怎么过的。”
江停半眯着眼,后脑勺往后碰到冰箱:“养伤那段时间……会想想,之后就没时间了。”
严峫沉默了一会儿,用力蹭了蹭江停的脸:“闻劭抹掉你的记忆也好,我其实很想联系你。”
从他在医院醒来的那天开始,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联系江停,爆炸之后只有江停一个人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但局里的意思是先按兵不动,现在这个情况只能等江停与他们联系。原先安排的是另外一个人接应江停,之前计划好的双卧底不作数,把江停救出来再商量别的办法,但大概过了一个月,江停主动联系上他们时说的却是,他可以继续行动。
那几个月严峫提交申请报告时被驳回了三次,申请联络江停被驳回了九十多次,他从局里的反应就知道江停可能有些特殊情况,不能让严峫跟他联系,现在想来是因为江停记忆紊乱,突然强加一段联系会打断他本身思维,只会让行动越来越复杂。不过到最后严峫还是申请成功了,他用了两年时间化装成一个新的身份,用了他尽可能的关系和资本构建一个让闻劭相信的背景,但两年时间比较太短,他只要一在闻劭面前露面就会前功尽弃,所以务必要在他们真正见面的那一瞬间实行抓捕。
江停全身发软,无意识地收紧手臂,他断续地说道:“我其实,也没彻底……相信,今天见到你,我觉得都值了……”
严峫胡乱亲吻着江停,从冰箱辗转到了卧室,摩挲间皮肤泛了红,体温逐步升高,严峫低声向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江停,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家。”
水液滑进被单,隐隐有低哑的声音探出窗外,初春的夜晚太宁静,泳池里的水被风轻轻一吹,就起了连绵不绝的涟漪。
江停醒的时候严峫已经不在旁边了,他身上又换了件衣服,除了腰有些酸其他都还行,他坐在床上清醒了会儿,然后下床去接受投喂。
他沿着昨晚的记忆摸到厨房,一眼就看见人在里头做饭,江停慢吞吞地挪过去从背后抱住严峫,还有些困意地打了个呵欠,脸颊在严峫背上蹭了蹭。
“饿了?”
江停闭着眼点点头:“再靠一会会儿……”
他太久没睡过好觉了,睡意一起来就忍不住接着睡,过了会儿他似乎想到什么:“周成呢,我要找他聊聊心理治疗的事。”
餐桌边的周成满脸可见的尴尬:“……嗨?我一直在这。”
江停静止了几秒钟,随后全身僵硬地慢慢从严峫身上直起来,睁开眼睛跟周成面对面,他继续僵硬地举起手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早。”
这边严峫忍笑忍得不可自拔,舀了一碗粥端给江停,又夹了几个奶黄包给他,抬头给江停整理了下头发。
江停轻“咳”一声,恢复了往日的淡定:“这几天能开展心理治疗吗?闻劭故意模糊我两年前的经历,一定是想要隐瞒什么,如果我记起来了,可能对抓捕有极大的帮助。”
“我不建议现在开始,”周成喝完粥放下勺子,公事公办道,“它需要一段持续的,没有外界干扰的时间来完成,我跟其他医生和你们领导商量了一下,觉得你在完成任务后回到建宁再接受治疗是最好的。至于你的顾虑,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一旦对你开始催眠,其反效果可能对你自身也有影响,所以目前安排是加派人手严格部署,商议更多备用计划。”
江停想了会儿,点点头,喝了一口粥微微顿住:“这粥好淡。”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要吃点清淡的。”
“……”江停放下勺子,果断咬了口奶黄包,一时间感到幸福敲开他家大门,一切梦想如愿以偿。
周成实在接受不了这对他来说有些诡异的气氛,摆摆手先告退了,把舞台留给他们俩。江停吃完两个奶黄包后看了眼表,算了算他来到别墅后的时间,问道:“局里现在什么安排?”
“你下午回到闻劭那里,把我的要求告诉他,过段时间见面的时候就是行动开始的日子。我会提出在一座有提纯仪器和检验装置的废弃露天工厂见面,根据地形一旦闻劭进入工厂,他就一定跑不掉,到时他看见我的脸就知道上了当,但同时他也会被狙击手一枪崩掉。”
严峫顿了顿,又说:“但我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答应我的条件,他的反侦察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很强,如果没有周全的部署,这场局很难推动。”
“……”江停缓缓吐出口气,“我有一种直觉。”
“嗯?”
“他有他想交易的地方。”
江停心中隐隐不安,不仅是因为这一切的进度实在太快导致给他一种是在被人推着走的错觉,而且也是闻劭不久之前给他的提示让他有些提心吊胆起来,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闻劭到底想构建一个什么局,这一切也许只能等最后一天来揭晓。
严峫静了静,突然问道:“你还没发现你少了什么吗。”
“嗯?”江停反应了会儿,说,“哦,我以为你拿去收藏了,怎么你要还给我吗?”
严峫从兜里摸出一块金属牌,它的表面被刮了好几道,也不再平整,不是这里凹进去就是那里凸出来,显得很旧,被一根黑绳穿过去吊着。他把金属牌放进手心,还给江停:“戴着吧,别让闻劭看出来。”
江停摸了摸那块残缺不齐又坑坑洼洼的金属牌,因为在火焰中淬过,上面刻的字也不太清楚了,严峫当时做卧底也没特意挑名字,随便取了个,打了这块金属牌挂脖子上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江停一直留着。
“我在刚醒来的那段时间里,很多记忆都没有及时恢复,可能是那次爆炸导致我有一点记忆性的脑损伤,这块牌子也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后来想起是你的,我就一直带着了。”
“哦?”严峫笑了笑,“这么不舍得我……”
他突然说不下去,他还活着的消息没有泄露半点出去,局里对江停的回答也只是失踪正在找,整整两年江停都没得到确切的回复,可想而知他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严峫突然有些来气的啧了一声:“我提交了快百次申请他们还是不肯让我联系你,要不是他们威胁我敢一个人去找你就拒绝我的卧底申请……算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忍住的。”
江停把金属牌重新挂回去,打了个结,把牌子藏进衣服里:“他们不告诉我你的情况,我就觉得是你被分配了任务,保险为上不能暴露。但是有时候也会想你是不是真的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等任务完成后去找你,我给自己定了两年的时间……然后在两年之后碰到了你。”
他抬手摸了摸严峫的脸,轻声道:“我要回去了。”
“……嗯。”
江停笑了笑,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走了。”
他起身走出了厨房,背影显得那么毅然,严峫甚至来不及出口喊住他,就看见一角雪白的衣衫在他眼前掠过,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TBC.
【光芒之上24h/20:00】光
*ooc致歉
*全文鬼扯,案情线为主,不知道自己在逼什么,可能会有一点小惊喜(?)
*字数8k+
上一棒: @渡桥見月。
下一棒: @壬清
这篇文发的时候在学校里,没来得及改格式给两位老师说抱歉——
“这世上总有人要走在前方。”
“比如他们。”
“比如我们。”
start.
【7月11日】
【P.M.9:30】
缅甸雨林深处,一个身影飞快奔逃于黑暗之中。他的身后是穷追不舍的狼狗和拿着枪的追兵,偶尔从树梢缝隙里透出来的月光,衬得那俊气的人...
*ooc致歉
*全文鬼扯,案情线为主,不知道自己在逼什么,可能会有一点小惊喜(?)
*字数8k+
上一棒: @渡桥見月。
下一棒: @壬清
这篇文发的时候在学校里,没来得及改格式给两位老师说抱歉——
“这世上总有人要走在前方。”
“比如他们。”
“比如我们。”
start.
【7月11日】
【P.M.9:30】
缅甸雨林深处,一个身影飞快奔逃于黑暗之中。他的身后是穷追不舍的狼狗和拿着枪的追兵,偶尔从树梢缝隙里透出来的月光,衬得那俊气的人更加阴冷。
他往后看了一眼,沾血的面庞犹如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他转回头,眼里出现一丝狠意。
【P.M.9:35】
树林外,一个缅甸人抱着头蹲在地上,正发着抖和缅甸警察说着什么,总指挥官看着派去的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紧接着,他瞳孔猛地一缩,一把拎起地上人的领子,用缅甸话震惊地问:“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远外传来“砰”的巨响,他抬头看去,丛林深处火光冲天。
那被追击的人潇酒地把手里的控制器往身后一扔,又抹了把脸,堪称彬彬有礼地遥遥向远处微微欠身,然后转过身,毫不在乎地往身前悬崖纵身一跃!
树林外,总指挥官对着对讲机怒吼,火警前仆后继,勉强控制住火势,然而这时,那人的踪影已无处可寻。
【P.M.10:10】
掸邦政府发布通辑令,一张带着金丝眼镜的面带微笑的青年的照片,悄然传播向各地政府,一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中国在逃犯,秦川。”
“代号,宝三。”
【7月12日】
【A.M.7:30】
中国建宁。
严峫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步履匆匆地往吕局办公室走。
他神情严肃,整个人身边的气场都冷了几分。
来得早的人察觉到不同于往常的气氛,在工位上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我请求调入专案组。”严峫推开门,见到吕局和魏局后连个招呼也没打,开门见山地说:“针对掸邦政府的通缉令,我认为……”
“严支队啊,”魏局眉头紧锁,显然是不同意,还找了个借口,“你现在是正支队长,这边离得开你吗?”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秦川。”严峫关上门,“掸邦政府要是抓得住秦川,还不如直接去金三角上空投个原子弹来得可靠。”
吕局笑呵呵的:“小伙子,有勇气。”
“您别裹乱。”魏局烦得焦头烂额,“宋局那边刚给我来电话,说步重华和吴雩那两口子打报告,铁了心要去缅甸,让你这个做表哥的劝劝他,结果你们还真是表哥表弟一家亲啊!”
“您听我说,”严峫语速很快但字音清晰,“鲨鱼死后,我得到的消息是,秦川已经越过缅甸边境,甚少出没。秦川这个人一向缜密,怎么会轻易把政府招出那么大的动静?只有一个可能——”
“他是故意的。”江停推门而入,两人视线一触即分,谁也没有问谁为什么一个说上课一个说出外勤最后会在吕局办公室碰面。
江停道:“秦川把事情闹大,就是希望我们能插手进去,我们不露面,他不会咬饵。”
“江教授……”魏局面对江停时气势总会弱上几分,只能愁眉苦脸,直叹气。
“魏局,吕局。”江停微微颔首,微熹的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描绘着他俊秀且坚毅的侧脸,白衬衣顺着腰线收入裤子中,显得他整个人挺得笔直:“抓住秦川的人,只能是我。”
【A.M.10:00】
中国津海。
双方人马在市局汇合,又飞奔前往会议室。
投影仪投出巨大的缅甸地图,严峫袖子微卷,站在幕前讲述:“……掸邦政府在悬崖下已经搜了一个晚上,我个人认为他们找到秦川的概率比中国国足拿到金牌还低,秦川应该已经沿着崖底的河流往老挝那边跑了。”
旁听的吕局、魏局和宋局:……你不嘲讽能死?
“我不认为他会离开缅甸。”步重华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这是之前他被查获过的据点,他在缅甸这边情报网要多些,赢面也更大。”
江停淡淡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招数他也不是没做过,警方也不是没上当过。”
步重华:“……江教授,为什么感觉你在内涵我?”
吴雩……吴雩在吃零食。
众人的目光看向他,吴雩一脸懵:“我?我和他不熟。”
步重华夺过他手里的辣条,顺手往他嘴里塞了颗糖,然后毫不留情地把辣条扔进了垃圾桶。
吴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连串操作,整个人心疼得无以言复,又不敢发作,只能泄愤般的把糖咬得“咔咔”响。
“而且掸邦政府的做法也耐人寻味,线人说掸邦政府下令搜人是三天前的事,却一直在偷偷摸摸进行,直到昨天晚上,秦川引爆了他埋在丛林里的炸弹,火势引发他国关注,才匆匆发布通缉令。其中情形,必有蹊跷。”说这话的是林炡,他刚好在附近出差,便作为临时顾问进入编队。
“如果浮于纸上的推论管用,还要我们外勤干什么?”步重华合上记录本,无视林炡默默翻的白眼,把吴雩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严峫接过江停手中的纸,道:“建宁、津海刑侦支队,禁毒支队,特警大队,防暴大队,中国消防边境待命。”
“多少人去的缅甸,回来的时候一个都不准少。”
严峫对在场的人微微颔首:“秦川是中国的在逃案犯,绝对不能让掸邦政府先找到他。”
【A.M.10:00】
缅甸小勐拉。
临时组成的行动小组由严峫负责和当地政府周旋,时过境迁,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愈发见长。
江停在一旁给他充当翻译,其间还要遭受严峫惨无人道的骚扰,堪称可敬。
吴雩刚落地,便半是感慨地说了一句:“好久没吃家乡菜了。”步重华良心发现,允许他去开开胃口。
只不过缅甸菜大多口味很重,步重华不敢放他一个人去吃,便以打探案情的借口和他一起溜走了。
“去查秦川最新的据点、住处、银行账户、邮件来往、周边是否有固定毒贩,还有被他扔下的那个同伙,我刚刚向掸邦政府申请了提审权,马翔,你去。老高,你跟着林顾问查他的网络信息……”严峫按着蓝牙耳麦在监控室里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告诉步支队不要吃了!直接和我弟媳去崖底跟我们集合!”
严峫眼神一扫:“都看什么呢?活干完了?!”说着,拉着江停打开车门就出去了,只留下众人窃窃私语:所以,果然江教授和小吴警官是妯娌吧?!
“我让步重华他们带了点掸邦菜,今天出门急,小心不要低血糖。”严峫一脸心疼地给江停递上一瓶牛奶和从步重华那里搜刮来的糖,“我说媳妇啊,干嘛非要跟来,老公是不会偷偷找越南媳妇的,这种事情只有马翔会!”
审讯室里的马翔:阿嚏!
江停“呵”了一声,道:“不跟来让你和秦川双宿双飞吗?”
严峫“嗷”了一声凑上去:“所以媳妇儿你是吃醋了吧?!”
坐在驾驶座的韩小梅战战兢兢地开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嘤——
江停把严峫缠在他腰上的手拉下去,眼睛盯着卫星定位仪:“我说了,抓住他的人,只能是我。”
严峫:呜——媳妇儿这迷人的胜负欲——
【P.M.3:00】
秦川站在高处,俯视身下一片绿波荡漾。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用眼镜布轻轻擦拭,再戴上时,他清楚地看到了一辆黑色SUV沿着公路开往丛林深处,渐渐隐没在远处的丛林里。
秦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手机不断振动,他拿出手机,连屏幕也没看,按通了接听,直接道:“喂?”
对方声音压得极低,语气狠厉:“宝三,我和你没有利益冲突吧?你为何要和我撕破脸皮,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秦川嗤笑一声,微微低头,眼角眉梢都是冷意:“重要吗?”
对方一下子失了声。
秦川声音里带着笑意,好似一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伺机伏动又带着漫不经心:“我宝三爷做事,不一直都是个随心所欲吗。”
说完,他不顾对方的怒吼,径自挂掉电话,拔出电活卡,食指与拇指微微一弹,电话卡便落下了山崖。
他翻身上了摩托车,食指与中指并拢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在额前虚虚往前一划,好像在向谁致意,然后笑着扬长而去。
【P.M.4:00】
严峫一行人沿着河流搜寻无果,拨了林炡的电话。
“严支队。”林炡语气凝重,“秦川这边的痕迹被做得很干净,查不出什么可靠信息,但他有一个卫星追踪记录没有删除,可能是特意留给我们的。”
“为什么?”严峫顺口问道。
霎时林炡那边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嗯……我们……就是……嗯……解开了这个文档的加密密码……”
那边高盼青的声音传来:“呜严队他用的是你的生日——这是多少年的兄弟情啊……秦副支……秦川这个人——”
严峫这边的气氛也一下子微妙了起来,步重华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家表哥,吴雩看看严峫,又看看江停,默默往江停的方向走了几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江停带着点好整以暇的笑意看着严峫,不发一言。
严峫:“那啥,老高情感还,还挺丰富的啊……哈,哈哈……”
江停笑出了声,不过很快又收了回去,扬扬下巴:“说正经事。
“这是——一个非常完整的路线。”林炡的声音有些惊异:“从缅甸小勐拉的一个山坡,再到城镇,一路开到丛林,再越过边境抵达中国境内。”
严峫顿了顿:“中国?”
林炡深吸了口气:“云滇。”
两边双双沉默下来,电话里只有呼啸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严峫轻轻笑了一声:“知道了,你们深入调查一下这个记录是谁的,还有,掸邦政府如果来问,先把这事瞒下来,免得他们打草惊蛇。”
“这家伙……”严峫挂断电话,低声自喃。
步重华:这个表哥怕是要不得了!
众人向远处望去,蜿蜒的河流一路向远方流去,渐渐隐没在树林里,他们心里清楚,那里是中缅的边境线,长达2184公里,有402根界桩,以及难记其数的检查站点。可是缅甸小勐拉与我国接壤,是贩毒、走私,赌博成风的法外之地,有多少中国人缅甸人被欺骗被拐卖到这里,患上HIV,导致它整村整村、整寨整寨的泛滥,又有多少冤魂游荡在这里久久不去。
山风席卷着过往飞上云巅,其间藏匿了大多不为人知的出生入死的忠诚岁月,千万英魂矗立在不远处的中国边境,不让危险探入国境半步,虽痛无悔,虽死无怨。
江停收到林炡刚发来的地图,略一沉吟,转身问吴雩:“这里你知道吗?”
吴雩凑过来看了看,说:“这块当时就是塞耶的地盘,后来应该是被政府拿去了。”
江停眼睛微眯:“哦,政府……”
“好一招借刀杀人。”
【P.M.7:00】
天已擦黑。
“秦川手上的炸药是劫了掸邦政府的,”马翔飞快地汇报,“他在丛林中引爆的量并不是全都, 起码还留了一半在手上。”
“被秦川丢下的那个人和他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拿钱办事,谁能料到秦川会突然被政府追杀,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丢下了。”
“政府为什么要追杀他查清楚了吗?”步重华问。
马翔:“没有,我们根本见不到政府上层,全都被堵了回来。”
“我怀疑是有人在……”
“让林炡上,他这个顾问是吃白饭的吗?!”步重华折断吴雩面前的一根树枝,踩平旁边的小路,吴雩专心护着低头看路线的江停,被“抛弃”的严峫孤零零地跟在后面,想保护自家媳妇儿,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讨好,吴雩的存在时刻提醒他:除了大,你还有什么用?!
公共频道的林炡:“步队,麻烦您正常一点,我是临时顾问。”
“林炡,联系云滇的禁毒支队,让他们彻查一下,这些日子从边境过来的拆家。”吴雩按住耳麦,“你那边的线很重要。”
“……果然。”步重华停下了脚步,他们站在一处山坡的制高点,入目的是一片罂粟花海,个个有碗大,艳丽的红色仿佛刚被浇灌了人血,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江停拍了几张照片回监控车,吴雩看他做完这一系列操作,便拍拍刚刚上山时沾到身上的尘土,蹲下身准备点火。
步重华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做什么呢?”
吴雩指了指下方的罂粟花田:“政府是不会烧了它们的。”
吴雩所说非虚,一旦中国专案组走了,这边的罂粟花田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谁能放弃这么一大块肥肉呢?
毕竟,当初这里可是被掸邦政府收走的地,不照样被贪财爱欲之人拿来种罂粟了吗?
“即使烧也不能现在烧,里面还有人。证报也没收集足,不能帮别人毁尸灭证。”江停瞥了一眼严峫,严峫立马道:“我肯定打报告申请,这片花田一个籽都不会留下。”
江停微微颔首,道:“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应该会碰到某个高层。”
黑色SUV爆发出轰鸣声,在一个漂亮的甩尾后,一路向远处开去。
【P.M.8:00】
一家会所内。
包厢里烟雾缭绕,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半躺在一个女人身上,眼神迷蒙,陶醉地吸着不知名的烟。
手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地站在下面汇报,他满不在乎,一边与身上的女人调笑,一边道:“怕什么……”
“中国的条子,还能在缅甸翻出花来?”
手下人嗫嗫嚅嚅:“可是……”
他按灭手里的烟,眼里出现了一丝狠意:“我说了,这是缅甸!”
“还有那个宝三……我的那批货,他怎么吃下去的,我就让他怎么吐出来!”
【P.M.9:30】
镇上,严峫一行人与监控车汇合。
林炡将电脑转给他们看:“这个人,早上接待我们时他出现过。他曾签订了一份倒卖金器的合同,根据抓捕到的拆家的供词,应该是在这里面做了手脚。”
马翔在一旁插了一句:“那块地也是他批办的。”
严峫慢慢呼出一口气,脑里闪过几个对策,他看向江停,江停和他对视几秒,摇了摇头:“还有个人没挖出来。”
“给他制毒的人。”
韩小梅听几位大佬讨论案情,突然弱弱举手发问:“那个……严队,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严峫瞥了她一眼:“说。”
“为什么啊……”韩小梅是真的不解,“都混到这个位置了,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江停将目光投向她,问:“你知道有什么赚快钱的方法吗?”
韩小梅诚恳摇头:“不知道。”
江停点点头,道:“你去翻一下《中国刑法》,全写在里面了。”
韩小梅一愣,吴雩面无表情地接道:“因为利润啊,是百分百的魔鬼。”
没有人发现,韩小梅的衣服上,有一点点闪烁着的微光。
【P.M.9:25】
秦川摘下窃听器,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工厂,笑道:“鱼儿快要咬钩了。”
“砰!”
他背对看冲天的火光,扬了扬手,呼救声吵闹声不绝于耳,他微垂下眼:“可惜了,谁让你们,是小·人·物呢?”
【P.M.9:45】
“秦川留下的那座工厂地址发生了爆炸,火因不明!”
正坐在车上飞奔前往那里的严峫等人微微一愣,江停飞快地点开卫星地图:“林顾问,去那官员名下的其他工厂地址!”
“秦川是故意的,要和我们打一个时间差!”
“查那官员的行踪!”
【P.M.10:00】
在夜色的遮掩下,那官员急匆匆驾车赶到一座工厂前,里面灯火通明,气氛凝重。
“怎么回事?幌子怎么会突然爆炸?!”官员怒吼着问眼前的毒贩,此时他哪还有当初的气定神闲,“要是事情被捅出来……万一真被中国那些条子们查出来……”
“你要是真的怕当初就不该趟这趟水,沾这点钱!”毒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该来这儿的,快去别的点子!”
黑暗处,俊秀的男人一点一点弯起了唇角,他压低身子,仿佛一只蛰伏的野兽。
【P.M.10:15】
“范围太大了,等我们一个一个搜过去早来不及了。”林炡将地图实时分享给了江停,江停圈了几个工厂,又问马翔:“去向查清楚了吗?”
马翔大致报了个方向,遗憾道:“他们太警觉了,不然……”
“足够了。”江停飞快地划出几个点,“时间紧急,步支队,你和吴雩去这里;韩小梅,你和马翔去这里。剩下那个我和严峫去。康队长,麻烦你各分三支小队跟随我们了。其余的人随时待命,一旦确定毒贩位置,立即支援。”
“是!”
没有疑问,众人开门下车,有条不紊地奔赴目的地。
江停按着耳麦,眼里闪着微光:“有危险不要硬抗,记住,我们自己人的命更重要。”
几年前,他与闻劭殊死拼搏,命悬一线,是吕局郑重地说出了这句话;时至今日,身份调转,他作为部署人,叮嘱奔赴未知危险的队员,他突然体会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沉重与期盼。
他默默握紧身旁严峫的手,严峫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也用力回握,仿佛交付了心中所有奔涌的情绪,他们一起看向车窗外。
后视镜反映出身后的一点灯光,他们知道,那是留守的人在等待他们归来。
灯火若在,战友同在;危险不熄,战友不归。
【P.M.11:00】
“步重华、吴雩已抵达的地附近。”
“马翔、韩小梅已抵达目的地附近。”
“严峫、江停已抵达目的地附近。”
“防暴大队时刻待命!”
公共频道里,汇报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响起,林炡轻轻呼出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就感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吕局。”
吕局点了点头,目光聚集在监控车的屏幕上,良久才道:“不要打草惊蛇。”
频道里传来马翔的声音:“……林顾问,我们这里有些奇怪。”
林炡立马问:“是有什么可疑人物吗?”
“不……”马翔道:“里面好像在……聚会。”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康树强道,“一组准备破门!二组待命!”
【P.M.11:30】
马翔所在工厂被破门而入,抓获了一群正吸毒狂欢的瘾君子们,并从中收集到了不少越境贩毒的证据。
步重华和吴雩一行人也成功抓住了准备潜逃的官员,吴雩踹开通风天窗,从二楼走廊一跃而下,仿若从天而降的杀神般钳制住了官员。
步重华将官员拷好交给特警队大,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吴雩,无声做口型:“回去再收拾你。”
吴雩心虚地目测了一下一楼到二楼的高度,摸了摸鼻子,不敢反抗。
【P.M.11:50】
“官员招了,严支队,江教授,毒贩应该在你们所处的工厂,步支队、小吴警官和康队正赶去支援。”
“坏消息是……”林炡凝重道:“工厂内部可能埋有大量炸弹,若强行破门,毒贩走投无路,可能会和所有人同归尽。”
【7月13日】
【A.M.00:05】
工厂内部。
毒贩一个人焦急地在操作台前转来转去,制作人员窃窃私语,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仿佛一根弦绷到了极点。
许久,他好像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脸上出现孤注一掷的神色,大踏步向外面走去,不顾操作员们惊异的神色,把他们关在了实验室内。
“那就一起死吧。”
藏在黑暗中的年轻人微微眯起了眼。
【A.M.0:15】
“不能再等下去了。”
早已赶到并做好布置的康树强拍了拍蹲守在外的严峫的肩,对着 耳麦道:“所有人,集合!准备破门!”
严峫:“里面危险还没确定,不能这么冒进!”
康树强:“姓严的你说谁冒进呢!”
“里面有炸弹,贸然破门等于送死。”吴雩盯着他,“不能再等等吗?”
康树强已经收拾好了装备,闻言转头:“等什么?等毒贩从可能存在的密道逃跑吗?”
众人默然。
他潇洒地向众人挥了挥手,径直走向队伍最前方。
只为了一个“可能存在”,他们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吴雩紧紧握住步重华的手,唇角紧抿,不发一言。
江停在一旁轻声道:“这世上总有人要走在前方。”
“比如他们。”
“比如我们。”
【A.M.00:25】
毒贩通过门口的监控看到武装有素的特警们,双目赤红。
他手里拿着一个控制器,看到为首的人攻门的手势,他猛地一按。
“砰!”
他捂着手腕痛苦地嚎叫在地,同时,康树强带着特警破门而入,迅速控制住了毒贩。
二楼天窗旁,秦川横坐其上,左腿支起,右腿懒洋洋地垂下,手中的枪还冒着热气,两人隔着虚空打了一个照面。康树强整个人愣在原地,久别重逢的故友之情翻涌而上,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康师傅……”秦川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们是我交过命的兄弟,我怎么可能任由你们受到伤害呢?”
这句话说得极轻,好像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严峫等人也冲进了工厂,秦川遥遥地看了他们一眼,笑着做了个口型:“再见了,严队。”
然后毫不犹豫地翻窗而下,与江停射击来的子弹只有毫秒之差,江停和吴雩立马追了出去,严峫和步重华紧随其后,可摩托车的轰鸣声已经滑入长夜,再不见踪迹。
“……”江停呼出了一口气,“跑得真快。”
【A.M.5:00】
“我已经向掸邦政府提交了申请,那片罂粟一点都不会留下。”严峫忙了一个晚上,总算能坐下来歇口气了,“这次事情本就是掸邦政府理亏在先,中国提出的要求基本不会拒绝。”
“那官员也把所有在国内的拆家交代了,云滇那边已经设立专案组进行抓捕。”林炡看向他们,笑道:“任务圆满成功啊。”
“并不是。”步重华几乎是“咬牙切齿”,“还跑了一个呢。”
吴雩不着痕迹地往江停那边移了移,低声:“我总觉得步重华会掏出把枪逼着掸邦政府把秦川抓出来。”
江停:“……其实我也想这么做的。”
林炡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秦川把你们引到缅甸就是希望你们端掉这里的越境贩毒团伙,现在‘功成身退’,他又会去哪儿呢?”
其他四人对视一眼,脑中百转千回,几乎是同时道:“还有一个地方!”
步重华推门就走,其他三人立马跟上,严峫打电话给韩小梅,让她立即把车开来。
只留下林炡一脸莫名:啊哈???
【A.M.6:35】
秦川站在山坡上,身下这片罂粟花海里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全部带走,除了摇曳的花朵再也没有其他活物。
他安排的人已经沿着罂粟周围一圈泼好了汽油,只差一个引火的时机。
韩小梅昨天一阵颠簸,并没有来得及换衣服,窃听器里的声音嘈杂,依稀能辨认出江停的声音。
秦川打了个喷嚏,自语:“……果然是过敏。”
他转开打火机,幽蓝色的火焰一闪而过,被他扔入花海之中,刹那火星燎原,火光冲天,火与风之间形成呼啸的声音,好像是多年来的冤魂得到了解脱,席卷着飞上云霄。
秦川微微眯了眼,他将金丝眼镜随手扔在地上,身影消失在丛林深处。
【A.M.7:00】
“来迟一步啊……”吴雩看着脚下熊熊燃烧的火海,低声道。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的?”步重华捡到秦川地上的眼镜,深深觉得这是除去上次血袋以外给他最大的侮辱。
江停眼睛扫过匆匆赶上来的韩小梅,道:“检查一下自己身上,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众人一阵翻找,严峫眼睛一眯,疑惑道:“韩小梅,你腰带上是什么东西?”
韩小梅这才发现,战战兢兢地摘下,严峫勃然大怒:“为什么这么低级的错误都会犯!如果下次往你身上放窃听器的不是秦川是毒枭怎么办?!啊?!出了事谁负责?行动没成功谁负责?为了行动搭进去的战友的命谁负责?!”
江停把窃听器装好,准备带回去给林炡追查信号,替韩小梅解围道:“算了,如果没有这个窃听器,秦川不能准确知道我们的位置,可能也就不能阻止毒贩引爆。”
“不过,”江停话锋一转,“罚还是得罚,刑警的八项原则,以及我之前给你划过的重点抄十遍,一万字检讨交给你们严队,不允许有下次了。”
韩小梅哭着点头。
严峫指了指她,碍于江停的面子,没再骂什么。
【7月14日】
【A.M.7:55】
江停等人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剩下的事自有专业人士去解决,我还要飞云滇一趟,你们……”林炡的话戛然而止,众人早已进入了梦乡,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翻滚的金色云彩,轻松地笑道:“算了,睡吧。反正,已经天亮了。”
“黑暗终有界限,光明永无止境。”
【A.M.8:00】
秦川听着耳机里的手下人的汇报,散漫地低头叼了根烟,下颚线与侧颈形成一道坚毅的弧线。
他半仰起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微微笑起来。
那里金色云彩翻涌,尽头是他挚爱的祖国。
光芒之上,星辰汇聚;所有微弱萤光,终将汇聚成为一束不可磨灭的光。
End.
写在后面:写这篇的时候秦宝钏真的是有戳到我!!我一直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有太多值得去描绘值得去喜欢的地方了。
第一次写案情线的,希望大家喜欢啦。
[快新/10月3日]拔刀许可·Attack Permission
拔刀许可·Attack Permission
黑羽快斗×工藤新一
年龄操纵,学弟学长,轻微年下
哨兵向导AU
超绝无敌OOC预警
虚假军校生预警 @南烟 老师要看的
001
11区,北九州内三属性人种规划区中心,塔办第六军事学院。
不管是普通学校还是军事学校,自由食堂永远是听热闹的人最多,八卦最纷杂的地方,内容大到涵盖整个三属性人种规划区,小到学院中某一队列,连续...
拔刀许可·Attack Permission
黑羽快斗×工藤新一
年龄操纵,学弟学长,轻微年下
哨兵向导AU
超绝无敌OOC预警
虚假军校生预警 @南烟 老师要看的
001
11区,北九州内三属性人种规划区中心,塔办第六军事学院。
不管是普通学校还是军事学校,自由食堂永远是听热闹的人最多,八卦最纷杂的地方,内容大到涵盖整个三属性人种规划区,小到学院中某一队列,连续剧更新的频率几乎能达到每天两三集,是众学生教官口中连续荣膺“X年内最无用情报交流中心”宝座的特殊地点。
而今日,自由食堂独家冠名的八卦连续剧,也和风吹不动雷打不跑的东京电视台一般,仍然在正常播出运作中——
“喂喂——!听说了吗?哨兵学院今年有新生已经拿到自由许可啦,已经被编入特别行动队了!”
一名别着哨兵院机械系袖标的三级生端着饭盒,推门时与同行的朋友聊天,道。
三属性人种的五感都清晰,何况说这话的人声音并不小,没人会听不清楚。于是原本热闹嘈杂的一楼食堂因这短短的一句话,登时进入死亡寂静模式,角落里还站着几只吓得窜出来乱跑的精神动物。
一秒后,如沸石入水,食堂一层自中间开始,向两边沸腾,在围观群众的迷茫眼神中,复读机发挥了作用,一片一片地,把“又发生什么了又发生什么了”变成“我的天我的天”和“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这么早就拿到了?”有哨兵院的新生恨不能冲上去对着知情群众尽情摇摆,试图往那张吓闭上的嘴里掏出更多东西:“这才刚进来呢!就自由了,就可以去出任务了?!”
“……说、说是特级吧,”那机械院新生被端着碗和盆的人群围得晕乎乎的,技术宅本性一览无余,说个话直打磕巴:“入学检的结果都、都是正六边形的那种……”
“诶对,这个我也听到教官们说了!好像是我们特别行动院的学弟!是14队的,叫黑羽快斗吧。早上我刚在战术基础课上偷看过。”
有人在人群里举起勺子,做出令人钦佩发言。
“你战基看学弟?命多好的东西,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坐在他背后,头上顶着只貂的陌生人转过头来,和貂一起,满脸“敬你是条汉子”的表情。
知情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深深的同意。
“没没没,赤井教官也不是三百六十五度都长着眼睛。”
“……既然如此,那我可要问了?——你看人脸了吗,长得怎么样?”
人群瞬间又哄笑不止,场面一度很是欢乐。
“挺帅的,”举勺子那哥们儿在众人的注视下装沉重,一边喝着鸡汤,一边摸着自己精神动物的翎冠:“别问,问就是我可以。……别抓别抓翅膀,它不是真鸡!!我带笼子了,我自己进去。——唉唉!不过我总觉得他很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那个,我有问题……”角落里有个别着新生徽标的向导细声细气的问话,“什么是‘拔刀许可’?”
几根老油条闻言勾肩搭背的笑,一边叫着“这里有个要哨向生理要挂科的老实人大家快来欺负他”,一边还是好心,七嘴八舌地给他通俗地解释了一番:
——此“拔刀”非彼“拔刀”,在全世界“塔”办学院的指引和扩容训练下,百年间,三属性人种——即分化为哨兵向导的特殊人群已经完成了第二轮进化,现今的哨兵已有更细的分级,层级越高,体能更优,五感也更敏锐,而二级以上的哨兵具有的更强能力,使他们在分化后诞生精神动物以外,还会在精神领域中冲铸出一柄武器。
当然,这武器各种各样,是什么谁也说不准,毕竟化学院曾有位险些在食堂连续剧流芳百世的神人,一举抽出把笤帚,非要从十二楼往下跳证明它可以飞呢……
哨兵所拥有的这柄武器来源于精神域,和精神动物共存,使用的条件却非常苛刻,当哨兵将其投射入现实中使用时,一切的指标都会在短时间内逼近人体极限阈值,若不能进行调节,将会出现精神过载,大脑休克,五感尽失的悲惨情况……
于是乎,“塔”给二级以上,可以进行“拔刀”的哨兵都配备了一条昂贵的“鞘带”——向导。
若“拔刀”时一个哨兵因为精神域不够广,拔出来就到了阈值,那就接上另一个向导的识海,提高承受上限,既能把哨兵当精密武器调节,还能延长使用时间,提高使用效果,一人副作摊给两人分,也实在是变相的“一举两得”。
而数十年前,东京聚集区,“塔”办第六学院签署了第一例“拔刀许可”。由一名哨兵学生与上级向导进行精神链接,成为短暂的战略合作搭档,在合作期间,哨兵的“拔刀”阀门由他的上级向导操控,身体机能的调节也由这位向导一力承包,在短暂的任务期间,展现出了哨向搭配干活不累的优越性能,也自此,宣布了二级能力以上的三属性人种,正式地踏入了“许可时代”。
可“拔刀许可”大多数时候是短期签署的,多数时候只是为了处理于普通人种而言棘手的任务——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仍旧是没有分化的普通人。
大部分参与许可项目的哨兵向导都属于公共蓝牙,今天连明天断后天有活后天干,任务时马冬梅任务完了孙红雷都不是什么怪事,没什么好提的。
但“自由许可”却恰恰同这“一拍即合拍完两散”的友好合作宗旨相反——它是拔刀许可的另一种分型,象征着链接的哨兵精神域的另一头不再随着任务变更而变更,固定成了同一位向导,自链接一日起,他们将成为最亲密的组合战友,无论将来执行怎么样的任务,只要许可未因法令更改和单方叛离而作废,这链接就永远有效,这对哨向也密不可分。
简而言之——塔办军事委员会,拿连接当栓狗绳,给二级以上的哨兵分配了个套住你的对象。
鸡贼啊,太鸡贼了。
许多三级哨兵纷纷望着素质表上这仅仅几分的差距,像望着太平洋另一头的美帝,只恨蝴蝶最无奈飞不过沧海,嗟叹四起。
“那……那学长们知道……之后管理黑羽君拔刀许可的……是哪个向导呢?”那新生学弟还是嚅嚅,生怕有人要吃了他似的。
“我好像听说过,向导院指挥系的,特控48队,是个马上要毕业的学长,”一个茶发的英国籍学生从食堂二层施施然走下来,在门口的停鸟处牵走他的鹰,推门时笑得老神在在:“你们应该都听过吧?‘塔’支,特别行动队的队长。对,叫工藤新一那个。”
电风扇上趴着的猫咣当掉进了收残羹的桶里,
偌大食堂,第二次陷入了死一般长久的寂静。
002
工藤新一。
多么惊人又稀奇的名字。
这是塔办军事学院年年向导招生的灵魂人物。
“战场死神”的名号太响亮了。
他的名字,在叛乱军与边界入侵者的跟前如雷贯耳,甚至在校友后辈的耳朵里听着都让人杵得不行。这位奇人的“狗链子”牵过的哨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没有一个是特级,可一旦给他牵着,干起架来,把特级哨兵摁在地上摩擦的次数却一个赛一个的多。
学院中流传曾有不知是否特意夸张的新闻,如工藤学长手下操控的哨兵,踢球都如同在踢核弹,一脚下去火花闪电带霹雳,振金韭菜都能一把割精光。
于是每到哨兵的全核心考核日时,哨兵院那些一只脚挂在河边,生怕自己上不了岸的丢人玩意就会纷纷把工藤新一的大头一寸照片挂在床头,日日拜夜夜求,希望自己考场上猛如被牵的狗,派来审核的教官能来一个打一个,最好最后还能把示分显示板都一脚踢烂,挫骨扬灰。
不过这个世界起码还算是比较科学的,封建迷信一般到最后都没什么作用。
是、是那个工藤学长啊……
在场人员纷纷作鸟兽散,捧着碗的咬着筷子的叼着保温杯摸着精神动物的,大家不约而同,各自感叹。
“总觉得,学长他虽然是向导……但是、但是……”尴尬的寂静中,有人抖抖索索地洒了自己一腿饭,被不知道是谁家的鸡给啄走了也没反应过来,专注地思考形容词:“……但是好A哦。”
彼时,话题的中心人物,哨兵院新生黑羽快斗正端着饭盒,从三楼和同行友人一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走下来,又在目送中推门离去。
“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坐在旁边吃饭的人挥手一巴掌,把叫唤着“这个更A这个更A”的围观群众打得低头埋进饭碗里:“少看点小说,吃饭,别搞串世界观。”
003
“自由许可?恕我不能理解——”
第六院向导办事处办公司里,工藤新一军姿挺拔:“截止昨日的检查报告显示,我的结合域没有变窄,匹配自由度非常高,没有自由许可的束缚我能胜任更多的任务,恕我不能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给我挂一个固定拖油瓶?”
