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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不一样啊?🤪

  

  

  对所有古装剧无恶意,只是表明兴趣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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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安

你猜怎么着,我突然想起来大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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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雨🦋

网上找的图,然后自己微调了一下五官

好萌好萌(✪ω✪)

有没有人想看警五另外几位的,有的话我继续找 (*≧▽≦) 

二编:剩下几位也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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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打椰芒冻

【玑灵】人非草木21

白切黑x黑切白,宣玑提前恢复记忆,步步为营套路失忆大魔头

  

天边赤红色的晚霞扭曲起来,周遭景物不断颤抖,妄图同时困住上古大妖和群魔之首的影人终于难以为继,再支撑不住这心魔阵。

宣玑顾不得沾血会连上共感,猛地张开翅膀,将盛灵渊护进了怀中。

 

下一刻,幻境崩塌,虚空破碎,垂死挣扎的人魔以死为祭,唤醒了身上最古老的秘宝——鲛人鳞。

天上白玉宫的宫门轰然洞开,不容拒绝地将两人卷入了时间与空间的罅隙中。

 

……

 

即使连上了共感,盛灵渊依然不肯与宣玑有任何交流。

偏头痛伴着记忆的完全恢复逐渐消减下来,他机械地默诵着古文,试图将宣玑有一句没一句...

白切黑x黑切白,宣玑提前恢复记忆,步步为营套路失忆大魔头

  

天边赤红色的晚霞扭曲起来,周遭景物不断颤抖,妄图同时困住上古大妖和群魔之首的影人终于难以为继,再支撑不住这心魔阵。

宣玑顾不得沾血会连上共感,猛地张开翅膀,将盛灵渊护进了怀中。

 

下一刻,幻境崩塌,虚空破碎,垂死挣扎的人魔以死为祭,唤醒了身上最古老的秘宝——鲛人鳞。

天上白玉宫的宫门轰然洞开,不容拒绝地将两人卷入了时间与空间的罅隙中。

 

……

 

即使连上了共感,盛灵渊依然不肯与宣玑有任何交流。

偏头痛伴着记忆的完全恢复逐渐消减下来,他机械地默诵着古文,试图将宣玑有一句没一句的试探全当成空气。

可是当不得。

 

那颗时间的星辰从天上白玉宫的穹顶跌落,他在时空乱流里看见了无数“假如能够重来一次”的未来……是他做对了选择,没有对所谓的“母后”和“老师”产生任何幻想的未来。

 

他看见巫人族长没有死,东川再不会覆灭,他顺顺利利地护住了诸族,丹离和微煜王不甘心地黯然退场。

天魔剑灵毫发无伤,磨磨蹭蹭地修出了真身,在这个有灵众生皆有容身之地的人间,快活地踏遍三山六水。

 

小玑从来没有孤独过,从来没有吃过苦,从来没有背负过任何责任……

但他的幻梦才开了个头,识海中有人突兀地出了声,打断了他这错乱的白日梦:“喜欢废物和巨婴?陛下,您这审美也太雷人了。”

 

盛灵渊倏地回过神来,听见宣玑笑了一声,时间洪流里他们看不见彼此,于是那声音只好经由共感响起,亲密而低回,恍如就贴在他的耳畔。

 

“那也没办法啦,”宣玑在心里对他说,“我是不可能回炉重造成陛下想象中的那个蠢样子的了,委屈陛下将就将就,也喜欢一下现在的我吧。”

 

他从那颗星辰里望见的画面,亦通过相连的识海,展现在了盛灵渊眼前。

 

是三千年前,少年天子拎着那盏蝴蝶冰灯,眉眼极纵容地一弯,笑着嗔道是谁哄谁睡觉呢,不要脸。

也是三千年后,永安突然降温,睡着了的人皇无意识地往有翼族总是暖烘烘的怀抱深处蹭了蹭,脸颊贴在对方的胳膊上,睡出了几分很软和的血色,而青年垂眸看他,神态温柔。

 

没有一幕是幻想出来的。

宣玑只要真实,也已经抓住了他的真实。

 

盛灵渊不由自主地怔忡,直到一只熟悉的手从虚空中伸出来,一把捞起了那颗代表着时间的星星。

“松手,”他头皮一炸,再无法强装镇定,“你有没有轻重!”

 

“轻重?”宣玑抓着那颗星星,又笑出了声。

时间规则将他的身躯吞噬同化,他却一点也不慌张,咀嚼着盛灵渊难得一见的失措,觉得自己像撬开了一只封闭了几千年的仙蚌,如愿以偿地品尝到了对方瑟缩的胆怯与甜美。

 

“轻重有什么要紧的?”他甚至有闲心装模作样地指责盛灵渊,“你一点也不诚实,就是叶公好龙的典范。”

“如果我真是废物和巨婴,你明明更不可能多看我一眼,”宣玑的语调变轻了,像撒娇,又像在哄他,“承认你需要我,喜欢我,很难吗灵渊?”

 

盛灵渊不想和他掰扯这些。

但他不得不承认——因了这些天的相处,他潜意识也明白——宣玑早不是能任人拿捏的小孩子了。

 

“你先放下它,我想办法带你出去,”盛灵渊放软了声音,像一个微妙的让步,“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再说,好不好?”

“不太好,”宣玑遗憾地叹了口气,宣告谈判失败,“我们还是一会儿见吧,陛下。”

 

盛灵渊睁大眼,不顾一切地去拉他——没能拉住!

那一瞬间,宣玑挣脱了时间法则带给他的石化感,沿着岁月长河逆流而上,回到了上古时代,鲛人大族长掐断族运,决意同归于尽的一刻。

 

……

 

高山人四散奔逃,鲛人尸体遍地散落,鲛人大族长愕然地抬起头,绝望的瞳孔被东曦般恢宏的火光点亮。

 

巨大的翅膀遮空蔽日,背负双翼的俊美青年从天而降,将那颗代表着时间的“星星”抛向了他:“喂,大族长,物归原主,我把‘时间’从四千年后带回来了,接好了。”

 

是抓住它就能改变命运的“时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无动于衷呢?

高山人不能,普通人不能,甚至……哪怕对万事万物都仿如无所不惧的人皇陛下,也不能。

宣玑不知道他能不能。

 

他是天上飞的,鲛人是海里游的。

鲛人心如钻石,永恒不变,而他是个听风就是雨、永远冲在赶时髦第一线的有翼族。

一刻和永恒孰轻孰重呢?

 

宣玑想不通这个问题。

但在变幻莫测的时空洪流里,他透过无数画面,只望见了那个人单薄如纸的侧影。

 

是灵渊从不敢在人前展现的犹疑与彷徨,也是这个人永远悄无声息的情与痛。

一瞬间恍如三千年光阴重现。

 

于是曾经三十六世枯等的孤独,一次又一次的粉身碎骨,便都成了轻飘飘的烟。

过于和未来会怎样,宣玑一点也不在乎了,他只想跨过时间去拥抱他,在这一刻。

 

“时间”稳稳地落回了鲛人大族长的掌心,鲛人族长朝宣玑伸出爪,鲛人族的不传之秘穿过时间,飞到了宣玑的手上。

紊乱的时间流就地归位,四千年前和四千年后形成了一个闭环,将两人驱逐了出去。

 

 ……

 

秒针“咔哒”往前滚了一格,盛灵渊如梦方醒,目光搜寻到了完好无损的宣玑。

又看了一眼化成灰的影人人魔和鲛人鳞,他掐了个障眼法,招呼也不打一声地掠了出去。

 

一个天魔幻境,并一趟天上白玉宫之行,足够盛灵渊反刍完三千年的回忆,理清楚一切了。

宣玑早想起了一切,也早认出了他是谁,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他命不久矣还要和他纠缠来去,真是岁数全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也好意思大言不惭地和他扯什么“需要”。

 

就算他真的需要宣玑,但是宣玑呢,宣玑需要他吗?

守火人这三千年是实打实自己闯荡过来的,宣玑能够踏平八荒火狱,镇住浩荡魔气,其实早用不着他的保护了。

 

即便是在他没认出宣玑就是天魔剑的时候,他难道不清楚这一点么?

那些所谓的补课修行,宣玑应付起来有多轻松……他放任自己不去起疑,没有掉头就走,其实就是私心作祟,舍不得罢了。

 

而骤然恢复的记忆是当头棒喝,再不允许他装聋作哑。

宣玑敢去接时间法则,抓到手里还能原原本本地交回去,心志之坚定远胜于他。

他再不走,难道真要累得宣玑同他一样为情所困,乃至赔上那个人本应无忧无虑的一生吗?