并不是任意哨兵向导都能结合的,链接就像插头和插座,需要规格匹配,通俗言之,型号不同的人能兼容的规格不同,结合域也就成了障碍般的存在——它描述以个体为单位,能接受链接对象能力的上下限,能匹配的人越多,结合域也相对广,对于向导而言,结合域范围越广,能匹配的型号也就越多,虽然随着年龄增长,向导能力会逐渐使用消磨,结合域也会紧缩变窄,但工藤新一现在还不存在这个烦恼。
特别行动队是塔办所有军事学院直属自卫局下的学生分队,用于处理无法及时调动军队的紧急情况,和小规模对普通部队的支援行动,情报探查、疏散、处理特殊分化事件……等等等等,特别行动队总计7队,一共71人,第六学院截止今日早晨,固定成员有9人,而剩下的一个名额,尚在不断的流动中。
对,没错,特别行动队第六学院分队,只有他工藤新一一人是散排独狼。
——散排队友添加新好友不快乐吗?我怎么就要有固定队友了?
——而且我还不知道对面是谁。
他不太满意,背着手想。
“工藤啊……这个样子,你要不然先看看这资料。”目暮十三给他赔了个老大的笑脸,希望他尽力谅解一下自己的先斩后奏:“这个哨兵呢,能力太强,结合域……窄得吓人,哨院办入学测试结束以后,资料找了上下五届,把学校的医疗部都掀翻了,没人能牵住他。”
“……”工藤新一沉默。
和蔼可亲的校官把那一叠纸呼啦全塞他怀里,趁热打铁:“……上面军事部的很多人也试过了哦,太挑战人了,谁牵谁烧。”
那又怎样。
工藤新一翻了个白眼,去看那份资料,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找不着哨兵,单身一辈子,我也……
他眨眨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目光正扫过第一栏。
受审人姓名:黑羽快斗。
……
“……我签。”
他把许可责任书从体检报告里抽出来,痛心疾首,像犯了心肌梗塞。
004
若是有人来问他工藤新一。
黑羽快斗是何许人也,他会怎么回答呢。
一个很烦人的、领居家的弟弟?
其实按道理来说,他们也算没说错,但比起兄弟,他二人更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性别不对,竹马竹马。
他俩长得像这件事在工藤四岁黑羽两岁时就已经初现端倪,彼时新搬来的黑羽一家正提着伴手礼来摆放邻居工藤宅,两个豁牙年纪的小孩儿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还不怎么会走,另一个恨不能飞,乍一见面好像在照镜子,左边的愣了右边的也跟着愣,动作还挺同步,引得两家大人纷纷惊讶,叹他俩真像失散的亲兄弟。
确实挺像,黏一块儿更像。
小时候的黑羽快斗简直是个过分活泼的跟班,从路都走不稳,到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都紧紧地跟着工藤新一,他父亲是著名的魔术师,母亲也忙于工作,照顾他的管家性子很慢,他上房揭瓦老爷子只能在下面看,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得,很是人间疾苦。
每当这个时候,工藤新一就开始发挥起他的奇妙作用,黑羽快斗这个糟心的崽子总亲近他胜于旁人,别人说了不管用的事情他工藤新一说了顶管用。他挨训也乖被骂也乖,认错认得飞快,生怕工藤新一真的脾气上来关门看书七天不带理他的。
……黑羽快斗也就这点儿事情省心,别的都不行。
他小学跟着工藤新一后头两届,每天一起上下学就罢了,初中也硬要考一个学校,甚至到了高中了,还要勉强自己——他俩也就在脸上长的像一对双胞胎,大脑擅长的领域着实不像。文科专长生生掰脚瘸腿地跳进理科学校,一年里磨掉了自己好多头发。
而这麻烦精十五六岁了还没个分化的兆头,预备役都算不上,脑子倒是醒得早,工藤新一琢磨着怎么解决刚刚分化出向导的身份,决定去参军,他就在边上琢磨着怎么写情书有用,能和向导早恋。
对,没错,和工藤新一早恋。
正逢好时节,边境不稳定,三属性兵种的需求量骤大,工藤新一比他大两岁,先他一步毕业,响应号召千里迢迢报考军事学院,没想行李兜夹缝里,揣进了对方偷偷塞来的,非要梦回1987,写给他的九页长信。
彼时工藤新一刚入学,向导能力受到正确指引,山洪爆发,深水炸弹似的往外涌,怎么用都溢,向导素使他头发一天天变多,还使他一天天地变强。
他花了许多时间,看书考试出任务,走过边境,协助抓捕,指挥肃清,运送情报,甚至还引导过刚分化就想跳楼自杀的哨兵……年追年日复日地过去,忙得脚不沾地,什么事情都做过一回,就是偏偏没回过家。
于是等他终于从这破行李箱里捣腾出这封信的时候,第六学院的新年钟正好敲了十二下,寝室外头载歌载舞锣鼓喧天,好好的一首歌,会唱的少不会唱的嚎,军乐仪仗队从他宿舍门口过,喇叭滴滴拉拉,又敲又打,不知是来道喜的,还是赶来催他命的。
完了完了。他在新年的礼花里狠狠一拍额头,两眼一闭,恨不得昏过去:我看起来一定很像是被吓跑的。
005
工藤新一万万没想到,和黑羽快斗再见,居然是这般情形。
春樱盛开的入学季,第六军事学院的巨型阅兵礼堂里,近千名新生军姿直挺,他们或许刚刚分化,对未来还很迷茫,才经过“塔”的封闭集训,怀揣着带给他们便利或是痛苦的能力,却又向往光明生活的希冀,每一个年轻的面孔,都站在礼堂里。
每个学生被点名分入连队,前后二十人一组,上台接受别徽礼。
四肢如新杨舒展颀长的后生在工藤新一面前负手直立,整组二十人里只剩下他一人还在台上,没有下去,他是特别的,他还要经历一点其他东西——黑羽快斗在等,等工藤新一给自己别上校徽和特别行动队的臂章。
后者动作很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三两下别好了,却又靠过去,替他眼里看到大的小孩儿整理好外翻的衣领。
他离开的这两年里,成长过程里总是比他矮一截的黑羽快斗变了不少,十六七的少年本来就一天一个样,今天瘦一点明天高一点是常有的事——他们二人此刻一般高了,可能黑羽快斗还要稍稍高一点,哨兵总是能长一些的。牵理衣领的动作使得两人靠得很近,呼吸也亲亲昵昵地缠在一起,细长的指节理过后颈的衣领时脸颊交错过去,恍惚是个拥抱的姿势。
对方在无人瞩目的角落里朝工藤新一眨眨水色滢泽的左边眼睛,天空般镐蓝的眸子被礼堂的顶灯照得波光粼粼。
“这叫缘分天定,多多指教啦——”
黑羽快斗出声来叫,咧出一点可爱的尖牙,声音笑嘻嘻的:
“——学长。”
定你个鬼。
工藤新一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花板去,露出的却是个混杂无奈和纵容,又如老父亲般欣慰的表情。
006
可纵然如此……
黑羽快斗也实在太能追了。
工藤新一现在正位于特别行动队专用的室内靶场,他坐在组装台上数子弹,黑羽快斗和他隔着一道墙,隔音板和耳罩的效果很好,就算他连着五感极为敏锐的哨兵,听视共享,除了温柔的白噪音以外,他什么也听不到。
但精神链接那头传来的情绪却很愉悦也很放松,他也因此跟着不那么紧绷,靠坐在隔音板边上,看快速移动的飞碟靶被逐个击落。
自别徽日他在礼堂重见黑羽快斗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新人入队,老队员万分新奇,特别行动队专属的训练时间间隙,八个人围观翻山越海来到身边的熊猫般围观黑羽快斗,各种各样的精神动物冒出来,围了一圈,场面煞是壮观。
黑羽快斗对部分有鳞水游生物天然过敏,一看到有东西浮在半空波光粼粼的海里就要晕,给工藤新一那只甩着毛蓬蓬尾巴四处巡视的雪豹托住了背:
“看清楚点再昏,那是白鲸,不是鱼。”
工藤新一坐在长椅另一端,抱着臂旁观,冷漠无情。
签署许可的当天晚上,他就在总院管理部上级的殷切注视下牵起了绳栓——他和黑羽快斗以正常的走程序速度建立了链接。
在这之后,黑羽快斗这个麻烦精就跟不小心踩着的塑料袋一样,黏在了他的腿上。除了特别行动队的基础训练以外,还要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吃饭还非要坐到他对面,抬头时就能看到那张长得和自己一样,却笑成个白痴的脸。
……也不是说什么,偶尔看看也还算可爱,不过说到腿上……
他的腿上。
一只体型小巧的角鸮正站在工藤新一腿上,瞪着一双大大圆圆黑溜溜的眼睛,试图靠卖萌躲避跟主人一样被嫌弃的命运。
工藤新一觉得好笑,扯着嘴角伸出食指,把它胸口蓬松的翎羽戳得陷下去一截。
算了,多看看,其实也挺可爱。
007
“我说你,”年轻的特别行动队队长难得一见,居然在演讲厅的大课里分心,和身边的哨兵讲起了小话:“……你自己没有课的吗?单周的这个时候你们一级生不是该在上战术基础?
——我说,是赤井教官提不动刀了,还是你飘了?”
坐在工藤新一身边的人正在努力,和手上的矿泉水瓶盖儿做斗争。早就听人要说三教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有毒,出来的矿泉水瓶盖儿像是整个瓶子的一部分,简直是个焊死车门,两个哨兵叠一块一左一右都不一定能拧开——这回他黑羽快斗可算是信了。
我看你是直男。
黑羽快斗一边给工藤新一拧瓶盖,一边腹诽。
少年心事有时候也要因为往日的亲密而藏着掖着,他独占了工藤新一人生前十一二年,甚至比他一个人呆着的时间都久,等他想明白理清楚那些隐秘心事之后,畏惧突如其来的疏远,就更不敢坦白听起来就痴心妄想的心绪。
他喜欢的人分化成了向导,三属性人种无法和普通人在一起长久生活,他要离家远走,接受军事化的规训和管控,于是骄矜的少年纵怀万千犹豫,还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写下一封长信,塞到对方行李箱里时心跳得比要他亲手下海摸鱼都快。
——结果收信的人拍拍屁股跑了,时隔两年也没跟他吭过一口气。
任谁都要怀疑这是被那封万字九页的情书……长信,给吓跑了,摆明了是个要拒绝的意思,但有人退,就有人要进,年少的情爱里,总归要有人不服输,不肯退得不明不白,于是追得快——他在十七岁的贴着填报志愿的边儿里分化为了哨兵,在世界汪洋中一切尖锐刺耳的声息朝他碾过来,让他觉得苦痛,又觉得庆幸。
他在春樱始盛的季节里步入六院的大门,在天光盛落的礼堂外,捞住落下的花瓣,朝他爱的人挥挥手。
……
黑羽快斗发誓,他在入学以来对那封信的事一句不提,是心想既然当年不行,不若现在重头追起,可当每每遭到现在的工藤新一“你好在吗你还不回去想干嘛”的三连攻击,他就觉得……十分委屈。
比焊接还狠的瓶盖给他拧开了,放在工藤新一的手边。虎口和拇指指腹被细小的凸起划出一道道印子,有点痛,红也红得很凄惨。他撇着嘴角低头瞧了一眼……更委屈了。
精神链接会在不经意间将双方的情绪互相传递,这里头没有遮掩,没有谎言,很轻易就叫那头不很专心的向导感受到了。
工藤新一放下笔,叹一口气,合上密密麻麻的教科书。
我不信你要当堂约战。黑羽快斗双手环抱在胸前,二郎腿翘起来,脸颊都气鼓,总之看起来很有骨气:
反正我敢当堂在中森教官面前哭,就问你敢不敢打。
对方却没有半点像小时候一样,要拉下脸来收拾他的意思,只是转过身面对他,把那条架高的腿放下来,膝盖内侧扣拢黑羽快斗两条腿。
向导用于安抚精神链接的触角蒲公英似的,轻轻地去碰他的识海边界,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对待什么精密仪器,为了不让敏感的哨兵感到侵略性,进一步退两步,像是精神动物那毛绒绒又勾人的尾巴尖,有点莫名地温驯,也有点可爱。
工藤新一是在帮他调平无知无觉间过载的五感,掌心那刺人又使人烦躁的锐痛一点点地消散,到最后,学院新生闻之者色变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耐着性子,表情平淡地伸出冰冰凉凉的手,去摸黑羽快斗额头。
有坐在窗口打呵欠的学生,见此画面吓得下巴收不回来,瞌睡醒了八九分,差点从椅子上一屁股栽下去起不来。
“我暂时替任你的向导,”年轻的向导像是在努力措辞,他显然不知道哨兵这股莫名其妙的脾气打哪来,发不出去要往哪走,只能按照自己的脑回力理解他这个可能叛逆期延后的竹马:“……哨向组合是互为半身的,你要是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那么……呃……曲线救国。”
黑羽快斗刚被哄得服服帖帖,下一秒又被气得一脑门官司。
他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猛翻一个白眼,觉得人间疾苦:
好吧,是真直男,那没事了。
008
没办法,这个世上总有人是吃不进软的。
黑羽快斗在别动队的靶场捡了一晚上子弹,终于停止了自闭,想得比天还开,决定船到桥头直了也要给他敲弯,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强的——强吻的强。
大不了再被拒绝一回,可能还要挨打,不过打就打……他一边拆配件,一边碎碎念:挨打不亏亲到血赚,对,没错。
角鸮站在烫脚的灯柱上来回走,闻言“咕咕”两声,也不知道是在说“同意”,还是在说“放屁”。
但俗话说得好,屋漏偏逢连夜雨,折翼投胎脸着地。
正当黑羽快斗热火朝天地私下策划如何能够成功强吻工藤新一时,六院军委向别动六队颁布了紧急调动任务——
北九州距离三属性人种聚集区最近的商业区里,一栋直高近50楼的写字楼建筑被恐怖分子安装了近10吨,多达25组的隐匿型化合物炸弹,胁迫人质数二十五人。视讯交谈里,黑衣黑帽掩饰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别着冰冷的变声器,吐出的字句异常僵硬。
他给出了两个小时的时限,声称若是无法将炸弹尽数拆除,时间一到,炸弹将会尽数引爆。一切化尘,灰飞烟灭。除此之外,他还将一名人质绑上麻绳,挂去天台边,要和他们赌,若是两个小时以内无法到达顶楼,就算拆光了炸弹,也会牺牲掉最后这个人质。
普通商业区里的警察也基本都是普通人,解决不了这类问题,屁滚尿流地来求助“塔”,这任务就恰好落在了别动六队的头上。
六队十人飞快集合,从楼顶停机坪起飞,乘直升机赶往现场。
这视讯是当地警方传来的,他们十人围坐着组装防身枪械,虽然哨兵多数时候使用的是“拔刀”,可也有受限的情形存在,保险起见,也会给他们配备寻常武装。
——涉嫌恐怖袭击的犯罪者是个普通人。且极度憎恶哨兵向导,对这类少数群体报以最大的恶意,于是做出如此挑衅之举,要看看普通警察到底有多废物,这些哨兵向导又到底是怎样被称作进化人种,位于人上的。
那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给摇摇欲断的绳子系在天台,整个人悬在外边儿,吓得已经不太好了,全身都在抖,眼泪扑朔朔地往下掉,却还是在视讯里朝他们说话,说不怕,她相信他们。
这是黑羽快斗第一回任务,也是他第一回感觉到“相信”的重量。
它一股脑压下来,有人恐惧,就要有人撑起,他不能弯腰。
工藤新一在直升机降落的轰鸣里,摸摸索索地去牵黑羽快斗的手,一如幼时的每一次,他牵着年幼的竹马走过黑暗的长街,走过令他恐惧的海底隧道,精神触梢悄悄地探过去,是个想要安慰的意思。
可那只手却被握住了,翻过来的腕子紧紧扣进他的指间,珍而重之地捏了捏。
“以前只是听旁人提过,你总是在面对这样的任务吧,”黑羽快斗朝他笑一笑,看起来并不像他担心的那么紧张:“唔,这回终于……”
作为你的哨兵,站在你的身边了。
他想。
009
除了二十五名人质外,大楼里所有的工作后勤人员业已经全部疏散,警察大队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这一飞机十个救星,当即退到背后,全力执行最大爆炸范围影响区域的引导疏散任务。还将反复搜寻出来的几个炸弹埋点都一一上报。
罪犯使用的炸弹十分化学,成分每一秒都在进行聚合重组,普通人若不携带极精密的仪器根本无法拆除,可感知变化本身对向导而言就不算太大的问题,即使精细到秒,工藤新一也一样有自信。
别动队如秋风扫落叶,一路推土机似的碾进大楼,参与这回恐袭的大多是普通人,即使手持武器也不够几名特级哨兵喝几杯,操作倒是挺下饭,有挨了打发现没子弹没上膛的,还有看到盟友挨揍立刻丢枪投降的……
建议投稿塔办第六军事学院论坛的普通人迷惑行为大赏专楼。黑羽快斗一脚踹开17楼的安全大门,想。
工藤新一跟在后面,正留在下面一楼拆炸弹,那炸弹需要在特定的节点剪断特定的线,一旦错过,只能再等一轮,惹人厌烦之程度直追工藤新一心中榜首,别动队五个向导里,只有他会拆这倒霉玩意儿,于是只能紧急变更计划,一个人拆四个人找,拆的速度赶不上找的,紧张的氛围使得向导一身一身的汗透出去,呼吸也不畅,甚至错过了两轮节点,干脆拆下面具上的平视显示镜片,当眼镜戴着。
他的识海接着黑羽快斗那头,拿对方的眼睛看世界,玩全息游戏似的,在楼里看到一片混乱的烟尘。
黑羽快斗眯起眼,他看到的东西就有限,只能放开了感知,无数地感知触梢自双脚下的地底扩散开来,探出去,四处搜寻:
“停,西37度22分,5米,拐角有人的呼吸声,”他一边眯着眼睛等节点,咔擦一声,手起刀落,没炸:“有5个,应该有人质,只有两个端着金属物,呼吸很急促。”
“灰尘太大了,热感过不去,……我猜手里是重机枪,你小心。”
“OK——”
黑羽快斗的尾指轻轻一勾通讯话筒,吐出沙哑的气音。
他和四名哨兵正在分头清场,即使17楼现在只有他一人,倒也不紧张,他原地小跳两下,掠身翻过拐角,动作在烟尘里极轻极快,如转落雀鸟,将一人击倒在地,角鸮在黑暗里显性,展翼长啸一声,半空中盘旋不下。
他本就足够强足够有侵略性,链接另一头还挂着飞快调节他五感和力量的工藤新一,这一刻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
“别动队1412号黑羽快斗,”他正对着黑洞洞的重机枪枪口,此刻对方扣下扳机的动作在他的眼里放慢了无数倍,尽是破绽和可行性——他去摸腰中空空如也的枪套,做出个要拔的姿势,话音末尾扬上去,隐隐约约是个笑音:“……申请拔刀。”
他的向导展开广阔的精神域,波澜壮阔的海面上腾升起一线皎光,深蓝夜幕携裹着温柔遥远的风和星辰,严丝合缝地笼罩下来:
“许可。”
那一瞬里,平静做碎瓷裂,哨兵广袤的精神海里风驰电掣,右手虚握间生出一泓明光,他自空中飞速拔出一柄银白的枪,无需上膛换匣,直接扣下扳机,子弹是撕裂尘灰的扑克牌,自识海凝成,锋利边缘,射出去足以切开金属,它一张一张,卡进枪管,高速震动和旋转间,将钢铁搅得粉碎。
特级哨兵的精神攻击的凶狠威压紧随其后,争如是被履带碾过去,一时间,无人能直起腰来。
010
他们顺利地冲到了楼顶,十人解救完二十四名人质,最终七人汇合在天台的最后一扇门前。——有两名哨兵在清场的过程中不幸过载,暂时休克,已经被第三位哨兵运送去安全的地方修整避难。别动六队现今只剩下了五名向导,黑羽快斗,和另一位哨兵。
他们面面相觑,两位年轻的哨兵互一点头,脚刚刚抬起来要踹,向导们那厢合计清算,却发现少拆了最后一个炸弹。
——在一楼。
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几乎要让他们绝望了,距离自动爆炸的时间不足五分钟了,而五名向导里,却只有工藤新一会拆那纷杂的化工导线,这意味着事到临头,他必须要下去。
移动端那头,地区警察又传来了视讯消息,天台上绑着那个女孩子也不能再等了——那细细一根绳索在风中摇摇晃晃,蹭在天台尖锐的台边,很快就要断了。
时间不站在他们这边,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学长先下去,”黑羽快斗最先决定,居然敢越级去替工藤新一做决定:“1203带他走逃生窗,你那扫把降落能用吗?”
“能,”精神动物是白鲸的1203——也是食堂连续剧传说里那个掏出笤帚从十二楼往下跳的哨兵——他点点头,附议黑羽快斗,“30楼缓速当降落伞是可以做到的,只能先这样了,走吧队长。”
“我没那个能力!”工藤新一一听他指挥 ,意思是要自己一个人留在上头抢救人质,顿时毛骨悚然,人都要疯了,抓着头发朝黑羽快斗吼:“这楼距离那颗炸弹直线距离太远了,自由许可的链接距离只有50米,我牵不住你,你强行拔刀,大脑过载休克就算了,万一……万一链接烧断呢?!”
“你想死吗?!”
“嘘,嘘……”黑羽快斗当着几个单身向导的面儿,伸手去捏工藤新一的后颈——事到如今,居然是哨兵在安抚向导了——他五指收起来一点,轻轻地揉,像极了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那‘空白’呢?”
哨兵的声音柔柔软软地,是在问他。
011
空白。
哨兵作战时的一种特殊状态,进入“空白”的哨兵将不再拥有对身体的自主掌控权,与其进行过精神链接的向导将会成为这具身体的“大脑”,通过精神域的融合来调度全身的感官,哨兵将成为向导手中绝对的提线木偶,也因精神域融合拓宽到极致,不再需要调节,不再需要“拔刀许可”,空白期间,哨兵拥有犹胜平日的五感,也拥有了向导的共鸣能力。但“空白”期内,哨兵除了思维以外无法进行自控,这也意味着他无法违抗向导——他器官的新“大脑”——发出的指令,即使是让他掐死自己,哨兵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执行。
“空白”原本是向导共鸣攻击的一种方式,最后却被研究转化为了应急方案,原本因为道德原因与不可言说的政治冲突,启动空白需要的权限很高,但偏偏工藤新一的等别恰好又将将够到——他和黑羽快斗签署的自由许可,在“塔”眼里已经超越了短期链接,而是铁板钉钉的标记和结合,所以他可以使用,并且整个队伍里,也只有他可以使用。
“你……你信我?”后颈脆弱的一块皮肉被揉揉捏捏得轻微泛起润红,工藤新一的嗓子发干,还是在混乱中冷静下来。
黑羽快斗点点头,继续问他:“你的‘空白’,最长距离多少米?”
“一百米……”
“学长。”他眨眨那双漂亮的蓝色的眸子,与工藤新一视线相对。
“一百五十米,”后者就又妥协一点,眉头紧紧拧着,是惶惶的模样。
黑羽快斗的手还是没放,温温热热的掌心贴着透过汗发凉的脉搏,沾上些慌乱溢出的信息素,他张一张口,无声地叫了声哥哥,一如他幼时跟在那小小又稳重的少年身后,扯着对方整洁的衬衫衣摆,等他低下头,给自己整齐衣领的时候叫过那样。
他也在犹豫,有什么滞塞在他喉间,哽住了他的话。
工藤新一拽着他的两襟,端旗压枪都不见晃的手此刻却抖得不能看:“两百米。”
“……新一。”他雨后初熹似的眸子弯下来,带着点儿天空的水色,他叫出来了,于是倾身去吻他,湿润的唇齿同舌尖呼吸绞缠在一起,密不可分:“……没事的。”
“我信你。”
我信你。
他说。
工藤新一被这吻抵在墙上,枪械和防弹甲隔在两人中间,吻时距离很远,于是他一咬牙,去够黑羽快斗脖颈,把人拖过来,声音发狠:“三百米,是极限了。”
“够了,”对方完成了什么大事似的心满意足,往他唇上轻轻一啄,留下个水色的痕,而后从善如流地向后退开去:“到许可距离的极限,新一,你接空白。”
“我的命,交给你了。”
012
天台顶,烈风阵阵。
“哨兵,你们拆完了吗?”见他踹门进来,天台边盘腿而坐的黑衣罪犯先生正在百无聊赖地拨弄绳子。他拍了拍手,去看腕子上那块昂贵的表,“……虽然那个炸弹隔得很远,不会危及到大楼,嘛……不过也是安在人来人往的市区呢,你看,没有多少时间了呢。”
“只是我有话要问你,他们还在行动中。”黑羽快斗反手阖上门,持枪的手端得很正很平:“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怎么,你是独狼吗?”黑衣黑帽的罪犯像是听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似的,捧腹哈哈大笑,指指半空中吊到晕过去的姑娘:“她是个向导,前几天刚刚分化,塔还没来得来接她。”
“而我,”他的指节又一拨那脆弱的绳索,春夏之交呼啸的热风里,绳索摇晃得愈加剧烈,裂痕也愈发大了:“我最——讨厌三属性人种了。”
“一群异类罢了,也敢称作人类进化的方向,哈哈……做什么美梦呢,真是好笑。”
“什么进化,凭什么你们是进化?”
他坐在天台边的椅子上,回过头来看黑羽快斗,帽檐下分明是看不见了,可那双被阴影遮掩住的眼底,溢出来的阴鸷几乎化为实体的刀刃,扎进这年轻哨兵的骨髓里,将其撕裂,将其分割:
“明明身为异类,享有世界上最好的天赋资源,拥有令人恐惧的特异能力,比普通人更强,所以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人上人……”
“但凭什么是你们?”
“人类就应该一样!!”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插在了天台边缘,而后被黑羽快斗应激似的一动给逗笑,笑出很让人不舒服嘶沙声音:“哨兵,你觉得呢?”
疯了。
黑羽快斗缓缓地眨眼,四肢轻飘飘,意识也模模糊糊地,像是被软水和体温拥抱隔绝,与那令人厌恶的声形音都尖锐的世界,慢慢隔绝。
是“空白”,他反应过来了。
“你错了。”
“……你所谓的,令人恐惧的第三属性人种,在去年一年的时间里,犯罪率不足0.1%。”
哨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这是‘塔’严密规控所有哨兵向导的结果。对,三属性人种在人类中所占的比例是最低的,犯罪率低下也是应当的,可这并非是根源的原因。”
“三属性人种享受着你所谓的优待,却也受严密百倍的律法所控。他们一旦分化,只要想要活在光明里,无论多年幼,都要离开家庭,离开故地,受塔承接,受训长大,没人问你未来的志向是什么,你的去处只有塔,你要终其一生,甚至显出生命,保护普通民众,维护律法,除非五感尽失,成为废人,在那之前,只能与家人分隔,与……与爱人告别。”
“这是你所谓的‘优待’和‘天赋’,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分化已经逐年上升成了占比第二的自杀原因——谁都不愿意成为受人孤立的‘异类’。——那些不愿意在‘塔’里为普通人付出一生的三属性人种,活在世界的暗处,身份是他们身上一处永远无法愈合疮疤,这一辈子都不能示人,他们无法掌控自己的能力,向导被自耗,被能力吞噬,哨兵得不到精神调节,永远死于器官破裂出血和窒息。”
工藤新一用黑羽快斗的身体悲悯叹气,一字一字描述的,都是他两年间见过的血与泪:
“为什么会窒息?因为太痛了,哨兵们会选择越过自我保护机制,掐死自己。”
黑羽快斗在意识海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世界上没有一种人活着是不会经受痛苦的,”他能感知他被工藤新一操控,一脚踢起旁侧的废旧桌椅,他没有什么实感,只觉在模糊间,看到了发光的火星:
“可无论什么,都不是你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别人,滥杀无辜的原因——!”
黑羽快斗在“空白”里第一回清晰地感受到了惊恐万状的情绪,一片混乱间,他只来得及想:
……靠,是真的,第六军事学院食堂传说里,说的是真的!!!
013
“你赢了,”被制服跪在地上的犯罪者帽子脱落,露出下边黑色的头套,虽口口声声认输,笑得却很阴森,他看了一眼黑羽快斗肩上的标识,打断了对方要来揭掉他头套的动作:“哨兵……少尉,我劝你们可别忘了,除了抓我,你们到底还要来做什么?”
咔——
糟了!
黑羽快斗猛地松手——
细绳欲断,昏迷方醒的女孩哭叫起来,哨兵肾上腺素飙升,居然强行挣脱了“空白”扑过去,一把卡住天台边缘,单手拽住了断裂的绳索,将一条人命,紧紧攥在手心里。
脱手的罪犯得空了,便站起来拍拍肩上的灰尘,按下控制器,远处没什么动静,他走到天台边看了一眼,没见着爆炸的火星,于是有些悻悻。
但他又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捡起先前黑羽快斗掉落的枪支,在手里掂一掂,扣下击锤,咔哒一声脆响,在天台大门被其他别动队成员踢开的一瞬,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了黑羽快斗的后脑勺:
“哦——哟。这么多人,”他抖了抖枪口,听声音是在面罩里笑:“别动,都别动,我还没说完呢——”
“……黑羽快斗!快斗!”
黑羽快斗的脑海里回荡着工藤新一惊惶又模糊的叫喊,链接超出了许可范围,“空白”也已经挣脱,可他拔出的“枪”还没有归鞘,于是只觉得连指尖都烧灼起来了。链接触梢受损的感觉又痛又烫,四肢刀刮似的,让人只想松开双手,蜷缩成一团——可他不敢放手,他手上抓着另一条鲜活年轻的性命,那是他和工藤新一要共同承担的义务。
哨兵往后仰一点,冰冷的枪口就贴着他的皮肉,仿佛下一秒就能击穿他所有的盔甲,打碎他唯一的软肋。
黑羽快斗屏蔽不掉建立过链接的向导,于是想要生生挣断精神链接,这样一来,链接另一头的向导就不会再感受到因哨兵死亡而链接寸寸碎裂的痛。
那头的向导觉察出他要做什么了,倒着抽了好几口冷气,才忍住了颤抖的话音,他和黑羽快斗拉锯,所有的精神力都用在了回护这段雪瓷玉片般,脆弱将断的链接上:
“黑羽快斗,你个疯子,你现在立刻给我住——”
“恭喜你们,”黑羽快斗听见扳机扣下去的声音,咔哒清脆——
——是一枪空膛。
他看见他抓住的那位“人质”女孩儿睁开眼,朝他露出个灿烂的微笑:
“考核通过啦——”
014
“唔哦——然后呢?”服部平次端着饭盒,坐到黑羽快斗对面,积极发问:“原来传说里那个别动队人齐就会触发的隐藏剧情就是搞事……啊不,考试啊!”
“是啊,”黑羽快斗蔫不拉几地趴在食堂的饭桌上,一点胃口没有:“然后新一他真的再也没理我了……两周了,怀孕的都要开始有反应了——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这么久不搭理我过!”
“我看你是个狼灭,哥们儿。”操着大阪腔的系友啧啧咂舌:“挣断链接啊?你怎么想出来的,那万一人家还没开枪,你就先痛死了呢?人质怎么办?跟你挥挥手,四十秒后下面再续前缘啊?”
“……你别说了。”哨兵把自己的左脸趴了个印儿,跟录音机里的卡带似的,A面播了播B面——他翻了个身:“我求求你做个人吧,少说两句。”
“不过你也看开点儿啊。”决定做个人的服部平次仁慈地拍拍他,并从他碗里捞走了个大的鸡腿,一口咬下去,话音变得含含糊糊:“工藤那家伙,挺别扭的。你看,他要不是喜欢你,他管你是挣断链接,还是挣断手脚脑神经呢……”
是,也对啊……
黑羽快斗奄奄一息。
……也是,他要不是喜……
黑羽快斗猛地跳起来:
“你说什么?!”
“噢哟!”服部平次吓一跳,差点把汤勺扔到对面白马探的碗里,“我说……我说工藤那家伙应该是挺喜欢你,这不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诶?喂!黑羽??!去哪!没说完呢!饭不吃啦!!?”
“吃你的饭吧,服部学长。”白马探把那根掉到他饭碗里的勺子拨出去,用的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黑羽君忙着要下一份许可去了。”
“许可?他不是有自由许可了吗,还要啥自行车?”服部平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你们哨兵挺厉害,还能整出什么许可?”
“……”白马探看对方喝了一口汤,站起来坐到另一桌去,声音遥遥地,很笃定。
他一字一字,说:
“恋——爱——许——可——”
—END—
草,超绝OOC,我连倒回去修改的勇气都没有.JPG
一日双更整完了,我和我的键盘一刻都不能分割。
下回参加24h一定不挑和我ddl相近的时间
别骂了别骂了真的在挨打了,不敢看评论所以了lofter卸载.JPG
爷遛了求求你们玩归玩闹归闹千万别因为菜就点我举报。
磕头了,砰砰砰。
【GGAD】最后的先知(一)
实在手痒想开坑……
Summary:总之就是烂大街又乐此不疲的那种“格林德沃预见了邓布利多之死后越狱,拯救原著各种悲剧、夫夫团聚HE、联手暴打伏地魔”的套路故事。
第一章:他在大鱼腹中
你就用梦惊骇我、用异象恐吓我。——
月亮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移动,高悬在漆黑的万古虚空之中。它带着寰宇特有的冷漠,散发无知无觉的青白光芒,照向整片大地。既在热闹繁华处,也在这飞鸟绝迹的高山荒野。
寒冷如刀的狂风卷着漫天雪花,在苍贫山峦间呼啸,寂静而又肃杀。山巅的雪光与阴影之间,矗立着一座几乎与其融为一体的岩石城堡。这人工造物如此整齐而阴郁森严,又带着一种令人惊叹的巧夺天工与磅礴力量感...
实在手痒想开坑……
Summary:总之就是烂大街又乐此不疲的那种“格林德沃预见了邓布利多之死后越狱,拯救原著各种悲剧、夫夫团聚HE、联手暴打伏地魔”的套路故事。
第一章:他在大鱼腹中
你就用梦惊骇我、用异象恐吓我。——
月亮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移动,高悬在漆黑的万古虚空之中。它带着寰宇特有的冷漠,散发无知无觉的青白光芒,照向整片大地。既在热闹繁华处,也在这飞鸟绝迹的高山荒野。
寒冷如刀的狂风卷着漫天雪花,在苍贫山峦间呼啸,寂静而又肃杀。山巅的雪光与阴影之间,矗立着一座几乎与其融为一体的岩石城堡。这人工造物如此整齐而阴郁森严,又带着一种令人惊叹的巧夺天工与磅礴力量感。它犹如一顶王冠,巍峨高贵地戴在群山绝顶处,仿佛阿尔卑斯山脉的象征与威仪的化身。
然而,这座看起来就像自传说中走来、充满无数书卷故事的卓越城堡,只是孤零零地坐落在连绵百里荒无人烟的雪脉深山之中,唯有携裹着不化雪花的猎猎山岚在空气中舞动。那宏伟刚强、骄矜如君主的风格,便不免只是向虚空抛掷,发号施令。于是它不得不做出一幅人民离散、失去国土,被放逐至荒野的流亡样子来。
这也确乎是它的故事。
冰霜一样寒彻的月光遍照在这片孤独萧瑟的地域上,跟数十年前从城堡里那精巧巨大的巴卡拉水晶落地窗照进来的一模一样。那时,它就像一个年富力强、生命旺盛的机体,美丽威严,无所不备。许许多多人曾充满闪耀的希望与活力,为着那个共同的高尚信念在这里相聚,立誓要重塑一个崭新的世界。它们是它流淌的温热血液,卓显它的骄傲灵魂。
石头是不朽的。如此深信的罗马人用它创造了永恒之城——罗马。但失去血液与灵魂、无人打理的城堡几乎确实可以说死去了。曾经生机烂漫的玫瑰园只剩下枯干的荆棘缠绕,宛如童话里被诅咒的睡美人世界,陷入永恒死寂。城堡内部那些无限荣光的装饰与摆设也尽数被除去,空空荡荡,露出粗糙石头的本质,冰凉灰暗,像总处于幽晦的阴影之中,是夜晚那些形体如同记忆一样古久模糊的幽灵,属于冥间。
它曾经声名远扬,被一部分人疯狂地爱着,又被另一部分人深刻畏惧。而不管或好或坏,它如此震耳欲聋,总能在众人心中激荡起强烈回响。它是目光聚焦的世界舞台中心,从这里散发着操纵局势的命运丝线,风呼云应,上演着一幕幕起落戏剧。
直至最终审判的重锤砸下,一切尘埃落定,定格为凝固的空白时间。
然后,声名不过为书于水上之物,潮水褪去,只剩下遗忘。
他们将野兽困于生出它的巢穴,成为它的牢笼与归所。
起先没人相信他能被困住。他岂不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么。他们充满警惕、极尽所能地设下重重障碍和咒语,却又几乎绝望地等待靴子落下,等待着他又一次越狱的消息,轻易如活人越过墓碑。
但那曾经席卷了整个巫师界的狂潮洪流却似乎真的就此戛然而止了。陆陆续续还有些人来这里,或是为抗议对罪犯仅仅被监禁的宽容待遇,或者忠心的信徒想要救出他们的领袖,还有些收拾残局的冗余事务,但也仅此而已了,不过都是些翻不起浪花的余波。
那个人还活着,却像早已死去,死在那场传奇决斗中。
时间使一切可涂饰的鲜活颜色淡去,现实成为历史,被抛在身后渐行渐远,为新生占据注意力。看守的警惕在等待中麻木,并逐渐将其遗忘。起先他们日日夜夜地巡逻,严丝合缝地不松懈,生怕囚犯抓住一丝破绽便脱笼而出。他们如此畏惧那个一日之间就从天上堕到深坑里的骄傲魔王,来这里的人都是被强行摊派了命令,哪怕任务只是远远地查探动静。
后来他们就松懈了,偶尔偷懒,并在没有得到教训和惩罚后变为经常性的,直至最后成为日常。漫长时光过去,什么震慑的威力都被消磨光了。他们逐步撤离,只把这当作打发时间的工作。最后,他们干脆将此处当作无人之地,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盖勒特·格林德沃。
你看,你就是如此,又渺小,又微不足道。
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最终都归于虚空,不过捕风。
哪怕你甚至还活着,活生生地被人遗忘。
在城堡最高的塔楼中,在那极小的幽闭房间中。
厚重墙壁只有一道甚至不能称为窗的狭窄缝隙,透入外来的寒风与冰雪的气息,一缕光。它像濒死者的稻草,沙漠旅人的壶底残水,掐住喉咙窒息时的微些空气,叫人眼见曾经如此普遍的东西变为渴求不得的珍贵。
这是一种简单有效、在漫长枯燥的时光中消磨意志的刑罚。
就在这里。
你曾悦纳如燃的繁华,珍惜自己闪亮羽毛,骄傲如开屏的华贵孔雀。
你曾厌恶拘束,你需求的翱翔自由如此广阔,是万国的尺度。
但如今,你的肉体以虫子和尘土为衣,你的生命不过是一口气。
你不过是果壳中皱缩枯萎的仁,在无人在意的阴影里独自枯干。
只有黑夜和白昼不变地轮换,这比梭更快的日子,都消耗在无指望中。
你竟何躺卧于尘埃中,如长眠的死人,白白将光阴抛掷,厌弃性命。
封在石头里的拉撒路尚且能被唤醒,你却活着如行尸。
你的精纯智慧,你如银子般的言语呢。那深邃到无法查探边缘的灵魂,难道要就此与死物同朽么。
在万物沉睡、冰冷无生机的夜梦之中,你的心与思想是否也像清醒时一样死寂。在那私人的隐秘之中,运行着什么样的机关,能否窥见无澜死水下的真实呢。
亘古不变的月光无动于衷地照进缝隙,在黑暗里映亮一条银色光带,显得朦胧而神秘莫测。人们总以为有一种规律令万事万物相互牵连,宇宙在天上运行的秩序也在地上映射执行,他们将其称为命运。
随着时间过去,光带缓缓游过房间,绵延过墙面、窄小的床铺、肮脏薄毯、骷髅似的人脸上,投射到他紧闭的眼中,像为他擦亮灵。
于是那苍白的光也照耀进他黑暗的梦中。在那水晶般闪亮的遗忘苍白中,新的图景出现了,有人说了些什么。其中一句话深深地印进了他的心里,激动他,如同教堂惊飞鸽子的洪亮钟声。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狭缝中的月亮正像一只冷漠奇异的眼,与他静默地对视。
预兆。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第一次遇到时那样,不可言说的感受流淌过全身,他如此清楚地明白。
他是特殊的。
在这个世界上,他有某种天命,被赋予要完成的责任。
注:本章节名可能有点晦涩难解,典故来自旧约的先知约拿。神叫他去告诉尼尼微人,他们犯下罪恶,将受神罚。约拿一听,立刻卷包袱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跑路。可能因为他讨厌尼尼微人,不想给他们免灾的机会,又或说可能约拿认为跟他们讲了,他们就赎罪了,最终神不降罚,反而自己倒霉会被当成假先知。然后约拿坐船逃到海上,狂风暴雨,大家都在祷告,问为啥会这样呢。约拿安然地躺船底睡觉,最后实在装死不成,只好说,是我的问题,你们把我扔海里就行。众人起先不愿意,后来快翻船了没办法把约拿丢海里。风暴立刻平息了。约拿被大鱼吞到了腹中,约拿经过这一连串的又跑路又装死又宁可淹死的叛逆,在生死之间的鱼腹里冷静了三天后,终于向神祷告,于是又被吐出来,被拎过去给尼尼微人宣旨了。
放到这里就是说,GG想通了出来就又要搞大事了。
【GGAD】重返少年时(1)
一个GG回到十六岁的模样,来到霍格沃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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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又是如往常一样平凡的一天。
哈利跟随着人流匆匆忙忙地跑进大厅。今天的穹顶是深蓝色的,变幻莫测的星空在他们的头顶伸展开来,几个巨大的丝绒帘幕垂挂在金黄色的吊灯旁边,给这清冷的傍晚带来了几丝温暖。哈利一路上跌跌撞撞地擦过几个格兰芬多的学弟,在仓促地对他们回以礼貌性的微笑后,终于脚步一滑坐在了罗恩的旁边。
他顺手抓起眼前一个漂浮的牛角面包,一边大口咬下去粗粗嚼了几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嘿,你魔法史作业做完了吗?”
罗恩满不情愿地把埋在盘子里的头抬起来,怒气冲冲地瞥了他一眼,那大红色的头发...
一个GG回到十六岁的模样,来到霍格沃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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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又是如往常一样平凡的一天。
哈利跟随着人流匆匆忙忙地跑进大厅。今天的穹顶是深蓝色的,变幻莫测的星空在他们的头顶伸展开来,几个巨大的丝绒帘幕垂挂在金黄色的吊灯旁边,给这清冷的傍晚带来了几丝温暖。哈利一路上跌跌撞撞地擦过几个格兰芬多的学弟,在仓促地对他们回以礼貌性的微笑后,终于脚步一滑坐在了罗恩的旁边。
他顺手抓起眼前一个漂浮的牛角面包,一边大口咬下去粗粗嚼了几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嘿,你魔法史作业做完了吗?”
罗恩满不情愿地把埋在盘子里的头抬起来,怒气冲冲地瞥了他一眼,那大红色的头发在这暖洋洋的灯光下仿佛也更加鲜艳了,“不要在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个,哈利。”他又飞快地扫了旁边专心致志解决牛排的赫敏一眼,凑过来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在哈利耳边说道,“我准备今晚上把赫敏的悄悄拿过来抄。”
“也顺便借我一下。”哈利带着一种赞赏的眼光惊叹地看着罗恩,毫不迟疑地回复道。他在心里默不作声地盘算了一下,十点钟抄完作业,那他还有整整两个小时能给小天狼星回复一封感情真挚的,动人至深的信。
罗恩挑了挑眉做出一个欣然同意的表情,他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哈利的肩,正张嘴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被一个甜腻的,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
“同学们。”乌姆里奇不知什么离开了教室席,站到了那金碧辉煌的台子上去。她今天也一如既往地穿着嫩粉色的毛呢外套和一条鱼尾形状的,底部如鲜花绽放般的过膝裙子。脚踩一双别着几朵玫瑰花的暗红色细高跟,哈利觉得它们看起来总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断掉。她站在这座古老而又神秘的建筑的正中央,恢宏庄重的雕花玻璃在她的身后展开,但哈利却感觉她那俗不可耐的气质让这座城堡也廉价了起来。这真是不可忍受,他气呼呼地想。
“你有没有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对劲?”罗恩皱着眉头认真地端详着乌姆里奇,有些犹豫着拍拍哈利,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
他这一句话所获得的反响是强烈的。周围几个漫不经心还在喝着咖啡的格兰芬多学生抬起头来,极其难得地克服满心厌恶,向遥远的长桌尽头投去一瞥,然后他们也都随之愣住了。
乌姆里奇的面色苍白,那些橘黄色的灯光毫不吝啬地铺洒在她的脸上,也没能让她显得富有血色一点。洗去平时那些矫揉造作的笑容之后,她的脸颊显得如此苍老和丑陋,上面布满了皱皱巴巴的纹路。
她咳了两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甜蜜的微笑,但没有成功。“我刚刚接到德国魔法部传来的消息。”她顿了顿,眼光扫过下面闹哄哄的交头接耳讨论着的学生,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说完了下一句话,“他们很遗憾地告知了我们,格林德沃越狱了。”
礼堂霎时安静了。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咙,那些瓷器碰撞的叮咚作响和低声细语的嬉笑打闹都瞬间沉静下来。只有一些萧瑟的风从门缝那里呼啸进来,带起帘子沙沙作响的声音格外清晰。
哈利能听到自己脑子飞速作响的运转声:赫敏两眼圆睁面色惨白,说明她知道这个人;罗恩僵硬地维持着伸手拿面包的动作茫然无措,说明不知道的不止我一个人;麦格教授正襟危坐严肃地蹙着眉头看着邓布利多,说明这个人和校长有关系。
啊——邓布利多教授——
他好像终于在记忆的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寻觅到了那汪洋中一点微弱的波浪,有什么回忆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邓布利多以1945年战胜格林德沃闻名。”印象中赫敏曾经满眼崇拜,毕恭毕敬地叨念过这一句,好像是印在巧克力蛙卡片上的。
他终于跟随上了满礼堂万籁俱寂的震惊,也随着周围层层叠叠的人群,一同惊慌失措地望向教师席。那里邓布利多端着红酒杯的手僵持着停在空中,他微微张着嘴巴,眨了眨那双湛蓝色的双眼,里面随时闪耀着的犀利被迷惑取代。
“当然,众所周知,在英国魔法部的带领之下,英国曾经在抵抗格林德沃的过程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乌姆里奇似乎错以为那些目不转睛地注视都在自己身上,于是做作地挺直了腰板,昂着头有些骄傲地说道,“我们当然也不会害怕格林德沃卷土重来。”
“我记得打败格林德沃的是邓布利多教授。”
一个梦幻般的,宛若自言自语的呢喃轻轻地从拉文克劳桌上传来。哈利顺着声音寻过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人影憧憧中,卢娜银白色的乱蓬蓬的头发。她的脸上满是坦然,还带着点真假难辨的好奇和求知欲,“我看巧克力蛙卡片上是这么写的。”
礼堂里响起几片低声哄笑。
邓布利多温和地冲她笑了笑,随意摆摆手便让底下的学生又立刻恢复了安静。他站起身来将红酒杯轻搁在木桌上,旁若无人地抖抖自己的袍子,神色平静地望向满脸阴郁的乌姆里奇,“噢,多洛雷斯,感谢你为我们带来这个消息。”
然后他安抚般地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底下噤若寒蝉的人群,微笑着说道,“不要担心,我不会让格林德沃踏入这里。”
【快新】KID太太又在看主播打游戏(1)
文画双修巨佬快x游戏主播新/本篇3.1k
Summary:勤奋一日多更的KID太太在迷恋上名为“江户川柯南”的一名游戏主播后便一意咕行不管粉丝死活跑去直播间看主播打游戏。
一觉醒来,昨晚一直下个不停的大雨终于停了,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穿过,跳跃在黑羽快斗的床上。
桌面的闹钟很应景地响起来,黑羽快斗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桌面上摸索了几下后成功按下闹钟。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在床上缓了一会。
让一个熬到凌晨三点的人按时八点半起床可真不容易。
黑羽快斗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下楼,空调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离开充满冷气的房间在炎热的夏日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
他拉开冰...
文画双修巨佬快x游戏主播新/本篇3.1k
Summary:勤奋一日多更的KID太太在迷恋上名为“江户川柯南”的一名游戏主播后便一意咕行不管粉丝死活跑去直播间看主播打游戏。
一觉醒来,昨晚一直下个不停的大雨终于停了,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穿过,跳跃在黑羽快斗的床上。
桌面的闹钟很应景地响起来,黑羽快斗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桌面上摸索了几下后成功按下闹钟。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在床上缓了一会。
让一个熬到凌晨三点的人按时八点半起床可真不容易。
黑羽快斗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下楼,空调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离开充满冷气的房间在炎热的夏日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
他拉开冰箱门,在最上面一层拿出昨晚回家时顺路在楼下便利店买的栗子巧克力蛋糕和玻璃瓶装的牛奶。
在厨房一会都热得他发晕。
黑羽快斗端着蛋糕牛奶上楼回了房间,客厅厨房都冷清得不像住了人,特别是厨房,碗筷碟盘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橱柜里,毕竟他天天点外卖出去吃饭好像也用不到,冰箱堆满了甜点牛奶和各式饮料,真正的食物只有一根蔫得发黄的葱。
但好在房间够大,因为这是他的妈妈黑羽千影在他高中时就专门送他的楼中楼双人公寓。
简称:都快高三毕业了赶紧找个对象吧。
一个单身男性住在双人公寓确实很奇怪,但黑羽快斗的工作有点特殊,简称文画双修的神仙老师,要写要画,离不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板子。
这意味着他不能离开他的房间,因为他懒得动,所以漫画零食都必须放在一堆,那么房间一定要够大,单人公寓的房间小得可怜,双人公寓的房间就十分可观。
他并不需要额外的工作,他每天都在更新、约稿、出本,有时候还会去画插图漫画,给工作室写文。
虽然KID太太的稿子在画手和文手中都属于贵的那一价格,但是每天都有很多粉丝来找他约稿。
因为KID太太画画超级好康,色彩感极强,文章就更不用说了,人也温柔好聊天,经常在评论区被大面积表白“求KID姐姐嫁我呜呜呜”。
“KID老师我想看战损图——”/“好的没问题!”
“KID姐姐什么时候填一下那个长篇暗恋的文(在坑里苦苦等待)/“来了!这周一定搞完(还有我是男生啊喂)”
拜托啊你们的KID太太是一名刚满24的单身男性。
黑羽快斗愤愤地戳着手机屏幕挨个回复:“我不是女生!我是男的啊可恶!”
然后评论区的一条评论就被顶上了第一:“KID姐姐又在胡言乱语了呢。”
黑羽快斗欲哭无泪,拿起数码板开始画画。
唔…合志那边的封面就差上色了,活动还差一篇2w+的be刀子剩个结局没写,这样的话,今天应该还能接个稿……
这么想着,他点开已经爆满的私信页面闭着眼随机抽取一名幸运的小朋友。
柯南今天也好可爱:KID太太接画稿吗——?
KID不吃鱼:接的接的,详细说一下。
对方很快回复道:不知道您看不看直播,就是一名游戏区的up叫“江户川柯南”,人长得超级巨无敌好看!声音也苏到我炸裂!
柯南今天也好可爱:下下周5月4日是他的生日,很喜欢他,就想来给他约一个全身上色加背景作为生贺(嘿嘿)
KID不吃鱼:妹纸你确定一条龙吗?可能会比较贵喔。
柯南今天也好可爱:没事!就是麻烦KID太太帮我想个符合点的设定什么的,因为我没有脑子想不出dbq,太太还接文吗我还想约一篇短篇。
KID不吃鱼:抱歉啦最近不接文,不过可以给你送个小短大概700字这样。
柯南今天也好可爱:谢谢谢谢太太!我太爱他了呜呜呜……
黑羽快斗疑惑:“什么人能把人家迷成这样?”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回了个ok的手势过去。
黑羽快斗按照她说的下载了软件,搜索id找到了这位“江户川柯南”。但是很不巧,柯南今天半个小时前下播了,他的主页也只有几个没有开摄像头没开麦克风的纯字幕游戏解说。
连字幕都是正正经经没有一个颜文字的,就算没看过脸隔着屏幕他都能联想到一个中年男子板着脸的严肃样子。
你确定这是“今天也好可爱”的节奏吗。
黑羽快斗把稿子放下一边,打算先去把合志的封面肝完,至于刀子文章嘛,反正活动还有两天,就一个结尾,他也不急。
……
黑羽快斗把最后一点地方细化,修改了一点头发后按了几下鼠标点击“发送”。
Qinzi:什么快斗你又提前几天交稿了??我和红子还差一篇文章没写完你也太快了吧?
KID不吃鱼:嘛,因为太无聊了?毕竟今天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梗什么的。
Qinzi:行吧你的肝我们羡慕不来,我去找红子聊一下文章的剧情。
KID不吃鱼:好的希望晚上就能看见青子老师的更新。
Qinzi:哦我也希望KID姐姐能在今晚更新呢。
KID不吃鱼:我不是KID姐姐!!!
即使今天安排满了,我们优秀的KID太太还是在迅速给活动be刀结尾后翻出了之前的暗恋长篇稿子,继续往下写修修改改了一会总算是填了坑。
“谢谢KID姐姐的更新…?”黑羽快斗照着屏幕念出来,“我才不是姐姐!KID是男生啊!”
意识到自己温柔女生的形象已经在粉丝们的心中根固蒂深的黑羽快斗放弃挣扎。
“叮咚,您关注的 江户川柯南 开启了直播间邀您去看。”
黑羽快斗打开软件在游戏区果不其然毫无意外地看见了热度榜一“江户川柯南”。
才开了不到一分钟热度上万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点进直播间,摄像头还是黑的,弹幕一片鬼哭狼嚎铺天盖地。
【老公你怎么又不开摄像头呜呜呜】
【江户川柯南!你!现在马上!给我开摄像头!你已经两天没给我们看过脸了!】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打滚求看脸QAQ】
黑暗中一声低笑十分明显。
那点轻微的笑意像是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又仿佛被猫咪的爪子轻轻拍了一下,却不能把手放到猫咪的身上使劲撸猫,挠得人心痒。
弹幕瞬间就炸了。
【柯南今天也好苏啊我真的好心动喔不打算开开摄像头圈几波新粉吗】
【我也心动情敌拔刀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娶柯南!!!】
【前面说的是什么屁话??】
摄像头依旧没有打开,但是开了游戏夹。
“嗯…今天玩个推理游戏吧,之前挺多人推的。”鼠标箭头滑了几下,停在了“GanGan”上。
【诶诶是那个up玩过都说难的推理游戏!!】
【举手举手!我玩过!这个柑柑特别难搞!故事线起始有点鸡,柑柑侦探接到委托调查一个画家富翁的死,独自进了画家的巨大别墅,然后就开始调查了什么的,至于难度,请分屏去看游戏区主播抓狂合集,指路-游戏up在线抓狂-】
【巨坑,我的柑柑开了一个衣柜门就被女鬼拿刀追,还是躲进厕所才活下来的】
工藤新一大致扫了一眼弹幕,笑道:“你们都说完了我直播什么呀。”
然后弹幕又是一片“awsl”。
画面亮起来,屏幕中出现一个身穿亚麻色大衣的长发女生站在别墅贴满封条的大门前。
女生看了看手中的信封,又抬头望向那扇二楼被藤蔓缠绕的阳台:“亚蒂丝夫人说的就是这里了吧?”
工藤新一眯了眯眼:“看来她就是那个侦探柑柑,剧情线开头确实毫无头绪,这是每个推理游戏的标配啊。”
【因为看上了柑柑的美貌才玩得游戏到如今仍不能从镜子女鬼的手下活过,坑比游戏】
【一屋子都是鬼画家不死才怪】
【柑柑你不要进去啊啊啊啊!!】
“今天就由我来拯救柑柑?”工藤新一滑动鼠标,点下开始的字样,“好啦我也不一定能走出这个别墅,今天不开摄像头,别想了。”
游戏开始,画面中的女生直直向地下室走去。
“之前看过一点别人玩的,地下室里好像有东西。”他操纵着女生推开了地下室生锈的大门,斑驳的白墙上一片血迹,血红的英文“help”刺得人眼睛疼。地板上还躺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啊这个有点逼真了。”
工藤新一把视线范围转向地下室的小柜子:“听说柑柑到中后期有两个突来的爱情?”
“想看别人的攻略结果发现没人打完只能自己来打了,好像两个都是灵魂?无实体但是一直跟着柑柑。”
“哦哦哦就是之前来调查的侦探,九歌和江逐白,应该是这两个名字?”
女生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果然有一把可以拿起来的匕首,匕首上面印着一个图案,看上去应该是驱鬼的东西。
找到匕首后女生快步走出地下室,在一楼的客厅转了转,除了花盆里有一把小钥匙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轻缓的音乐在这种氛围下格外诡异,楼上还有“咚咚咚”的奇怪声音。
工藤新一随口说道:“诶看样子楼上有个鬼我们去杀杀小怪加经验分?”
【来了又来了,皮皮柯南】
【楼上的是个缺腿穿制服的鬼,别上去了吧,等下音乐结束她会消失去地下室,等着就好啦】
【你在做梦吗江户川柯南不皮安静做人不可能】
工藤新一笑起来:“对了,我给你们表演一个一刀扎鬼,”
TBC-
感谢美丽配图-点我看老师画画
快乐迫害(被打
第一篇长篇,有什么不足可以指出来(鞠躬
【922×154】不露声色
*允许我爬墙三秒钟
*给我的意难平一个交代
“你说,人工智能真的有感情吗?”
1.
他在一望无际的辽远间矗立,闻得渺渺风声,窥见大片苍白。耳畔天崩地裂一声响,有什么骤然坍塌了,紧接着硝烟弥漫,血气四溢。
远处隐隐约约一个身影立在废墟里,腰杆挺拔,看不清面容。
看不清面容却又好像看得清,也似乎只是轻轻动了动唇。
别忘了我。
他抬眼望,一步步踏进遍地石砾残片里。
而那个人往后走。...
*允许我爬墙三秒钟
*给我的意难平一个交代
“你说,人工智能真的有感情吗?”
1.
他在一望无际的辽远间矗立,闻得渺渺风声,窥见大片苍白。耳畔天崩地裂一声响,有什么骤然坍塌了,紧接着硝烟弥漫,血气四溢。
远处隐隐约约一个身影立在废墟里,腰杆挺拔,看不清面容。
看不清面容却又好像看得清,也似乎只是轻轻动了动唇。
别忘了我。
他抬眼望,一步步踏进遍地石砾残片里。
而那个人往后走。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身边的风景却恍惚变折支离破碎,模糊的光晃得人眼生疼。散射着杂乱的影像,沉默在浓重的尘埃里。
可他看见。是晕黄的灯下一双清淡却温柔的眼,冰冷海水仓皇紧攥的手,以及多少次背抵背同战。最终是在声声炮火中格外清晰的系统音,实体一般沾着血。
而那个人只是往后走。
往后走——像是要走到世界的另一头,消失在烟雾中。
他说,别忘了我啊。
……别忘了我。
他猛然间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捏住,眼角发烫,竭尽全力嘶喊。而世界崩塌得更快,机器刺耳的尖叫随着呼啸狂风而起,淹没他梗在喉头的言语。
他紧闭上眼。感觉心脏撞开了胸腔,汩汩流着血。
再睁开时,入目便是滔天冷光,苍白且红。没有遍地石砾与炮火,也没有支离破碎的世界。
“护士,护士!病人有转醒迹象!!”
2.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乡。年岁难缠,颠倒冗杂的四季轮转;跌跌撞撞走过了死亡又重生,同什么人顽抗,却不得不停留下来日复一日循规蹈矩;直到最后将失望,却猛地捡拾起往前遗失的念想,余骸流落在连天炮火中。
他想,这可真是个噩梦。
可念念不忘过后,有冷然的机械音轻轻的响,沙哑而缓慢。
“我再送你们最后一程,不枉做了几年损友。”
而后梦醒了。
他支起上半身坐在病床上,眨了眨干涩的眼皮。混混沌沌之间想起好像少了这么一个谁,又觉得很难过。而身边的护士点着病历本叫他的床号,他才一个激灵,手背上掉了几颗水珠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于是偏过头去,望见窗户外边夕阳西沉,灼灼烧亮了半边的天,盛着漫天的烟霞,很好看。
他觉得新奇,下意识想要叫谁的名字。
“154你快看……”
万籁俱寂,窗外风声呜咽着应答。
3.
后来出院,生活步入正轨,他又觉得不真切。
这个梦实在是太久了。久得以至于分不清幻境与真实,久得他自从入了梦,就再也没醒来似的。
久得他只记得起一句“别忘了我”,混在连天炮火中,渐渐听不见了。
其实他仍旧历历能够想起一些其他的,像是154端着盘子走过来叉走他碗里的牛肉,鼓着腮帮子嚼啊嚼;以及风雪中的哀嚎与某人无情的冷笑;被001冷眼一扫时不约而同的默契,还有很多。
可他觉得,还是不要想起为好。
他思念入骨不得回响。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质疑自己,一遍遍声嘶力竭的追问。甚至为求一个解脱怀疑154的真实性,为了不再想起不触碰禁区,否认所存在的一切过去。
“人工智能真的能够有感情吗?”
他觉得出现这个念头,是他疯了。
他重重拍自己的脸颊,指甲嵌在掌心里。他厌弃这样的自己,觉得背信弃义,可那个声音不死不休,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心底。
他开了窗子往后仰,头疼的厉害。风顺着玻璃游走,拂乱了帘子与手边字迹繁杂的记事本,纸页翻动的声音哗哗啦啦,可他没动。
一页页字体潦草,一页页的重复。墨迹深重力透纸背,矛盾又坚定,像是隔了一道天堑,想要记得谁。
154,922。
154,922,154922,154922。
154922154922154922154922154922154922……
忘不得,忘不得了。
4.
阳光与轻慢的风中,他渐渐睡过去。
梦。
他好像又看见,依旧是154,却不再是重复了无数遍的废墟与鲜血。
是禁闭室。
记忆里那间小屋子永远昏暗寒冷,他向来不愿涉足这里。如果可以的话,他更乐意和154在监控台前插科打诨,最后惹得001上来警告他俩。
可他停在禁闭室门前,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胸膛如火燎,心口刺尖刀。
他又忧又怕,在窄窄门框前不住打着转儿,拼命透过微末一点光去看黑暗里浑身紧绷的那个身影。
那个从来游刃有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154,敢拿着广播在全监考区中通告,炸塔还是进队的154,眼里永远都淡然却温柔的154……
他不该陷在漆黑无光的这里,应该有谁上去拉他一把。
所以漫长等待后,门开的那刹那,是他冲上去。
他几乎用尽此生气力撞开门,旋风一般卷进禁闭室,抓着154的手腕去抚他的脊背。掌下的身躯轻轻发着颤,一只手攥住他的袖口。
他小心翼翼避开遍地狼藉,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后背。他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些。
154低着头吸了吸鼻子,手伸出又缩回,最终还是环住了他。
他一僵,心底所有酸苦劲儿全都泛了上来。哑着嗓子期期艾艾半晌,只手臂收了收把他揽得更紧了一点。
“没事,没事了。我在,154,我在呢……”
是了。
我一直都在,我没走,我在等。
那为什么到头来,是你先离开了啊。
4.
是秦究亲手把核心盘交给了他。
他脑海里仍存着那一刻的影。秦究站在窗前逆着光,整个人被毛茸茸的金色镶了个边,而从树荫间投下的散乱斑驳印在脸上,看不清神情。他只像无数次给他俩交付任务一样,叫他收好。
他托着核心盘接上电脑,试探着发了几句问候。一如往常那样,毫无回响。而秦究站在桌旁,将一切尽揽眼底却一言不发,手指只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敲着边沿,响得人心慌。
他忽然又觉得此情此景像极了他拽着154犯了事儿之后,乖乖立在秦究面前检讨。154一边替他打圆场免得001把他捏死,又一边咬牙切齿的给他使眼色,恨恨拧他手臂。
却又不像了。
似乎自此以后,所有人都带着自己的名姓一步步走出那里。只有他,站在与世隔绝的废墟中守着一个代号,浑浑噩噩的活在过去。
而满眼满耳都是冰冷的血与系统音。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有个人——拍着他的肩头拽他,恨铁不成钢的骂:傻愣在这干什么?往前走啊。
可那个人在噩梦里,不在前方。他不能走,他舍不得。
他看着发出的消息一点点被程序吞没,怔了很久。秦究也一动不动的站着,手下依旧缓缓的敲。蛰伏的毒蛇睁开竖瞳吐着信子,他背对秦究,忽然开口问。
“老大。你说……人工智能真的有感情吗?”
有规律的敲击声停了。
他以为秦究会沉下脸训他,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能容忍这种另一层面的背叛。而秦究只是抓了外套搭在肩上,沉默着往外走。
步子停在了门口,秦究叹了口气,倚在门框上喊他:“922。”
是922,不是闻远。
他猛地转过脸去,手指尖都发抖。
“你明明最清楚,这话不应该问我的。”
他指了指心口:“问问自己。”
他不知道秦究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定定望着电脑屏幕里反光的自己,眼也不眨。
他想,154那个自始至终都成竹在胸的家伙,料事如神,怎么可能偏偏这个没预见。怎么到最后连个两全之策都没用得出,怎么可能。
他明明诺言曾许下,并历历都做到。
我们是朋友,我们一起走。
而窗外似乎须臾间就淅淅沥沥下着雨,雾蒙蒙一片下到无垠,沾湿了脸颊手心。
“你说,人工智能真的有感情吗?”
“既然是。那他……怎么就能够这么忍心,留我一个啊。”
5.
那是9月22日。秋分。
他木着脸坐在电脑前,天崩地裂。脑子嗡嗡的响,险些打翻了一边的水杯。
慌忙捞住水杯时滚烫的热水溅了几滴在手背上,后知后觉好半天才咂摸出点疼。
他揉揉眼,把三个数字连同一个标点符号盯了将近有一刻钟。而后飚出最大手速,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
“154?是154吗?”
“154是你吗?收到回复,收到回复。”
“你他妈别装死,我明明看见了!快回复!!!”
“154……”
“嗯,是我。”
闻远手有点颤。他个废话篓子倒豆子般连环发问,那边大约是烦不胜烦,又重复一遍。
“是我,我是154。”
他“腾”的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摩擦,划出滋拉一声尖叫。又难安的坐下,手指搭在键盘上半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倒是154颇有久别重逢的熟稔,还有心思逗他:“这么惊喜?”
惊喜你妈,他磨牙。皮断腿了你。
他甚至都能想出对方在那头笑的模样。
他深呼吸几下,吐出几口浊气缓缓劲儿。他有太多问题堵在喉头,堵得他郁结满腹,所幸,到底是有了回应。
154说是因为系统受损面太广,不得不陷入休眠。又说让他们这一大帮子人等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
你没必要谈抱歉。闻远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敲,颇有击穿面板的狠劲。又写,不过,我的那份就先收下了。
154笑他臭不要脸。
不要脸?没你不要脸。一声不吭就走,也不打声招呼。闻远气不打一处来。
那边说不出话,停顿了很久。久到他盯着屏幕的眼睛都发花,以为154是不是被气到死机,还是直接给他屏蔽了。
却缓缓浮出几个词。
分开都不是什么惊艳的辞藻,干净利落,是那人说话的风格,只连起就变了意味。
“还好,我回来了。”
他突然眼角一烫。
还好,还好。
6.
154回来了,922依旧很苦恼。
他又是盼着新系统赶快试用,能见人一面;又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总觉得有句话没说出口。
以至于在操练场上不知所往的绕来绕去好几遍,又是失魂落魄又是笑,被毒打新生的高齐抓了个正着,上上下下瞅了个整。
他心里打着鼓,见高齐一瘪嘴,眼神之锐利如同他背叛了组织。
“老实交代,你这小子春光满面的,是不是谈恋爱了?”
闻远指了指自己,一脸懵逼。
蛤?谁?谁谈恋爱了?
啥玩意儿?什么情况?这些词怎么就接成了一句话?
他百思不得其解,琢磨了一下,自己这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个姑娘的程序员,最近甚至碰见的几个活人掰着指头也数的清。
又回忆:老大,考官A,镜子里的自己,还有面前这位仁兄。
老大,考官A。谁敢老虎头上拔毛,嫌命长?闻远后脖颈起了点鸡皮疙瘩,死命往后缩了缩。
他又扫了一眼高齐。
怎么看都不太行啊。
不对,如果154也算的上半个人的话……
操,不会吧?!
高齐见他脸上明明灭灭五色交加,心底一凉,大骂卧槽。痛心疾首几欲吐血,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憋出一句:“你小子,可以。”
闻远丝毫没理会单身狗的悲愤,醒时也像是在做梦。他感觉脑子里塞了一团棉絮,昏沉于汪洋骤雨,比烧坏了的系统更不中用。
他不记得怎么摆脱了跳脚的1006,走过偌大一个操练场,晃晃悠悠回了公寓,又不自觉的打开了电脑。
而后看见昨天和154的聊天记录,一下子惊醒。于是“嘭”的合上了,砸出一声巨响。
滴滴的提示音跳动了几下,异常突兀。他呼气吐息,偷偷掀开一个小缝,看见154发来三个问号。
……???
922想杀人,就现在。
可他手边还放着核心盘,又不能把情绪冲着命根子发。只得把脸塞在手臂间,余光瞥见闪着微光的电脑屏幕,是154发来几句话问他怎么了。他就一霎时从脖子红到耳朵尖。
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等不到几个月后。
他现在就想冲上去,而不是对着冰冷的屏幕——像无数次并肩作战过后给彼此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是暖的,期待已久的。
而这次他或许能够忐忑而肉麻的补充一句,却埋藏下另外一些难以出口的。他莫名笃定,154不会拒绝。
“我很想你。”
我很爱你。
7.
他们终将重逢。
其实几个月的时间游走飞快,哪怕等得急了找154说说话,也算是另一层意味的望梅止渴。
只是他愈来愈抑制不住某种欢喜,看着一行行毫无感情的文字,也能从字里行间瞧点儿温柔与长情来。甚至构想的出154说话时微微掀起眼皮,神情专注温和,以及低沉的声音轻轻慢慢地响。
操。他从来就没觉得系统音好听过。
每每言语辗转唇齿间,摩挲着三个字几乎就要化为行动。可他又按下跃动狂跳的心,又是落寞,又是七上八下的安慰:再等等,再等等。这样轻易的,不庄重。
他本不是浅薄的人。明白有些话,就算是傻话——总得有些仪式感,必须当面讲。
就这样一遍遍欲言又止。他甚至都以为154早就清楚,毕竟他断事与料敌一般厉害,面上很少浮出惊愕之类的情绪。
而他又是往往在154面前,一览无遗。
事实如此。
于是跌跌撞撞,在不安与渴望之间日子总是格外迅速的走。
等秦究拍他的肩膀,开了系统时,他才恍然从前半生的南柯梦中抽身,清晰看见肋骨下鲜红而诚恳跳动的心脏。
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咚。
而他再次抬眼,又清晰看见。废墟,硝烟,隐在尘埃下逆光的身影。没有炮声,没有鲜血。
像回忆一样,却又不同。
因为那个身影主动向他走来。
他呼吸一窒,迎着浓重的烟雾,就狂奔上前。风与刺眼的光燎在他皮肤上,灼灼的疼,直至心头亦如燎,而他拥住温暖的躯体。
接着一切都被抚平。长风收锋,阳光沦陷。
他感到彼此的心跳渐渐契合,趋于一致。又闻见154身上淡淡的硝烟味与熟悉的冷香,狠狠紧了一下手臂又松开,依旧是环着他的腰。
他看见他身上依旧是监考官的制服,腰肢劲瘦而挺拔,靴子裹住一双长直的腿。如同一把出鞘的刀,却眼里带笑。
忽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支支吾吾半晌,忽的想起此行的目的,又带了些恍如隔世的羞怯来。他深吸一口气,悄悄抓住154的手腕:“154,我——”
“我听见了,”154打断他,眯起眼勾了勾唇角,歪头露出几分未卜先知的狡黠。他看着922呆呆的傻样,几乎要笑出声,却依旧挺直腰背做出庄重的模样。
“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922觉得心脏快要炸开了,甜津津软乎乎。这下不仅眼角红,耳根更是红得要滴血。他恍惚间觉得此生无憾,又略带一些惋惜:154这小子,干什么都抢先一步。
可不能再慢他半拍了,他想。于是他上前一步,垂下头,手指覆上人的脖颈就贴上他的唇。154微愣,耳根也一热。而后另一只手攥住他的手掌,十指相扣。
922又想起那个愚蠢的问题来。
真是想不明白啊。
人工智能有没有感情他不清楚,说到底154也算不得。可他唯一知道唯一笃定的是,在这场以往后余生为赌注的较量中——
人类一败涂地。
论阅读体的巅峰层次
因为自己想看,所以丰衣足食
欢迎捉虫,欢迎补充
tag打不下了只能这么多
宝宝们这篇不会再更新啦
******高亮*****(2025.5)
争议太多主播已经把其中某一篇删掉了,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主播也雷
其实我放上来的时候没注意私密马赛,现在才想起来删私密马赛
地球上线
我在惊悚游戏里封神
今天邪神白柳也觉得很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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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2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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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旅游团
死神敲了阎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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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抛型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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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
一级律师
【fog】电竞
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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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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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陷落
君有疾否
联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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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默读&残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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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这篇不会再更新啦
因为复制链接什么的真的很烦
所以大家有需要可以去看我的粮单
可能会有各种ip,好吃爱吃
喜欢就红蓝一下吧
【史罗】平原与群山
暗沉夜色里,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山脉染上了更浓重的深色,如同几百年前那样安然伫立在沙化的华北平原上。这些石山更加贫瘠了,连最顽强的植被也在此绝迹,一阵夜风轻轻扬起少许沙粒,似乎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从来没有生命出现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而在这岩石山深处,却保留着人类活动的痕迹。那是几座废弃的、石头搭的平房,零星地分布在曾被称为“村庄”的地方。其中一间透出微弱的光。
“我们已经被智子发现了。妈的,这地方都能被找到。” 史强放下手中的电话,转过头俯视着坐在身旁的椅子上的人。紧接着他笑了笑,“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咱们当年经常在这一带活动。难怪智子会往这里找。”
罗辑点点头,神态如常。这个消息没...