 

盛灵渊向后一瞥,见宣玑立即追了上来,顿时不再犹豫,纵身融入了晚风中。

 

 

宣玑神识全开,刹那扫过了整片荒郊野岭。

在上古先灵朱雀后裔的注视下,方圆千里内,所有飞禽全体落地,低低地将头埋进翅膀,特能人……甚至一部分第六感敏锐的普通人集体一哆嗦。

 

意料之中,一无所获。

陛下的障眼法独步天下,即使如今被天道所限,他不想露面,也有的是办法不让别人找到他。

 

可惜宣玑并不包括在那个别人里。

盛灵渊的心在他的身上,这些日子,那人成天被他圈在那方会悄然汲取阵中人气息的空间法阵里,早在不知不觉中与他的灵感建立起了单向的联系。

 

宣玑按住自己的胸口,借由那颗他珍重保管了三千年的心,感觉到心的主人驻足在了市中心一座无人的小巷里,侧耳倾听他乡游子的哀歌,没有下一步动静。

他其实也无处可去。

离开了宣玑,这三千年后的偌大人间,盛灵渊无一处熟悉。

 

宣玑却没有立刻去到他身边。

他只是遥遥感知着盛灵渊,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低沉又悠缓的鲛人语从他的鼻腔后方滚出,是深海中层叠的浪潮循着海风拍打上岸,借着空气中那一点湿度,精准地锁定住了盛灵渊。

 

那一点水汽转瞬被陛下身上的魔气冻成了细碎的冰碴。

盛灵渊猝然扭过了头。

 

宣玑的嘴角弯起来,这才消失在半空中,眨眼追了过去。

就仿佛,他真是通过这鲛人语,才能从茫茫人海中,将他找出来。



tbc. 

看在人家明早上班现在还在半夜努力码字的份上,宝宝们喜欢的话请多多给点红心蓝手评论什么的,我超喜欢互动——!

总之贴贴捏🥺💕


云辞墨笺

【GGAD】一世纪之后(卷五·十二)

卷五·凤凰社


Chapter 12 巴德尔的梦境


第一场和斯莱特林的魁地奇比赛是一次彻头彻尾的灾难。德拉科·马尔福似乎致力于将哈利从扫帚上撞下来,而不是去寻找金色飞贼。这对哈利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不过他更担心罗恩的表现——在斯莱特林的齐声欢唱中,脸色苍白的格兰芬多守门员放进了一个又一个球,一度让斯莱特林领先许多。


前几年的比赛经验让哈利至少能够保持冷静,最终他发现了那个小小的金色身影——就在斯莱特林那端的球场上方几英尺处。


他俯冲过去,然而时刻注意他动向的马尔福从左边冲出,与他并驾齐驱。离地面几英尺时,哈利右手放...


卷五·凤凰社



Chapter 12 巴德尔的梦境



第一场和斯莱特林的魁地奇比赛是一次彻头彻尾的灾难。德拉科·马尔福似乎致力于将哈利从扫帚上撞下来,而不是去寻找金色飞贼。这对哈利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不过他更担心罗恩的表现——在斯莱特林的齐声欢唱中,脸色苍白的格兰芬多守门员放进了一个又一个球,一度让斯莱特林领先许多。


前几年的比赛经验让哈利至少能够保持冷静,最终他发现了那个小小的金色身影——就在斯莱特林那端的球场上方几英尺处。


他俯冲过去,然而时刻注意他动向的马尔福从左边冲出,与他并驾齐驱。离地面几英尺时,哈利右手放开扫帚把,冲向飞贼;在他右边,马尔福的手臂也伸了出去。在风声呼啸千钧一发的瞬间,一切即将结束——


哈利抓住了那个挣动不停的金球,准备一拨扫帚腾空升起。然而马尔福骤然发出一声怒吼,不管不顾地朝他扑过来。他们俩距离太近且哈利还沉浸在比赛胜利的喜悦中,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火弩箭因为骤然加重的负担重重向下一沉。


——一个游走球“砰”一声重重打在扭打的两个人身上,将他们从扫帚上直接击飞出去!幸好哈利刚刚并未成功升高,他们距离地面只有四五英尺。两个人顺着力道骨碌碌滚了出去。混乱中耳畔响起霍琦夫人尖利的哨音,以及台上哗然的喧嚣。


“哈利!”是安吉丽娜焦急的声音,“你没事吧?”


哈利痛苦地嘶了一声,试着动了动手脚。如果是他一个人摔下来他会把减震缓冲做得更好,但添上了一个陷入狂怒的马尔福,情况就变得糟糕了许多,他到现在还觉得头昏脑涨,刚刚试着坐起来就又倒了回去。


“得把他送到医疗翼去。”他在昏沉中听见了庞弗雷夫人的声音,“还有马尔福先生,他已经昏过去了。”


哈利很想关心一下罗恩的情况,虽然只要他们胜利了,大家就不会注意守门员到底放了多少个球进门,但他还是不太放心自己的朋友。可惜现在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直冒金星。似乎有人将他抬了起来,又有人给他灌了一口味道极其刺激的药水。他呛得咳嗽起来,眼前骤然一清——


“好了,他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了。”庞弗雷夫人拍了拍手,“你们不许在这里待太久,他需要好好休息。”


她转身去看另一张床上的马尔福。而赫敏他们马上围了上来。


“是那个暴徒,克拉布!”安吉丽娜气愤地说,“他一看你抓到了飞贼就把游走球朝你打过来了——但我们赢了,干得漂亮,哈利!”


“罗恩呢?”哈利问道。安吉丽娜摇了摇头。


“他回宿舍了。”赫敏低声说,“别怪他——斯莱特林那帮人的话真的很难听。乔治和弗雷德差点和他们打起来,幸好有阿不思拦着,不然乌姆里奇就等在旁边准备抓我们的小辫子。”


她颇为不忿地瞥了一眼旁边床上的马尔福:“他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比赛已经结束了,难道他还想把飞贼抢过去不成?”


“大概他特别想赢吧。”安吉丽娜把隔帘拉起来,转头轻声说道,“我听说斯莱特林的队长准备换掉他。”


“这不可能。”哈利觉得很荒谬,“斯莱特林哪里能再找来一个找球手?他们连克拉布和高尔这种蠢货都放上来了。”


“谁知道呢,但对于我们倒是好事。”安吉丽娜耸耸肩,“我们都要承认马尔福打得还不赖,可据说他这学期好几次差点和队友干架。或者说他们是故意逼他对付你,让你不得不停赛?我们手头也没有比你更好的找球手了。”


“这种手段让人恶心。”赫敏露出厌恶的表情。


“魁地奇更衣室里的小动作多了去了。”安吉丽娜叹了口气,“伍德写信和我抱怨过几次,至少学校里的学生不会太过分,最多朝你打几个游走球、在走廊上给你来点恶作剧……算了不说了,你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女队长朝哈利点点头,掀开隔帘走了。赫敏多陪了他一会儿,而后也有不少学生过来给他送东西。很快他的床头就堆起了一座小山,而马尔福那边一直是空荡荡的。年轻的斯莱特林一直背对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哈利仔细想想,发现自己居然也算医疗翼的常客了,但熟悉的环境只令休养生活更加无聊,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个无法正常沟通的马尔福。他本以为后者会很快想办法搬回自己的宿舍,却发现对方宁可和自己的死对头共处一室,也完全没有挪窝的意思。


正当哈利思考着自己搬回塔楼的理由时,阿不思和盖勒特一同出现在了医疗翼门口。


“感觉好些了吗,哈利?”阿不思放下带来的比比多味豆,“我和赫敏帮你做了笔记,霍琦教授说你可以缓两天交论文。”


他自然地将两张病床之间的隔帘放下了,但哈利已经看到马尔福一脸戒备地坐了起来,紧紧盯着走到床边的盖勒特。


“我感觉好多了。”哈利收回被隔帘阻挡的目光,“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回宿舍休息。”


“如果庞弗雷夫人答应的话。”阿不思微笑着补充道。哈利有些泄气地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格林德沃要和马尔福说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阿不思随意地说,“我没问他,大概就是斯莱特林学院内的事吧。”


他很快将话题转到了D.A.的下一次聚会上。有阿不思在,哈利完全不担心被窃听的问题,所以很快投入进这个话题。阿不思提到了几个学生一直以来没有解决的魔咒问题,并且说如果他到时候还没恢复就把活点地图借给赫敏。


“刚好你也可以为我们打个掩护。”他提出了一个主意,“格兰芬多学院内应当还是可信的,但其他学院或许会注意到有些人总会一起消失。而恰好,我们两个算是乌姆里奇最关注的学生,故意让她能看到我们也是一种策略,我们圣诞节后可以交换着做这件事。”


哈利对这个安排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再一次在心中感慨阿不思的考虑周到细致。这时候盖勒特掀了帘子过来了。