暗沉夜色里,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山脉染上了更浓重的深色,如同几百年前那样安然伫立在沙化的华北平原上。这些石山更加贫瘠了,连最顽强的植被也在此绝迹,一阵夜风轻轻扬起少许沙粒,似乎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从来没有生命出现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而在这岩石山深处,却保留着人类活动的痕迹。那是几座废弃的、石头搭的平房,零星地分布在曾被称为“村庄”的地方。其中一间透出微弱的光。
“我们已经被智子发现了。妈的,这地方都能被找到。” 史强放下手中的电话,转过头俯视着坐在身旁的椅子上的人。紧接着他笑了笑,“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咱们当年经常在这一带活动。难怪智子会往这里找。”
罗辑点点头,神态如常。这个消息没有给这位年过百岁的老人造成任何惊慌,他只是抬起头望着史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治安军已经被通知到了,一大群人正带着武器往这儿赶。咱们的人也在路上,现在就是一个比谁更快的问题。好在,”史强又咧嘴笑了,“毕云峰刚刚告诉我,这一片儿还没有探测到任何敌人的人员或设备,咱们目前还是安全的。不过,稳妥起见,咱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在这里等待他们。”他恢复了谨慎的神色。
罗辑继续点点头。
“只是,毕云峰还说,”史强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说一件很艰难的事,“前来的营救人员数量很有限,只能转移一小部分人,这里的其他战士,怕是难以逃过敌人的屠杀了。”
罗辑垂下眼帘,眼里闪过一丝痛惜。谁都明白,这“一小部分”意味着哪些人。他们两个就要抛下这里羁留的其他战士们了,这是他们十分不愿意的。可是他们也明白,在这样敌强我弱的艰难局势下,他们的生命承担着更重的责任,为了这责任他们要选择活下去。
随后两人没有继续交谈。史强拉过一把椅子,在罗辑的身旁坐下,他随意地转过头,正好对上了罗辑的目光,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他们就这样一边凝视着对方的面容,一边静静等待着电话送来新的消息。
自从罗辑离开了执剑人的职位,他们之间的很多时光,都是在这默然相视中度过的。小屋的光线昏暗,望着史强那不甚清楚的脸,罗辑再次想到了自己刚刚来到地面的那天。
电梯的钢门缓缓打开,罗辑独自走出了威慑基地的大门,温热的晚风迎面拂来,已是黄昏时分,映入眼帘的是久违了的夕阳,在这片淡淡的金光中,世界看上去依旧宁静而祥和。他转头向远方望去,天地交界处赫然出现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这不祥的事物与似乎将永远持续下去的太平盛世显得格格不入。
那孩子果然威慑失败了。
与自己预料的结果完全一致,这件事没能在罗辑心里激起任何类似于震惊或愤怒的情绪,他开始平静地思考自己接下来将要去哪里。只是现在的夕阳,看上去却多了几分柔弱与凄凉,这惨淡的余晖,似乎是在纪念刚刚逝去的威慑纪元。
“罗辑!”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罗辑的思考,他抬起头,看到了面前那个不该出现、但又似乎只有他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中年男人那身深棕色的皮夹克在夕照中反射着黯淡的光,他脸颊上还挂着没刮干净的黑色胡茬,见到了罗辑,男人露出了再熟悉不过的、有些粗傻的笑容。
是史强。
“走吧,直升机在前面等着我们。”史强向罗辑伸出手,带着他向前方走去。这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就像两人事先商量好了一样。
罗辑任由史强拉着自己,他没有疑惑史强为什么会来接他,也不去想史强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当然更不可能怀疑面前的人会不会是假扮的——史强的气质是别人装不出来的。他甚至没有因两人还能重逢而过分惊讶和激动,也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相信,无论世界和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史强总会以不变的样子来迎接他。现在他就在自己身旁,罗辑只感到了一种久远的、已经很陌生的、被保护的安心感。
“罗辑先生!”一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人从不远处的直升机前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离罗辑还有好几米远就站定深鞠一躬,“您辛苦了!太好了,您能平安地出来!”他喘着气、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罗辑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他叫曹彬,罗辑在执剑人候选人的名单里见过他。这个曹彬给罗辑的感觉是个聪慧、冷傲、城府深的人,见到自己竟会让曹彬激动成这样,罗辑完全没有想到。
“我们一早就预见情况会变成这样,今后世界会大乱的,这里就要首先开始了……我们快上飞机吧,这儿不能久留。”曹彬的情绪平静了一些。
罗辑和史强坐在直升机的后排座椅上,曹彬启动了他们面前的屏幕,直升机很快起飞了。屏幕上出现了其他几位执剑人候选人,都是罗辑在名单里见过的。这几位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身份各异的男人,脸上的神情却不约而同的一致:急切过后的如释重负、敬重与钦佩、见到了一直给予自己信念之人的安心与坚定。他们纷纷对罗辑表示了敬意与感谢。
“……更加详细的情况,之后会给您具体介绍的。也拜托您了,史强先生。”最后,有人这样说道,那是毕云峰,罗辑后来才知道他们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共事。但罗辑没能一下子明白他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这你们放心。没人比我更了解罗老弟了。”史强笑着回答,同时伸出一只胳膊,越过座椅,揽住了罗辑的肩膀。
屏幕上的几人大为震惊,不单单因为那个称呼,更因为这样的肢体动作。他们无比仰慕和敬畏的、只敢憧憬不敢接近的、开创和维持了威慑纪元的真正面壁者、意志像钢铁一般坚硬的战士、手握两个世界生命的神明,就这样由一个普通的公元人随意地搂着肩膀,而他本人对此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好像那是他们之间常有的事。
当然,事实的确是如此。
屏幕关闭了,随着图像和声音的消失,直升机后座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真正地只剩下史强和罗辑两个人。相逢的喜悦并不是不存在,对于罗辑而言,它只是迟到了一会儿。直到现在,罗辑才回过神来,欣喜和温暖悄悄地充盈了他坚硬的心,在这个时代还能见到大史,真是太好了。他转过头感激地看着大史,而史强正含笑望着他的眼睛。罗辑也想对他笑笑,但五十四年的不动声色面无表情,他的面部肌肉似乎失去了笑这一功能。于是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抱歉的意味。
他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明亮,史强心想。只是,其中增添了更多自己读不懂的东西。史强有些沮丧,但他更多地感到心酸。面前的人曾经爱说爱笑,和自己一拍即合;他曾经比自己年轻,是个单纯的人,还劝自己放下责任及时行乐;这双眼睛曾经深深地凝望着自己,在黑得看不见星星的夜里,史强亲吻过它们。
史强的笑容变得有些难过,他在安全带里探过身,凑近罗辑轻声说:“没事,以后我不会再冬眠,我们很快就会变得一样了。”
“……怎么会这样……你继续说……好,我明白了。”电话铃声再次打破了小屋的静谧,接听的史强好像听到了什么紧急而严肃的消息,他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在这微弱的光线中,他在罗辑眼里模糊成了一个粗壮的深色剪影。
通话结束后,史强转过身坐回罗辑身边,脸上带着少见的凝重。“一个坏消息。咱们的人刚刚探测到,在离这几座平房一定距离的圆环状范围内,分布着敌人的一种攻击型设备——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一带的。这种设备能探测到一定频段的电磁波,当强度达到一定程度时,会对它的来源进行攻击。但这个频段不包括人体自身的辐射,也就是说,它在单独的人体面前就是一瞎子。我也不太懂技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罗辑点头,他的眼神告诉史强,自己明白了。
“所以呢,来救援的直升机只能等在那个最近距离之外,没法直接来到我们身边。我们必须自己赶到直升机那里,而不能携带任何通讯设备。好在咱们在平房里不会受到影响。”
“他们赶到时,会通知我们的。”
尽管罗辑早已是个波澜不惊的老人,情况的险恶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眼神也严肃了起来。
“老弟,你说,要是咱们今天真的结果在这儿了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注意到罗辑神态的变化,史强换上了一副轻松的口吻,“我倒觉得也不错,我这大半辈子都是在华北平原上度过的,我喜欢这个地方。”随即他笑着拍拍罗辑的肩膀,“别当一回事,我说着玩儿的。”
罗辑却也笑了,微笑里透着超然。他的眼神在说,我同意你的想法。
史强一愣,这笑容让他陷入了回忆。
地球抵抗运动开始之际,战士们面对着罗辑,站成整齐的队列,他们因食物匮乏而面黄肌瘦,但他们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坚定不屈的光。罗辑站在他们面前,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但他的炯炯目光,已经把强大的精神力量、人类最后的尊严传递给了战士们。史强站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这个挺拔的背影,这个他一直欣赏、敬佩的人。这是地球抵抗运动中唯一一次大规模集结。更多的战士从未见过罗辑,但罗辑已成为一种信念,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上。
史强和罗辑向来亲密无间,而现在,史强作为罗辑最可靠的保护者、罗辑和旧时代唯一的联系,他们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两人总是一同出现、一同行动,诸如吃饭睡觉之类的生活琐事,两人自然也是在一起。周围的人从未对此感到奇怪或不妥,这不仅是因为当下的两性关系和同性关系已和公元纪年大为不同,更因为这看上去的确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令抵抗运动指挥官们惊喜的是,史强不仅能很好地保护罗辑这个精神领袖,由于他个人在二十世纪中越战争的经历,史强常常能对作战方案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建议。
罗辑不时有种感觉:自己正悄然无声地变化着。过去的五十余年里,他的眼睛时刻直视着另一个世界的敌人,他就像一柄时刻准备着出鞘的利剑,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而现在,他目光所及的是自己绝对信赖之人,再也不用顾忌威慑度的问题。曾经承担过人类历史上最重责任的脊背,现在依旧挺得笔直,但罗辑却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一次,大史对自己说话时,忽然看着自己,笑得特别开心,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欣慰,伸手用力捏捏自己的肩膀。
几秒钟后罗辑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听着大史说话,不知不觉地笑了。
史强偶尔会发现,自己短暂离开罗辑的时候,罗辑会悄悄地做一件事。史强一过来,他就立刻停止了。罗辑的嘴一张一合,是在练习说话吧?可是为什么要背着史强呢?直到有一天,史强无意中看清了罗辑的口型:那竟是自己的名字!罗辑一直在练习说自己的名字!一个人生下来,说出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呼唤父母;而沉默了五十余年的罗辑,第一个想要说出口的名字是他史强的,这是多么沉重的分量啊。史强百感交集,眼眶也酸涩了,他转向一旁的窗外,想让自己受到强烈震撼的心平静下来。
而罗辑却一直没有成功。一次,史强不经意般地对他轻声说:“别太勉强自己。”那语气里的心疼还是流露出来了。
罗辑似乎明白了大史说的是什么。他站在原地,有些失落。
“他们到了。”史强放下电话,“老弟,我们该出发了。”
史强和罗辑关掉了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他们走出了房门。夜色凝滞着,漆黑的天幕上一颗星星都找不到。
“有件事儿,”史强有些为难地开口,“直升机所在的位置离咱们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敌人又很快就要到达这里了……我背着你跑去吧。”史强的语气小心翼翼,他知道罗辑虽年过百岁,却依旧步伐稳健,他只怕自己这样的请求会伤害罗辑的自尊心。
罗辑犹豫了两三秒,随即重重地点头。他明白,这样紧迫的时刻,更重要的是什么。他很配合地用胳膊攀上史强的脖颈,史强稳稳地跑了起来。
微凉的夜风不知从何处轻轻拂来,夜色中群山的轮廓以均匀的速度向后移动着。望着四周,明明时刻存在着敌人突袭的危险,罗辑却有种莫名的安定感,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似乎曾在此地经历过。
两人一路无话,他们和外界彻底切断了联系。滤去了纷乱的电磁波,现在,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身边唯有彼此可以依靠。其实这似乎隐喻着变化无常的人生,时代的巨浪把纤细浮虚的人际关系像轻飘飘的沙粒一样冲刷去了,最后如同礁石般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前方的视野开阔了起来,他们就要离开山区,来到山区与平原的交界处。远远望去,前方平坦的沙地上有光亮出现,在漆黑的夜色中勾勒出己方直升机的形状。
“咱们就快到了!”史强兴奋地说。或许是他的神经因此稍稍放松了些,又或许是四周的景色也触碰到了他的内心,史强感慨道:“你看,这平原与群山,几百年来一点儿都没变。”
罗辑心头一动,他忽然想起来了,这里正是他当年独自迎接水滴的撞击的地方!更早的时候,他也曾带着幻想中的人儿在此地游玩。而现在,镜花水月的、梦境般的她早已远去,他也老了,只有史强的后背依然宽厚,可以为他挡下所有的危险,也可以稳稳地承载着他的重量。
罗辑心潮激荡,他把自己的脑袋凑近史强的耳朵,强烈的冲动促使着他张开嘴,说出那个他一直渴望说出、练习了很久、但从未成功过的名字。
“大史。”
这声音很微弱,和罗辑印象里自己的音色也大为不同。史强身体一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因此他的脚步丝毫没有放慢。但他还是忍不住把脑袋微微偏向声音的来源,毕竟他太渴望听到罗辑的声音了。
罗辑停顿了几秒,然后以同样轻微而陌生的声音说出了自己从未练习过的第二句话。那是他此刻的心声。
“像你一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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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把原著里关于这两个人以及他们单独出现的地方都认真地看了一遍,感慨很多。他们对彼此的意义太深了,太重了,我都不知道他们对彼此意味着什么了。真的就像那句话所说的,“大史是全宇宙对罗辑最好的人”
虽然同人都是一厢情愿的幻想,但我真的好想大史能陪着罗辑一直到最后。我挺喜欢这个脑洞的,可惜自己文力不足,写不出他们美好而深刻的感情。当然我很清楚这篇文里有许多不科学的地方,比如那个神奇的仪器啊啥的……大家就不要在意了_(:3」∠)_
我爱史罗,史罗使我快乐。
【史汪】史汪HE文不完全整理
对史汪tag下HE文章的不完全统计
更新至2023.4.28/持续更新ing
看完别忘了给大大小心心小蓝手哦!
食用说明:
*我流he,不包括无差、生离、死别、双死、抹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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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漏是肯定有的!欢迎补充!
一、原作向
1.迷途老鹿
2.脆皮文明
4.迟钝表白
5.秘密
6.逗猫
7.重山叠水
8.把大象装进冰箱
9.满溢之杯(背德)
10.关系(背德)
11.火光(背德)
12.大史决定带三水去喝酒
13.三水自己喝醉了
14.他把你还给我了
15...
对史汪tag下HE文章的不完全统计
更新至2023.4.28/持续更新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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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原作向
1.迷途老鹿
2.脆皮文明
4.迟钝表白
5.秘密
6.逗猫
7.重山叠水
8.把大象装进冰箱
9.满溢之杯(背德)
10.关系(背德)
11.火光(背德)
12.大史决定带三水去喝酒
13.三水自己喝醉了
14.他把你还给我了
15.生孩子行吗
16.史队肾虚
17.主导权的交换
18.十万个为什么
19.想见你
20.招喵逗汪二三事
21.分子运动
22.sir,又来接老婆?
23.调查对象为何总是这样 1 2 3 4 5 6 7 8 9(正文完)
24.底线挑战
25.大科学家倒追贴身保镖
26.那你喜欢谁啊
27.瘾
28.别眼看天工(背德)
29.to be or not to b(背德)
30.无事献殷勤(背德)
31.注意事项
32.小概率相遇
34.心动博弈
36.在意
37.考察期
38.优先级
39.史警官的个人检讨
40.汪教授的社死时刻
41.婚姻危机
43.能不能说清楚
44.史强不想要的第一次
45.看什么看
46.北京欢迎你
46.安全距离
47.光锥之外 1 2 3 4 5 6 7 8 9(正文完)
48.宇宙冬眠
49.似是故人来
50.简谐振动
51.偏航1 2 3 4 5 6 7.1 7.2 7.3 8 9(正文完) 番外
52.小径分岔的花园
55.汪淼心不在焉
二、半原作向
1.天梯坠落(流浪地球AU)
2.我淼喵呢
3.汪教授变猫记
4.拥抱就能拯救世界
5.盐雪与霜山
6.戏剧性鲜血淋漓
7.淼淼文学
9.计划之外(背德)
10.春潮带雨
12.和亲(汪重生)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正文完)
13.条子听讲座能听懂什么
14.虚时间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正文完) 番外
三、非原作向
1.机械心
2.北京爱情故事
4.燕归巢
6.闹分手
8.下个春天见
10.不要惊扰那只龙
12.关于我们如何走进婚姻殿堂
13.101844
14.三从四德
19.谈恋爱救不了高中生
20.标准狗血剧
21.别说话,就是干
22.我觉得,我室友,喜欢我 1 2 3 4 5 6(正文完)
23.单身变摩托
24.警惕凤凰男
25.将错就错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正文完)
26.白月光,朱砂痣 1 2 3 4 5 6 7 8 9 10 11(正文完)
27.蛊惑 1 2 3 4 5 6 7 8 9 10(正文完)
28.初恋十年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正文完)
29.想去看海吗
30.你真是直男?
31.犹怜草木青
32.远离精神病
36.感冒太讨厌了
37.狗狗能有什么错呢
38.假戏(假结婚)1 2 3 4 5 6 7 8(正文完) 番外
HE战士永不认输!(大吼向前冲)(一个帅气的前空翻)(弯腰躲过三根纳米飞刃)(被十根纳米飞刃创成碎片)(拼起来继续向前冲)前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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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新/星云陷落Day22】死者之死(上)
共3.3w,上篇2w
ks《候鸟》本解禁
———
00
电车难题。
如果有这么一个疯子,把五个人绑在了电车轨道上,而不远处正有一辆失控的电车急速驶来。铁轨旁有一个操纵杆,拉动操纵杆电车就会转向,驶上旁边的轨道。但不幸的是,这条轨道上也有一个被疯子绑住的人。这时,你会拉动操纵杆吗?
再假如,那另一条轨道上被捆绑的人正是你自己呢?
01
“那个诅咒,你听说了吗?”
“高三B班那个?好像说如果开学时莫名其妙少了一张课桌,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呢。”
“嗯,听说每个月都会有至少一个人死掉。不管是B班的老师同学还是他...
共3.3w,上篇2w
ks《候鸟》本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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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电车难题。
如果有这么一个疯子,把五个人绑在了电车轨道上,而不远处正有一辆失控的电车急速驶来。铁轨旁有一个操纵杆,拉动操纵杆电车就会转向,驶上旁边的轨道。但不幸的是,这条轨道上也有一个被疯子绑住的人。这时,你会拉动操纵杆吗?
再假如,那另一条轨道上被捆绑的人正是你自己呢?
01
“那个诅咒,你听说了吗?”
“高三B班那个?好像说如果开学时莫名其妙少了一张课桌,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呢。”
“嗯,听说每个月都会有至少一个人死掉。不管是B班的老师同学还是他们的亲人都不能幸免。”
“天啊,那也太可怕了……”
“而且听说……今年也是灾祸的发生年呢……”
02
黑羽快斗在进班的一瞬间感觉到了怪异。
距离第一节课还有十分钟,但原本应该闹腾的班级现在安静得胜过自习课。不,那种气氛与其说安静,不如说,是死寂。
“大家,早上好啊!”黑羽快斗扬起一个巨大的灿烂微笑,仿佛魔术表演开幕一般把声音提得很高,然后夸张地九十度鞠躬,顺势从怀中掏出手帕,一挥一抖之间,彩色纸条飞了漫天——
“绀野老师穿黑色。”
他绷着脸忍住笑,状似从容地挑起嘴角,收回手帕,眯缝了眼睛期待着教室里爆发出的笑声与欢呼,以及那些聚集到他身上的目光。
——一片寂静。
的确有许多道目光投射到了他身上,只是没有一道中包含了喜悦,有的却是……
不安与谴责?
黑羽快斗不禁感到背后一凉,缩了缩肩膀,埋下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自己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嗨,青子。”黑羽快斗不甘心,拿笔戳了戳旁边的中森青子,闭起一只眼睛露出一个狡猾的笑,“你今天……是什么颜色呢?”
“别闹了快斗。”青子微微皱眉,有些嗔怪地瞥了黑羽快斗一眼。
——这可不像平常的青子。要是平时听到这话,他的青梅早就该大叫着“笨蛋快斗”满教室追打举着拖把把他怼到天花板上了。今天的大家都很不对劲,乖巧到好像嬉笑和变魔术都是犯罪一样。黑羽快斗越发惶惑茫然,拿出课本挡住了这诡异的氛围。
但他的心思却从来都不在课本上,只是一手转着原子笔盯着课本发呆,脑子里思索着这到底是进入高三后同学们的正常反应还是别的什么,想着想着,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下来,笔“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慌忙弯身去捡,但另一只手比他更快地捡起笔,递还给了他。
那是一只纤细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皮肤苍白得有些病态。
“啊,谢……”
黑羽快斗接过笔抬头,猛地闯进一双深邃蔚蓝的眼睛,像石子坠入深潭,溅起细小的水花和涟漪——
他熟悉这双眼睛。
那是在黑衣组织和他追踪的神秘组织的最后一次联合行动中,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决定合作。歼灭组织的那一天下着小雨,但傍晚乌云散去,夜空一片清澈晴朗,怪盗基德站在大厦的楼顶,静静注视着脚下噼啪燃烧的火焰与两个组织总部的废墟。
然后有人走过来,脚步缓慢却蕴藏着坚定。基德转过头,看见工藤新一正一步步走来,脸上沾染了血污,衣服也有好几处撕裂。他的动作僵硬步伐踉跄,唇边却浮着一丝笑意。
“一切都结束了。”工藤新一说,在距离基德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嗯。”基德凝望着下方的废墟渐渐归于寂静,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明明自己已经为父亲报了仇,明明可以脱下这身沉重的白色披风,他应该欣喜若狂才是。但为什么在释然之余,他却对怪盗的身份多出了几丝不舍?
——他在留恋什么?
他感觉到身后侦探灼灼的目光,那是独属于评论家的挑剔与自信,带着利刃一般的锋芒。这样的目光,从今往后他大概再也感受不到了吧?侦探只负责抓捕小偷,却绝对不可能知晓甚至涉足一个普通高中生的私生活。
“差不多可以摘下面具了,怪盗基德。”工藤新一说着,语气咄咄逼人,脸庞的棱角却渐渐柔和下来,“还是我应该叫你……黑羽快斗。”
黑羽一惊,猛地转身撞上了侦探的眼睛。
“八年前,怪盗基德销声匿迹和黑羽盗一的舞台意外几乎在同一个时期。顺着这条线索调查推理下去,找到黑羽快斗并不难。”
工藤新一浅浅微笑起来:“那以后也请多指教了,黑羽。”
他们并肩坐在天台边缘,交换了彼此最深的痛苦和秘密。他们说到魔术表演的谋杀,说到突然出现的密室,说到那只引万人瞩目却不得不做出最谨慎的隐藏、扇动最沉重的翅膀的巨大白鸟;他们说到多罗碧加公园,说到毒药和追杀,说到那个幽灵一般本不应存在的身份。他们的手臂靠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距离感彼此依偎,像是某种把持着分寸的无声安慰。他们也聊学校的八卦和生活中的趣闻,聊喜欢的电影和难忘的书,聊许多许多普通平淡而漫无边际的东西……那天,夜风很大,吹乱了繁星,吹散了暗夜中的往事。
他们一直坐到月落西山,黑羽快斗微微转头,从眼角偷瞥工藤新一的侧脸。然后,在将逝的月光色与熹微的晨光中,他看到了工藤新一的眼睛,那是温柔与坚毅、骄傲与忧伤的凝结,蔚蓝,深邃,揉碎了点点星光。
——就同此时他面前这双眼睛一样。
“名侦探?”他用口型无声地唤。
工藤新一眨眨眼睛,静默地起身坐好。
黑羽快斗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加了一张课桌,很破旧,上面满是划痕,油漆也已掉得斑驳——
而工藤新一就安然地坐在那里。
他这才想起今天是开学的第二天,昨天,他因为感冒在家休息,或许工藤新一就是昨天转来江古田的,同学们不寻常的举动一定也和昨天有什么关系,但不管哪一件事,他都找不出合理的原因。
“喂,名侦探……”下课后,黑羽快斗转身凑到工藤新一面前,从袖管里抽出一只蓝色玫瑰,“怎么突然转学啊?该不会是太想我了吧?”
工藤新一正思考一道导数压轴题,似乎也无暇理会他,只是白他一眼,压着嗓子说:“别一口一个名侦探,小心身份暴露哦,小偷先生。”
“哈?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啊?”
工藤新一满脸无奈,用笔戳戳黑羽那张笑得欠欠的脸:“行了,快转回去。”
黑羽快斗作出一副夸张的委屈表情:“难道我还比不上这该死的数学重要——”说着,他整个身子越过课桌,凑得更近了,还装模作样地吸吸鼻子皱起脸来。
工藤不禁哧地一笑:“灰原装哭都比你像。”随即又刻意赶人似的不理他,埋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黑羽快斗吐吐舌头,正打算动用“暴力手段”直接抽走试卷,却突然感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是青子。
青子一把捏住黑羽快斗的肩膀,在对方“啊痛痛痛”的叫声中将他的身体强行扭过来压制在椅子上,气势汹汹居高临下地紧盯着他:
“笨蛋快斗!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会被人家当成笨蛋的啦!”
一个人?自言自语?
黑羽快斗有些狐疑地微微转头,用眼角余光瞥向后桌的工藤新一。后者仍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食指轻轻敲着桌子思考函数的极限,甚至没抬头往这边看一眼。
黑羽快斗回想起刚才上课的情景:明明工藤新一是第一个想出思考题答案的人,绀野老师走到后排时却还说着“都没想出来吗”这样的话。但黑羽确定,那时的绀野老师一定能看到工藤的答案。同样,像工藤新一这样的大名人转来班上,那些女生围着他要签名还来不及呢,但刚刚下课后却没有一个人靠近工藤新一,倒是都手挽着手去走廊晃荡了……现在又是青子说他自言自语。
——就好像大家都看不见工藤新一一样。
黑羽快斗使劲眨了眨眼睛,再一次扭头去看后座的人。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自己明明还和他讲话了啊!
“笨蛋快斗你在看什么啦!”青子两手夹住黑羽快斗的脸,将他的脑袋强行扳过来,“看着我!”
黑羽快斗茫然的目光落到青子脸上,对上她燃起愠怒的眼睛——
在那悬浮的火焰之下,他看到了不忍。
那天接下来的休息时间,黑羽快斗不是被班长叫去帮忙就是被青子拉着到校园里乱晃,再也没机会和工藤新一搭话。工藤新一倒也不在意,只是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那张嘎吱响的课桌前刷试卷或者看推理小说,却也从不曾主动和黑羽有什么来往。上英语课的时候,黑羽快斗往后桌扔了一张小纸条,始终没有等来工藤新一的回信。
傍晚,黑羽快斗和中森青子一同回家。
往常,这该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学校繁忙的课业已经结束,回家连夜的苦战还未开始,这时候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是和青梅一起享受这片被晚霞填满的空余时光。
但他今天没办法什么都不想。
工藤新一的莫名出现,青子说的“自言自语”,绀野老师和女生们对工藤的忽视,还有课间大家故意把他支开似的奇怪举动……他知道,青子一定明白其中的原因,而这段不长不短的回家路刚好给了他探明真相的机会。黑羽暗自盘算着,等待一个契机。
于是他的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前方两名女生的身上。
“啊,那是A班的加代子和千惠吧?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黑羽快斗扬起声音,推了推青子,“不去打个招呼?”
青子轻轻挣脱黑羽快斗,将头扭向一边,低垂下眼帘:“今天就不了。”
黑羽快斗抿唇注视着青子,半晌没有说话。
青子有心事,这是可以确定的。一整个白天,她和自己又笑又闹,却始终无法掩饰眼底那一片紧张与愧疚。她的伪装不过是血泊表面的一层泡沫,清香光鲜,却终究掩盖不住浓烈的血腥味,轻盈得被风轻轻一吹就散开了。
只是这心事究竟是什么,那种不安又来自于何处,黑羽快斗始终不得而知。这一天,青子曾许多次地想要告诉他些什么,却又许多次欲言又止岔开话题。黑羽只知道,青子的心事或许和同学们的不寻常,和工藤新一有关。他觉得他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你说高三B班?今年是发生年吗?”
“是啊是啊,太可怕了……”
前方两位少女的对话顺着晚风隐约飘进黑羽快斗和中森青子的耳朵里,带来一阵隐隐的寒意。中森青子不觉一瞬间攥紧了衣角。
黑羽快斗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小动作,沉吟片刻,忽然狡黠一笑:“青子,看着我。”
青子缓缓抬头,只听见一声响指,一束玫瑰忽然在她眼前炸开,几乎与此同时,她肩上一轻——
“笨蛋快斗!把我的书包还给我啊!!!”
“我这里可没有,”黑羽快斗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不然,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青子一时语塞,她的确被托付了将真相告诉快斗的重任,只是那些词句在脑中排列组合了几千万遍,她都找不到一种合适的表达。这件事太离奇,或许快斗根本不会相信;这个决定太不公平,连她自己都在无奈接受中隐隐心痛。
中森青子遥望着远处的火烧云,太阳正在沉落,绚烂又悲凉地散放着它最后一道光芒。光束穿透空气零落在她身上,让她忽然间觉得冷。
“……夜见山贾。”她嘴唇颤抖着说。
夜见山贾,这名在二十六年前的高三B班颇受欢迎的同学,在某次飞机事故中意外去世了。出于对他的怀念,老师和同学一致决定假装他仍然活着,和“他”打招呼,一起上下学,甚至在拍毕业照时也给他留了一个空位。
但是,当毕业照片洗出来以后,他们却发现那名本应已经死去的同学出现在了照片上,脸色青白地笑着,好像是早已死去的幽灵。从那以后,事情就发生了。
此后的二十多年里,只要高三B班开学时少了一张课桌——即莫名其妙多了一位同学,不幸的事情就会接二连三的发生——老师、同学,还有他们的亲人,都有可能因为离奇的意外或者别的什么突然死去。这样的事件每个月都会有一起,多则两三起。
而那个多出来的人,就是高三B班某位同学已经死去的极亲近的人。这个人从坟墓中复活,作为学生来到高三B班,带来一场又一场死亡。更令大家无所适从的是,这个人曾经死亡的一切证明和记忆都会被抹杀,所有人——包括死者自己,都不会记得他已死亡的事实。
“原来如此。”黑羽快斗眯起眼睛,“工藤新一突然转学过来,教室里的课桌就少了一张,所以今年是灾祸发生年。”
青子点头:“所……所以……”她紧咬住下唇,眼里泛起一层朦胧的雾气。
“所以,无视工藤新一,这就是你们的解决办法。大家都假装他不存在,这样,学生的人数就又恢复到正常了。”黑羽冷冰冰地接话。
“嗯……这是昨天班会课的决定,工藤同学也同意了……”
“难怪,所以我和他搭话时你来打断也是,之后的课间找各种理由把我支开也是……只是你们不希望我再和他接近了。”
“但是……这实在是太难了……”青子轻轻呜咽起来,“把一个无辜的人当作不存在什么的……我总是要很努力很努力才不让自己的眼睛在他身上聚焦……”
黑羽快斗叹了口气,在青子肩上拍了拍:“这不是你的错。”
哄女孩子开心从来都是他的拿手戏,往往一张灿烂微笑的扑克脸和漫天撒下的玫瑰花就能让对方重拾笑颜,但此时,他却没有这种心情。
“除此以外……”青子断续地说道,“工藤同学还……还被认为是……‘死者’……”
黑羽快斗心中忽地蹿起一团莫名的怒火,像冰面下汹涌的河水,马上就要冲破冰封,冲过堤岸。
但他的表情没有显露出丝毫变化,仍然语气平淡地问:“为什么?”
“……他的手,”青子的声音轻颤了一下,“中村同学第一次和他握手时,他的手是冰冷的——传言说,那是死者的手。”
黑羽快斗回忆起自己接过原子笔时的情景。那时,他的指尖触到了工藤新一的掌心,柔软,但是冰凉,像是凉到了骨髓里。他又想起他的脸庞,瘦削苍白,确乎是看不出什么生命的气息。
但他确信,工藤新一不可能是死者,因为死者绝不可能拥有那样一双璀璨的眼睛。
“或许只是巧合呢?”他说。
“或许是吧……”青子垂下头,无声叹息。
接下来的路两人一直沉默。太阳慢慢落入地平线,红霞褪去,四周暗了下来。
他们走到家门口,黑羽快斗向青子告别,爬上楼梯。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来,转身对青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青子,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魔法和幽灵,”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可是魔术师呢。”
03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黑羽快斗很自然地坐到了工藤新一对面。
“你一直躲着我。”他说,“明明是前后座,你却不和我说一句话。”
工藤新一没抬头也没理睬他,从容地将一块青瓜寿司塞进嘴巴里,连呼吸的节奏都不曾变化一下。
“你不会也相信那个诅咒吧?”
“怎么可能,”工藤白他一眼,“我可是侦探。只不过……”他低下头,似乎很认真地挖着旁边的一盘土豆泥,“上课故意找我讲话也好,下课扒着我不放也罢,你这样不断强调我的存在会惹来麻烦的吧。”
“我才无所谓呢!说起来,你竟然答应了那么过分的要求!”
工藤新一耸肩:“毕竟他们好像真的很害怕,如果这样可以让他们安心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黑羽快斗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工藤新一那张平静如常还带着些许愉悦神色的脸。他的脸色显出三分病态,似乎始终都被隐隐的痛楚折磨着,但他的眼睛却闪着碎光,像阳光洒下海面,晕开一片明亮纯净的蓝。
死亡、病痛、被刻意冷落……好像不管是什么他都可以平静地面对,黑羽想。这种平静和他自己刻意伪装起来的扑克脸不同,似乎更多是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坦然,来自那些以一个完全虚假的身份将自己隐藏进阴暗角落的日子。
“你的那张课桌……”
“哦,那个啊,”工藤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寿司,“那是夜见山贾的桌子,之前一直被放在仓库里。”
“所以……这位夜见山贾是真实存在的?”
工藤新一轻轻应了一声:“这个故事大概只有死者复活那部分是假的吧。”
黑羽点头:“我想也是。”
然后他们聊起了侦探小说和魔术秀,聊起上午的功课和下周的考试,精打细算着这一年总共能放几天假,用几天忙里偷闲虚度光阴……这样东扯西拉的闲谈让工藤新一觉得熟悉又陌生,他记忆里最后一次这样谈论高中生活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变小的短短一年和此前的十六年比起来微不足道,但却让他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种平静的感觉真好,不用担心身份暴露也不用躲着谁的追杀,只用烦恼着毕业年作业摞得像富士山,自己再没时间去破案。
好像一切都没变,唯一的改变就是,从此,他身边多了一个叫黑羽快斗的人。想到这里,工藤新一不禁挑了挑唇角。
“笑什么?”
“没事。”工藤新一绷紧了表情,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土豆泥掩饰情绪。他别着头鼓着腮帮子斜睨阳光下黑羽快斗的面庞,那是一种独属于少年的,明媚干净的好看。
但这片久违的宁静突然被后桌一声尖利的惊叫打断,随后是手机“啪”地摔到地上的声音。
“井子?”