“你这周就不要来找我上课了。”他淡淡地说,“我不需要看到一个更混乱的小脑瓜。”


哈利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舒口气还是被噎住。好在阿不思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只是温言让他好好休息。当他站起身准备与盖勒特一同离去时,哈利突然想起赫敏那天的疑虑。


“呃——你们还好吗?”他语焉不详地发问,“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们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阿不思和盖勒特都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而在哈利吞吞吐吐地说出那个拉文克劳女生的问题时,盖勒特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黑了,而阿不思的表情像是被娱乐到了。


“你觉得呢,哈利?”他的语气几乎有点……轻佻,配合他大方环上盖勒特胳膊的动作与笑眯眯的表情,哈利的疑问几乎显得可笑了。而盖勒特在短暂的惊讶后毫不示弱地搂住了他的腰,于是哈利不由得自我质疑为何要为难自己的眼睛。


“眼见未必为实。”毫不介意自己快要挂在男朋友身上,阿不思朝哈利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最吸引眼球的往往是别人希望你看到的,而细节才会告诉你更多东西——”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忍无可忍的盖勒特已经强迫他转过头吻了下去。等到这个颇为黏腻的亲吻结束后,阿不思还不忘转头继续把话说完:“——就像我们即将故意呈现给乌姆里奇的表象。”


哈利不知道自己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他只是默默往被子里滑下去,把脑袋蒙上,将自己摆成了他所知道的最安详的睡姿。




十二月带来了更多的雪,也带来了雪崩般的家庭作业。而随着圣诞节的临近,级长的任务也愈加繁重。阿不思还能在压力下忙里偷闲,赫敏则恨不能再借来一个时间转换器。哈利自己也还有大量论文和魁地奇训练,因此D.A.的备课工作已经完全被阿不思接过去了。


这并没有影响大家的练习进度。经过数周的学习和训练,大部分学生已经能够熟练运用几种常见但有效的咒语。而且由于穆迪曾经开设过呼神护卫课程,圣诞节前最后一次聚会他们甚至开始复习这部分内容了。


“虽然接下来是整整三周的圣诞假期,”阿不思在练习开始前提高音量,“但我想愉快的假期生活有助于为守护神咒提供更多快乐的记忆——所以请大家牢记呼神护卫的诀窍,放假回来或许我们就能见到更多守护神了。”


他轻轻挥动魔杖,一只银色的凤凰自杖尖飞出,穿过人群后化为细碎的光点消散。在他的示意下哈利也放出了自己的牡鹿守护神,优雅的生物缓步停在人群面前,晃了晃自己漂亮的大角,引来了一阵惊叹。


两个成功范例在前,心生羡慕的学生们更是干劲十足。有基础的高年级已经能放出较为成形的守护神了,其他人也至少能够放出阵阵银色的烟雾。哈利和阿不思在他们之间穿行,不时纠正一些细节。


集会结束的时候,人们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走出房间,互相祝福“圣诞快乐”。哈利有些留恋地将目光从秋的背影上收回来,开始收捡练习昏迷咒的垫子。赫敏和罗恩谈起她将要去雪山滑雪,后者觉得非常有趣,追着问她麻瓜是如何将木条绑在脚上再从山上滑下去的。


“哈利,西里斯有告诉你去哪里过圣诞吗?”赫敏被罗恩的追问弄得有些烦了,转头问他。


“他说还是暑假的地方。”哈利一边将最后一个垫子放好,“非常时期,他是这么说的。”


他很平静地把这句话说出来,而阿不思同样若无其事地整理着书架。赫敏瞥了一眼他的背影,而哈利给了她一个“他肯定知道”的眼神。


“妈妈几星期前就叫我邀请你了!”罗恩说,“我没说过这件事吗?”


哈利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知道韦斯莱夫人向来对他行事不羁的教父颇有微词,所以大概是不会邀请他的。虽然他也很向往陋居暖洋洋的气氛,但他也不想把教父留下同克利切作伴。年迈的小精灵即使态度有所改变,却也时常要就维护某些传统与他争执。


“下次吧。”他说,“替我向韦斯莱夫人致谢。”


罗恩耸耸肩,不再说了。而赫敏继续问道:“阿不思,你圣诞节还是留校吗?”


“啊,是的。”阿不思将所有书本归置好,语气自然轻快,“盖勒特今年也不回家,不用担心我觉得孤单。”


他的语气中洋溢着真实的快乐情绪,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假日十分期待,或者说对与恋人相处的时光非常期待。这使得他的话语非常具有说服力。特别是当他抬头饶有兴致地打量那一大丛槲寄生的时候:“你们说,我可不可以把他拉到这里……”


“我以为阿不思不会表现得这么——”他们三个返回塔楼时罗恩试图找一个更委婉的说法,“——明显。谈恋爱真的会对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们认识的阿不思了。”


“显然我们不需要为他的感情状况担心了。”哈利说,“我有告诉你们他和格林德沃在我病床前做了什么吗?”


他描述了那天他们的谈话,罗恩露出了同样一言难尽的神情。而赫敏的神色就不那么简单了。


“你不觉得那些话同样可以应用在他身上吗?”她压低声音,“‘最吸引眼球的’——你们都只记得他和格林德沃黏黏糊糊的表象,就忽略了他们相处的细节——可假如我认为那个拉文克劳女生是信口开河,我根本不会在你们面前提半个字。”


“什么意思?”罗恩的表情像是完全被搞糊涂了,“我好不容易接受了阿不思像任何一个陷入爱河的家伙一样犯傻,现在你告诉我并不是这样?”


“事实上他有点表演过头了,当然现在看来应付你们是足够了。”赫敏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男生们,“但是女生大概总会敏感些,嗯?”


“我不明白。”哈利说,“按照你的说法,他们的感情——咳,出了问题,但我不明白阿不思为什么要掩饰这件事。我不认为阿不思是那种会欺骗他人感情的人,格林德沃也不至于让他需要委曲求全。”


“我也不能解答这个问题,哈利。”赫敏叹了口气,“我从来不敢说我能弄清他到底有多少顾虑,而他总会在我们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


————TBC————


注:


1. 槲寄生:圣诞节时悬挂的槲寄生之下不能拒绝亲吻,此外,有传说将槲寄生枝条放在枕下可占卜梦境


2. 巴德尔:北欧神话中的光明之神,在梦境中感受到死亡的预兆,他的母亲弗丽嘉让万物发誓不能伤他,唯有槲寄生因为过于弱小没有发誓。洛基将槲寄生交给黑暗之神霍德尔,盲目的霍德尔将槲寄生丢向巴德尔致他死去。


尼古拉姑娘耶

重生顾昀吃大醋,誓把出走小老公勾回家

人妻铯诱烧杯昀X钻石小雏男游历 。

被太上皇娇养半生的顾昀:草!老子哪里不如秃驴,怎么死活不上钩!!

长顾版《回家的诱惑》


 隆安五年,万物回春。

 

临安城内盛饰灯影一片。翠阁上宝灯彻明,贵人点了出才子佳人戏,吊着吴腔的姐儿们艳色动流光。名士着春衫,小姐坠步摇,没入车马喧阗里。

 

恰时,一阵急促闷重的马蹄声破空而来,玄甲铁骑无情荡开了乐语暖闹。

 

“是....是玄铁营!出事了?”

 

众人回望城门,一人玉面玄铁黑甲,高束发冠,骑在雪白骏马之上。云行星步,飒沓急行。市井坊间人流攒动,那人却游刃有余,悬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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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安五年,万物回春。

 

临安城内盛饰灯影一片。翠阁上宝灯彻明,贵人点了出才子佳人戏,吊着吴腔的姐儿们艳色动流光。名士着春衫,小姐坠步摇,没入车马喧阗里。

 

恰时,一阵急促闷重的马蹄声破空而来,玄甲铁骑无情荡开了乐语暖闹。

 

“是....是玄铁营!出事了?”

 

众人回望城门,一人玉面玄铁黑甲,高束发冠,骑在雪白骏马之上。云行星步,飒沓急行。市井坊间人流攒动,那人却游刃有余,悬缰控马的身手像是个大将。皮靴一脚踹散了街口的醉玉楼大门,踏碎一屋春莺乍啭。

 

“哐嘡”一声,整条街都静了。

 

醉玉楼这里头都是些小倌妖童,士大夫官绅时不时得来光顾,更甚于女色,所以才得了个“北起鸢,南醉玉”的噱头。而众人惴惴静默中,只听将军淡漠的一句:“狎亵顽比,淫罪多端。把楼给我封了!”