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几乎同时循声转头,只见那名被叫做“井子”的女生似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只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慢慢站起身。过了许久,她终于抽噎地呻吟出几个字:
“姐……姐姐……死了……”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冲出食堂。
工藤新一眼神一凛,下意识地起身向门口追去,跑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刹住了脚步,犹豫着看井子的背影越来越远。
他这才想到,自己现在应该是“不存在的人”。
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工藤新一转头,正对上黑羽快斗的眼睛。
黑羽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眸中流淌出怪盗绅士的自信与温柔:
“交给我吧,”他在工藤新一耳边低声说,“放学后在江古田公园等我。”
夕阳西沉,黑羽快斗远远就看到穿着校服衬衣的工藤新一坐在公园长椅上,在宏充盈着天地的晚霞中,他只是很小的一点,像色彩饱和的油画中吝啬的留白,但这片白也被浸染成金色了。
他走到工藤新一旁边,将一沓资料递给他,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悲悯:
“高三B班村上井子的姐姐,是在卫生间不慎滑倒后死的。”
“嗯,我听说了。”工藤轻轻翻动手上的文件,声音很静,“但是,她的死因……”
“是啊……并不是因为摔倒时撞到头。”
工藤没接话,从资料袋中抽出一张巴掌大小的彩色照片。照片中的女子脸埋在一个盛满水的盆子里,四肢因为曾经的挣扎扭曲成一种怪异的角度。
“竟然是在摔倒时一头栽进了脸盆,因为脚突然抽筋难以动弹,就这样被溺死了……”
“有没有可能……”工藤托着下巴皱起眉,“是被突然冲进卫生间的某人按进水里的?”
“名侦探,可不是什么事件都是谋杀。”
工藤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我知道,只是……这也太不寻常了。”
“我调查过,她一个人在家,浴室的门是上锁的,大门和浴室门上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她家在二十五楼,从窗户进去很困难,而且一直在楼下卖煎饼果子的老人也没有看到有谁爬窗户。所以不可能有人入侵。”
“的确,你还真适合去做侦探呢。”说到这,工藤新一顿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斜眼瞥了黑羽一眼:“对了,你去警视厅偷资料了?”
黑羽快斗很欠打地龇牙笑了起来,颇有几分骄傲的样子:“小事一桩。”
“……真是的。”
“我这可是省了你找警官套情报的麻烦,你该感谢我才是。”
工藤新一一把推开黑羽凑得太近的脸:“好哦,那还真是谢谢小偷先生了!”
说着,他收好资料站起身。
陡然一片细密的闪光遮蔽了视线,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谁压住,呼吸变得沉重了几分,钝痛像水中的蜂蜜一样化开,让他眼前的晕眩更深了些。他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也听不清耳边的声音……
——不行,不能在黑羽面前显现出异样……
他脚步虚浮地摸索着走到一棵树边,身体假装随意地靠上去。“今天的夕阳真好看。”他刻意说——或许他说了,或许只是浅浅的呜咽,或许什么也没有……,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靠一会儿大概就会好了……然后回家……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眼皮沉沉地垂了下来。
“名侦探……名侦探!”
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黑羽快斗的声音。
工藤新一勉强睁开眼睛,视线里还是有一片片黑雾,但他知道黑羽快斗正从上方俯身看着自己,然后他感觉到了公园粗糙的地面和颈后托起他头部的手。
好像大脑断片了一样,他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我没事。”他抬手碰了碰黑羽的肩膀。
工藤新一半靠着黑羽坐起身,眨眨眼睛想清明了视线,却是徒劳。他慢慢吸了两口气,感觉胸口仍然隐隐地疼。
“我没事。”他又说了一遍,对黑羽的满眼担忧扯出一个微笑。
黑羽快斗只是注视着他,内心泛起一阵后怕。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不过是视线稍稍偏离,只听见“砰”地一声,再转头工藤新一就唇色青白地倒在了地上,任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黑羽想起八年前,九岁的自己第一次给父亲扫墓时的情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世界都是灰黑色的。那时,他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好像血液也被凝结……而在刚才,他怀抱浑身冰凉的工藤新一一次又一次徒劳地呼喊他时,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你怎么了?”黑羽快斗半搂着工藤新一的身体,紧皱着眉注视着他。这大概是自己第一次没有在侦探面前保持扑克脸,黑羽想。
“或许是APTX解药的副作用吧。”工藤新一微阖着眼睛,头靠在黑羽胸前捱过又一阵眩晕。隔着校服衬衫薄薄的布料,他听到了黑羽快斗略微急促的心跳声,“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得那么轻巧平淡,好像在谈论晚饭吃什么一样。黑羽快斗想起飞行船那次也是这样,一切结束之后,他走到江户川柯南身边坐下,看他手法娴熟地清理伤口,涂药包扎。子弹留下的创口触目惊心,皮肉被灼热的弹头扯开,血不断往外渗着,他看着就觉得疼,小男孩却一声不吭,连拿着酒精棉球消毒的手都没犹豫一下,要不是他呼吸略微急促瞳孔略微颤抖,怪盗基德真要怀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痛觉。
怪盗基德的目光从他肩膀的伤口慢慢移上去,滑过小男孩脸庞的轮廓,掠过发尾,抚上他纤长的睫毛。他的睫毛微翘,是好看的弧度,托起皎洁的月光,又隐藏住许多他未曾知晓的过往与感情。怪盗基德忽然想,从前他经历过多少次危险,受伤时又有谁陪在他身边呢?或许谁都没有。那么这就是第一次,在他舔舐伤口时有人陪伴,而那个人正是自己。想到这里,怪盗基德不禁暗自莞尔,心里又好像有无数细针扎着,疼疼痒痒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怪盗基德的目光,江户川柯南抬起头来看他,眼神相撞,他微笑了一下。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没事啦,小伤而已。”江户川柯南无所谓地摆摆手。
——中三四枪流这么多血都叫小伤那什么才叫大伤啊喂!非要半死不活那种程度吗?!
怪盗基德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但他忘了,一个人躲在暗处包扎伤口这种事自己也做过不少,所以怪盗没资格说侦探。
“你……”
“好啦,”江户川柯南打断基德,“你不去客舱看看吗?”
基德犹豫片刻,站起身:“好吧,我去看看就来。”
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将一部对讲机塞到江户川柯南手中:“需要帮忙的话记得叫我。”
夜空中星河璀璨,辉映着不远处海湾的万家灯火。基德的脚步渐渐远去了,但江户川柯南感觉到长久以来难得的安定。
“需要帮忙的话记得叫我。”
工藤新一盯着通讯录紧急呼救栏里多出的一串号码,耳边回响着那人离开前的话,不禁莞尔。
自己好像总是让他担心呢。这么想着,工藤新一悄悄攥紧了手机。
04
九月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地过去,没有意外也没有死亡,日复一日不断增加的只有繁重的课业和弥漫在高三B班的恐惧。
所有人都愈发沉默起来,除了黑羽快斗。
“早上好——”黑羽快斗踏进教室的门,任凭扑克牌变成鸽子四下里乱飞,迎着整个教室的不满目光和低气压,他只是如往常一样灿烂微笑,抛着魔术彩球登上舞台一般横穿整个教室往座位走。然后他会刻意扬起声音:
“早啊,工藤同学!”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其间,他被无数次告诫不要再接近“不存在的人”,也有不少同学振振有词地向他证明工藤新一就是“死者”的事实。
“是这样吗?”黑羽快斗总会保持着颇具绅士风度的微笑,伸出一只手,“那么,你也来握握我的手吧?”
——冰凉的。
“这么说,我也是死者咯?”黑羽快斗调皮地眨眨眼,看着对方羞愧地垂头离开,然后面无表情地撕下手上隔绝温度的薄膜。
到了十月份,事件再次发生了。
同班同学早村辉突发心脏病过世,然而在此之前,他的心脏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
工藤新一右手拿着笔偶尔记两行笔记,左手挡在桌子上遮住课本下面压着的一沓文件,听两句课堂看两眼案件资料——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因为即使绀野老师看到他上课一心二用也会有意无视,但或许是出于心虚,出于对老师的尊重,抑或是多年来上课藏着掖着偷看案件资料的习惯,他仍旧这样做了,就像其他许多高三学生将练习簿压在课本下赶作业一样。
“名侦探,第二题算的多少?”前方黑羽快斗将身体刻意后仰,微微偏头,压着嗓子问。
工藤新一瞥了一眼课本:“二或四。”
黑羽朝他露出一个“和我一样”的笑容,随即眼角余光就瞟了过来:“这是早村那个事件的资料?”
“嗯,我在看他的既往病史和家族病史,但并未发现潜在心脏病的迹象。”
“不会吧?”黑羽快斗忘了收敛,整个身子都扭了过来,“那就是说遗传也……啊!”
一根粉笔头横空飞来,砸中了他的后脑勺。
“黑羽快斗!!!”绀野老师“唰”地指向黑板上刚写下的一道题,“这题答案是?!”
“根号七。”黑羽快斗优雅地甩出一张扑克,那张黑桃七精准地插入答案的位置。
“……正确。”绀野老师无奈又愤恨地揉揉眉心,“上课不要扭来扭去自言自语。”
“我可没有自言自语哦,老师。”黑羽快斗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在和工藤同学讨论学术呢。”
就这样,黑羽快斗和高三B班的对峙一直持续到十月中下旬。这天,黑羽快斗如往常一样设想好自己的第一千零一种出场方式,做好准备迈进教室。
一抹微笑,一个响指,然后——
“诶?诶诶诶???”黑羽快斗拉起袖口朝里望,又扭着身子四处摸索——
没有,到处都没有,明明前一秒还在……
“你在找这个吗?”一道隐隐含着笑意的清丽声音响起。
黑羽快斗循声抬头,只见自己苦苦寻找的那个东西——蓝色妖姬,正娇艳地盛放在他面前,花朵之后是关东名侦探一副恶作剧得逞的灿烂笑脸。
“可恶,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招……”
“和小偷呆多了,要是还不会最基本的顺手牵羊可对不起我工藤新一的名誉啊。”
“是怪盗!——等等不是,一个侦探学扒手的技能你这是哪门子的名誉啊?!”
工藤新一满脸愉悦,龇牙笑着将玫瑰花递到黑羽快斗手里:“终于也轮到我做这件事了,每次被某人硬塞玫瑰花还真是麻烦……”
“不会吧,你这么嫌弃我的玫瑰花啊?”
“是啊,每次拿着太麻烦在回去的路上都扔掉了呢。”工藤新一别过头,有些心虚地避开黑羽快斗的目光。
——扔掉了才怪。他每次都会把玫瑰带回家,插在书桌旁边的水晶瓶里好好养着,导致毛利兰一直以为自家小弟弟谈恋爱了,好几次问他在班上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但不论是当时的江户川柯南还是现在的工藤新一,他始终都不明白这种举动出于什么理由,只是在那些单调无聊地写着小学生算术题的夜晚,每当他抬起头看见瓶中半绽放半枯萎的花,心中都漾开一种没来由的喜悦。
“说起来,你今天怎么……”主动和我打闹起来了。
黑羽快斗话没问完就找到了答案。越过工藤新一的肩膀,他看到了——
空无一人的教室。
“大家呢?”
“大概是去会议室商量让你也称为‘不存在的人’的决定了吧,”工藤新一耸肩,经过黑羽快斗向教室外走去,“我说过吧?你一直刻意强调我的存在会惹来麻烦的。”
“那么我应该也说过我不在乎。”黑羽快斗跟上工藤新一的步伐,“你去哪里?”
“图书馆。”
工藤新一淡淡回答,有意放慢了脚步与黑羽快斗并肩而行。
“既然我们都是‘不存在的人’了,从今往后,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交流了!”
——还不够光明正大吗……工藤新一无奈地瞥了黑羽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他不得不承认,有人陪伴的感觉比独自一人被有意忽视要好得多。
“不过你还真是厉害,被那样孤立还可以一脸平静地查案学习啊……”黑羽快斗食指刮了刮脸颊,“这一个月,我的魔术被大家忽视责备,我还浑身不舒服呢。”
“和自带舞台效果的某小偷不一样,我早就习惯幕布之后的生活了。”工藤新一笑得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揶揄和嫌弃,“而且也不能算是孤立啊,至少某人每天缠着我就够我烦的了。”
“再说,每天又是查案又是学习,忙都忙不过来,怎么会有时间烦恼这个啦!”
“也是,快要升学考了啊……”黑羽快斗若有所思,“名侦探的话,想报考哪所大学呢?”
“东京大学吧,”工藤新一微微昂起头,抬手掩住秋天依旧灼热的阳光。他半眯起眼睛,仰望湛蓝得刺目的天穹,唇边浮起一丝微笑,“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去更远的地方。”
路边的银杏叶已经黄透,柏油路面却还带着残存的夏天的味道,微风拂过,搅起一片热浪和一层金黄。黑羽快斗静静地注视着工藤新一的侧脸,他的脸色依旧带着苍白,但在阳光和微笑的妆容下,却透出一种独属于少年的,想要飞向更大天地的朝气与骄傲。黑羽快斗感到一阵莫名的怅然,这怅然中又带了些渴望,带了些炽烈,像雨后湿漉漉的太阳。
到了图书馆,工藤新一径直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黑羽倒也不问,只是跟着,直到工藤新一找到了二十六年前高三B班的毕业纪念册,他的脸上才浮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灿烂笑容。
“你果然是来找这个。”
“毕竟这两次的事件都太不寻常了,”工藤新一像顽皮的小孩子一样眨眼,“让我不得不来领略一下传闻中的灵异照片。”
“那么这个氛围倒是刚好合适。”黑羽快斗吐吐舌头,环顾四周。
这里位于图书馆的负一层,光线昏暗,一排排书柜和墙边杂乱堆放的纸箱在墙上投下幢幢黑影。整个三层图书馆的冷气沉下来,聚集在这个狭小的地下空间里,使这里的空气透出冷冽的寒意。
忽然,工藤新一感觉到黑暗中一道力将他拽过去,手被钳制在身后。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音嘴就已经被人紧紧捂住,只剩下半声呜咽压抑在嗓子里。
他有些惊惶地抬头,却正对上黑羽快斗的脸。
黑羽静静注视着他,眼睫微垂,眼眸如水。他的呼吸拂到工藤新一鼻尖上,让他耳根一阵泛红。
“……黑羽?!”
“别动。”黑羽快斗一手轻轻抵住工藤新一的嘴唇,另一只环抱住他身体的手从脊柱末端慢慢往上划,在黑暗中勾勒出背脊的弧线。然后,他的手掌停留在后颈的位置。
“等等……”工藤新一双手按住黑羽快斗的肩膀企图挣扎。
“嘘,有人来了。”黑羽扭头,悄悄注意着书柜外面的动静。
远处的确隐隐有脚步传来,从声音判断是四五十岁左右的男性,或许是图书管理员。
高三B班的诅咒对外界是保密状态,只是偶尔走漏风声,出现在同年级女生零碎的闲谈里,像谣言一样半真半假,模糊不清。所以,别班老师和图书管理员自然也不知道“不存在的人”这样的事,如果被发现在上课时间溜到图书馆,大概会惹出不小的麻烦。
工藤新一吁出一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怎么了……”
“怎么?难道你在期待着别的什么事吗?”黑羽轻笑,湿热的呼吸拂在工藤新一耳垂上,让他耳朵一阵发烧。
“什么啊!”工藤新一瞪了黑羽快斗一眼,这时,他才发觉两人的处境有多尴尬。他们藏身于书柜和墙壁之间不到三十公分的空隙里,由于空间狭窄,他们的身体紧紧贴着,胸口能感受到彼此交互的慌乱心跳。
心脏因为过快的搏动微微刺痛,就像刚喝过三巡的酒一样,心慌得让人有些飘飘欲仙。
“咳咳,”工藤新一故作镇定地假咳两声,“不如来看看那张照片吧。”
他轻轻挣脱黑羽快斗的手臂,翻开纪念册,半个人却还靠在黑羽身上。黑羽快斗又看到了工藤新一那种对真相的探求与执着的表情,认真而迫不及待,好像此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不存在才怪呢。那涨红的脸颊颤抖的呼吸紧攥到泛白手指和恨不得要把整张脸埋进去的毕业纪念册,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它们的主人现在有多么不平静。名侦探的演技和pocker face真是烂到家了,黑羽快斗想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但笑声的尾音骤然消失在齿缝里,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均是瞳孔一缩身体发僵,好像身边的空气凝固成一块巨大的冰块,他们就被困在冰块之中,感觉到侵入骨髓的恶寒与窒息——
二十六年前那张毕业合照的角落里,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独自站着。在地下室昏暗的光影中,他的身体苍白到近乎半透明,脸上浮现出灿烂却诡异的微笑……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低沉咆哮的声音骤然在两人耳边炸响,他们不禁一阵激灵,猛地抬头,对上一双近视镜片之后中年男性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男人的目光似乎飘落到了那本纪念册上,怔了怔,他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不存在的人’,对吗?”他透过瓶底厚的镜片注视着两人,语气竟透出柔和。
二人不语,算是默认。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指指那张毕业合照:“我是这届的班主任。”
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这才注意到,合照前排正中间的男子和这位图书管理员的确有几分相似,那时的他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二十出头,和他的第一届毕业生一起露出灿烂的微笑。
“那张照片是真的,”图书管理员说,“你们大概也想到了,毕竟那时用的还是胶卷,也不可能对图片动什么手脚。”
“那所谓的诅咒呢?”工藤新一皱眉。
“或许诅咒也真实存在吧。在这一届毕业之后,我又担任了下一届高三B班的班主任,那是诅咒发生的第一年。开学的时候班上还有四十多个学生,到拍毕业照的时候,就只剩下二十个。有些因为害怕或者家人亡故转学,还有些因为诅咒去世了……”
男子从书柜里抽出另一本纪念册,翻到合照的那一页:“看,这就是那届的高三B班。”
黑羽快斗接过纪念册。照片上仅剩的二十名同学身体僵硬地挤在一起,眼神迷茫空洞,脸上的笑容像是谁拽着他们的嘴角扯出来的。
工藤新一的手和黑羽快斗轻轻碰到一起,被黑羽一把握住了。
“在那以后,我就不再教书,到这里做了图书管理员,但仍然关注着每一届高三B班的状况。二十一年前、十七年前、十二年前、六年前……再就是今年,都是灾祸的发生年。”
“每年都是这样吗?从开学到毕业,每个月都有人莫名死去?”
男子沉吟片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两人,一字一顿缓缓地说:“不,十七年前的那一届,诅咒在中途停止了。”
05
正是秋天台风多发的季节,大风呼啸着似乎要将玻璃震碎,倾盆的雨打在金属遮雨棚上,是喧嚣的响。
工藤新一一边有些烦躁地两指捻着试卷角,一边无声读着英语短文,企图让自己集中注意力。毕竟这是高三以来第一次全国模拟考,和其他许许多多的普通高中生一样,他也想以此检验自己的水平。
“It’s estimated that about 10 million people go into coastal waters every year to…”
雨点劈劈啪啪似乎打在他的耳膜上,挤走了他所有的思考。他硬着头皮继续读文章:
“When the eco-tourists try to have a look…”
昨天,同班远藤同学的母亲无端遭遇车祸。当时她正坐在街边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做公司预算,一辆卡车突然冲了过来……
“Killer whales’ lives are greatly threatened…”
胃里一阵绞痛,不知是不是昨晚熬夜查案和复习的关系。工藤新一弯下身子,半伏在桌面上,左手按上那个抽搐不已的部位,冷汗浸湿了背后的衬衣。他咬着牙看下去:
“All this activity is causing people to show more concerns…”
卡车的方向突然偏离,刹车失灵,但刹车上并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加上卡车司机和远藤同学的母亲没有半点联系,更不用说有可能有什么过节了……所以,这怎么看都只是一场意外。
“Three new studies released this month suggest the interference…”
如果是意外的话未免也太巧了,连续三个月就发生三起如此怪异的意外。他想到图书管理员的话和那以后自己进行的调查,一切的结果都指向这样一个事实——诅咒似乎真实存在。
但这绝对不可能!他可是接受了十七年的唯物主义教育,从小就对妖魔鬼怪不屑一顾,对灵异传说嗤之以鼻,要他相信诅咒的存在就像是要他相信人可以自己飞上天一样。但在连续七十二小时几乎没合眼的调查和设想之后,他除了接受也毫无办法,毕竟自己的偶像也说了,“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那个再怎么不可思议,那都是真相”。
于是他也只好在心里骂一句“妈的十七年白活了”,然后继续对着英语卷子干瞪眼。
“whose population in the Puget Sound region has fallen from 98 to 80 in less than a deca…”
心脏骤然一阵抽痛,每一次跳动都猛烈地撞击着胸膛。工藤新一不禁闷哼一声,右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服。笔从手中滑落,滚过桌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名侦探?!”
黑羽快斗猛地回头,只见工藤新一已经整个人压在了桌上,身体紧绷,微微战栗。他豆大的冷汗砸落在试卷上,浸出一个个灰色圆斑。
“喂,你……没事吧?”黑羽快斗伸出手在工藤新一眼前晃了晃,然后轻柔地碰了碰他的额头。
渗着一层薄汗,但并没有发烧的症状。
工藤新一努力将眼神聚焦,勉强抬起头对黑羽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他刚想说自己没事,又一阵剧痛席卷了他,让他一时眼前发黑,意识像熔化的沥青般沉重粘稠,他的世界只剩下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痛。
喉咙深处泛起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意味着事故、死亡、杀戮……工藤新一不喜欢这种味道,虽然就像鲨鱼的嗅膜一样,他常常被这种气息刺激吸引,但它同时也意味着接下来的仇恨、误解和悲剧。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脏,充斥了血腥味,让他一阵阵恶心和窒息。
混沌中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轻拍着。他想和那人说话,张口却只是一阵嘶哑的呛咳,铁锈的味道从齿间涌了出来。
然后又一阵撕裂的痛在他胸口炸开,寒冷淹没了他的身体,让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和麻木。
“唔……”痛呼还未出口,他便软倒在课桌上。
他眼前最后的画面是黑羽快斗掀起波澜的湛蓝眼睛和不断开合的嘴唇。他想出声回应,或者哪怕只是眨眨眼睛也好,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实行大脑的任何一个指令了。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头歪在那人的肩膀上,额头贴着他的脖颈。他的身体被半搂半抱地拖出教室,那个拥抱很有力,手臂紧紧地环着,似乎害怕着失去什么……
这是他在昏迷前最后的感觉。
黑羽快斗一手抱着工藤一手替他撑着伞,他能清楚地听到工藤新一紊乱的心跳和轻而浅的呼吸,他的心脏似乎也随着怀中人的身体一同颤抖。大雨仍然倾盆,黑羽快斗大口呼吸着,感觉到水汽饱和的冰冷空气冲过他的鼻腔,刺激着鼻子一阵阵的痛……他又有了那种寒意侵袭全身的感觉。
“黑羽快斗同学,你这是要去哪里?”一道高傲清冷的声音。
黑羽快斗抬头:“红子?”
小泉红子一瞬间凌厉了声音:“他们说过,不可以再接近‘不存在的人’了。”
“竟然连你也相信那一套。”
“事到如今,再怎么痛恨魔法的你也不可能不相信诅咒的存在了吧。”
黑羽快斗无法反驳。
“就算是这样好了,现在违反游戏规则的可是你,”黑羽露出一个颇有风度的微笑,“你忘了吗?我也是‘不存在的人’,那么我和工藤同学的接触就是合规的。而你,魔女小姐,”黑羽快斗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小泉红子的眼睛,语气却还是一贯的温和,“你这样在考试中途跑出来挡‘不存在的人’的路,是不是违反规定了呢?”
小泉红子沉默着垂下头,良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你不是。”她轻声说,“‘不存在的人’,只有他。”
工藤新一无意识地蹙眉,短促呻吟了一声。黑羽快斗看到他脸色发青,感觉到的呼吸似乎更微弱了。他的身体开始战栗发烫,脸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心跳的节奏快而杂乱。黑羽不觉心下一紧。
“让开。”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坚定,像一匹蓄势的狼。
两人仍旧一动不动地僵持着,一瞬间,世界只剩下暴雨狂风的声音。过了许久,小泉红子终于静默地退到一边。
她垂下眼帘,任黑羽快斗从面前走过去。睫毛在瞳孔中投下阴影,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让死者……回归死。”
她的声音模糊在雨幕中,但黑羽快斗还是听清楚了。
“什么?”他停下脚步。
“没事,你到底走不走?”红子的语气再次强硬起来。
黑羽快斗静静注视了红子几秒,转头向雨幕深处走去。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刻,工藤新一微微撑开了眼睛。
“他咯血了?”灰原哀皱起眉头。
“是。”黑羽快斗正襟危坐在茶发小女孩对面,双手乖乖巧巧地紧握着放在腿上,倒好像他才是小学生了。
“嗯,确实挺危急的,”小女孩耸耸肩,“不过不用担心,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了。”
“不是第一次的意思是……”
“大概是解药的什么副作用吧,每次雨天就会发作得特别厉害。”灰原哀的语气很平静,似乎还有些无所谓的成分,只是眸底难以察觉地暗了暗,“就连和组织决战前夕也是这样。”
“明明叫他不要鲁莽行事,他还是吃了解药参与决战,拦都拦不住。”
黑羽快斗抿紧唇沉默下来,目光从眼角飘到身旁床上的工藤新一身上。
“他还要多久才会醒过来?”
“谁知道?”灰原哀拖长了声音闭眼起身,“好了,你在这里陪他吧,我去工作了。”
黑羽快斗百无聊赖地踱着步四处打量。这是工藤新一的房间,干净清爽,透出一种简洁的美感。黑羽拉开衣柜往里面望,大脑中勾勒出工藤新一穿上每一件衣服之后的模样,然后又恶趣味地为脑袋里的那个“闪耀新一”换了和服婚纱女仆装,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咯咯笑了起来。他慌忙捂住嘴,扭头去看床上的工藤新一,见后者仍然沉睡得安稳。便像好不容易藏住心中秘密的小孩子一样长出了一口气,合上柜门。
要是有机会一定要看到名侦探穿和服的样子。啊对了,干脆明年夏天升学考结束以后一起去烟花祭吧,还从来没有和名侦探出去玩过,如果不算天台“猫捉老鼠”游戏的话……但那样就还要等半年多的时间,干脆自己易容成名侦探然后穿着小裙子拍照,还能以此要挟他……可是总觉得好像差点那个味儿呢——不对不对,黑羽快斗你在想什么啊!
黑羽快斗使劲甩甩脑袋,继续他的“房间半日游”。他的目光落到书桌角的笔记本上,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将它拿了起来。
工藤新一的笔记就和他的房间一样简洁精练,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胶带或者五彩斑斓的墨水,但重点突出一目了然,字迹称不上是什么艺术品,但工整清晰,柔和里有三分棱角,认真中有一丝随意。
想不到令和的福尔摩斯竟然也是这样认真努力的三好学生,黑羽快斗吐吐舌头,随意地翻着便翻到了扉页。
笔记本扉页的右下角,用清秀的字迹一笔一画地写着几个字——
东京大学 刑事司法学院
扉页背面,还有铅笔密密麻麻写着的OKR表格,详细标明了目标成绩和具体分数拆分。
黑羽快斗想起工藤新一那些独自度过的课间,桌上散落的草稿纸和垃圾桶里的速溶咖啡包装袋,想起工藤新一咬着牙写联考卷的样子和他们一起迎着朝阳走向图书馆的那个早晨。他暗自揣测,工藤新一是不是也会在心里无数次预估自己升学考的分数,无数次幻想大学以后的日子……黑羽快斗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第一次觉得工藤新一也有和普通高中生一样的生活,去除了那段不太美好的经历和救世主的头衔,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的会憧憬未来的少年。
他的目光落到工藤新一的脸上,潮红仍未褪去,冷汗挂在颧骨上。少年的眉头紧皱着,似乎昏迷也并没有让他感觉更好受些。
黑羽快斗在他床边慢慢坐下,伸出手轻柔地刮着他眉毛的轮廓,抚平他紧皱的眉心……突然间,他感觉到一些异样,却说不清楚。
“……他还是吃了解药参与决战……”
“……就连歼灭组织前夕也是……”
“……每次雨天都是这样……”
一瞬间,闪电划过脑海,黑羽快斗想到了这种怪异感觉的原因——
歼灭组织之后,也就是自己和工藤新一坐在大厦楼顶长谈的那个夜晚,正是雨后初晴。
一阵彻骨的寒意窜过黑羽快斗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噤,心脏被骷髅一般冰冷僵硬的手紧紧攥住,挤压出血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不可能,他对自己说,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诅咒和魔法,“事出邪门必有鬼”。
然而,那个被瓢泼大雨割裂模糊的声音始终在他耳边回旋:
——“让死者……回归死。”
工藤新一意识渐渐回笼时,身体的剧痛已经平息了许多,他现在只觉得口渴,像刚吞了五包干燥剂似的。但脱力和头晕让他的身体无法动弹。他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和视线边缘处一个模糊的黑影。
“黑羽?”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尽管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但他很庆幸自己还能说话。
黑羽快斗僵硬地转过头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你……醒了啊。”
“嗯,”工藤新一不太习惯被别人热情地关心,但此刻他难受得不想多说一个字,奈何黑羽快斗又不知为何突然思维和行动都变得迟缓,并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也没有贴心地想到要端来一杯水,于是工藤只好从喉咙里勉强再挤出一个字,“……水。”
黑羽快斗却并没有立即起身,仍是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倒来温开水,将工藤新一的身体半抱起来靠在床头。
他的动作仍旧绅士而温柔,还细心地调整好了工藤背后靠枕的角度,就连眼神和表情也已恢复如初,但工藤新一还是捕捉到了他面具之下的不安与异样。
——黑羽快斗也想到了。工藤眸色暗了暗,也是,毕竟是自己认同和欣赏的宿敌,就连自己都有了八九分猜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只是看黑羽的样子,他或许以为自己没有意识到,或者认为自己没有听见小泉红子的话。黑羽快斗正纠结着是否应该告诉他,抑或者正斟酌着词句。工藤新一在心中淡淡惨笑一声,决定由自己引出那个两人都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他轻咳两声,撑着身子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黑羽快斗见状不禁皱眉。
“你又要工作了吗?”他的语气是真实存在的担忧,但其中又透出几分犹豫和不自然,“别把自己逼得太狠,先把身体养好。”
“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工藤新一冲他微笑着,在手机上操作几下,调出推特的界面,“从图书馆回来以后,我就去调查了十七年前的那一届高三B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黑羽快斗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一瞬间胸口发紧——他已经猜到工藤新一要说什么了。
“我看到了当年高三B班的学生春井鸣发在推特上的日记,其中有两处让我觉得很可疑。”
工藤新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被子,示意黑羽快斗坐过去。
黑羽快斗紧贴着工藤新一坐下,脑袋和他抵在一起,但他现在无暇顾及两人交织的呼吸,十七年前那名女生的日记在他面前划过,那一行行黑色平假名在他眼里扭曲,锁链一样束紧了他的喉咙。
【九月十三日
青野同学不慎从栏杆上摔下去了,虽然我和他没什么交集,但还是好难过。】
……
【九月二十七日
$@%*¥突然和我告白了,很开心,我之前也对他一直有好感。希望以后我们能永远一起走下去!】
……
【十月五日
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竟然又发生了意外……他们说这是诅咒,我好害怕,幸好有$@%*¥
陪我安慰我。】
……
【十月十八日
意外又发生了,一个月竟然发生了两次……但现在时间只过了两个月不到,接下来会怎么样……】
……
【十月三十一日
和$@%*¥出去约会了,但我们两人都没办法真正开心……】
……
【十一月九日
我最好的朋友的母亲过世了,该怎么安慰她……】
……
【十一月二十六日
第一次接吻。】
……
【十一月二十九日
刚刚听小慧说$@%*¥和远藤同学在楼梯上打起来了,好担心……怎么办?我该不该过去?】
【十一月二十九日
终于放学了,小慧和她男朋友要一起回家诶,我只能一个人回去了……也好想谈恋爱啊。】
“看到这里,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工藤新一停止了手指的操作,抬起头对上黑羽快斗的眼睛,“可疑的地方有两处,第一,春井鸣男朋友的名字不知为何全部都是乱码。即使这是因为春井害羞,不好意思写出男友的名字,但每一处的乱码都完全一样,这似乎不太正常吧?比起当场随便打乱码,刻意翻到前面的日记去复制粘贴不是更麻烦也很奇怪吗?第二……”
“就是十一月二十九日的这两篇日记,”黑羽快斗捏着眉心接上话,声音透出无力的叹息,“在第二篇中,她说自己‘也想谈恋爱’,但事实上她已经在和这位乱码先生交往了。”
工藤新一被“乱码先生”几个字逗乐了,咯咯笑着接道:“是,而且他们二十六号时刚刚接过吻,应该处于热恋期,春井不至于用三天时间和热恋男友分手然后立刻走出悲伤说出‘想谈恋爱’这种话吧?再加上在上一条中她也因为男友和同学发生冲突而十分担心,所以这时他们的关系应该仍然不错才对。”
“是啊,就算是已经分手了,她也应该在得知小慧和男友一起回家时表现出难过才对,而不是日记里这种情绪。加上她在之前的日记里也非常直率的写出了自己‘难过’‘害怕’这一类的词汇,所以她不太像是……嗯,你这种类型。”
“哈?‘我这种类型’是什么意思?”工藤新一弯着半月眼逼近黑羽快斗,伸手扯住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不轻不重地拉,“你倒是说清楚啊?”
“谁让你明明有事还嘴硬说没事嘛……啊疼疼疼!”
“还轮不到你来说我!”工藤新一放开手,清清嗓子,又恢复了推理时的冷静模样,“那么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推论:在远藤和这位不知名的男生争执的时候,远藤不慎将其推下楼梯,这名男生就这样不幸过世了,而在他过世以后,大家就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忘记了曾经和他一起经历过的一切,甚至就连他摔下楼梯时留下的血迹也消失无踪了。”
“的确,”黑羽快斗龇牙咧嘴地揉着脸颊,声音却是十分正常,“在之后的日记里,乱码先生再也没出现过,而且,意外和死亡也就此停止了。”
“喂,真有那么痛吗?”工藤新一偷眼瞟他,语气里带了一丝小心翼翼,“我没用劲啊?”
黑羽快斗一只手抚上胸口,长叹一声,刻意悲戚:“唉,心痛。”
工藤新一白他一眼,继续了自己的推理:“至于大家会忘记他,以及事件就此停止的原因,我想,就和那位魔女小姐说的一样——”
“因为死者回归了死亡。”
黑羽快斗定定地注视着他:“那时你……听到了?”
“嗯,我那时隐约有些意识,不过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他对黑羽歉意地笑笑,“这次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倒是没什么……”黑羽快斗欲言又止,但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工藤新一就再次进入了解谜模式。
“现在,我们可以得出三个结论。第一,”他伸出一根食指,“虽然这完全颠覆了我曾经的认知,但这个诅咒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很高;第二,”他抬起中指,“阻止事件发生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死死者,让一切回归正常。而在死者回归死亡以后,他原本应该已经死亡的那一段时间里的存在就会被人们忘记,他存在过的痕迹会被抹杀,即使用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他的名字也会被刻意模糊,让人无法猜测死者的身份。”工藤新一的语气透出难以掩饰的自信和骄傲,越往后说,他的语气越高昂,笑容越发明显地洋溢在脸上。
“第三,就是今年死者的身份。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就很可能是——”
——我。
这个字差一点就从他齿间冲出来,但他及时将它压了回去。尽管他和黑羽快斗明显已经心知肚明,但他还没有做好由自己挑明真相的准备。
但幸好死者是自己,工藤新一暗想,这样他就不用面对“电车难题”了。他不用提起匕首结束掉谁的生命,也不用为直接杀死一个人还是间接杀死五个人而辗转反侧。只是……
他用眼角余光悄悄瞥了一眼黑羽快斗——现在,陷入电车难题的人变成他了。
沉默许久,黑羽快斗终于闷闷地开口:
“我还是不相信。”
工藤新一瞪大眼睛:“我都已经接受了,更何况身边就有一个魔女的你?”
“谁知道小泉红子耍的是什么把戏?”黑羽快斗状似不屑地耸肩,“或许二十六年前的事件,十七年前的事件,还有今年的事件,也都是谁在捣鬼呢?”
“可你明明知道……没有那样的可能性。”
“你没有想到,不代表它不存在。”黑羽快斗的语气变得冷冽而坚定,凌厉了眼神紧逼着侦探的目光,然后,他叫出了那个他从未用过的,冷酷而毫无感情色彩的称呼,“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工藤新一。”
———TBC———
下半部分于五月四日23:59发布
上一棒:@空羽_
下一棒:@Coral
【新快】底牌(漆黑列车篇衍生/一发完)
|短暂失明梗出没
|原作向 漆黑神秘列车篇衍生
|短打一发完
/
晴空万里,微风和煦。
特快列车因车厢爆炸而紧急停靠在中途,站台毗邻着绵延不尽的苍翠丛林,微风拂过,眼底翠浪翻涌。
江户川身在陆续涌出的人潮中,眉心微蹙,等待着手中电话接通。
他并没有随阿笠博士和那几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走在一起,反而一个人看似不紧不慢的跟随在人群最后,一面目送几个孩子说说笑笑远去,一面渐渐放慢脚步,悄声将自己隐入一片阴影中。
直到对面传来一声微有些气急的“名侦探”,江户川将手机贴向耳边,眉头紧皱着,抬眼望向天空:“你那边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短暂失明梗出没
|原作向 漆黑神秘列车篇衍生
|短打一发完
/
晴空万里,微风和煦。
特快列车因车厢爆炸而紧急停靠在中途,站台毗邻着绵延不尽的苍翠丛林,微风拂过,眼底翠浪翻涌。
江户川身在陆续涌出的人潮中,眉心微蹙,等待着手中电话接通。
他并没有随阿笠博士和那几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走在一起,反而一个人看似不紧不慢的跟随在人群最后,一面目送几个孩子说说笑笑远去,一面渐渐放慢脚步,悄声将自己隐入一片阴影中。
直到对面传来一声微有些气急的“名侦探”,江户川将手机贴向耳边,眉头紧皱着,抬眼望向天空:“你那边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顺利……个鬼啊,要不是我把滑翔翼事先藏在车厢里,就差点被炸成黑炭了好不好?你到底招惹了多少危险的人物啊名侦探?”
对面的声音一点点清晰起来,听起来似乎依旧中气十足的,冽冽风声中,像只被气的张牙舞爪炸毛的小狮子。
看来怪盗已经从爆炸中全身而退,江户川脸上那不属于孩子般凝重的神情才逐渐缓和下来,步伐一瞬轻快,眼眸明亮带笑:“抱歉抱歉啦,听起来真是超惊险欸。”
对面轻哼一声,扯开嗓子,大大咧咧:“要不要这么没诚意啊你。”
江户川低笑一声,现在远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时候,他还未确认贝尔摩德已经离开,而周围也许还有组织埋下的眼线,他仍然对四周的情况都充满戒心。
天空中那星光似的一点雪白终于渐渐淡出,电话却没来得及挂断,那边有呼啸的风声,好像……滑翔翼仍没有降落。
江户川拉低了遮在额前的帽檐,耳边仍断断续续传来某人小声的碎碎念,原本是只是打过去同怪盗基德确认情况的一通电话,却在单方面听怪盗先生抱怨了一分多钟后仍没有挂断。
江户川能明显听得出,那人的嗓音是被浓烟熏过后的低沉沙哑,却好像依旧有用不完的活力,微微喘息着的急促尾音,夹杂着滑翔翼破空的凛冽声响。
他闭上眼睛,好像能浮现出那双湛蓝欲滴的双眸,和对方说话时露出那一对尖尖的小虎牙。
尽管这声音的主人曾几次三番从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又堂而皇之的逃脱,小侦探却也不得不承认,在确认对方平安无事的脱离险境之后,他心的确从高悬半空落下了。
嘴上却依旧调侃着:“我早就知道,你那样狡猾,是你的话一定会准备周全,对吧?”
电话那头,怪盗一声轻笑,似乎笑的连眼眸也弯起,几分无奈,几分洒脱。
“别想着什么扯平,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哦,名侦探。”怪盗的尾音有些急促,仿佛吸进肺腑的浓烟太多,还是止不住的咳嗽了好一阵。
伴随着重物着陆的声音,似乎终于降落。
“是是,欠你就是了,不会赖账的。”江户川从没发现自己竟可以这样有耐心,尽管从前怪盗也没少让他吃瘪,但这一回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哪怕自己方才在列车上算错一步,后果都不堪设想。
名侦探向来是恩怨分明的人,小偷么,自然与他势不两立,人情么,自然也一定要还。他举着手机在耳边,听见落地后怪盗基德的声音终于清晰柔和起来,不再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反而似被阳光烘烤的温暖又轻柔。
“然后呢?咳…咳咳…那位你们要保护的小小姐没事吧?”
似乎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问起这些,江户川愣了愣:“啊…她已经安全了,只是正昏睡着,现在正跟博士他们在一起。”
“那你要对付的那些危险人物呢?该不会现在还在你身边吧?”
江户川已然感受不到身周几方势力的纵横交错,眼看着前面少年侦探团的身影越来越远,却没有赶上去的意思,反而依旧慢悠悠的在后面煲着电话粥,一阵微风拂过,映入眼底的是站台下苍翠迭起的林海:“没有,在车站这么明显的地方,他们不会轻易现身,而且这一次,对方已然被摆了一道,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动作的。”
怪盗似乎终于松了口气,仿佛含着笑,淡淡鼻音下的声线愈发比往日温柔:“是吗,那就好。”
“名侦探,那我先挂……”
“对了!等等!”江户川也不知道此刻为什么急着打断怪盗,听对面声音忽然一顿,紧接着而来的是沉默,怪盗没说话,间或压低着闷咳一两声,却耐心的等他开口。
江户川也顿了两秒,才道:“你拿的那部手机,记得要还回侦探事务所。”
“啊……”怪盗愣了愣,好像不经名侦探提醒,他还真的把这件事忘了,他又再等了一会儿,似乎是总觉得名侦探还有未完的话,却没听到对方再开口,于是笑了笑道:“我当然会记得还啦,需不需要我替你变成某人去见一见那个“兰姐姐”呢?”
要说嘴欠,怪盗基德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次,却没听到预料中小侦探的气急败坏,他这才有些意外。
丛林中鸟鸣清幽,风拂过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发出海浪般的声响,怪盗停靠在大树底下,已经换回了自己一身日常装束,唯有单片眼镜还没来得及摘下。
他似乎也不着急,白手套也没摘下来,竟先不紧不慢的倚靠着一颗树干盘膝坐下了,想到手边的电话还没挂,又总想着逗一逗名侦探,便笑道:“喂……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是真的想让我再扮一次工藤新一吧?我可是要收出场费……”
话还没完,便听手机里传来那不太属于孩童的、冷静而带几分温和的声音:“基德,你现在在哪?”
清风徐来,头顶枝叶飒飒,怪盗难得也有怔在当下的时刻,聆听着风过耳畔的声音,一双眼眸微微瞪大。
“欸?”
江户川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要去找对方。
怪盗基德是很会明哲应变的人,像尝遍陷阱的野猫,更像一只心思细腻、狡黠聪敏的狐狸,任何险境总在他预料之中。
也正因为这样,那人才能一次又一次从他手底下逃走,可那副骄傲的模样,月色下满眼清澈明朗的笑意,却怎么也让人恨不起来。
这样的怪盗基德,又怎需他去关心?
然而此刻也许是直觉驱使,又也许是那场爆炸实在是超出他预计的危险,让他心中一根弦始终紧绷着。
总之,江户川看了一眼手机里许久才发来的定位,认命般轻叹口气,匆匆赶上博士一行人扯了个谎,还是毅然掉头向丛林中寻去了。
见到怪盗基德时,那人正悠闲的盘着腿坐在一棵大树下逗麻雀。
身后是这附近最高大茂盛的一棵古树,少年被无尽的碧色波浪簇拥着,眼眸含笑,手腕悬在半空,那平日里见了人就飞的麻雀在他手背上轻啄,圆滚滚的毛团儿一般,得寸进尺,面无惧色,啄够了,又扑棱扑棱翅膀朝少年肩头飞去,一点儿不认生。
怪盗就那样笑吟吟的逗弄毛团儿,也不知是不是太过专注,似乎对名侦探靠近的脚步全无察觉,阳光透过茂密的枝梢,只剩稀稀疏疏的碎金打落下来,有几束正好落在怪盗的发稍与肩头。
柔光之中,那笑容被映的朦胧而温暖。
直到江户川不慎踩到一颗树枝,那人这才愣了愣,笑眼微抬,手扶了下身后的树干,缓缓站起身来,语气一如既往轻快:“呦,名侦探。”
江户川见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一身日常装束,简洁的短袖T恤和长裤,单片眼镜万年不摘,只是镜片上隐有几道裂纹,他脚边放着方才装扮宫野志保的衣服,微微泛黑,却折叠的整齐干净。
没等江户川说话,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微笑道:“你是来拿这位小小姐的衣服和手机的吧,手机还好,只是衣服被火舌烧到,实在不成样子了,抱歉啦。”
江户川望着怪盗,眉心微蹙,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没有回答,更没有接过那只手机,只是直望着怪盗的眼睛,冷静问道:“你怎么会挑这里降落?”
总不会是来欣赏丛林风景的吧。
“……”怪盗基德挑挑眉,似乎对江户川的敏锐有一些无奈,掩唇轻咳一声道:“大侦探不会是觉得我身上还藏着什么宝石吧?又或者以为……我接下来还会去什么地方踩点?既然这么不放心的话……要不要过来搜一搜身?”一边说着,一边笑盈盈张开了双臂,从容不迫。
怪盗微微垂眸,一只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湛蓝欲滴。
江户川愣了愣,那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上前几步,目光正与怪盗基德瘦削的腰身平行,他抬起头,心中不解,怪盗这样活泼好动的人,这会儿竟然倚在大树下,半晌都未挪动过一步,最多也不过说话时换一边肩膀靠着树干支撑身体……好像是,身处在黑暗之中,在刻意小心避免着行差踏错。
怪盗还在絮絮念叨着,江户川心头却一道念头闪过,一时有些懊恼,他早该察觉到的。
抬眸,正对上怪盗些许茫然的一双眼:“喂,你的眼睛怎么了?”
片刻的寂静,蝉鸣过耳,风声如琴,深林中是盛夏里难得的清凉。
怪盗竟一瞬安静了下来,话停在半截,他愣了愣,眼眸轻瞪,好似微微惊讶,却转瞬又似笑了,又是那种将一切预料的淡淡笑意。
单片眼镜长长的细绳悬着吊坠摇晃在他洁白颈侧,他垂眸“望”着眼前的江户川柯南,却又好似只是盯着空虚,未被镜片遮挡的一只眼睛乌湛湛的:“还是让你发现啦。”
语声轻快到让江户川觉得他又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可他伸出手到怪盗面前晃了晃,发现对方的眼中没有任何反应。
怪盗像是察觉了眼前人的小动作,竟然还贴心的弯下腰,一派天真配合的样子,江户川瞧着他脸上盈盈狡黠的笑,一时气闷。
“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江户川发现他的好耐心和好脾性总会在怪盗基德这里失灵,不是被戏耍后的恼羞成怒,就是在看到这人一点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后的急躁焦心。
可是仔细想想,怪盗基德好与不好与他何干?
他看不见了不正好?一副手铐给他铐上牵到警察局去。
而发狠的话也只不过在心里说说罢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牵住怪盗基德垂在身侧的手。
被火舌撩到的白手套指头上破了几个洞,露出对方圆润好看的指尖,他摸到一手冷汗。
江户川觉得心口有些发堵,难道仅仅是因为怪盗基德这次是为了他深陷险境而感到愧疚吗?
又还是突然意识到……哪怕怪盗基德这次并非因为他而落得这副狼狈模样,他就真的能够……毫不犹豫的将这人逮捕归案吗?
像是察觉到江户川柯南平静下的心潮涌动,在被牵住手的那一刻,怪盗这才真的有些惊讶,他蹲下身子,凭直觉用目光寻找名侦探的眼睛,只是他一时难以适应黑暗中的知觉,这些动作落在江户川眼里,还显得有些茫然生疏,似乎……
还有一丝丝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感觉到对方是真的紧张起来,怪盗基德这才收了笑意,眸色转瞬认真,温声道:“只是因为刚才车里爆炸的突然,我逃出来的时候,好像是头撞到车门边缘上了,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才短暂性的看不见了吧……我操控滑翔翼与你通话的时候,察觉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这才临时降落在这里……名侦探,不用担心,这种情况会慢慢自行恢复的。”
江户川只是默然望着眼前的人,眉心深蹙,明明方才还那样理直气壮的要他还人情的怪盗,真到这时候,却又好像句句话都在撇清关系,一个眼神都怕自己愧疚。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怪盗。
而怪盗基德并不知道方才江户川的心中闪过那么多情绪,如同一瞬掀起的暴风雨。
他眼前是茫茫深邃的黑暗,耳边唯有风声与蝉鸣,和江户川安静有序的呼吸声……这无法从容掌控一切都令他心绪凌乱,不知为何,心底竟微微生出焦躁。
下一刻,温热的气息欺近他脸庞,单片眼睛的边缘,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怪盗浑身一震,眼眸瞪大,连呼吸都失了方寸,眉头紧皱着立刻要起身,却被江户川轻轻按住了肩膀。
对面人低声笑了笑,语气中,是不属于孩子的沉静柔和:“我没有想摘下你的眼镜……只是你脸上有一道伤口,你自己都没发觉么?”
怪盗眨了眨眼睛:“有吗……喂等等……疼!”
未等他反应,只觉脸颊上传来一丝痛楚,有什么绷带一类的绵软东西被指尖压着,稍用了些力气贴在他伤口处。
“轻点啊你名侦探…就这么大力气是吗……破相了怎么办?”他眼睛看不到,只是凭直觉感到,眼前那小鬼一定一脸得意。
怪盗有些气恼,却听江户川下一秒笑道:“这下我们扯平了,怪盗先生。”
“……”怪盗立刻想起那一次在遇难的飞船上,自己也曾颇带调侃的将那写着少女心事的OK绷贴在名侦探脸上。
回忆不算久远,如今想来,依然会为那时手忙脚乱闹出的无数笑话而会心一笑,他一脸无奈的摇摇头,眸底却笑意温和。
这小子,有够记仇的。
江户川望着怪盗脸上轻快明亮的笑容,微微一愣,片刻才道:“刚才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可不是会趁人之危的人,就算我要揭开你的真面目,也不是在这种时候。”
怪盗基德缓缓站起身,虽没说什么,唇边却噙着笑意,显然十分开心。
“不过说真的,没想到你会弄的这么狼狈。”江户川这才发觉,怪盗手肘与手臂内侧也有好几处擦伤,乃至膝盖处都隐隐约约透着血色,他不觉皱起眉头。
怪盗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弯下腰随手拍拍身上沾的草屑泥土,甚至还蹦哒了两下,没事儿人一样笑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战斗力爆表的超人啊……不过这点伤确实对我没什么影响啦,你不用担心。”
江户川愣了愣,在怪盗如此坦诚的面前,一句违心的“我才没担心”,终于还是咽下去,他牵住怪盗基德的手,握紧在小小的掌心里:“走吧。”
怪盗微微一怔,却下意识跟上了眼前人的步伐,也许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连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茫然乖巧:“去哪?”
为了配合怪盗,江户川将步伐放的很慢,沉声道:“你不是约了助手在出口见面吗?自己摸索着走很慢吧。”
怪盗不得不佩服了,眼眸微弯,发出小小的惊讶声:“厉害,这你也能猜的到欸。”
江户川:“……别用那种哄小孩子的语气。”
怪盗基德:“……抱歉抱歉啦,不自觉就……”
他对小孩子总是格外温柔有耐心的,时而会忘了眼前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十七岁高中生。
也幸亏是江户川柯南,要是被工藤新一这样牵着手,那画面怪盗怎么想都觉得没眼看。
脑海里稍微勾勒一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江户川回眸,似是觉得这家伙绝对在酝酿什么恶作剧,挑眉道:“想什么呢你?”
“我在想……假如是工藤……”
话音未落,树林中一阵窸窸窣的响动,两人反映及快,顿时收声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那声响越来越近,怪盗基德倒不怕什么,只是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越来越紧,汗涔涔的,他有些惊讶,从未见过那个小侦探如此紧张。
会是列车上那些人么?
那些危险的家伙,就是让工藤新一如今不得不以这副身体隐匿生活着的罪魁祸首吗?
忽然,离他们不到十米的丛林中,一阵脚步声传来。
怪盗基德的反应似乎未受失明影响,在察觉到有人靠近的那一刻,立即神色微变,单手拎起名侦探圈入臂弯里,弯腰快跑几步借力,便如飞檐走壁的小豹一样,悄无声息蹿入一旁茂密的灌木丛内。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中,却似乎是被撞到哪里的伤口,等到蹲在草丛里,江户川才听见身后传来一丝夹杂痛苦的轻微抽气声,他立即回头,才见怪盗紧抿着嘴唇,笑容勉强的有些挂不住。
对方额头上渗出丝丝冷汗,半跪在草地上的一只膝盖下氤出暗红的血色。
他一惊,却知此刻不能出声,望着怪盗紧蹙的眉头下一双失去神采的双眸,江户川忽然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每一下,都莫名刺痛。
直到不远处那脚步声停住,江户川才听见怪盗伏在自己耳边的声音,低沉,冷静,像一颗等待出膛的子弹:“名侦探,会是列车上那些人吗?”
那样危险的人物,与普通人所处的世界天差地别,可怪盗却熟悉的很,他就是追逐着这样的人,才不得不将自己坠入进黑夜里。
江户川这才发觉自己几乎快要将怪盗手上的白手套扯下来了,单薄的布料被他紧攥成皱皱巴巴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眉心紧拧,低声道:“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们……”
“听我说,名侦探,虽然不知道你在列车上让我应付的都是什么人,不过能确定的一点是,那都是一群极其危险的亡命之徒……我身上还有一颗烟雾弹,至少能撑得住一刻钟,一会儿你趁机跑……”话到一半,怪盗自顾自摇头,轻笑一声:“也罢,就算我这么说,你这样的人,恐怕也听不进去……”
“你知道就好。”江户川笑了笑,却有些难看,也许怪盗方才浅笑着让他独自逃走的时候,那一瞬的惊诧与震颤,还未从他脸上退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上去只有一个人,怪盗紧紧将名侦探圈在怀里,二人一动不动,呼吸轻屏,如同石化,江户川的目光却不由落在怪盗跪在草地的膝盖之下,草色也被染的殷红,如同染在他心头。
“名侦探。”寂静中,怪盗忽然低声唤他:“在列车里你请求我的时候,真就不怕你身上那许多秘密被我知道吗?你当真……信得过我?”
江户川怔了怔,却没有说话,他感觉怪盗伸手去摸腰后的扑克牌枪,惊讶道:“你的眼睛不是?”
怪盗低声笑了:“眼睛不行了,还有耳朵呢,别小瞧了我,名侦探。”
时间似乎停滞在这一刻,被放慢无数倍,一分一秒,都漫长无比,直到江户川悄然举起手上的麻醉针,对准不远处响动阵阵的草丛里,准备按下。
直到那棕色的帽顶自草丛内小心翼翼冒出来,紧跟着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江户川愣了愣,这老人家……他似乎从哪里见过,而怪盗听得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越来越熟悉,终于心下松了口气,轻笑一声:“是我的同伴来了。”
这一口气松掉不要紧,整个人也如同竭力,膝盖上紧绷的力气一卸,身体也随之晃了两晃,江户川从怪盗臂弯里一跃而下,及时扶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道:“没事吧,基德?”
怪盗借着他的搀扶站起身来,左腿膝盖上一大片血色,一瘸一拐的扶着名侦探的手走出树丛,虽然狼狈,也是狼狈的潇洒,脸色都白了,却还咬着牙摆了摆手,笑说“不要紧。”
江户川知道他是怕老人心疼。赶上前来的那老人果真还是红了眼眶,满眼都是不忍,怪盗上前与他说了几句话,语气近乎软绵绵的撒娇,不就是个面对长辈调皮捣蛋求原谅的孩子?
江户川觉得新奇,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那竟是……那个怪盗基德么?
直到寺井退远几步等候,江户川才见怪盗回身,面对一颗大树,神色温柔……
江户川哭笑不得:“……”
他上前握住那人的手腕,将他身体轻轻扳向自己,怪盗愣了愣,后知后觉:“啊……你在这边啊,果然还是不太能适应。”
他笑了,背靠在一颗树干上,笑的如释重负:“幸好刚刚只是虚惊一场,真可惜,看不见名侦探此刻的表情呢。”
话音刚落,便听对面人轻声开口。
“你是我的底牌。”
怪盗基德一愣,难得眼眸中露出几分诧异神色,他的心头微震,低头时,身在沉沉漆黑中,指尖更清晰的感觉到小侦探手心的温度。
那温暖不止是来自江户川柯南,更是来自十七岁的工藤新一。
来自那个与他同样背负着无数秘密与苦衷,日复一日在黑暗中执着前行的少年。
“你刚说……什么?”
怪盗基德很少如此失态,如今正好将一切都推给失明,他可以不用从容,不用装作一切都尽在掌握,他只是个十七岁少年,是不为人知的黑羽快斗,悸动和真心都来的热烈汹涌。
江户川柯南望着他的眼睛,也许真的只有在怪盗基德短暂的失明中,他可以放任自己眼底所有的情绪,是紧张,是坦诚,是羁绊与相惜……他笑了笑,平静的声音,在怪盗此刻敏锐了数十倍的听觉下,如同掀起一场无声的海啸。
“你刚才不是问我信不信得过你吗?我只回答这一遍……你听好……”
“这一次在列车上,你就是我的底牌,是我最信任的、也是唯一的底牌。”
微风拂过丛林,头顶枝叶婆娑,温和,又柔软。
怪盗没有说话,眼眸微微瞪大,只因不知该说什么,他太容易感动,太容易动情,他的心太容易柔软,太容易在一瞬间,就忘却一切的跌跌撞撞,只会记得那些温暖,和真诚。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改不掉,也不想改,如果眼睛看得见,他马上就会给小侦探一个喘不过气的拥抱,给他变一束玫瑰,一把糖果,用尽他所有的浪漫,与温柔。
可怪盗不知道的是,他低头微笑的样子,在名侦探眼里,已经是比此刻微风拂面,还要温柔百倍了。
江户川最后没忘记嘱咐怪盗:
“眼睛要尽快去医院看,还有……下次再卷进什么棘手的事件里,可不要自作聪明的明哲保身了,别再像这次似的被人捉住把柄,到头来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怪盗微微一愣,在寺井的搀扶下停在原地未动,直到听见江户川走远的声音,仿佛是如梦初醒,这才弯腰用手捂住膝盖,垂下眸子,淡淡一笑,如风随心动,尽是温柔。
“原来聪明如名侦探也推理不出来,就算没有被你抓住把柄,我又怎么可能……对身处险境的你的请求…置之不理呢……”
“真是个……笨蛋侦探啊。”
-end-
彩蛋:有关后续还手机的二三事,可戳XD
万里犹比邻
*逍遥友情向,逃猜点梗 @靖墨
*战损;含逍芙;多私设
烈烈旌旗在黄沙之中曳动,撕扯着早已破碎的山河,角声伴着鸿雁在穹苍之上鸣响,哀然顺着瑟瑟秋风剐着紧闭的城门。
连着三日,这潼关之下的血战一次比一次来得激烈,夕阳惨淡,血色溅上黄土夯就的外墙,干涸后暗得刺目。
关内气氛如山雨欲来前乌云压境一般沉闷。死守半月有余,如今剩余的守城兵力十不存一,城门已被撞出了半个缺口,风从外边灌进来,倒像是要吞了人的样子。
“别站在风口,往旁边躲躲风,别冻着自己。”
城中走出的人正是留下在守在此城的...
*逍遥友情向,逃猜点梗 @靖墨
*战损;含逍芙;多私设
烈烈旌旗在黄沙之中曳动,撕扯着早已破碎的山河,角声伴着鸿雁在穹苍之上鸣响,哀然顺着瑟瑟秋风剐着紧闭的城门。
连着三日,这潼关之下的血战一次比一次来得激烈,夕阳惨淡,血色溅上黄土夯就的外墙,干涸后暗得刺目。
关内气氛如山雨欲来前乌云压境一般沉闷。死守半月有余,如今剩余的守城兵力十不存一,城门已被撞出了半个缺口,风从外边灌进来,倒像是要吞了人的样子。
“别站在风口,往旁边躲躲风,别冻着自己。”
城中走出的人正是留下在守在此城的杨逍。
自从战三渡后,他心脉受损,靠着张无忌一身深厚的九阳神功,才好全了三分,但也叮嘱他平日里不可多忧心,多思虑,动武也要能少则少才是。
眼下也到了反元大业的关头,杨逍不愿明教的兄弟替自己多担一份心,索性就留在潼关分坛处理教务。当初他同纪晓芙三月相守的木屋也就在此地,日里他顺着窗口往外望,还能看到篱笆的一小角。
谁知战火一旦点燃,就跟疯了一般大肆蔓延,明教大军先取山东,撤其屏障,而若要想进攻大都,一捣黄龙,则须先定河南,死守潼关。
故而潼关势必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张无忌,韦一笑等人担心他现下的身体,都想要让他往安定好的山东先避一避,就连与他向来不合的五散人,包括周颠,也飞鸽劝过他离开,可他却不愿走。
这里有他最衷情入骨的回忆,也有他最难以割舍的感情。何况他在这里住了也一载有余,如今潼关有难,他也不能就此退避,袖手旁观。
“左使大人别担心,我们不冷,倒是您别冻坏了身子。”
守城的士兵往右边又暗暗踏了一小步,用身体把风口挡得严严实实的。杨左使的身体如今并不算太好,从前的旧伤和着这一次的一场大病一起发作,这样的天气出门也得多披一件大氅,免得寒气入体,更加难办。
杨逍如往日一般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袍,所披的大氅领口带着黑色的软毛,遮住他的脖子,也映得墨色的眸子愈发深湛。
“哪有这么金贵,”他笑了笑道,“别听范遥那家伙瞎说。”
不放心杨逍,范遥同教主请命,跟着杨逍一道留在了潼关,明教光明左右使齐聚的盛况,倒是在潼关现了好几个月。
“那我可要再瞎说一句......”不远处传来足靴踏地的声音,正是范遥往这边奔来,恰好听到了杨逍方才的最后一句话,杨逍正有些嫌弃地想要说他几句,却听范遥气息不匀地接着道,“河南拿下了。”
“什么?”杨逍猝然一惊,伸手就夺过被范遥抓在手中的军报,大印殷红如昨,显然是急送来的消息,杨逍瞬间也顾不上同范遥计较其他的,“这事,城里可都知道了?”
“来之前,我已经让他们抄送全城,壮壮士气,”许久了,范遥都不曾露出过一个如此开怀的笑,“河南既定,元军羽翼已断,只要我们守住了潼关,天下形势,就入我掌握,元都势孤援绝,不战可克!”
杨逍在脑海中飞快地重新勾勒了一遍现下形势,唇边也露出一抹许久未见的明媚笑意,只这笑意之下,或还有强压下的忧色,“三天,只要再守三天,援军便可至,潼关便无忧了。”
三日。
三日又三日。
比起前一个三日的惨烈,这一个即将要守的三日似乎多了几抹启明的曙光。
河南的捷报已经抄送了全城,整个潼关渐渐涌动着风龙云从的暗势,发狠地想要撕开那片压抑已久的天穹。
第一日,城中仅剩不多的箭矢几乎绝了,血染透了半座城墙。
第二日,城内的百姓临时自发组成的义军咬着牙顶上,暮霭狰狞而阴森。
第三日......
杨逍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一身暗黑色的战甲将他本就渊亭岳峙的气韵打磨地愈发沉稳,飞矢已然用尽,他所幸扣着弹丸大小的石子,手中劲气一放一收,瞅准着元军的脖子猝然划去,带起一大蓬淋漓的血雾。
杨逍内力不比当年,故而只先寻些夫长来杀,或是应急着救人。
马声嘶吼,阴云笼罩,金戈声彻,如弦裂空。
“这样下去不行,”范遥从西边奔来,半边战甲沾满了黄泥,不知是否是在地下滚过一遭,“西边的缺口已经很大了,恐怕很难撑过下一个时辰。”
天色渐暗,黄云覆空。
杨逍望着北面绵延的秦岭,潼关之上蹈生,蹈死的战士们,下了决心。
“我们出去一战。”
“大哥?”
忽然下这样的命令,范遥有些讶异,但却很快地明白了杨逍的意思,援军就在这几个时辰来,以攻为守,或许还能再多拼杀一阵,他很快转而点了点头道,“我去外面,你在里面掌握大局,我们互相配合......”
“遥弟,”杨逍望向范遥,神色平静无澜,但相识几十年,范遥能够明显地感知到,杨逍此时心绪的起伏。
太久了,自从他同纪晓芙分离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总把心事压在心底,可偏偏许多事又做的叫人挑不出错处,叫他想劝也不知如何劝起。
“我去。”
杨逍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依旧屹立着,即使歪也不曾倒过的战旗,范遥如何还不明白杨逍心中所想,主帅亲自出城出战,一定会将疲惫不堪的士气重新点燃,这潼关已经撑不了多久,正需要这样的猛药下一剂,再搏出一条生路来。
“一起去。”
范遥咬牙,做出了退让。
霜日明霄水蘸空,鸣鞘声里绣旗红。
朝朝马策,关门大开,杨逍一身披挂戎装,纵马奔出,夕阳在身后高悬,余晖亦如刃刀,劈天斩地。
他的身后,是守卫家园的战士,是不堪欺辱的百姓,是揭竿而起的义士,是目光坚定的人们。
纵日月无光,尸骨累累,遍地殷血,斗争之心,不改如初。
欲倾天上河汉水,净洗关中胡虏尘。
剑乃轻灵之器,适宜江湖武林,而枪乃战场之王,正宜今日所用,故而杨逍也换作长枪在手,几个回合间就将数名元兵挑落马下。范遥驱马亦跟在近前,眼底的傲气有如当年闯荡江湖的模样,灼灼逼人。
许多年前,这一对被武林中人称为“逍遥二仙”的明教光明左右使初上光明顶时,或许眼底埋着的就是这样一股恣肆逍遥的傲气,像是宝剑初淬时的寒光四射,又如龙腾跃潭时的逸兴如飞。
当年的他们,一同埋酒,一同对剑,一同拌嘴,一同大醉,一同并辔打马,又一同支撑起明教煌煌一片长天。
命运从来不由人,百般原因,杨逍下了光明顶隐于坐忘峰,暗中却仍守着明教,守着那坛最初燃烧在心底的圣火,维持一切事务的正常运转;范遥下了光明顶远赴西域,不惜自毁容貌做那个在关键时刻能够里应外合的内应。
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他们是明教最锋利的剑,最坚韧的盾,最冷静的大脑,最无私的凭依。
“没想到倒在今日,找回了当年一同对敌的感觉。”范遥一声长啸,纵马疾驰,长枪如雷霆万钧之势洞穿眼前一名元兵的胸口。
杨逍刚刚挑开一名元兵的喉咙,血溅了半幅马鬃,他低低笑了两声,回道,“那是后来敌手太差劲,都不需要我们联手。”
“你这个人,自负是永远改不了啦。”
范遥同杨逍对视了一眼,竟一同笑了出来。
一别经年,兄弟间的默契一如往昔,石不可转。
铁马金戈,向来青冢黄昏路。与子同袍,不妨看试手,补天裂。
太久未曾适应这样激烈的战斗,杨逍不免犯了旧伤,心脉处隐隐开始有些痛楚,他明知这是更加严重的征兆,可此时情状,他不愿理,也不能理。好在深厚的内力犹存,他尚能靠着内力强压下几分,但几番对枪之际气血翻涌,搅得他心口一抽一抽地疼痛,连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你旧伤犯了?”范遥一个回枪之际瞥到了杨逍苍白得可怕的唇色,顿时策马回身,大声吼道,“你先往回撤,这里我替你挡着。”
“不用,”杨逍一口回绝,转过眼看见范遥的左臂有鲜血正往下滴,皱眉道,“挂彩了?”
“那也比你现在的脸色好一些,”范遥不在意地一边答,一边张目望着前方的阵势,同样在心头算着援军到来的速度,忽高声曼吟道,“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
擒贼先擒王。
一骑突奔,顿时纵马朝被元兵拥在中间的将领飞驰而去,一柄长枪如同扫雪,势不可挡,那元军将领却也并非池中之物,顿时亦纵马而起,双枪相交,火光四溅。
战场不比单挑,众多元兵又聚拢形成一个拱月之状,护住领兵的将领,眼见范遥要身陷其中,杨逍乘势而动,一杆长枪亦魂定入军,势如江海凝清光。
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
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过去他却不信。若天真能一视同仁,那么他的爱妻如何会身死,留下他和不悔相依为命,那么这残暴元室为何还能苟安得存,占有四海?
不若与天一搏。
不悔安然长大,河南已定,大局将成,至于今日是生,是死,杨逍早已置之度外。
“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杨逍强忍着喉间要涌处的腥甜,瞅准范遥为他所挣出的间隙,掷出最后一石,将元军将领击落马下,远远地,他听见了援兵的马蹄声响,嘴角缓缓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前却渐渐变得黑了下来。
他晃了晃,几乎要从马上坠下。
冷箭从远处飞来,好像冲着他的心口。
又有一个影子,替他挡下来了。
失去意识之前,杨逍好像听到了亲兵喊范遥的声音。
潼关。
潼关里有一座山明水净的院落,那里埋葬着杨逍的全部爱情。
院落旁后来又建了一座小坟,那里埋葬着杨逍的全部友情。
院子里树成荫花成团,杨逍不怎么花心思打理,兀自也长得很好。
更多时候,他只是穿着他那素白的袍子,坐在从前晓芙为他做的轮椅上面,摩挲着上面的每一道刻纹,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那个傻丫头,曾经他为了多留她几日撒下了谎,她就花心思忙了许久真给他做了轮椅出来,没想到,倒在今日真派上了用场。
“我这一生,平平淡淡,唯一轰轰烈烈的,就是这一生的爱情,和这一生的友情。”
次年,国号大明。
拟歌盗相思(壹)
*盗圣逍x捕快芙
*朝代架空,ooc,不喜勿入
壹.
杨逍第一次见到纪晓芙,是在大雨淋漓的晚上。
路上的公子和姑娘都撑着油纸伞,走上青砖石桥之时小心地抬高步子,动静如画中诗,诗中画。
檐角青黛,雨帘绵绵密密地布在屋前,屋上却陡然发出哗哗的响声,一个黑影在屋顶上踏着松而不落的瓦,如同出鞘的霜刃,急急向远方奔去。
他披着蓑衣坐在一棵大树之上,远远瞧见了也只当是个下酒的趣味,饶有兴致地瞧着那不厚不薄的靴底踩出泥水四溅的水花,锻炼眼力一般,他又凝眸看了几眼,数明白了黑影手中长剑上挂着的,已被淋湿粘聚的剑绦究竟有几细几粗。...
*盗圣逍x捕快芙
*朝代架空,ooc,不喜勿入
壹.
杨逍第一次见到纪晓芙,是在大雨淋漓的晚上。
路上的公子和姑娘都撑着油纸伞,走上青砖石桥之时小心地抬高步子,动静如画中诗,诗中画。
檐角青黛,雨帘绵绵密密地布在屋前,屋上却陡然发出哗哗的响声,一个黑影在屋顶上踏着松而不落的瓦,如同出鞘的霜刃,急急向远方奔去。
他披着蓑衣坐在一棵大树之上,远远瞧见了也只当是个下酒的趣味,饶有兴致地瞧着那不厚不薄的靴底踩出泥水四溅的水花,锻炼眼力一般,他又凝眸看了几眼,数明白了黑影手中长剑上挂着的,已被淋湿粘聚的剑绦究竟有几细几粗。
“喂,帮我看一下他。”
没过多久,那道提着剑的黑影竟折返了回来,还带着一个被困得结实的男人,一松手砸在地上。
枝梢颤了颤,杨逍无辜地拽了拽自己的袍角,生怕那溅起的水花殃及池鱼,再一眨眼的功夫,那黑影已经朝着另一头飞奔而去。
轻功不错。
杨逍一边思忖着,一边一个轻跃就下了树,树旁的泥被雨浇得稀烂,但杨逍落地时却丝毫不沾,手中折扇一扬,挑起了那被捆之人的下巴。
借着淡淡的月色,隐约见到那人带着胡茬的下巴,不断闪躲的眼神。
“刚刚那个,是你仇家?”
男人挣了挣,却只在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显然是先前已被人塞了嘴。
杨逍略一勾脚,足尖踢起一颗小石子,击落他嘴里的巾团,男人嗬嗬了两声,眼珠一转刚想开口,就见杨逍目光冷冽地看着他,叫他原本在肚子里编好的一系列谎言都说不出口。
“不......不是。”
“求您和那位大人说清楚,我真的只偷了三两银子,别的不是我拿的。”
男人的目光中露出哀求之色,杨逍却像是未见到一般丝毫不为所动,挑眉道,“那位大人?这苏州府还有一位女捕快?”
方才寥寥几面,杨逍已然看出那黑影是个女子,而他初来乍到,对苏州的官府情状不太了解也是情有可原。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神色也有些懊丧,“玉面阎罗,这苏州城里的贼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谢了,”杨逍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又踢起布团塞回男人的嘴里,再拍了拍,姑且做个一切如初的样子,声音混在雨中亦是悠然,“忘了先说一句,我和那捕快,不认识。”
起先不认识不代表始终不认识。
纪晓芙回来之时,身上的黑衣已经湿透,束在脑后的发也不断地向下滴着水,将另一个人男人“啪”地丟了下去。
排排坐,吃果果。
你一个,我一个。
只不过这果不是好果。
两个被逮住的男人大眼瞪小眼,互相苦笑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玉面阎罗,久仰久仰。”
杨逍将方才得到的消息开口说出,道着久仰两个字也面不改色,他抬眼便看见那姑娘将雨中的两人拖到树下稍微避点雨,而后拧了拧袖口和衣角,一边道,“我是纪晓芙,刚上任捕快三天,没什么好久仰的。”
刚上任三天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了?
杨逍将要出口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中,面上却丝毫不显,风轻云淡地转过话题,“把人交给我这个不知底细的人,这么放心?”
“这两个贼人要有你这样功夫的帮手,至于这么容易被我逮到?”
纪晓芙早就看出这先前蹲在树上的人武功高强,起码不在她之下,若说是替他们放哨的,那可太抬举这几个贼人了。她本是当地好人家的孩子,从小也不缺衣短食,做个捕快也是同家里人磨了十几天才应下的,自来觉得这世间美好地很,也未曾将杨逍往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身上构想。
“说不定呢?”
杨逍披着蓑衣站在纪晓芙的面前,却教他穿出了一种独立尘霄的清冷之感,他看向她的眼里明明带笑,却不达眼底,分明无雾,却难以看清。
纪晓芙哼了一声,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叫她收回腰间,手中握着的变作一根淡金色的长鞭,鞭身不粗不细,但看上去像是有点年头的东西。
她一边摩挲着手中的鞭子,一边道,“那我就将你一起绑了去。”
“鎏金蟠龙鞭,好家伙!”
杨逍一眼便瞧见了纪晓芙手中的长鞭不是凡物。传言说汉阳纪家曾经出过一个手握乾坤的将军,后来奉皇命戍卫边疆,一条鎏金长鞭威风赫赫,震得数十万大军不敢渡河,后来被奸佞所污,纪家举家迁徙避撄,谁知这长鞭竟没有随纪老将军入葬,而是代代传了下来。
“有眼力!”纪晓芙刚赞了一句,却听杨逍笑道,“若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我这盗圣之名岂不是白叫了?”