 

众人狂吠,却见那位将军直直冲上二楼,三十多铁骑威风凛凛堵门口。平头老百姓想张望都瞧不见里头。不一会,那将军就抓了个人出来。

 

说来也古怪,你看他那杀他个三进三出的样子,臂弯那力道小心谨慎地不像个匪寇,反倒像打横抱着个闺阁小姐。但倘若你说他温柔,却拿玄色氅衣从头到脚遮了个全,生生把怀里人吓得不动弹,压根不似活物。

 

自这日后坊间传言,都说京城小姐南下贪玩,引官府大人物来了。后有官老爷家仆指认那是安定侯,大家还啐他,人顾帅在北疆戍边哪管这些事。这话不知怎地传进了应天按察使姚大人的耳朵里。至今为止,他都闹不明白擅离职守这种事,怎么老百姓还上赶着给顾昀洗白的。

 

安定侯突袭搞得大家兵荒马乱,这尊杀神也不住他姚府,偏偏往了然那化缘的破四合院一睡,搞得姚知府左一脚右一脚去那破屋子献殷勤。江南雨多,倒春寒还是冷,居住条件又差,草铺都带着微微潮湿的霉腥味,顾大帅住这儿不是磕碜死他姚镇吗,但他也不敢凑过去触大帅的霉头。

 

他与屋外站着的了然对望了一眼,唉声叹气地把他拉到了大门外头。

 

此时,正房日光下,顾昀半靠在高背椅里,脚翘着抬在老桌几上,转着个白笛子呕哑嘲哳地吹。他能好好吹的,气疯了的时候不肯。

 

这次谁也没想到,这辈子重活一次的黑乌鸦头头能威逼利诱扮小玄鹰,潜伏在骗子化缘团伙背后,把赌气出走的侯府大小姐跟了一路。

 

气死他了。 

 

讨饭卖笑蹭亲戚,长庚也知道笑起来甜,多笑两下就能多化缘一碗饭。哦,还偷鸡摸狗酒楼狎弄南风赌场闹事空手捉土匪斗恶霸……噢,他还在想,小鬼头当时怎么就那么敢,赤手空拳带两小鸡仔进匪窝,敢情早就什么都干过了。

 

才十六岁,死秃驴就逼他下地学春耕,搞得顾园后花园全种成菜地……还为他学手语,还茶里茶气地在自己面前维护他……

 

刺啦一声,笛子发出一声恐怖的哀嚎。

 

恰时房门急匆匆地推开,长庚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义父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刚十七八岁的少年,站着都有些局促,蓦地想起昨天是义父把他带回来的,又目光灼灼地仔细打量他,注意到平日金尊玉贵的小义父如今在这登不得台面的地方拘着,鲜整的织金袍子都半湿半干的,袍角儿沾了泥巴……十分不适宜,才神不守舍地开口:“为何不提前说一声,大家都没准备,要么还是住驿站吧——”

 

他支支吾吾的,语气有些难受,但听在顾昀耳朵里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顾某人心脏都缩了一下。两辈子天上地下,当真从没被这么直白地嫌弃过。把他当个外人应付就算了,还叫他住远些。都怪狗皇帝哄了他一辈子,都忘了这货小时候棒槌的样了,太不习惯了。他反应不过来,发愣冷静了一会儿,啪地一下,把脚放了下来。

 

顾昀凑上去,揉了揉长庚毛茸茸的发旋,换成一种轻飘的、大人之间才懂的那种笑:“难道只有跟那秃驴才能看世间百态吗?你跟我在一起,不一样可以吗?”

 

闹独立的小少爷看得痴呆呆地,头晕心跳,脸像发烧一样红。在一起……

 

要是沈易,或者任何一个同袍在场,大抵都会对顾昀这种狐媚子勾引的做派嗤之以鼻。但这会儿的长庚还不知道自己遇上了最难料理的高手,风月场上的行家,一句“在一起”就恨不得为他赴汤蹈火。

 

顾昀见他煎熬不语,手又滑下,将长庚的手温柔而强势地摊开,掌心抓握着,炸了个火树银花般,快速摩挲了一遍。

 

“我记得以前你这儿都没茧,这么多水泡不疼么?不是那么多铁傀儡,就非要你亲自下地吗!”

 

他亲眼见到他的小长庚帮那些农户耕种,一个不留神从坝田滑倒滚到泥沟下……那是多文静多自尊的一个人,嗓子也喊哑了,脸晒得乌黑,眼熬得通红。自己再不使点小计,早晚要被秃驴折磨死。

 

只是长庚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义父,这是我选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不是吗?”


他不敢看顾昀,背着手装成个老学究,刻意高谈阔论,可惜声音还藏着某些未褪的孩子气:“说来义父也许不信,这点茧子比起地里被淹受罪的老农来说算得了什么。走过大半大梁后,才发现以前见识的天地太小了。义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又何尝不想一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好么?义父眼睛不好,又一路疲累,我拿些小菜过来,先垫垫肚子?”

 

顾昀注视着长庚,面色如常,心里却良久难平复。就这一番话,其实没一句不是在驳回他,却绵里藏针不着痕迹,还含着一片赤诚温存之情,又不失皇子仁爱大义的体魄……说话见识,完全与他养的小崽子不一样了。若非他顾昀重活一次,大概率是要怄得一比的。

 

“随便你吧。”

 

口气不似最开始那样温善了。

 

不一会,长庚便捧了个小托盘进来。才多大啊,就真能办事,一下就弄来三凉菜,一碟烤牛肉肚丝、一碟清蒸鱼,还有一盘黄油油的地锅鸡,金陵特色菜,冒着缕缕热气。

 

顾昀瞄了他一眼:“这是破和尚每日化缘来的剩饭剩菜?”

 

长庚尴尬地攥了筷子,干巴巴地说:“担心义父吃不惯,我从小南楼里端来的。”半晌又补充了一句更尴尬的:“我们也不是每天都吃那些,我还会自己做……”

 

顾昀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不怪长庚敏感,他长了八百个心眼在顾昀身上,七百九十九个都感觉到对面这个人更生气了。可为什么,他目前那小脑袋还没想通。只是蓦地,碗里冷不丁多了一片糯米年糕,长庚抬眼,却听那人说:“快吃,明天我去姚府化缘点桂花味的来。”

 

长庚恍然热流涌过,他不敢多想,只愈发克制,狠心抿着唇道:“姚知府很大,义父如果住那——”

 

“你再赶义父走试试。”

 

顾昀又夹了一块不肥不腻的肉塞进来,像是甜蜜的惩罚,又像隐秘的威胁,真塞不下了才停手,然后用一种古怪的、从未听过的寂寞语气说:

 

“你不想跟我睡么?”

 

长庚那堆积如山的碗,哐当一声打翻了。

 

暗恨媚眼抛给瞎子看的顾昀:“……”

 

 

-

 

 

长庚从一开始狂喜的、不可思议的刺激之后,似乎又冷静了下来。什么都不肯表露。顾昀在江南的日子里,他比任何一天都观察地仔细。而只要肯观察,那些他不理解的所有迷障就会一一暴露在眼前。

 

比如,顾大帅戒心低得令人发指。就连玄铁营最机密的信件,似乎只要自己想看,都不需要思考一样就随手扔给他。寝卧里更是毫不避忌,即便长庚假意试探,大帅仍毫无隐瞒,好像只要他说的任何话,都完全下意识不过脑子,不用担心被下套一样。

 

再比如,顾昀似乎过于熟悉江南了,一位西北巡防久住京城的将军把这江南九城吃喝玩乐信手拈来,哪光影明媚,哪绿树成荫他全知道,就连金陵市井本地人都没他这么头头是道。

 

而让长庚最奇怪的一点是,他的小义父似乎回到了沈十六时期,或许还不一样,更鲜活,更故意,故意吸引人注意,大有一种你即便游历全天下都要第一个关注我在意我的逼视感。

 

以上三点,长庚发誓顾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前几日,四合院里大家伙吃饭,长庚只是表现了对了然的耕地傀儡计划一丁点感兴趣。身边的顾昀便骂他跟前那碗青菜起码有五次,瞪了一会邪恶青菜,又瞪一会他。知道他不爱吃,第二日长庚便不再烧青菜讨他晦气。结果当晚顾昀不吃了。夜里回房拐着弯说饿,要长庚给他做红烧牛肉面,冷不丁又使唤人夹青菜给他吃。长庚心跳砰砰喂他,像重回旧梦,当年服侍沈十六也是这么个鲜活可爱的本事。

 

但如今长庚晓得事了,哪经得起他如此撩拨,又迷恋又想逃离的苦楚把他灼烧得像灰烬一样,早迷了神智。顾昀似乎是知道的,可他更加恶劣了起来。

 

他时不时穿些显腰身的袍衫在跟前晃荡,眉目含春的样子,又养尊处优惯了,万事万物好像非要依赖儿子,瞧不见儿子就不放心似的,只要了然一脚踏入他们的小院,就要出事故。

 

四月初一,了然大师本已经计划好要带这群年轻人去临安耕地田间了解民情。前夜里顾昀忽然发高烧,看不清,手蹭到地上破了一层油皮,把长庚疼死了。

 

他心里晓得义父在耍赖皮,但见好好一个人躺床上发烧,喝粥的力气都没有,谁忍心多说一句。在家扶着他照顾他,红着眼,一步不离。夜里一下不敢眨眼,早上还没醒过神来,一冰冷的东西在唇上搪了一下,激得他身上一抖。睁开眼看时,顾昀已经穿好一套宁绸长衫,一脸容光焕发,手里拿着一串湿淋淋的冰湃葡萄,正摘着往长庚嘴巴里塞。

 

他挺了一下身子想坐起来,顾昀却凑过来,把他压倒。

 

“今日跟我去踏青吧?”