“你......”
纪晓芙拿着鞭子的手顿在空中,骤然听闻之下脸色微变,而被丢在下边塞住了嘴的两个盗贼忽然眼里冒出了光,也直勾勾地盯着杨逍。
这位江湖上被传得越来越神的盗圣向来都是天下盗贼们崇拜的对象,却从未有人见过这位盗圣的真容,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大剌剌地坦明自己的身份。
故而两名盗贼的眼神逐渐又变作怀疑,却见杨逍身影一闪,一旁遮下阴影的芭蕉叶还未晃动,纪晓芙挂在腰间的长剑已然到了杨逍的手上,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反应过来时只见到剑影在眼前晃了晃,白衣披蓑的背影逐渐淡远在视野之中。
“明日午时,楚天楼西,杨某恭候。”
【严江】仰光
☆1.75w+ 破案向
☆ooc是我的幸福是严江的
☆逻辑性不强 较真就你对
“xx小区一间出租屋内发现一具尸体。”严峫站在门口吐了口烟,“已经确认身份了,殷驰,男,十八周岁,刚参加完高考。”
他掐了烟,穿上鞋套刚要走进屋子,一个少女被警员带了出来,她眼神充满戒惧,身体还有些微微发抖。
严峫嗤笑一声,扯上手套,大步走了进去。
少年的尸体已经从绳子上解了下来,脖颈一圈青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那条连衣裙对青春期正窜个子的男孩子来说还是太短了,本来设计的能遮到女孩膝盖下的裙摆,只堪堪遮住了他的大腿部。
好几页遗书散落在地上,严峫弯腰拾......
☆1.75w+ 破案向
☆ooc是我的幸福是严江的
☆逻辑性不强 较真就你对
“xx小区一间出租屋内发现一具尸体。”严峫站在门口吐了口烟,“已经确认身份了,殷驰,男,十八周岁,刚参加完高考。”
他掐了烟,穿上鞋套刚要走进屋子,一个少女被警员带了出来,她眼神充满戒惧,身体还有些微微发抖。
严峫嗤笑一声,扯上手套,大步走了进去。
少年的尸体已经从绳子上解了下来,脖颈一圈青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那条连衣裙对青春期正窜个子的男孩子来说还是太短了,本来设计的能遮到女孩膝盖下的裙摆,只堪堪遮住了他的大腿部。
好几页遗书散落在地上,严峫弯腰拾起扫了一眼,大多是表达对世界的憎恶,以及自己如何当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最后却被这个邪恶世界残忍扼杀的小白花的。充满了青春伤痛的意味。
严峫把几页纸收进证物袋,接着往里走去,他蹲下身查看少年脖颈上的勒痕,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严队?”
他轻轻拨开少年脖颈处的绳子,“你看,勒痕和绳子宽度不一致。第一条勒痕是较细的绳子造成的,第二条才是这条麻绳。而且细的勒痕颜色很深,粗的看起来就浅了些。仔细看,这两条勒痕的痕迹,绳子的编法和走向都不一样。”
“您是说,那条细绳才是致人死亡的真正凶器,上吊那条粗麻绳只是迷惑人的幌子?”跟着他的实习生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严峫:“要压制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的反抗并将他勒死,用的力度肯定不会小,这就是为什么第一条勒痕明显较重。而伪装只是把人吊上去,即使坠着尸体留下的痕迹也不轻,那所造成的勒痕深度也远比不上把人勒死的深度。”
他拍拍手,站起身,问道:“刚才那个小姑娘怎么回事?”
“啊,是她报的警,她说那是他同学,今天来他这里拿东西,结果就发现他在家上吊自杀了。她把尸体放下来,就报警了。严队,那这么说,小姑娘的作案可能性不大?”
严峫似笑非笑,“那你们在哪发现的她?”
“......我们进来的时候她躲在床底。”
“告诉我床在哪?”
“......离尸体一米处远。”
“很好。”严峫打了个响指,虽然因为手套隔着没打出声——“那么,让我们来设想一下,当你来到同学家的时候,一进门就发现他上吊自杀了,那双动人的大眼睛还炯炯有神的瞅着你,你第一反应不是尖叫然后转身开门快跑,而是从容淡定把死人放下来,然后钻进他脚边的床底下掏出手机报警?宝贝,到底是你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听你严哥一句话,不要把你脖子上顶着的那个东西单纯当成显你个子高的没用道具好吗?”
小实习生直接被他气哭了,旁边搜查现场的警员没敢吱声,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到警局实习,摊谁也别摊上严峫。
“咳咳。”一阵咳嗽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江停臂弯搭着风衣,衬衫袖子微微挽起,手抵在唇边,因为破败楼道的陈旧气味轻轻咳了几声。
“媳妇儿你怎么来了?”严峫收了那副挖苦人的表情,匆忙摘了手套就迎了上去。
自从江停以顾问身份和警队侦破许多大案后,市局就给了江停专聘的身份,可无阻碍进入现场,按编制内人员看待。
“刚下课,收到局里通知就想着过来看看。”他把风衣递给严峫拿着,也没打算进去,就站在门口,“不是上吊自杀吧?”
“神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江停瞥了一眼,十分平静道:“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严峫:“......”
他欲盖弥彰低头拉起江停的手帮他戴上手套,“你进去看看。”
江停大步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良久他顺着少年身上的连衣裙,手指轻轻在缝满蕾丝的领口处拽出一根长发。
“这根头发拿回去鉴定吧。”
“凶手就在不远处。而且那根细麻绳还在身上没被销毁。”
“勒死被害人的那个?”
“不,我说的是真正的‘凶手’。”江停向门口望去。
小姑娘手里死死攥着手机,依偎在女警员的身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她就那么看着江停,两个人视线交错,她眼底弥漫着怒意和不安。
而江停只是平静地回视。一截绳子从少女的袖子里掉出来在半空中坠着,他突然轻笑出声,带着胜利者般的轻蔑。
少女匆忙间把袖子往后藏,但为时已晚,伴随着咔哒一声,一副锃亮的手铐扣在了她的手上。
“带走。”严峫冷声道。
“被害人的基本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接下来就是深入走访调查了。”严峫落座,一份报告静静躺在桌上。
“殷驰家境殷实,父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他还有个弟弟叫殷鲸,自幼体弱,所以没在学校读书,一直都是聘家庭教师在家教学。”
“那个小姑娘说自己叫张莹,孤儿。我们查了查,真有这个人,但不是她——确实有人拿这个名字给她伪造了一个身份,但是手段太过拙劣,一扒就扒出来了。本名叫付源,家里条件也不差,是个骄矜小姐。”
严峫听了,笔在手里转了个圈儿,用笔杆轻敲几下桌面。
“现场搜查发现什么了?”
“这出租屋起码得租了三个月了,合同那里写的是殷驰,房间里有女性生活过的痕迹,经鉴定是付源。”
严峫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姑娘脑子有泡?”
几个警员面面相觑,最后纷纷向严峫投来十分肯定的目光。
毕竟这小姑娘从一开始说话就漏洞百出,被江停看了一眼就把作案凶器给吓出来了,伪身份脆的跟张纸一样一戳就破,撒谎都不知道往圆了说。
实在不行就别说话了,偏偏装害怕她也装不会,录口供的时候那个语气跋扈骄纵,很难让人不想给她一耳光。
“让我猜猜,这姑娘成绩不算突出,校档案里的小黑点倒是不少,打架斗殴迟到早退谈对象,但是没闹出过什么大事,脾气不算好,没少欺负过同年级学生,是不是?”严峫摸了摸下巴。
警员们集体震惊,“老大你说的一点不差。”
“过奖。”严峫不动声色,稳稳当当回答道,“鄙人在市井街头和小流氓打架斗殴那些青春年华里,没少见着这样的奇葩。”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
“言归正传。”他又拿笔杆敲了几下桌面。
“卧室里的灯不太对劲,是老式的煤气灯。这种灯不需要小区的集体供电,都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而且距监控来看,殷驰近三个月都没出过门,三餐都是外卖解决的。反而是付源经常出门。”
“‘煤气灯效应’。”一直坐在座位上看报告的江停突然出声,他伸手将照片拿到自己眼前,凌乱的出租屋房间里一盏煤气灯悬挂在天花板正中央,昏暗的灯光使得整个房间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照片在指间翻转,漂亮的旋了一圈最后被轻轻放在桌上。
“幕后黑手估计也被这姑娘的智商搞怕了,别人玩心理操纵好歹也就是套公式,她这个能力真就只能完全照搬了。”江停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套——会议室的冷气他有点受不了。
“‘煤气灯效应’又称‘煤气灯探戈’,英文名gaslighting,最早起源于1938年的话剧《煤气灯》,被首次关注是20世纪初据其改编的电影《煤气灯下》。”江停十指交叠放在桌面上,缓缓道,“该操纵中分为操纵者和被操纵者,操纵者gaslighter,扮演凡事都正确的角色,保持自我认知且掌握权力,另一方被操纵者总让操纵者去定义自己的世界,对生活过度理想化,期许得到前者的认可。”
“电影中男主每天离开家时屋子内的煤气灯就会变暗,而当他回来的时候就会变亮。女主角多次向男主说明这件事,男主只是重复给她灌输‘那是你的错觉,你生病了,我才是对的,你要听我的,因为我绝对正确’的思想,一段时间后女主角开始陷入自我怀疑,极度缺乏对自己的不信任,丧失自信迷失方向。这就是典型的心理操纵,操纵者潜移默化去摧毁被操纵者的自信心,引起认知失调或认知偏差。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严峫皱了皱眉,“PUA?”
江停淡淡道,“可以算是PUA的鼻祖。但凡殷驰有点基础知识,他就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那么明显的一个煤气灯都察觉不出不对劲,换谁也没办法救他。”
“另外,付源袖子里那段绳子检测出了人体皮肤组织,经鉴定是殷驰的DNA。”警员小心翼翼开口道。
“没有别人的?”
“付源剐蹭过绳子表面,但殷驰的最为明显,尸体的双手手掌也都是用力扯绳子被刮出的血痕。颈部没有吉川线。裙子和尸体多处也都发现了付源的指纹。”
“没有吉川线......难道真的是自杀?”严峫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照片,“确实,不排除自杀的可能。人在保持坐着的状态下完全可以用绳子勒死自己,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殷驰颈部没有吉川线。”
“付源利用心理操纵使得殷驰用细麻绳自杀,在他彻底断气后把细麻绳藏到自己袖子里,把尸体拖到房间中央,再将粗麻绳绑到天花板上用力拉扯制造出天花板和绳子曾被重物拉扯的痕迹,接着用粗麻绳在尸体颈部勒出勒痕做出上吊自杀的假象。模仿殷驰字迹写一封遗书放在旁边,这样根本不需要多大力气,一个小姑娘就能顺利伪造的自杀现场就成功了——至于为什么不是让殷驰坐着自杀后就放着不管直接报警,”江停拿起杯子抿了口白水,“试想,一个刚高考完家境殷实且有暗恋对象的男生,会有那么丰富的自杀知识吗?一般人都不知道坐卧也能自杀吧?而付源还不能暗示太过明显,被操纵者心思敏感,稍微一个失误让他们察觉到不对就会功亏一篑——”
“所以殷驰自杀时付源是一步步引导她的?”严峫反应奇快,“她一开始让殷驰做那些举动时,殷驰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江停点了点头,“当他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他气若悬丝时突然醒悟,但是血液循环已经开始被阻碍变缓,他用尽力气也只是把自己放在脖颈上的绳子往下拽了一点——然后付源伸出手,只需轻轻用一下力。
手无力地砸在地上,一个十八岁少年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在了一个诡异的,点着昏暗灯光的出租屋里。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少年坐在床边,他的腕骨十分突兀地支着手腕那层薄薄的皮,白皙的手背上布满蓝紫色的血管,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针孔,还贴着刚输完液止血用的创可贴。
“我哥哥走了,我也很难过......”少年抬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眶,“他对我很好,我们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矛盾。”
韩小梅坐在他旁边,心疼地轻轻拍拍小少年的肩。
“你哥哥高三下学期学习突然突飞猛进,这方面你了解什么吗?”严峫拿着一张殷驰的成绩单,殷驰的成绩很优异,市重点高中前二十名。
可是他高三上学期还徘徊在七八百名左右,就算他突然醒悟开始努力,那也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我不太清楚......”殷鲸拼命摇头,抓紧了手里的兔子玩偶,良久才犹犹豫豫开口,“爸爸妈妈好像给哥哥买了一种药吃,自从吃了那个药哥哥总是学到很晚才睡觉,他也不打游戏不出去玩了,而且睡得那么少,他每天还都很有精神。”
江停和严峫对视一眼。
严峫向门外走去,身后韩小梅还坐在殷鲸旁边陪他说话,但是她也没注意到,当严峫江停离去时殷鲸眼底那一丝厌恶。
“节哀。殷鲸说殷驰备考期间服用过药物,两位知道这回事吗?”严峫下了二楼,殷家夫妇因为警察的到来,一直惴惴不安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女人从刚听到死讯的崩溃中勉强脱离出来,但还是止不住流眼泪。旁边沉默寡言的男人也红着眼眶,手搭在妻子的肩上安慰着。严峫坐到他们对面的沙发上,隔着一张茶几,把成绩单推到他们面前。
“对对,这孩子备考时候我们被人介绍买了点药给他吃......”男人低着嗓音回答道。
严峫一听警觉起来,“什么药?”
“是那段时间家长都争着买的药,他们好像叫它‘聪明药’。一开始我们没敢买,听着太玄了,后来殷鲸说他在书上看到过这种药的介绍,有安神的作用,正好那段时间殷驰有点焦躁,我们就买了试试。”
严峫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然后呢?”
“药买回来后殷驰就按剂量服用的,我感觉焦躁的情况没怎么改善,就想着不给他买了,结果孩子又找我让我接着给他买,说那个药对他来说好处很大。”
“我没多想,那些家长都给孩子买这种药,都没出什么问题,还有家长说,国外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都吃这个。就放心买了。”
严峫:“高考完就停药了?”
“停了,我一开始也没想到殷驰成绩涨的那么快,过了一段时间看起来没什么副作用,但是他高考后还要买,我看他急的不行,怕是什么上瘾的药,就给他停了。”男人攥紧了妻子的手,小心翼翼开口问道:“警官,我们孩子的死和这个药有关系?”
严峫没吭声,从衣兜里掏出烟盒,转向男人,“不介意吧?”
男人掩着巨大的悲痛,连连摆手。
严峫把烟点了,烟头在他指间一明一灭,“那个药盒上面都是英文?”
男人点点头。女人的眼泪打在皮质沙发上,她透过凌乱的头发用朦胧的泪眼看着严峫。
严峫笑了,把还剩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殷先生,如果我没猜错,那些药盒你再也没见着了吧?”
男人愣了一下,紧接着点点头。
那些药到了殷驰手里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药盒,购据也一并被要走了,后来家政阿姨帮忙收拾屋子或者他进入他儿子的房间,都再没看到过那些药盒的影子。
妻子收拾遗物的时候所有的抽屉都打开了,也没有。
“不出意外,您手机里相关的聊天记录也都被人为清除了。”严峫抬手示意他看看手机,待男人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时,的确发现那些购药的记录都消失了。
他惊恐地抬头,严峫叹了口气,“还记得药盒上的英文吗?”
“记、记得一点,”男人艰难地回想着,“M、e、t、hy......”
严峫往上看了一眼。
江停手搭在二楼的复古雕花栏杆上,从这个角度可以将大厅一览无遗,殷家夫妇说的话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Methylphenidate,利他林。”严峫收了脸上的笑意,“你从药贩子手里购买他们走私的禁药,也属违法行为。”
殷家夫妇还没从丧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就又被打了当头一棒,怔怔地看着严峫,严峫只是毫不犹豫起身,“刚才你说殷鲸和你说它有安神的作用?别开玩笑了。来人,把殷鲸给我带回局子,查他和殷驰的房间!”
“严队,张莹的履历我们查出来了,确实有这个人,但是三年前被记录在案,已确认死亡。”
“接着说。”
“张莹户口在建宁农村,家境贫寒,祖上三代都是农民,她本人初中毕业就进城打工了,三年半前报过失踪,派出所给挂了失踪人口,紧接着就没消息了,我们去走访才知道,她三年前就死了,没人去给开死亡证明,最后还是派出所给登记在案的。”
“没人给开?”严峫听后皱了皱眉。
“母亲生她后产后抑郁跳河了,父亲在她上小学后就不知所踪。现在我们也没追查到相关信息。唯一抚养她的外婆也四年前去世,亲戚基本断绝了来往。”
旁边的女警似乎不忍心听下去,低头来回翻着档案。
“死因?”
“还在查。派出所说发现尸体的时候都腐烂到看不出人样了,没尸检。”
一个无依无靠只有初中学历的小姑娘,一个人到大城市漂泊,最后死在自己家乡,死都无法做到体面的走。没人知道她生前经历了什么,没人想知道她生前经历了什么。她的死因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对任何人来说她的生命都没有特殊意义,尸检也只会被人看成浪费资源。
严峫叹了口气,即使当了这么多年刑警,遇到这种事他还是不能冷漠看待然后去接受。
“顺着她以前的人际关系查,殷鲸那边呢?”
“曾经和一个备注‘哲’的人联系过,用的不是他现在的手机,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都删了,技术组那边正在修复。”江停推门而入,“刑侦那边在殷鲸房间找到了利他林药盒的碎片,还有殷驰送的不少礼物。其他的还在搜。”
“我去催一下技术组那边。”坐在一边的女警见江停来了,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殷驰送殷鲸礼物?”
“嗯,有十几件,附赠的卡片上写的几乎都是赔礼道歉的话。有些语气特别重,都是殷鲸不原谅他他就不活了之类的。”江停把玻璃杯圈在自己手心暖手,“大大小小什么礼物都有,毛绒玩偶,手机,小说,还有标记好了密码的银行卡。”
“另外,殷驰不是殷家的亲生子。”他垂下眼,“殷驰是殷庭多年战友的儿子。战友牺牲了,他的父母年迈照看不了孩子,孩子母亲也因为承受不住痛苦紧跟着自己丈夫走了,殷驰就被殷庭接到了身边养,后来殷家夫妇才有了殷鲸这个亲生子。”
“殷家对殷驰诚心实意的,他的账户从来没缺过钱,殷驰开销不算太夸张,充其量也就是和同学朋友出去唱歌包夜花的多些,但是近三个月开销大幅度上涨,好几张卡都透支了,消费记录多是奢侈品。”
严峫看着面前电脑上的监控记录,付源从一家高奢专柜走出,转头又进了另一家消费水平差不多的,大约半个小时,手里袋子多了好几个。严峫暂停将画面放大,发现几乎所有袋子上的图案都是主打高奢的品牌logo,其中就有他常去的一家手表专柜,那里最便宜的表也要六位数起。
“已经查了,殷驰的卡消费时间和付源出现在这条商业街的时间吻合。”
“付源家境不差,也算是个大小姐,但和殷家比起来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殷驰账户大额消费这段时间恰好是她对殷驰施行操纵的时间段。”
“我才不信她,或者她背后那个人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买奢侈品那点钱。”严峫听了,正了正自己手腕上的表,挽起袖子,“我去趟审讯室。”
“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我在这儿坐的腿都没知觉了,你们警察这算虐待目击者!”付源本来像没了半条命似的瘫在审讯椅上,见严峫进来又生龙活虎起来,中气十足地嚷嚷道。
“哟,看付大小姐还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我还能审你一会儿。”严峫不紧不慢在她对面坐下,“我挺不住了还有别人来替我,时间多的是,我们轮流陪你,看看付大小姐到底能不能把这双腿坐残废。”
“你......”付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大概是没想到警察说话能这么不客气,“你有没有点职业素养?”
“我还怎么有职业素养?大小姐,我的耐心一开始就被你耗完了,你油盐不进不配合调查撒泼耍赖,我没动手还不能说明我有耐心?我是警察,不是卖笑坐台的也不是讨好你的那些小弟,OK?”严峫拿笔杆点了点桌子,收了插科打诨的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付源,你爸妈现在就在外面等你,只要你不说实话,再给我玩装疯卖傻,可就不是审讯室喝茶这么简单了。心理操纵和利他林的事儿,你当警方查不出来,只能凭你一张嘴给线索?”他语气冰冷,说出的话也让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耳挂的通讯器传来江停的声音,“小女孩胆子小,拿利他林诈她。”
“付源,走私,非法贩卖利他林这类国家明令禁止的禁药,少说也这些年起步,你才十几岁,就这么着急进局子?”严峫伸出几根手指在她面前晃晃,“你知不知道监狱里是什么样?你知不知道多少公安系统的实习生没等转正就牺牲了,是为什么?他们进监狱当狱警实习的风险可不低。隔着栏杆尚且出人命,当你和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同处一室时会怎样?即使我国监狱系统再完备,但到了里面谁能保证你的百分百安全,谁会顾你的死活?”
紧接着他嗤笑了一声,“我看你一天活蹦乱跳的,肯定没过够这好日子,让你说点实话就那么难?还是你认为瞒住那个人的价值远高于你的人生?”
付源再怎么跋扈,再怎么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到底也是个没染指过社会的小姑娘,听了严峫的话她止不住发抖,手死死攥着椅子。
“我不知道......有一天半夜我从酒吧出来,想抄近道到大街打车回家,刚拐到一个小路就被人拽住了,那人力气很大,把我拽到一个角落,我下意识想跑,结果他就把我绑上了。”
严峫轻抬下巴,“接着说。”
“那人和我说,有笔生意,我要是做了能得七八位数那么多钱......”付源捂住脸,“千八百万......我没见过那么多钱。那段时间我刚好缺钱,去酒吧也是和那帮朋友借钱,我借高利贷买了一个高奢品牌的包,当时看利息不算太离谱,我就想着下个月生活费到了就还上,结果正巧赶上我爸妈经营不善,公司亏损严重,我的生活费被缩减到原来的五分之一......那笔钱我就还不上了,连本带利越滚越大,我真的没办法......”她逐渐带上了哭腔,“这时候那人和我说能挣钱,我就信了。他让我控制殷驰,我没接触过这类,他就一步步告诉我,我用了好几个月接近殷驰和他熟悉,就在殷驰彻底信任我的时候,我爸妈的公司......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了。”她说到这,猛地意识到什么,冷汗顺着脸颊淌进领子,眼神惊恐。
“那人告诉我殷驰他父亲在给殷驰买‘聪明药’,我的任务就是让殷驰答应,让他自己服用那个药。”付源咽了口水,“能把冷气调一下吗,我有点冷。”
“为什么单单挑中殷驰?”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殷家有钱吧。但是我听到那人电话对面有人说什么‘他自作自受’,不知道说的是谁。”付源胆怯地摇摇头。
“这么说,你接触到那个人是在高三下学期开学前,我查了你的购买记录,你购进那个包的时间恰好也是在寒假购入的,时间相差不到一个半月,对吧?”
付源点点头。
“也就是说,你接触殷驰是从高三下学期开始。而真正开始对他实施心理操纵,也就是搬进出租屋,是高考完的事情。”严峫沉思半晌,拿起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你管那个人叫什么?”
“他让我叫他‘导师’。”
“我爸妈的公司好转就是在高考前一个半月,那时候我想我还得起钱了就不接这个活儿了,结果‘导师’把刀抵在我脖子上,说我要是不配合就杀了我。”付源说到这,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
“我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进行,直到他打电话告诉我‘该收网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他说,你该杀了殷驰了。”
“我当时真的蒙了,我说你疯了吧,他告诉我,如果死的不是殷驰,就是我。与此同时,我的账户显示到了七百万。我就......我就操控殷驰勒死自己,他最后开始挣扎,我就伸手帮了一下......”付源崩溃大哭起来,她撕心裂肺喊道,“我真的不想杀人!死的不是姓殷的就是我!”
严峫沉默着起身离开,江停摘下耳机,留下少女一个人在审讯室神经质地嘶吼哭喊。
“口供、物证都有了。下通知吧。”严峫靠在走廊点了根烟,“教唆杀人最后演变成故意杀人,这都什么事儿啊。”
江停缓步走到他身边,“严峫。”
“怎么了?”严峫转头看他。
“付源的十六岁生日,”他语气里难得带了些不平静,“就是她杀害殷驰的那天。”
严峫瞳孔一震。
虽然已满十四岁和已满十六岁故意杀人均需负刑事责任,但这是不是卡的太准了些?
就像是一层无形的保险,将幕后推手牢牢保护在暗处。
付源父母还在大厅满怀期望等待,可他们再也见不到自己女儿从里面走出来了。
“殷驰曾经非常厌恶殷鲸。殷家的家政阿姨说,殷驰多次借着殷鲸身体不好的理由亲自给他煮梨水,不许任何人在场。”
“殷鲸喝了几次,就告诉殷家夫妇自己头晕,呕吐,最后医院给开了一些助消化和安神的药。”
“后来殷鲸察觉到殷驰给他煮的梨水不对劲,他就没喝送去检验,发现里面有剂量非常小的毒药,按照这个剂量服用,一次两次不会有什么大碍,可长期饮用会致死。”警员自己说到这都吸了一口凉气,“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21世纪了,居然还有玩手足相残的。
“那就解释通为什么殷驰给殷鲸送礼物道歉了。”经过这么一顿折腾,已经是晚上了,江停慢悠悠拿木勺送了一勺鳗鱼饭到嘴里,严峫在旁边唏哩呼噜吃泡面。
江停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在他碗里挑了一筷子面条,吃掉。
严峫笑了,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你就隔碗香。”
江顾问板着脸接着吃饭,一小块脸颊被严峫掐得微微泛红,竟然有了点委委屈屈的感觉。
旁边的警员默默转头,表示受不了一万点暴击。
“那也不至于道歉的话说得那么重吧?‘你不原谅我就不活了’,这不像一个青春期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说出来的话。”严峫皱了皱眉。
“你仔细看他写卡片的字迹了吗。”江停慢条斯理吃完最后一口饭,盖上木盒,心满意足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我对比了他平常记笔记和写卷子的字迹,虽然都很凌乱,但是卡片上的明显更潦草,用的力气也更大,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恐惧驱使他那么写一样。”
“只能接着查了。”严峫道。
“先把殷鲸放回去吧,我看他身体确实不太好,这一下午咳嗽得挺严重。通知殷家这段时间别离开建宁,要配合警方调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小少年不简单。
“严队,技术组那边出资料了。”
“说。”
“殷鲸在今年二月开始和备注为‘哲’的人联系,通话均为三分钟左右,这个人不太好查,号码和IP地址全都是从国外转回来的,有好几层加密,想破解至少得两天往上,这还是省里能给派来专家的情况下。”
“刑侦传来消息,在殷家客房大床下发现大量利他林和阿德拉,皆为新品未拆封。”
“指纹鉴定做了,药盒上只有殷鲸的指纹。”韩小梅在严峫开口前抢先一步开口道,“殷鲸目前在市立医院住院,已经下达明令了,非特殊原因不可出建宁。”
严峫本来要开口呵斥她莽撞的话立即拐了个弯儿咽回肚子里,然后自然而然向她憋出一个微笑。
韩小梅受宠若惊,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以示抚慰。
这就方便多了,之前严峫吩咐的不许殷家出建宁“配合警方调查”到底是仗着自己的职位唬人,殷家夫妇有点法律常识就会知道严峫即使是个支队长,但没有明令下达,他的话形同虚设。但现在殷鲸这件事往外一挖,上头的文件下来,那他们不准离建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也就有更多时间供警方调查,更多证据来不及被销毁。
“殷驰尸检结果显示他体内含有大量利他林成分。”江停敲了敲桌面,声音将严峫从沉思中拽了回来,“那就说明在殷庭给殷驰停药后,殷驰仍自行购置利他林。那为什么他的账户没有任何扣不上的支出?没有转账,没有提现,近三个月的支出只有付源购买高奢品的记录。”
“上瘾了?”严峫回过神,“小高,你去查查付源和殷鲸的账户。”
“我已经吩咐查完了。”江停难得挑了一下嘴角,他伸出手将桌上的一份档案放到自己面前,“付源的账户这三个月没有任何支出,只有殷驰死的那天进了七百万,汇款人还是很谨慎,一时半会查不出来,殷鲸的私人账户不是他的名字,是一个叫‘张行’的名字,应该是他未满十六周岁不能申请,找人代开的。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有六位数的支出,但是,我们在殷家客房发现的利他林和阿德拉的数量,和这个账户所支出的对不上。”
“收据上标的数量和实际数量也不一样。所以殷庭在给殷驰停药后,是殷鲸继续给殷驰供药?”严峫看着那份报告。
“不,准确来说,是殷鲸一直在给殷驰供药。”江停抬头,沉静的眸映满了严峫的影子,“殷鲸就是殷驰一开始吃利他林时,供药的那个人。只不过期间过了殷庭的手,上了一层掩护。”
“等等,你刚刚提到一个名字,‘张行’?”严峫摁亮自己的手机,韩小梅给他传了一份调查报告。他打开后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怎么?”江停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张莹的亲生父亲找到了,就叫张行。”
偌大的办公室,两人面面相觑,紧接着看向档案上贴着的照片。柔柔弱弱笑着的小少年,在白炽灯的灯光下,竟也有些诡异。
殷鲸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在一边守着的殷庭递过去一杯温水,他摆摆手拒绝,摊开手帕,雪白的帕子已经染上了血。
“哎呦,爸去给你叫医生。”殷庭起身,又被少年拽了回来,他虚弱地笑了笑,“不要紧的,爸,我去洗手间洗一下手帕。”
“付源已经进去了,接下来怎么办?”关上洗手间的门,殷鲸拿出藏在袖子里的袖珍通讯器,压低声音说道。
“你现在被警方盯着呢,谨慎点。付源那边我有办法解决。”通讯器的绿灯亮了亮,殷鲸缓缓平复了情绪,“那批利他林被警方收缴了,你交货的时候确定没留下纰漏吧?”
“放心,那上面什么都没有,你忍耐几天,回头会有替罪羊来帮你解围的。”对方的声音中带了些戏谑的笑意。绿灯熄灭,殷鲸把通讯器收好,掩饰性地提高音量咳了几声,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手帕。
当他走出洗手间时,眼睛却瞟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的人。
付源正坐在病床床边,把玩着利他林的药盒,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那批利他林和殷鲸没有任何关系。”严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殷鲸那个所谓的个人账户,所有的汇款和存款都不是在本地银行进行的,技术组通宵查出来殷鲸的手机里有被删除的威胁短信,短信大抵都是让殷鲸帮忙藏匿利他林,IP地址查出来后我们派队去查,居然真的查出了一个走私团伙,他们的账上利他林的数量和殷家客房那批的收据上标的完全吻合。”
他强压下怒气,“这么一来给殷庭供货的也压根就不是殷鲸,他只是被人拿生命安全威胁来藏匿药物。这个团伙硬撞在了所有警方怀疑殷鲸的点上,让所有能指控殷鲸的证据都成了笑话,就像是......”
“替罪羊。”江停没什么情绪波动,“严峫,你要想明白,这一切都太蹊跷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一个轻而易举发现的证据,太顺理成章了。就像是有人把一个个替罪羊推到你面前让你快点结案。”
“严队!”韩小梅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因为用力过猛门狠狠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巨大的声响回荡在走廊里,严峫皱皱眉,“韩小梅你要是不想干了就出去!”
韩小梅扶着门大喘了几口气,“不是,是负责羁押的相关人员让我来通知您——”
“付源越狱了。”
“昨晚凌晨一点三十七分,嫌疑人付源突然失控,持枪射伤一名狱警,已送往医院治疗,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付源越狱后跑出看守所大门,外面有同伙接应,车型为普通黑色大众,对方十分谨慎,走的都是没有监控的小路,派队去追暂时没有消息。从付源持枪到她得到接应,总共不超过三分钟。”
“其他的狱警呢?铁锁和大门她怎么打开的?”严峫一拳捶在桌子上,他仰头灌下半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才冷静下来。
“大部分狱警都紧急出调到嫌犯运送任务上了,留下的没有几个。看守付源的中弹,铁锁被她直接拿枪打坏了,巡逻的狱警被人迷晕了,我们到场的时候还没醒。事发太突然,对方也显然有周密的计划,把时间点都摸好了。”负责人叹了口气。
江停一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错综复杂的逻辑图,在“张行”这两个字上画了一个红圈。
“现在我是在逃嫌疑人,离死刑只差一纸诉状,再怎么样我这辈子都毁了,这是你的目的吗?还是说我只是你杀死殷驰的工具?”少女压抑着要喷薄而出的怨气,眼眶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十分执拗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嘘。是你选择走到这一步的,怎么能怪我呢?”男人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他烫了壶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把一杯热茶推到付源面前他才开口,“如果我的目的是毁了你的人生,那我何必帮你逃出来?而且你有什么价值让我如此大费周章?”
被人寥寥几句贬到一文不值,付源气到涨红的脸微微泛白,但最后只能低声哀求道:“殷驰已经死了,你还要我做什么?我没几天好活了,别折磨我了,算我求求你。”她无力地抓着男人的衣角,失去全身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声,只有泪水决堤一样打在瓷砖上,碎成点点光亮。
“别哭。我不喜欢看别人掉眼泪。”男人淡淡道,“你现在身背着人命,非法持枪,袭警,越狱,付源,你还记得你原来的样子吗?”
他这句话就如一记重锤,敲醒了少女因恐惧和愤怒而懵懵懂懂的心,她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花一般的年纪,优渥的家境,成群的朋友,一点就炸的脾气,逢年过节就收到男孩子送的礼物,嘴上抱怨学习压力大手上不耽误打游戏,就是简简单单高中生的样子,只不过相比于普通人更加放纵一点罢了。
现在呢?疯子一样的披头散发,充斥着怨恨的扭曲内心,身背一条血淋淋的人命,拿起了自己从未想象过的武器,对着人民警察开了枪。
不过短短几个月光景,她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抬眼望向似笑非笑的男人,声音神经质般无常转变,十分轻柔地开口询问道:“我要做什么?”
“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将殷鲸的照片推到她面前。
警方闯进殷鲸病房时,只见殷鲸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病床上,手里还握着一个滴滴作响的通讯器。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略微狡黠的笑容,语气随意放松:“来找付源的?抱歉,她刚刚离开。”
与此同时,少女正奔跑在山间,她真的筋疲力尽了,即使强烈的求生欲再怎么督促她,叫嚣着让她迈开步子,可她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锋利的石子划破了她白皙的小腿,伤口上蹭满了沙土。
她扯出一个凄惨且绝望的笑容,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枪声惊扰了林子里的乌鸦,付源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警方在市郊的山区里发现了付源的尸体。
“殷鲸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心机太重,有些太偏执了,这么一说倒是和我有个朋友很像。”男人推了推眼镜,笑着对电话那边讲道,“嗯?对啊,就是傅浊。我和傅浊认识那么多年了,他的性格我一清二楚。别开玩笑,我可不走他那条道,走私毒品太危险。我就老老实实搞我的利他林吧。野心不是没有,但不是现在。”
“说到我心坎上了不是吗?野心可不是莽夫一般的横冲直撞,野心也要‘野’得恰到好处。警方最近盯得很紧,动作要收敛些。”他望着窗外一片繁华的高楼大厦,擦燃火柴点燃窗边放的香薰,回头看了眼在舒缓音乐中熟睡的顾客。
“毕竟,我现在只是个心理医生。”他咀嚼着这几个字,胸前别着的名牌上,“应衍”两个字正沉淀在那里,墨黑的字迹颜色好像诉说着什么。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林子中响起,惊起成群的鸟雀,少女腐烂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露出被野兽啃食掉腐肉后的森森白骨,白裙在几天高温和雨水的作用下污浊不堪,几乎与土地混为一体。
严峫沉默着俯下身,看了看她脚腕,踝骨上有子弹穿过的痕迹。
警戒线已经拉起,江停站在他身边,良久突然咦了一声。严峫抬眼看他,江停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这套裙子和殷驰身上的是相同款式。”
还没等严峫说话,一个警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告诉他在付源死亡地点发现了一部手机。而幸运的是,那部手机是防水的老年机,他们在里面找到了几段录音对话。
严峫见警员说完后还有些欲言又止,摆摆手道:“有什么就说。”
警员紧绷的肩膀一垮,语气略带些迟疑,“是这样,发现手机的位置......”
付源知道自己活不过黑夜到来。
她离开医院后就被几个人胁迫着上了车,那群人蒙住了她的眼睛,堵住了她的耳朵。她只感觉经历了一段好长好长时间的颠簸。当她被放下车后,那群人解开了绑着她的绳子,留她一个人在这空寂无人的山间,扬长而去。
她踉跄几步,缓缓拿下了眼睛上的布条和耳塞,紧接着就听到由远及近的枪声。她来不及反应,只得支撑着向前奔跑。
人在死亡威胁下的潜力的确是无穷的,她跑了好久,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可人的潜力再无限,也比不过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她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感到胸前冷硬的触感,用尽全力将自己蜷缩起来,胸口朝下。
枪声响彻林间,鲜血染红了泥土。追杀她的人就这样离开,并没有靠近已经倒地的她,大概是不屑与将死之人浪费时间。她缓缓闭上眼睛,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就这样停在了璀璨绚烂的十六岁。
三天过去,警方依然将调查重点放在这片山林中。
以付源倒地的地点为中心,三十里为半径,警方陆续搜出了五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不到十八岁的少女,且身着白裙。
“这几具尸体生前四肢均有冻伤痕迹,死亡时间根据季节变化推断......是去年冬天,大概十一月十二月那样。一是时间跨度太大,二是山林气候多变,所以再精确的,我们也无能为力了。”苟利摊了摊手,“死因的话,其中两个致命伤是打在胸口的一枪,另外三个致命伤均在头部。”
严峫站在原地,不吭声。直到苟利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他像是无意间揭开了罪恶的一角,随着越发深入的调查,一张无法想象的巨网正悄无声息在他面前展开,带着无边的黑暗要将他吞噬殆尽。
女孩们的身份大多已经确定,和严峫推测中的一样,她们的情况和付源大抵相同。相似的家境,熟悉的家道中落,熟悉的家族企业起死回生,以及熟悉的操纵。严峫心中难免沉重。她们不应该在最好的年纪远离人间,与恶魔对话。
他长叹一口气,打开了手机,韩小梅刚刚将付源手机里的录音整理好发了过来。
“八点。会馆。”低沉的男声响起,良久,付源才开口,字句微微颤抖,“我真的......”