 

“义父,玄铁营那边真不用值班?”

 

“怎么,你想跟我回西北巡防么?”

 

长庚摇了摇头,暗道怎么又进了他的套子,跟老古板一样沉稳负重地叹了一声,起身陪他去了。

 

原本长庚是那种超强执行力、一定雷打不动推进计划的人,从小到大一次一次栽在顾昀身上。以前或许不懂事还有些焦躁,如今懂人事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只剩他跟顾昀单独两人,避开人群,没了玄铁小尾巴,也没了师友,如最亲密的关系一般同游,独居一隅,多多少少有些心猿意马。

 

况且身边那人没有一点分寸界限。

 

夜里坐马车赶路,顾昀就那么轻飘飘歪斜半挂在长庚身上,睡熟了。一会儿倒在他胸前,一会凑在他肩窝里。正人君子如长庚,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天大的便宜送到嘴边了,太煎熬了,老天。

 

只要他俯身想吻,就发现顾昀的唇是张开的,湿红的舌尖藏在漂亮花瓣深处,像拐骗小孩似的,随着呼吸起伏伸到长庚眼前,诱哄着对方咬住自己。

 

只要他想解他的衣服,就感觉只要一伸手就春衫除尽,那些松松垮垮的领口似乎就是方便他解开的一样。

 

意乱情迷之时,他贴在顾昀颈项上惊颤、呼吸,无意识地轻轻舔弄喉结。

 

眼见顾昀被他揽在怀里多信任,似乎生来就是要填补自己的空缺一般,好似长庚对他做什么都会被默许。

 

他就不怕……他怎么那么信他……长庚苦闷地挣扎愧疚,恨不得扇自己耳光,提醒自己后果,用尽克制乌尔骨之力,坐直了,胸肌绷得跟钢板一样,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真的作出无法回头的不伦不轨之事。

 

压根没有注意到怀里人颤动的眼睫毛。

 

没什么比这一回更可笑了。顾昀可算尝到嫩瓜涩口的滋味了,想给还给不出去的涩口!

 

处处留情,生怕他不上钩。结果左支右绌反倒自己煎熬如火烧。顾昀不由自主看着长庚睡熟的脸,似乎这小东西在他身边好久没有做噩梦了。在月色映衬下,当真如同不出世的小仙人。

 

顾大帅试图伸手摸摸小孩脸,就被那家伙迷迷糊糊地揉在臂弯里,跟大人似的摸了摸额头,拍了拍肩,打圈儿揉开,“不闹了……睡吧好不好……”


顾昀莫名其妙脸上云霞飞旖,想起大的那个,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两腿发软跟面条似的,连叹了几口气,才勉强睡着。

 


-


热,很热。

 

长庚不安地翻动身子,将颀长的身躯蜷缩在锦被中,从头蒙到脚,不见一丝天光。

 

他又幻觉以为自己身处醉玉楼,桌案上瑞脑香雾袅袅。他瞄了一眼身边睡熟的顾昀,仿佛能透过那身亵衣,摸进浑身瓷白扎眼的皮肤。

 

他描摹过千万次的腰线,他心心念念三年的小义父。

 

酣睡的人好像颤声叫了谁的名字,声音软又腻。他不受控制地往顾昀身边靠,小心地遮掩。

 

终于,哪怕尾音被糊在了细小的闷吟中,也一言不差地听清了。

 

他在叫,心肝长庚。

 

被念到名字的某人浑身僵硬,一塌糊涂。

 

他头一回觉得这不详的名字好听。从顾昀唇瓣上念出,像是撩拨在琵琶弦面上的手指,半似含羞半深情,不比寻常浪风月。即便是在年少最下流的梦境里,他都从不敢想。

 

蛊惑的少年再难以克制,鬼使神差地手伸进去,不会弄,才红着眼不管不顾,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终于到了断裂边缘。

 

他仰起头,不甘心地死死闷着声,但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带着哭腔小声念叨着那人的名字。

 

十六……顾昀……义父……义父我想……

 

太痛了,太涨了,半晌他好像后知后觉意识到说了什么,猛地抬起一只手臂捂着嘴,自嘲般雾蒙蒙笑起来。

 

他还在觊觎,那六年来未曾有一刻放弃过的、背德的、恶心的、罪孽的情感。像横木之于溺水之人,像月光之于囹圄死囚。

 

游历三年多,那有真的不想家的人啊。

 

后悔过吗,当然有,尤其当小义父用那种心疼的眼神细细扫他的时候,他就完蛋了。

 

他多想顾昀啊。想起一年前自己那么气顾昀,觉得侯府才不是我的家,多潇洒多孤勇,但在夜深人静看见万家灯火,别人都有人可以承欢膝下其乐融融,他怎么可能不想也在小义父怀里撒撒娇呢

 

但又没有面子。他还要跟他并肩而行,做不了他想要的关系,还可以做唯一能帮助他的,有用的义子。

 

这人世间就只有一个顾昀。再没有人能替代了。

 

空洞的绝望直击内心,长庚快崩溃了。他呜咽了起来,腿脚颤抖,手指急速。

 

快了。要到了。

 

长庚脑里一片空白,他想顾昀像醉玉楼名伶一样支离破碎地哭泣。不,不行,那身被风沙浴血过的骨头该更硬些,经不住亵玩,所以得小心抚弄,让他舒服,让他嘴里不停叫自己的名,奉若珍宝一般——

 

“小混账,你抖什么?”


顾昀的声音突然劈进来,一刹那,他小心翼翼捧着的那方水月镜花,被惊涛骇浪一打,摔个粉碎。

 

长庚一阵颤抖,达到至高处。

 

他吓醒了。

 

那人正好整以暇地望他,而他闷头在被子里,糊了自己一手。

 

令人绝望的静默。好久之后,屋子里只听见沉闷的粗喘声。

 

外面一声不吭。

 

这场无声战役到最后,还是长庚底气不足。他破罐子破摔般地,慢吞吞把被子扯下来,头钻出来一点,拿眼睛偷瞄。

 

而顾昀正靠在床沿,长腿交叠,细细品鉴某人终于被抓包的傻气与纯真。

 

“没想到……年纪不大,欲望不小。”

 

“......我没有!”长庚嗓音冒火。

 

他窘迫得要命,又无从反驳。

 

被顾昀似笑非笑地盯着,又翘高了。耳后又全红了,长庚觉得从他身体里燃烧起来的火要把他烧成一团灰。长时间的安神散压制和本身的克制,令他太久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东西了。

 

顾昀突然倾身,双手撑在长庚两侧,把人连着被子一块拢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去醉玉楼就没看过这些?”

 

清冽的声音在长庚耳边炸开,早已逾越了养父子间该有的安全距离。他抬眼望上方的顾昀,呼吸交缠太近,他口干舌燥,仿佛只要扬起下颚就能吻他。长庚喉头滚动,快窒息了。

 

“.....我没看......也没碰过......”下意识在这人面前澄清。

 

“没看,能兴奋成这样?”

 

长庚青筋一道道在手背暴起,浑身炸毛的小兽嘶声道:“我不是....看他们才....”

 

顾昀闻言,看长庚委屈得眼眶都红了,竟嘴角一扯。

 

“我知道。”

 

顾昀目光不变,语气淡然:“你叫的是我。”

 

这一刻,长庚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上,顾昀再说一个字,哪怕露出一丝嫌恶表情,他就会从高空坠落下去,粉身碎骨。

 

蓦地,一声叹气响起。

 

长庚惨白着脸,浑身动弹不得,身体内的乌尔骨像是要破体而出,明明浑身燥热难耐,心却凉至谷底。他近乎无礼地截断了顾昀后面未说的话。

 

“我是对义父心怀不轨。”


他声音沙哑,却说得急快:“我贪心不足。起初只想待在义父身边,后来我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曾无数次.....肖想义父,竟还想着....想着义父继续待我好。”

 

压抑多年隐秘的、剖心的话一股脑儿翻出来,长庚讲到最后已经濒临崩溃。他双目滴血,面上浮着近乎灰败的黯然,哽咽道:“我是不是该死?”

 

但他没有死。

 

因为,顾昀不会让他死。

 

下一刻,顾昀直接捏住了小傻子的下颚,瞬间压下了一个灼热的吻。

 

长庚气都不会喘,顾昀在他胸口纵火,火焰燃烧,眼前一片绚光。他被亲得五脏六腑都在跳动。呼吸间尽是那人的味道,顾昀身上清苦的药味和浓烈逼人的威势将他团团包围,就像融为了一体。

 

当顾昀意识到长庚在呆愣地咬自己的时候,又有点发笑。他心底稀里糊涂软成一片,收紧手臂,将人细腻绵柔地裹在怀里,唇衔住温热的唇珠,舌头顶开唇齿,勾住笨拙的舌头,翻弄纠缠,如鱼得水。

 

吻尽了行家手段,青瓜蛋子哪顶得住。

 

本能地支棱着舌尖往外推,想缓口气,却又像极度干渴的沙漠行者,死死勾着顾昀肩颈,一口一口咽下他的津液,舍不得分开丝毫。

 

长庚迷糊地想,他该感谢乌尔骨,为他编织出这么个.....这辈子都不敢想的虚妄幻境。他才能一头栽入梦中,奢求长梦不醒。

 

太久的忍耐与渴望骤然爆发,占有欲蠢蠢欲动。长庚眼睛充血,狠狠地撕咬着顾昀的唇,勒紧男人劲瘦的腰肢,蓦地一翻,将人掼在身下。

 

顾昀猛地嘶声。长庚惶惶抬眸,他把小义父的嘴咬破了。

 

青涩又扎嘴,毫无风月可言。哪像那个狗皇帝,蜜里调油温水煮青蛙,教人察觉不出他的野心与控制。

 

小的这个还知道心疼,急问:“疼不疼?我去找药——”

 

顾昀一把将人按住,调弄出一个几乎是撒娇的眼神,笑意挟着情欲的暗哑:“用那东西干嘛,难闻死了,帮我舔舔……”

 

啥也不会的侯府小少爷目光发直,像舔奶一样伸出舌头。

 

顾昀搂着扎嘴小狗,手包裹着他,弄得温柔却包容:“倘若真不跟我回去,我在这多陪陪你吧。”

 

长庚做梦一样的,边舔边嗯了一声。

 

寂静的黑夜,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义父....听说过乌尔骨吗?”

 

少年在黑暗中眯起了眼,挺腰往顾昀手心里钻,脑子却盘算出所有他可能会给的回答,以及自己该做的反应。他不能吓到他。可他身上压着大梁的千斤重担,又怎么会不在乎。

 

“秀娘给你下的那个吗?”

 

长庚不可置信地望向顾昀。

 

顾昀不躲不避,继续道:“还诅咒你,没人爱你,没人真心待你,一生到头心里只有憎恶、怀疑,暴虐嗜杀......唔....”

 

长庚猛地跃起,抖着手,捂住了顾昀的嘴。仿佛这一个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此生至今的全部理智。明明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言语,但他就是觉得由顾昀说出来,比任何强大的乌尔骨都令他钻心剜骨。

 

“我不会如她意的....之前陈姑娘教过我安神的法子,效果很好,我每日都在试。现如今能压制毒发了。我好久都没....”

 

顾昀心疼得胸闷,猛地将人扣死在自己怀里,叹气:“我知道,你不会。陈姑娘有拔除乌尔骨的方子,过几日咱们去找她。”

 

长庚抬眼看他,不安地叫他:“义父。”

 

“嗯?”

 

长庚看他许久,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眼神。

 

“你可以随便问我。”

 

顾昀静静等他,长庚心思敏锐,怕是有一筐的话备着要问。他为何从北疆赶到江南,为何查封醉玉楼,为何对他亲昵逾距,如何知晓乌尔骨隐秘……要换成顾昀遭这一系列的变故,怕是恨不得拿跟马鞭,拷问到天明。

 

他抚摸长庚的后颈,给他时间,要他理清思绪。

 

静默许久,长庚开口了,他问:

 

“万一治不了,你还……”

 

“你怎么样,我都要你。”顾昀:“下一个问题。”

 

长庚一动不动盯着顾昀看了许久,他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吐息,欺身上去吻那双漂亮眼睛:“没了。”

 

“你就不怕.....”

 

“义父有什么好怕的,我唯独怕你.....”

 

长庚哽咽地笑了一下。

 

言语未尽,顾昀却浑身一震,像被割风刃穿胸而过,破了个巨大的窟窿。那震颤的痛咆哮着,撕咬着,如千军万马席卷而来,毫无预兆地将顾昀吞没,撕裂。

 

——他的长庚,他那慧黠仁义、重拾山河的陛下,就这么被巫蛊之术囚困了半生。


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昀翻身把他一勾,“后半生你可是我的,谁都别想拿走。”


长庚嗷呜了一声,埋进去,顾昀大有一种被强行摊开身体塞进去的恐怖错觉。


“这回舍得跟我回家了吗,小亲卫殿下?”


“你以后会成亲吗?”


“小兔崽子,我只跟你成过亲了啊。”



-


今晚夜宵微博@尼古拉姑娘 粉见发:

老公18岁钻石雕,顾昀多心疼啊,可怜兮兮的

麻烦点一下蓝手哦!!蓝手拜托拜托啦!!谢谢宝


Fag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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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魔王穿越到了一个ABO的世界……


Nirvana


“你大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盖勒特·格林德沃停下脚步。浓稠的白雾从四面八方涌出,遮住了视线。这让他想到了很久以前——久到忘记了具体的时间,他只记得那时他还是个少年,为了寻找死亡圣器而迷失在巴伐利亚黑色的森林中,狼狈地拖着脚步,荆棘挂破了他的袍子……直到后来月亮升起,他猛然发现自己站在悬崖边,冷风如刀。

“得了吧,”老人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我会下地狱。”

说完,他笔直地朝前走去。


眼皮抖动,这是清醒的前兆。不知是雨声还是冰雹,玻璃窗哐哐作响,风在尖叫……魔鬼的镜子碎...

黑魔王穿越到了一个ABO的世界……




Nirvana

 

“你大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盖勒特·格林德沃停下脚步。浓稠的白雾从四面八方涌出,遮住了视线。这让他想到了很久以前——久到忘记了具体的时间,他只记得那时他还是个少年,为了寻找死亡圣器而迷失在巴伐利亚黑色的森林中,狼狈地拖着脚步,荆棘挂破了他的袍子……直到后来月亮升起,他猛然发现自己站在悬崖边,冷风如刀。

“得了吧,”老人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我会下地狱。”

说完,他笔直地朝前走去。

 

眼皮抖动,这是清醒的前兆。不知是雨声还是冰雹,玻璃窗哐哐作响,风在尖叫……魔鬼的镜子碎裂了,碎片进入了加伊的内心和眼睛,他变成了一个冰孩子。冰雪皇后带走了他,带他前往冰雪的皇宫。格尔达失去了朋友,她感到十分悲伤。

燕子和阳光说,“你为什么要难过呢?加伊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

“我要去找他。”格尔达说。她穿上了最心爱的红鞋,向北方走去。

……

这是某个麻瓜写的童话,多愁善感,语句中充满冰晶般的脆弱,给幼年的他留下了极大的震撼。他曾在落雪的冬夜惊恐地蜷缩在大床的中央,风声令他惶恐不安——他畏惧那个穿着白色毛皮大衣的女人,因为她的吻像一块冰,落入人的心底。

风在呼啸,雪橇划过冰封的大地,铃铛,永夜。

“格林德沃,”一个声音说,“醒醒,时间到了。”

他睁开眼睛,没有风,当然也没有黑夜。他躺在金灿灿的阳光里,身体绵软如融化的糖块。声音的主人俯下身,“看来没什么问题……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这是地狱?”格林德沃喃喃,举起手,双手缠满绷带,“我死了。”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不幸的是,你还活着。”那人讥讽地说,“起来,药效已经过了。”

 

这肯定是梅林开的玩笑:半个小时后,盖勒特·格林德沃拎着他的行李,难以置信地站在一处森林边缘。斯堪的纳维亚的四月才刚刚有了春天的迹象,冰雪消融,蕨草打着卷儿钻出湿润的泥土,零星的小黄花宛如发育不良的星星。他用靴子踩了几脚地面,听到咯吱作响的动静。

“我还活着。”他抓起魔杖,不知该作何表情。假如世界真的存在神灵——梅林、上帝亦或是精灵,那他们必定恨他入骨。魔王宁可下地狱,接受厉火的灼烧,也不愿回到1899年的春夏之交。“指望黑巫师重生做个好人?”盖勒特冷笑着摇摇头,手中的魔杖是他最初使用的那根,极为奇特的造型,像随手折断的荆条。“被关了五十三年之后洗心革面,盖勒特,这可真是个美妙的童话故事,是不是?”