男声不耐烦地打断她,“别废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付源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她说:“好。”
于是她在一个滂沱雨天走进了城郊那座金碧辉煌的会馆,见到了那个身穿西装、气质儒雅的男人。他似乎总是嘴角带笑,白金镜链垂在脸侧,说话时会习惯性地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对方的眼睛。他好像有什么魔力,付源只和他说了几句话,紧绷的心态就放松了一些,但她还是保持着警惕。
男人微微弯下腰,“小姑娘,你叫付源对吧?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方谦。”
付源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打量和敌意,方谦看到后笑起来,“你这副模样和我一个学生很像。他和你差不多大,有空介绍你们认识,你们会聊得来的。”
付源不吭声,他也不生气,接着道:“我知道你在帮导师操纵殷驰。”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想。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不然那个男人让他来会馆的目的是什么?她大大方方点头承认。
方谦眼中闪过异样的情绪,但下一刻就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模样,从衣兜掏出名片递给她,柔声道:“导师说以后由我跟进你的任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们下次再见。”
付源默默攥紧了手里的名片,特制的金属薄片将她的手心硌出一道红痕,她也感不到疼痛,冒着雨匆匆离开。
到家时她整个人已经无比狼狈,衣服的水滴到地板上,正在做饭的殷驰见状连忙关了火,拿来一条巨大的浴巾将她裹进去,“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快去洗个澡,不然该感冒了。”
看到他急切的神情,付源心里前所未有的难受,她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扯紧了身上的浴巾,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
“严队,查到通话的IP地址了,在殷驰所在小区三公里以外的一个深巷里。”警员抹了把汗,“藏的很隐蔽,确实不太好找。多数本地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严峫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付源通话中那个男人,我们经过大量筛查信息和音频分析,基本确定了就是张行。”
会馆已经人去楼空,警方找到房主,房主说对此一无所知,他那所会馆一直是闲置的。他们又查了房主的人际关系网和近期活动,排除了他说谎的嫌疑。
江停蹙眉,“张行是张莹的父亲,也就是付源顶替身份的那个女孩。但根据几段音频里面付源的反应来看,她对此一无所知。”
他眼睛瞥到尸体因腐烂露出的头骨,发现颅骨上有被刀刻过的痕迹,很小。他要了一副橡胶手套,蹲下身来,小心翼翼抹去骨头上的脏污,看到刀刻的图案后,猛然醒悟。
“有没有一种可能......张行就是方谦?”
“而所谓的‘导师’,也许是一个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呢?”
殷鲸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没有血色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门外,殷驰还坐在客厅沙发上和别人打电话。
“......你家怎么会想着要二胎?可别了。哈哈,真的,听我一句话,我现在都烦到要死。”
虽然他声音不大,但隔着门殷鲸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用力,捏皱了手里那几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他长期服用慢性毒药,体质相比之前更加虚弱。如果继续服用下去,很可能致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很喜欢哥哥,小的时候就像哥哥的小尾巴,感觉哥哥做的事情都好酷。遇到自己喜欢吃的也不敢吃多,小心翼翼收好,留一部分给哥哥。
而哥哥每次都只是接下,扔在一边直到食物坏掉了也不吃。
他其实都知道的。
他以为自己尽量远离哥哥一些,哥哥就不会那么烦。没想到有一天哥哥突然提出要下厨给他熬梨汤,他开心的不行,喝下去时也就忽略了那一丝异味。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手足相残。
眼泪掉在纸上,洇出一大块水渍。他将体检报告放进抽屉,抹掉眼角的水光,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我想通了。”
至亲之人可以掏心掏肺对你好,也可以对准你的要害来一刀。而这一刀会更深更准。
因为朝夕相处的亲人也许比你了解你自己还了解你。
殷鲸抬头看了一眼日历,离红圈标出的日子还有半年。
他还是老样子,体弱且听话,只不过床底多了很多药物。
他打电话那个人帮他将药物辗转了很多个渠道,最后递到了殷驰的手里。
殷驰恐怕死也没有想到,给他供“聪明药”的人就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
殷鲸没有那么好心,他给殷驰供药的目的并不是助他有一个美好的前途。他要将殷驰一步步推进深渊。
那人会不择手段帮他的。殷鲸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再然后,殷驰收到了很多条死亡威胁,也在出门时被人堵在角落,冰凉的刀刃划过他的脸颊。他惊恐万分,而威胁的源头只是为了殷鲸得到一个道歉。
他哭喊着趴在门外请求殷鲸的原谅,殷鲸面无表情,将他送的礼物通通扔下了楼。
这时付源出现了,令殷驰疑惑的是,当他和付源在一起时,他再也没被人威胁过。他起过疑心,试着自己调查付源,但一无所获。
他就这样待在了付源身边。
殊不知付源已经走入了棋盘,成了手足相残这场荒唐戏码中的一个棋子。
江停孤身一人,抱臂站在出租屋前,淡淡道:“出来吧。”
屋门打开,露出一张稚嫩苍白的脸,正是从医院逃走后就再也没有音讯的殷鲸。
江停并不意外,甚至挑了挑眉,“不让我进去?”
殷鲸笑了,屋门开大了些,“请。”
这里是张行登记在户口本上的住址,但据说他很早就将这房子租了出去,江停看到后并无多大反应,转头对严峫说:“我自己去看看。”
果不其然,严峫一口回绝,“不可能。”
江停心平气和道:“警方可以在不远处埋伏。只是我自己进去。”
严峫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江停打断,“再多说就没必要了,你觉得殷鲸看到你后会让你进去?”
在江停平静的注视下,严峫最终点了头。
出租屋内很昏暗,殷鲸进屋后转头走进了书房,江停也跟了上去,才看清他在做什么。
他在拿钢笔在自己手臂上写东西。
可能是体质太弱,而且一只手臂需要一直抬着,他写一笔就要缓很久,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不对——
江停眼神一凝。
哪那是什么普通钢笔,这支笔的笔尖换成了雕刻刀的刀头!
只是因为光线实在不足,加上刀头过于小,他才没有一眼看出来!
怪不得......殷鲸每一次落笔都那么吃力。
殷鲸手臂上的图案已见雏形,那是一头鲸。
和那五具少女尸体颅骨上所刻的一样的鲸。
这就是为什么江停会来到这里。
他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个案子的源头,居然落在了这样一个小小少年身上。
他的肩膀如此瘦弱,他如何扛起了那么大的阴谋?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才不到十五岁。”江停目光沉静,站在书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殷鲸忍住剧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
“我不应该让你进来......但是我感觉你和我是一类人。”殷鲸终于收笔,勾出了鲸尾的柔和曲线,他抽空了全身力气一般,踉跄着跌到椅子上,鲜血不断从低垂的手臂上蜿蜒向下,最后流到地板上。
江停听了他的话,不承认也不否认,“需要我帮你什么?”
“桌角那瓶红墨水。”殷鲸挣扎着站起身说。
江停帮他拧开后递了过去,没想到殷鲸直接整瓶倒扣,一瞬间墨水倾涌而出,那头刚刚刻好的鲸愈发醒目。
殷鲸闭上眼睛,向后倒去。他已经很累了。可预料中的剧痛并没到来,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他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收网”。
“你知道那瓶墨水里有毒,为什么不拦着他?”医院走廊,严峫低声问道。
江停淡淡道:“我要是拦着他,他就会拿袖子里藏的小刀自杀。”
“严峫,我可以告诉你,无论是哪个选择,我都没把握将殷鲸的命保下来。”
“那为什么张行和方谦会是一个人?”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严峫有些焦躁地点了根烟。
江停弯起眼睛,“很简单。”
“付源的私人手机里有一个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那名医生叫应衍。”他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叠,“他千算万算,到底算漏了一卦。警方顺着他的地址查过去,发现他的心理诊疗中心前台电脑中曾发送过一个文件,是发给张行的。”
“而通过还原通话,在这份文件发送的三分钟前,应衍刚与方谦通过话。两人刚好提到了一份文件。”
“张行和方谦,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偏偏就在他这里重叠了?”
一个叫付源的少女,走向歧途,却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光明留给了这个世界。揭开了一角黑暗。
“呀,露馅了。”酒杯应声落地,方谦嘴角噙着笑意,抬眼看向落地窗外的繁华景象。
“所以为什么偏偏选中这个孩子?”傅浊坐在他对面,浅抿了一口酒。
“他之前过于懦弱,后来又过于狠毒。我喜欢这样的性格。”方谦笑道,“所以我可以掏钱出力玩一玩,就当行善了。”
一声轻响,酒杯被放在桌上,傅浊支着下巴,“你说,为什么在这个法律禁锢的时代,人命依旧如同草芥?”
方谦不在意道:“有些人天生高人一等。也许是金钱、权力,或者其他。在我眼里,任何东西都可以明码标价。”
“疯子。”傅浊轻笑一声。
方谦反问道:“你个和药贩子交好的毒贩子难道不是吗?”
黑夜降临,罪恶潜滋暗长。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殷鲸被转入病房,眉头还是紧皱着,仿佛掉进了一场醒不来的梦。
他梦见了殷驰,梦见了他向自己伸出手,殷鲸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抓住了哥哥干燥温热的手掌。
他听见殷驰说对不起,语气里没有被人胁迫的恐惧和不甘,只有诚挚的歉意和愧疚。
他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梦境的尽头。
跳动着的心电越来越微弱,最终拉成了一条直线。
在殷家夫妇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江停望向天穹,夜空中好像多了两颗星星。
案子已结,可每个人都开心不起来,有的女警甚至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严峫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走吧。”
真相总是荒唐,总是让人应付不来。
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窃笑,他们这一遭,看到了八个鲜活生命的消散,却没看到一个能让人满意的结局。
有人在现世中苟且偷生,艰难度日,有些人居于高位夜夜笙歌,肆意猎杀。生命不该如此廉价,也不能这样廉价。它应该是最美好的馈赠,而不是他人玩弄于鼓掌的玩具。
严峫从未感觉制服上的警徽如此灼热,肩章如此沉重。
路,还很长。
一些瞎叨叨。
这篇文放了很久了。大概是年初时候画的逻辑图,码了一万出头就放在那了,没怎么管。这几天有时间才捡起来。因为隔了太长时间,所以我想接着写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看不懂我写的逻辑了hh。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捋我之前的思路,但是还是没捋太明白。本来预计2.5w字结尾,最后摆烂写到1.75w就草草收尾了。
尽量不ooc了,看不惯您动动小手退出去,别来找我不自在。
利他林成瘾性有,不强。
文中相关药物和作案手法由于我不是专业人士,难免出错,您多包涵。
这是一个我认为稍微沉重的故事吧,没有之前写的那么多波澜壮阔和见不得人的动机,只是少年们的一步踏错,葬送了整个人生,满足了高位之人的丑陋欲望。也没有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毕竟世界不总是遵从正义,将恶魔绳之以法。
总之,感谢阅读。
今天高考,祝学子们一切顺意。
以上。
【步雩】加加林
☆9K➕ 正剧破案向
“您要的落日余晖。”一杯鸡尾酒轻放在桌上,男人浅点下头,递到唇边抿了一口,抬眼看着坐在台上低垂着眼哼唱着歌的女孩。
下午没什么人,店里清净,酒保把柜子上所有的酒杯拿白布擦到反光也没事干了,干脆支着下巴,一边听女孩唱歌一边感叹道:“这小姑娘挺努力的,听说是母亲身体不好,家里困难。自己大学还没毕业呢,就忙着挣医药费。下午在我们这唱歌,晚上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兼职当前台。”
男人眼神微动,刚巧赶上一曲听罢,只见女孩鞠了一躬,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了场。
他发觉不对,从皮夹中抽出两张钞票压在杯下,紧跟着出了门。
“哎,老板,你上哪……”蔡麟和他迎面撞上,刚...
☆9K➕ 正剧破案向
“您要的落日余晖。”一杯鸡尾酒轻放在桌上,男人浅点下头,递到唇边抿了一口,抬眼看着坐在台上低垂着眼哼唱着歌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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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眼神微动,刚巧赶上一曲听罢,只见女孩鞠了一躬,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了场。
他发觉不对,从皮夹中抽出两张钞票压在杯下,紧跟着出了门。
“哎,老板,你上哪……”蔡麟和他迎面撞上,刚要开口就被步重华拉进胡同捂住了嘴。
“别出声。”步重华微眯眼睛,看着拐角与女孩碰上的三个人。
这家清吧位置很偏,路口也没什么人。步重华恰好让蔡麟在附近跑个手续,蔡麟答应下来让步重华在这里等他,办完两人一起回局里。
“我说,姓徐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还钱?”其中一个打着唇钉、染着黄发的青年嗤笑着说道,“听说丁齐死了?是不是你搞死的啊?”
女孩咬咬下唇,站在原地,不吭声。
“喂,问你话呢。”小青年一推她肩膀,女孩后退几步,不敢抬头。
“不是……不是我。”她小声道。
“哈?给他买保险的不会不是你吧?你不是穷疯了吗,我们还以为你杀人骗保呢哈哈哈哈哈哈……”
蔡麟听到他们说话,眼睛瞪得滴溜圆儿,震惊地看着步重华。
“我打三个,你把那女孩带到一边去。”步重华松手,低声道。
蔡麟点点头,摸了摸腰后随身带着的警棍扔给他。
步重华放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一道黑影闪过,染着黄毛的小青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膝弯一痛,他腿一软直接跪地,龇牙咧嘴道:“妈的,谁?给老子滚出来!”
步重华慢条斯理收短了手上的警棍,淡淡瞥了他一眼,余光看到蔡麟向女孩出示警官证,将她带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你他妈的——”小青年挣扎着站起来,另外两个人也直接攻了上来,只见步重华后退一步,一只手直击来人的腹部,同时手肘抬高,对准他后脖颈就狠劲砸了下去,借力一甩,一脚带了出去,把最后一个也撂倒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堪比清晨湖边老大爷们打的太极。
专业练过的和野街溜子不一样,在打架上就能看出来,小青年眯了眯眼睛,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轻声嘀咕了句:“条子?”
步重华回头,警棍瞬间扫了出去,“当啷”一声,一把锃亮的匕首掉在地上,伴随着的还有一声痛呼。
“南城分局警察,麻烦走一趟。”步重华解了他们的裤腰带,三下五除二给三个人绑了个严严实实,手法十分娴熟,像是在绑秋天刚从湖里捞上来的大闸蟹,烧水掀锅就能直接摆进去蒸了。
蔡麟这才带着女孩走过来,女孩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她有些怯惧地看了步重华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你也上车,警方了解情况。”步重华淡淡道,拉开主驾驶的车门自顾自上了车。
“徐漾,二十一岁,南城师范大学英语系。”廖刚将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步重华,后者正戴着耳机紧盯着审讯室。
“警官你说什么?她?装的一副纯良样,私底下走货都把一个学音乐的给搞死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呢就抓我们进局子?”小青年估计也是派出所常客了,没显得多紧张,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你有问我那时间还不如去审审她。”
“多谢提醒。”步重华推门而入,示意蔡麟出去,自己则坐在桌子对面,“但警方行动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问什么说什么。”
十五分钟后。
“没别的要说了吧。”步重华抬眸,冷冰冰地盯着小黄毛。
“没、没了。”小黄毛被他盯得犯怵,说话也磕绊了点。
“你门牙上有韭菜。”步重华正了正耳麦,起身离开。
“……喂!”青年愣了一下,大吵大叫起来,待步重华关门时候走廊还有回音。
“我给自己中午加餐不行吗!”
蔡麟:“我说审讯室怎么一股味呢。”
“别紧张。”吴雩将一杯温水放到女孩面前,女孩微微抬头,垂下的长发也往后倾了些,露出清秀瘦削的半面脸颊。
可能是因为恐惧,她自从进了局里,脑袋一直是微微低着的,可脊背却从未弯下去过,自始至终都笔挺竖直——吴雩熟悉这种姿态,那是自卑下硬生生拗出来的骨气,是在泥潭中挣扎却仍不甘心、聊胜于无的反抗姿态。
仅仅是这一点,就能将她和那帮混子区别开来。
如此泾渭分明。
像他当年那样——
“怎么可能光睡姿就能看出不对来……哎,我到底还有哪里露馅的地方,你说?”
“……”
“说啊你?”
“——你看这个地方的马仔平时都是什么样,再看看你自己,连睡着都直挺挺的,你站军姿啊?”
“条子把你训练得太好了,怎么能不露馅呢。”
吴雩有一瞬间的晃神,连带着动作也顿了片刻。女孩抬头怯生生地看他,他才反应过来,“抱歉。”
他长相本就温和,几乎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是这样认为——看起来挺好相处。第二眼看过去,才会发现原来这个年轻人五官标致,是难寻的好看。
“丁齐……他是学音乐的,和我差不多大。”徐漾将纸杯圈在手中,对吴雩放下了些戒心,这才小声开口,“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又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英语不好,就提出来让我帮他补课过级……他给我的课时费比市面上的好课都要高一些,我也知道他是为了帮我,还怕伤了我自尊心,才这样做的。”
吴雩“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们两个走的比较近,就总有人误会我们是恋爱关系,时间长了我们也不解释了。”女孩说到这微微红了脸。
初开情愫,难以言表。
“之后有天有个陌生电话打进了我手机,让我到一个挺偏僻的地方去取东西,说是丁齐买的,但是现在却联系不上他了,通过他朋友要到了我电话。”
“我坐公交车到末站,又走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到了那个地方,没有人,就只有一个好像已经被废弃的小区储物柜,我在里面拿到了他说的那个要带给丁齐的包。”
“牛啊,见义勇为活生生整出个贩毒案。”蔡麟比了个大拇指,“我掐指一算,咱弟兄们又得加班。”
步重华淡淡道:“我掐指一算,你能活到死。”
“哟,这话听着熟悉。”吊儿郎当的声音突然响起,步重华一抬眼皮,只见一米八六高个儿男人往门框上一倚,“表弟,加班呢?”
“什么邪风给你吹来了。”
严峫漫不经心道,“曾翠女士非要来个全家行,刚巧建宁那边最近太平,我和江停就休了假来溜达溜达。”
“啊对,鱼儿啊,江停买了点你喜欢吃的,还有一个外卖马上送到,别耽误吃饭。”严峫把一大袋子零食放到吴雩面前桌子上,冲步重华扬了扬下巴,“他查案熬起来不要命,你熬不住就和别人倒班啊。”
吴雩乖乖应着,瞅了眼步重华。
廖刚拎着一堆外卖盒子进来:“谁点的啊?这伙食堪比过年了。”
严峫冲他扬了扬手,“廖副队!”
“嚯,严队!”廖刚道,“我说的呢。”
严峫扒拉着一堆外卖,拎出里面一份包装精心的递给吴雩,“这是给你点的,都是些素菜和清蒸,少放盐。”
“至于我亲爱的表弟——”他又低头扒拉了半天,“来来来!本市销量第一的麻辣烫,我特地给你点了五十块钱的豪华版,够吃吧?”
步精英阴沉沉地看着他,眼神不像是看表哥,像是在看死人。
“诶——别那么看我,你看看我对你多好啊,”严峫嘴上叭叭,手上也不耽误动作,只见他把一次性筷子一拆,掀开外卖盖,挑出一筷子,“哥花重金给你加的腰子!”
蔡麟终于忍不住了,掐着廖刚大腿发出惨无人道的笑声,响彻整个警局。廖刚被他掐的脸色都发青,猛压自己人中——
步重华缓缓转头。
“完了你完了我的好大儿,”廖刚咬着牙掰开他死死掐着自己大腿的手爪子,“你赶紧去和派出所那帮弟兄们打好关系吧,你下半辈子都要和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蔡麟好像被半途掐了脖子的尖叫鸡,惊恐地闭了嘴。
殃及池鱼的严某仍不自知,还在热情地拿筷子推销着那碗麻辣烫:“鸭血,腰子,猪脑,诶我,我怎么能对你这么好呢?我都怕江停吃醋。”
“领导,”吴雩小心翼翼探个头出来,“你吃不吃啊?”
“吃。”步重华脸色依旧平静,只是说话颇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嗯?”严峫隔着玻璃抬头望了一眼安安静静取走吉他包打算离开的女孩,以及骂骂咧咧从警员手里拿走进来时被收走随身物品的小青年,“这案子挺热闹啊。”
案子没有确定结论之前不能乱说,步重华只是重新找了一双筷子,顺手把严峫拿过的那双扔进了垃圾桶。
“行,挺有安全意识,看得出来你很有要避免喜当爹的觉悟。”蔡麟把一个小盒递给黄毛小青年,“希望哥下次扫黄时候看不到你,多大啦?”
“十八。”小青年没好气道。
“嚯,才十八?”蔡麟惊讶了一瞬,紧接着拍着他肩膀苦口婆心道,“年轻人,不要太过放纵,要注意卫生,洁身自好,哥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不注意,人家死的时候都是RIP,你不一样,你是HIV啊!”
警局响起一阵笑声,小青年羞愤欲死,一把夺过蔡麟手里的某杜,狂奔出了警局,内心同时把市局拉黑,决定以后换个地方犯事。
“哎,廖副队在不在啊?”法医部一枝花小桂法医拿着报告风风火火一掌拍开了刑侦办公室的门,只听巨大的声响过后,门猛地弹了回来,他还疑惑了半晌,“这门平时推也不弹啊?”
吴雩同情地看了一眼门口,紧接着默默转头。
“啊?小吴你看啥呢?”
小桂法医绕后一瞅,只见廖副队被他一门板撂倒,四仰八叉地糊了墙,稀里哗啦地滑到了地上。
“妈呀我不是故意的!”他和吴雩两个人费力地把廖刚拽了起来,“没事吧?”
廖副队抬头,两条红色小溪顺着人中蜿蜒而下。
碰巧此时步重华进门,看到廖刚这副熊样,难得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面无表情道:“中午我吃的腰子,你怎么补成这样?”
廖刚悲愤道:“十几年的夫妻感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步重华你个驴!”
小桂法医:“……”
吴雩:“……”
“三角肌有针孔,皮下有硬块,体型略瘦削,指甲轻微脆化,看不太出来,吸的时间不长。”
“确定是吸死的?”廖刚皱眉看资料,“这小子看着挺健康啊?”
“他这种情况挺少见,刚来就玩大的,不走冰直接上白粉,没玩两回就栽了,当然看不太出来。”小桂法医摊手,“我估计吧,他之前到手的都是石灰粉掺半的水货,那小姑娘受托拿过去的应该是纯度高了,他按平时计量来的,就这么没了。”
步重华皱眉,“几号没的?”
“三天前。”
“没下葬?”
小桂法医痛心疾首,手里报告往桌上一撂,打的“啪啪”响,“一说这个我就来气,不是我说,你们什么时候能对我们法医鉴定处友善一点,别动不动就批生发水,我们受到的心理创伤是几瓶生发水能补回来的吗!”
“我们刚跑到殡仪馆就接到消息,所有哀悼流程都走完了,家属已经把尸体转移准备火化了,我跑到火葬场要死要活硬把尸体从火炉里给拉出来了啊!”他如泣如诉,眼看就要暴走,“家属拽着我就要动手,还好随行警员给拉住了,火葬场那些阴森鬼故事都堵不住大爷大娘的嘴,非说我是反社会盗猎分子要抢尸体卖去结阴婚挣无良钱!我找谁说理去!我一个洁身自好、吃公家饭、兢兢业业的市局小法……”
廖刚一把捂住小桂法医不断输出的嘴,“明白明白,我们明白,你冷静点!”
吴雩默默起身,墙角传来饮水机的运作声,一杯冒热气的红茶摆到了小桂法医面前。
“这是对我学识的赞赏吗?”小桂法医双手捧起杯子,悲哀道。
“不。”步重华冷冰冰道:“是对你勇夺尸体的嘉奖。”
小桂法医哭得更大声了。
“嘶,不太好找啊。”蔡麟啧了一声。
眼前破败的钢铁废品厂,各种废材都横七竖八以各种狂傲不羁的姿势斜楞在地上,明晃晃亮着未经打磨的尖角,大有一种“你敢过来我就敢让你破伤风”的气势。
“吱呀——”
正当外勤们还在考虑从哪开始圈范围搜证时,只见步重华手戴着乳胶手套,面无表情撬开了废弃储物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小格子,储物格侧面有半个蹭掉了灰尘的手印。
“指长和指围有了,尽快算出嫌疑人身高体重,派几个人去查徐漾和丁齐的人际关系网,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他冷冷道。
一阵静默,只见外勤众人的下巴齐刷刷低了一个水平线,然后又齐刷刷地抬手将下巴抬回原位。
半晌,有个声音弱弱道:“步支队是隔壁警犬大队出来的吧……”
步重华耳朵何等好使,听到声儿转头一记眼刀过去,蔡麟同情地看了看跟着跑外勤的小实习生。
“老板,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蔡麟抱着一堆传真跟在步重华后面,姓步的精英净身高直逼一米九,迈的步子能顶普通人的一步半,走路不像走路,好像赶着要去催命。
“三分钟之内不说完,你就等着做回小蔡警官吧。”步重华冷冰冰道。
“诶——”蔡麟长叹一口气,服从于步支队的专制之下,乖乖开口:“第一个坏消息是,符合现场指印的人,我们在徐漾的关系网中排查出来了三个,有一个户籍在外地,不太好查。”
“而好消息是,三个人里面死了两个,一个是徐漾他爹,一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在外地多年,几乎已经断了关系,而且是三年前就去世了,可以说完全没有作案嫌疑。”
步重华“嗯”了一声,“接着说。”
“另外一个坏消息,徐漾他爹,吸毒吸出幻觉车祸死的,也是白粉。我怀疑有点联系。”
“好消息,”蔡麟语速极快,说到这停下喘了口气,“活着的那个,他就在本市。”
“而且现在还在服刑期。”
“警官,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年近五十的男人坐在审讯室冰冷的椅子上,他大概是有些害怕,低下头,脊背却是直着的——是多年服刑人员的本能反应,监狱每天晚上都会让犯人集中坐下听报和看新闻,要求坐姿端正。
长期的劳动改造让他没了早些年犯事那会儿的嚣张和棱角,即使人坐得板正,也能看出畏畏缩缩的意思来。
玻璃窗外,步重华问旁边新毕业实习的小碎催:“他服刑多长时间了?”
小碎催翻了翻档案:“三年半。”
“徐漾是你什么人?”廖刚坐在桌子对面开口。
他一说话,徐青就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是……是我外甥女。”
步重华皱眉。
没有可能。
就算眼前这个瘦小男人真的有胆子再次犯事,监狱安管也不是吃素的。
他没有哪怕一丁点的作案条件。
到底是谁?
“徐……徐漾那孩子那么老实,出什么事了吗?”男人鼓起勇气,眼神里还带着些畏惧,却直视步重华问道。
步重华盯着他紧扣在椅子上的、明晃晃的手铐,突然福至心灵。
“徐潭死了没有?”
徐青一愣。
“……徐潭不是一直和他闺女在一起生活呢吗?”
惨白的灯光照在审讯室冰冷的桌面上,档案黑白照片上面容死板的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令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有错。‘徐潭’确实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披着另一层皮的他。”
“死亡证明是谁给开的?”
“徐潭老家县城的派出所,说是家属去开的。死亡原因是吸毒过量导致的神经中枢紊乱、精神亢奋,神志不清期间冲上马路被货车碾压,脾脏破裂,腰腿分家,人没等从救护车上卸下来就咽气了。”
“派出所没那么严,家属说完再和医院走遍电话确认就登上了,应该是后面有人给做了假流程。案发现场没有监控,尸体没尸检,被直接拉去火化了,照片上看只有衣物和体型基本一致。”廖刚摊手。
“从什么地方弄来个尸体顶上去的。”步重华十指交叠,语气冷淡。
会议室里外勤正沿着线索在白板上梳理破案方向,吴雩捏着照片,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这张照片年头很旧了,即使是技侦经过科技复原重新将它印在了档案上,可还是有抵挡不住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男人看起来四十出头,应该是很少笑,眼角皱纹细微,两边嘴角平平板板地拉下去,鼻唇间形成一个并不明显的三角。眼睛不大,也算不上小,没有一点精气神,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抱歉,打扰一下。”吴雩抬手示意正在讲案情的廖刚,饱含歉意地笑了笑。
“怎么了小吴,你说。”
“我好像见过他。”吴雩点了点照片。
“大概半个月前,下乡跑案子那回,当时步支队下车了解情况,我在土道上准备抹车调头。”吴雩想了想,“道窄,倒车的时候应该是车尾碰到了村民,我下车准备道歉,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就顺着一户人家的玻璃反光看到了他大概什么样。”
他说到这揉了揉眉心,“应该没记错,我不脸盲。”
“南姜村,离徐漾老家不到十五公里。”步重华沉声道。
“徐潭家里人给报死亡证明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
吴雩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他。
“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满头撞。”步重华嗤笑一声,卷宗往桌上一拍,“徐潭两年前在沿海地带走私贩运1.2公斤海洛因,被海关当场查获,扣押途中发生车祸,人不知所踪。”
“当地出动警力搜寻,一无所获。半个月后其家属上报死亡证明,并称尸体已在一天前火化。”
“显而易见。”他起身,黑沉沉的眸子没什么温度。
“偷梁换柱,胆子倒是挺大,不惜把亲闺女推出去当替罪羊也要卖粉。”
“徐潭是个拆家,保不准有不少‘主顾’,丁齐就是其中之一。”
“老板,抓人啊?”蔡麟一撸袖子,“你一声令下,咱弟兄立马就走。”
吴雩慢饮了一口纸杯里新倒的冷水,“别吧。”
狡兔尚且三窟,被抓过一回的老油子逮起来可滑手得很。
“对外散风声说抓徐青,交代徐漾该怎么做,放出假证据,他自然放松警惕。”年轻人仍是顶着那张温和面皮,说话声不大,甚至有点慢吞吞的,“他那么‘聪明’,应该早把心思惦记到徐青身上了。”
“你们怀疑我包庇我爸?”本来带着些怯懦的女孩听到这话立马抬起了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眼睛里的血丝如烧热的针一样,狠狠刺进了旁人的眼,疼得人眼眶通红。
“我爸吸毒……这我知道,他几乎搬空了家里所有东西,每天都有看起来就很不入流的人来找他。”
“我不是纵容他,我深知我管不了他,有次我报警,他居然躲过了警察追捕,回来要拿我妈的医药费去吸毒。”
“那钱是我挨家挨户哭着借来的钱,是我妈的救命钱,我彻底怒了,上厨房拿了把磨得锃亮的菜刀,抵在他脖子上,说他要是再敢踏进这个家一步,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她说到这不易觉察地哽咽了一下,“你们如果见过他,就会发现他颈侧有个疤,就是那时候划的。之后他确实再也没回来过,我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钱,日子困难,但也算能活得下去。”
“大学花的钱多,我又有点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从来没申请过特困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把学上完是我的梦想,我找个稳定点的工作,和我妈好好过。”
她带着些伤感,又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用力抹了把脸,“如果我能帮你们抓到他,做什么都可以。无期或者死刑,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他对我来说早就不是父亲了。”
一直站在边上没吭声的吴雩突然开口,“有人恨是好事。”
所有人都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他没察觉到一样,无知无觉接着说:“有人爱不一定能走的下去,但有人恨一定能让你走下去。”
“恨才是能让你唯一、一步一步踏进这艰难困苦的根本动力。”
他看着徐漾的眼神温柔且纯粹,是那独属于同类的惺惺相惜。
“这里廖刚,南姜村那边有徐潭的动静吗?”廖刚单手拿着对讲机,硬朗的侧脸抹在半片阴影下,眉头微皱。
“收到,保持通讯。”他叹了口气,对讲机“嘶拉”一声断了,他转头对步重华无奈道:“没有。”
步重华蹲在木制地板上,挪开屋角的单人沙发,细细抹了一下地脚线,连点灰尘都没有。
“步队,真没有。我们就差把他家地板都撅起来搜了。”痕检蔫头蔫脑也往那一蹲,“真有还没找到的东西吗。”
吴雩立在玻璃书柜前,两根手指轻捻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叫贝爷来。”步重华吩咐道。
十五分钟后,一条黑背犬吐着舌头站在了丁齐房间门口。
训犬员弯腰拍了它一下,缉毒犬立即进了屋,还不忘躲开已经圈出的线索范围。
它绕着屋子嗅了一圈,最后停到了吴雩脚边,盯着玻璃柜子直叫,扭头,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步重华。
“在这?”步重华开了玻璃柜门,缉毒犬还在叫个不停,伸爪子直往上扒。
漂亮狭长的眼瞥到一抹红色,两只手不约而同伸向那本书。
冰凉和带些温度的指尖相碰,吴雩和步重华不约而同缩回了手。
最后还是吴雩又伸手将那本书拿了下来,他蹲下身将书递到贝爷鼻子旁,果然叫得更大声了。
拆了书封随手一翻书,一个空的小型密封袋掉了出来,痕检拎起对光查看了半晌,“表面有多个指纹,内部有粉末残留,微黄,估计是海洛因,等回局里再检。”
贝爷早跑回了训犬员身边,乖乖蹲下,得到了几颗五香肉粒的奖赏。
“没跑了,就是徐潭,抓人吧。”小桂法医将还热乎的报告往桌上一放,蔡麟扫了一眼说道。
“密封袋上只有徐潭和丁齐的指纹,残留粉末就是白粉。”
“说得轻巧,上哪抓?”小桂法医没好气道,“就我一个用不着和你们刑侦出外勤的都知道,那拆家跟滑手的泥鳅没区别,你怎么抓?”
吴雩倚着桌边,没打算开口劝,良久拉开椅子坐下,盯着桌上已经落灰的假花发呆。
“吃饭。”热气腾腾的餐盒撂在他面前,步重华拆好筷子递给他,“警方放出徐青被列为嫌疑人且越狱的假消息,徐潭果然放松警惕联系徐漾了,技侦那边正在查定位。”
正吵架的蔡麟和小桂法医同时一愣,一秒钟后前者脸上浮出明显的幸灾乐祸,后者气得双颊通红。
“谢谢领导,我没什么胃口,您先吃。”吴雩推开餐盒,礼貌道。
“多少吃一点。你以为今晚能休息?”步重华面无表情,干脆连餐盒一起拆了,蒜蓉油菜盖在冒热气的米饭上。
蔡麟:“爸爸!我的晚饭呢!”
步重华瞥他一眼,“外面有泡面。”
蔡麟流着宽面条泪滚了。
“新岩小区16栋A单元,嫌疑人已落网。”红蓝警灯在漆黑的夜里闪烁,步重华一身警服高挑修身,加上夜景一称,瞬间把腿拉到两米长,他拿着对讲机站在警车边,一只手搭在半开的车门上,警戒线外大爷大妈放弃了宝贵的睡眠时间,一人一把瓜子嗑着死命往前挤为了看热闹,人群里还有不少睡裙外套个大衣就跑出来的小姑娘,红着脸举着手机悄悄把镜头对准了步重华。
还有一部分胆大的,直接去搭话吴雩了。
“不好意思,我只负责跟着打下手,具体不太了解。”小吴同志彬彬有礼重复完第十九次同样的说辞,温和道:“早些回家休息,女孩子半夜在外不安全。”
“你为什么还联系徐漾?”
“她是我生的孩子,我联系她怎么?”男人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审讯员。
“你是为了找她要钱。”
男人冷笑一声,并不否认。
“你在想,徐漾‘守着她那半死不活也治不好的死妈,倒不如把钱给我多吸几天’。”步重华推门而入,游刃有余往对面一坐,“新仇旧账一起算,余起,不,徐潭,走私公斤级海洛因,加上贩毒致人吸入过量死亡,还有什么话好说?”
“没有。只是我没想到徐漾这白眼狼真的狠得下心把亲爹供出来。”他动了动,手铐与铁椅碰撞,“哗啦啦”响。
“你也狠得下心让她替你顶罪。”步重华听到这话后没有多气愤,淡淡道。
男人干枯褶皱的面皮抽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纸死刑通知足以。
“谢谢。”清晨冷冽的风吹过高楼大厦,第一抹阳光轻描淡写打在女孩的身上,她背着吉他用力抹了抹眼睛。
还是那熟悉的清吧,门口,吴雩和步重华两人并肩而站,和女孩告别。
“好好学习,坚持梦想。”吴雩伸出手,郑重地和她握了握,认真道。
“嗯。”女孩脸上还带着泪痕,也笑了。
“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吴雩转头望向步重华,后者没吭声。
吴雩笑了,知道这是默认了。
女孩倚坐在人行道旁低矮的栏杆上,手指轻拨琴弦,乐声在晨曦中肆意流淌。
“望远镜 看懂多少星空的秘密
都曾渴望成为加加林
总有天 热情不再来自永动机
默认接受墨菲的定理
……
每一次 伸出手靠近
都充满 勇气
哪怕这宇宙无穷无尽”
吴雩静静听着,侧头却见步重华已经闭上了眼,本来硬朗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一曲毕,他们就这样迎着朝阳,身影逐渐消失在逐渐苏醒的城市里。
“我们找遍了宇宙,没有发现上帝和天使的影子。”——尤里·阿列克谢耶维奇·加加林
灵感来源:Mario《加加林2021》
没啥逻辑 随便摸的 逻辑图都没画 看个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