他离开北欧,沿着弯曲的海岸线在法国游荡。按照前世的记忆,此刻盖勒特这个名字想必已经被格林德沃家族在家谱上消除。虽然多年后他们忙不迭地恢复了那块黑色的小圆斑,用金线郑重地再度绣上那几个字母。紧接着,他们第二次去掉了他的名字。战犯,杀人狂,家族的耻辱……他被永久地除名了。

不过还是有些许不同。盖勒特被从校医院赶出去之前,见到了他的两位同学。他们没有被他的实验炸得四分五裂,而仅仅断了胳膊。那间教室永远无法恢复原状,盖勒特确信,黑魔法还在废墟的瓦砾之间流动。

“……小哥,”一个醉汉朝他招手,“有钱吗?”

如果换做以前的他,这个麻瓜定然要狠狠吃个教训。但盖勒特眼下没这心情。他走到了德语区的边界,那是他亲切无比的母语。他没理会醉汉的纠缠,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路程。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英国。他死都不要再踏上那个岛国一步。

在德国的旅程依旧平静而无聊。虽然看起来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灵魂却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头。盖勒特生了一小堆火,抓了几只火蜥蜴丢进火堆,看它们蹦跳取乐。“你是个怪胎。”他平心静气地对自己说,“也许明天梅林就清醒过来,收回你的性命,打发你去火狱泡个澡。”

可惜第二天他也没有倒毙街头。看来那个死老头喝得足够醉,盖勒特漫无目的地游荡,捡起石头扔进莱茵河。“要怎么办?”他知道前面那个小镇里住着什么人,“格里戈维奇——”

死亡圣器。

“拿到老魔杖不算难事。”盖勒特走上石板路,路两边的房子宛如歪歪扭扭的蘑菇,“拿到之后……”

他的内心空了一大块,准确地说,基本没剩下多少东西。野心、欲望、权力,“你不能指望一个坐了几十年牢的老东西还想着去追求这些,”盖勒特坐在旅店的房檐下,在笔记本上随意书写,“这都是身外之物……最终会消失,不留痕迹。最后能留下的痕迹是,”羽毛笔停了一下,“可笑的是,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当天夜里,盖勒特做了一个梦。

那是个夏日的夜晚,他坐在纽蒙迦德的牢房中,透过狭小的窗户向外看去。

新月如钩,群星璀璨。很快就要迎来壮观的夏季银河,他已经开始在内心计算火星运行的轨迹。忽然他的心脏鼓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将他击倒。血盟!他半张着嘴在硬冷的地板上无声地呼号,死死攥住胸口的那小块布料——

流淌在他血液中的温度倏然逝去,他在半昏迷中想起那个麻瓜童话:那个赶着雪橇、穿白色毛皮斗篷的女人,她的吻像一块冰……

邓布利多死了。

他的灵魂永久地缺失了一半。在那之后,在刺骨的痛苦和冰冷中他足足等待了九个月,才等到了不能提起名字的那个人。可那小子懂什么呢?他是个十足的傻瓜,盖勒特·格林德沃轻蔑地说,“……有很多东西你不明白……”

“可你真的就明白吗?”回到十六岁的黑巫师在星光中翻身,嘟哝道,“……不,即便如此……”

他在星光中沉睡,在阳光中醒来。五月的太阳懒洋洋地在咖啡杯的边缘跳动,盖勒特抓起一份报纸,正要就着新闻吞下午餐。这时一只手按住了那份过期的《柏林全德新闻》,巴希达·巴沙特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盖勒特,我的孩子,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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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集前提,双重生至霍格沃茨保卫战,HE。

*此人是写相声文的,觉得ooc都算你对。

*本篇为杭州1月ggad only特供小料本,全文公开共三章,4w字,仅限only当天线下交换,交换方式未定。

————

本章Summary:在死亡那天,他重新睁开双眼。

 ————

他等得太久了。


在濒死的世界中,哪儿都是冰雪。纯洁耀眼的白、滋生死亡的白。白色的灰尘,白色的气息,白色的睫毛遮住双眼。除此之外,所有地方都是灰色的。肮脏狭窄的窗台、藏污纳垢的地板缝,桌角底洇着一团深色的灰,在数十年间,它越来越大,几近将他蜷缩的身姿彻底吞没。


须发...

warning:

*通信集前提,双重生至霍格沃茨保卫战,HE。

*此人是写相声文的,觉得ooc都算你对。

*本篇为杭州1月ggad only特供小料本,全文公开共三章,4w字,仅限only当天线下交换,交换方式未定。

————

本章Summary:在死亡那天,他重新睁开双眼。

 ————

他等得太久了。


在濒死的世界中,哪儿都是冰雪。纯洁耀眼的白、滋生死亡的白。白色的灰尘,白色的气息,白色的睫毛遮住双眼。除此之外,所有地方都是灰色的。肮脏狭窄的窗台、藏污纳垢的地板缝,桌角底洇着一团深色的灰,在数十年间,它越来越大,几近将他蜷缩的身姿彻底吞没。


须发皆白的老人紧紧握着两枚皱巴巴的信纸,事实上,在他收到魔法部的退信前就已经知晓了结局。格林德沃生来就有预知的能力,一生中只做了一个错误的预言,而这个错误的预言生下无可计量的恶果。但并不是所有故事的结局都需要用天目去看,在试图掩盖和遗忘那么多错误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依然拥有一对凡人的眼。


盖勒特·格林德沃在此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心,直至胸口突然空了一块,纽蒙迦德的暴风雪穿透了破碎的最后一层屏障,将他的心脏带走了。


他们说阿不思·邓布利多从高塔坠下而亡,他的讣告一定贴满了大街小巷。这个世界上有一半人会为他哭泣,而另一半人杀死了他。只不过在这一半一半的对决中,他——盖勒特·格林德沃,甚至没有选择站到哪边的权利。


他等得太久了。


他偶尔醒着,大部分时间在沉睡,与邓布利多不同,他是一个被历史遗忘之人。年迈的家养小精灵记得送来一本胡编乱造的介绍邓布利多生平的“著作”,却不记得为他再送一餐饭。那本书被他撕成碎片,唯独留下二人的合照。他看着照片里16岁的自己,天真狂妄又自大,而身边挽着他微笑的邓布利多是他的第一个圣徒,在那时,他以为世界尽在掌握。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甚至先于世界失去身边的人。盖勒特·格林德沃躺在纽蒙迦德的地板上,像往常一样醒着,或者沉睡。


过往的岁月逐渐被埋在雪中,头几年,他还能梦到自己未尽的伟业,在没有阿不思·邓布利多相伴的寒冬中,他依然走上了世界之巅。但在牢狱生涯逐渐漫长起来后,他就只能不断地梦到那个盛夏。所有人和事物都如流水般向前走去,唯独将他丢在原地,守着那无人知晓的珍宝。他在梦中静悄悄地蹲在一片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束阳光。大家都说盖勒特·格林德沃老了,他也觉得自己老了,他忘记自己为何而赌气,只觉无尽悔意席卷,于是他写了那封信,寄出,被退回,在那期间,他再也没有做过梦。


而今天,当他握着那封信躺在地上阖上双眼后,在灰黑的视野中突然亮起一束光。他以为是自己的指缝透了光,让手中的盛夏阳光漏出了,但自己实则并没有在手中托着什么,他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行进在无尽黑暗中。在极其遥远的地方,恍恍惚惚显出一个尖塔的模样,很高,但那并不是纽蒙迦德,凤凰的啸叫声划破天际,于是那个塔尖猛地亮了一下,紧接着亮起的是其余地方,昏暗的烛光染上瞳孔,纽蒙迦德的地板清晰可见,一只微微发亮的、纤细的手腕正在他面前摸索着什么。


格林德沃以为自己终于老到做糊涂梦了,衬衫的袖口垂在那只手腕后面,他就算再过一千五百年也不会忘记的那枚带花纹的袖扣在上上下下地晃。他努力地抬起眼皮,试图再看到更多,但在一缕闪着微光的红发垂到眼前时,这束光彻底消失了。


他颓然地睁开双眼,抓住面前的薄毯。目之所及之处,哪里都是灰色的,桌角底的深色痕迹变得更大了,它开始抖动着扩大,灰色变成黑色,白色无处可循,哪里都没有光。


他来了。


一个将死之人、恐惧死亡之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你永远也得不到它!!”格林德沃大笑着说,“而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它!”


“杀了我吧,我和你不一样,我欢迎死亡!!”


一束绿光为纽蒙迦德带来了颜色。



 

在死亡那天,他重新睁开双眼。


 

 

白色,又是无尽的白色,刺眼的白、空洞的白。阿不思·邓布利多18岁的时候,曾经开玩笑地对他说过,如果死后的世界没有色彩,一定是因为那时年纪太大丧失了想象力。他当时反驳了什么来着,已经忘记了。


盖勒特·格林德沃缓缓从床上伏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万分熟悉的地方,书桌边挂一条老式的花边绒毯,它原本是灰蓝色的,现在也变成白色的了。他还记得在那条绒毯背后,刻着一个小小的死亡圣器符号。


他转过头去,白色的镜子里照着他的模样,有些失魂落魄的白色少年正从其间瞪着自己,盖勒特皱了皱眉,镜中的少年也皱了皱眉。身边白色的行李箱半开着,还有几本书没有收拾到里面,而白色的魔杖好好地插在他的口袋里,是最初的那根,像枯枝一样的魔杖,细软的倒刺隔着塞进裤子的衬衣下摆剐蹭着他的皮肤,带来新鲜的痛觉。


他猛然想起,这是他逃离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一日。


莫名其妙的焦虑涌上心头,他甚至无暇思考这又是死神的哪门子玩笑,毕竟他根本没有收集全死亡圣器,又有什么资格陪死神解闷呢。


他很快地跑下楼梯,果不其然看到他的姑婆正站在桌边望向他。奇怪的是,分明锅炉上正烤着蛋糕,他却闻不到任何味道,而巴希达那天本打算让侄孙给隔壁的兄妹送蛋糕吃。盖勒特怔住后,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是一片死寂。


“你确定要走吗?”巴希达一边用魔杖将一个茶壶变成门钥匙,一边有些挽留地说,“这么着急……怎么回事……”


“我……”原来他是可以发出声音的,年轻的声音响起,盖勒特听见自己说,“对……我要……”


要逃走,从那场混战中逃离,从阿不思·邓布利多身边逃走,永远地藏到英国之外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自己外套的口袋,但那里并没有一个坚硬的小瓶子,血盟不见了。


在这完美复刻1899年那个酿成一切错误之始的场景里,唯有血盟不见踪迹。


他真如同当年的自己一样,身上的衣服都在先前的争斗中扯乱,站在姑婆面前嘴唇发白,什么话都说不出。好像在她面前,他永远都只是那个毛头小子。


“不。”盖勒特紧接着说,“我……我想,我想去找阿不思……”


“你确定要走吗?”巴希达重复道,“这么着急……怎么回事……”那个门钥匙已经开始发光,漂浮在半空中上下晃动。


再一次逃走吧。仿佛有个声音这样说,只不过这一次,你要在1945年赢过阿不思·邓布利多。重来一次罢了,而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机会。


可阿不思·邓布利多无论如何都是赢的,因为他已经拿走了我的心脏。


“你确定要走吗?”巴希达说。


“不。”盖勒特说,“我要去找阿不思。”


门钥匙激烈地抖动了几番,最终过了时间,它颓然地掉到地上,变成无数碎片。而就在那一刻,碎片变成蓝色的,紧接着是棕色的地板出现,它们又被吸入一个孔中,白色变成了彩色,整个戈德里克山谷像是一个巨大的门钥匙,盖勒特·格林德沃看到周遭的一切都被吸入,连同他自己。


紧接着,一切感官都复苏了,雨后草地的气息和林间湿润的露水味钻入鼻腔,他有些天旋地转地被丢到了一片草地上。


该死的英国。当他浑身湿透地从地上爬起来时,脑中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这个。

 


 

迅速地将自己烘干后,盖勒特沿着湖边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城堡就在附近,那黑暗的影子如同聚集的卜鸟。这个地方不算陌生,即便再不爱看报,也不会不知道邓布利多保护了几十年的地方长什么样。他正在霍格沃茨里,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苏醒,这会不会是不是一个更为真实的梦?或许,死神将16岁的他传到了1899年的霍格沃茨,好让他在这里发展圣徒、重振旗鼓,届时直接将前来提交求职申请的邓布利多瓮中捉鳖。


但下一秒他就笑出声来,不仅为自己脑内堪称鲜活的奇思妙想,更是为了眼前所见。孤零零的白色大理石坟墓近在咫尺,棺盖碎裂,其中沉睡的人皮肤变得半透明,那副半月形的眼镜还很可笑地戴在脸上,就像他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而这幅容颜不做任何表情,甚至循不到任何熟悉的痕迹。在他脸上,盖勒特看不到红发少年笑容和哭泣的模样,阿不思·邓布利多一辈子都躲在时光里,成功地让自己变成一个陌生人。


格林德沃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遗体,他这辈子……可能他已经死了,但他的上辈子和现在都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能见到邓布利多的遗容,世界上最伟大的白巫师,他怎么可能比自己死得早?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几十年间只能从报刊上见到的白巫师本尊,就这样安详地沉睡于一座几乎被炸毁的棺材中,手中什么都没有,老魔杖消失了。


可笑。但因为实在太可笑,他根本笑不出来,只觉得悲哀。


你为他人努力一生,又得到了什么呢?盖勒特挥动魔杖,将整座棺椁修复如新后,想了想,又变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花环放在面前。


他重新在棺材边上坐下,这里太安静了,就像纽蒙迦德的日夜。他本以为那个叫伏地魔的小子拿到老魔杖后一定已经大开杀戒,比如杀了那个叫哈利·波特的,哦,不,邓布利多在信里说过了,哈利·波特是他的魂器……


盖勒特无声地捂住了自己的头。过往的几十年里,他时常头疼,大部分时候是被邓布利多的回信气的,小部分时间是因为老鼠的叫声恼人,但他没想到自己在死后还会被死掉的邓布利多气到头疼。


死神该不会是联合了阿不思·邓布利多,希望我帮助哈利·波特战胜伏地魔来赎罪吧。


往好处想,哈利·波特可能已经死了,伏地魔大获全胜。霍格沃茨里静悄悄的,是因为所有人都死了,支持邓布利多的那一半人全死光了,没有人来替他修复这个破破烂烂的坟墓,只有盖勒特·格林德沃,一个没资格站边的人刚好路过,丢下一个干瘪的花环,致敬他们早已死去的人生。


他几乎要为这个想法发笑了,是的,一个年轻的16岁的脑子,灌满奇思妙想,他的思维老了,但肉体没有,他和这具不知从何而来的身体配合良好,几乎要让他相信自己真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想到这里,盖勒特再次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依然是一片死寂。


在纽蒙迦德待久了,不可避免地让呼吸慢下来,或许这颗心脏还在跳动,只是有些慢而已。盖勒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坟边坐了太久,伏地魔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也不是一切都做完了。一层浓重的黑雾正在不知不觉中覆盖周身,只是因为他的心脏还没想起如何跳动,才没有第一时间被发现。


霍格沃茨内不能幻影移形,这是他尝试了之后才发现的,靠近城堡的各处算是戒备森严,守满了食死徒和摄魂怪,唯独绕过了他老情人的墓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遗体就像某种驱魔物什,得以护他在湖边享受了片刻宁静。


盖勒特·格林德沃在幻身咒的掩盖下肆意奔跑,思考着是否就要这样一路攻打进城堡中去,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个没有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世界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银白色的凤凰自杖尖跃出,展开巨大的双翼,盘旋着冲上云霄,摄魂怪尖叫着散去的同时,尖利的声音响起:“谁在那里!!”

 


 

一个矮矮的结实女人带着两三个食死徒朝着守护神出现的方向赶去,但湖边没有任何人,才被驱散的摄魂怪又重新聚集到一起,在湖面上盘旋,像一丛丛黑云。


“那是个什么玩意?”阿莱克托问,“那只鸟是谁的守护神?”


“那好像,是个凤凰。”一旁的食死徒不太自信地嘟囔着,“怪事……那是邓布利多的守护神!”


“邓布利多已经死了!!”阿莱克托尖叫起来,“就在那边……就……”她突然打了个哆嗦,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场景。


“等找到是哪个该死的学生拿走了魔杖,一定要给他们整个学院一点颜色瞧瞧。”另一个食死徒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格兰芬多,八成是格兰芬多那几个臭小崽子,天生就是吃钻心咒的料。”


“但那个守护神……”先前的食死徒依然探头探脑地看,“如果真是邓布利多的……”


“得了吧,估计又是什么烟火把戏。”阿莱克托转身往回走去,“魔杖失踪……凤凰守护神,下一步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复活!你怎么能这么蠢?不是牡鹿就行,没听见吗,不能让波特回到霍格沃茨!”


有一阵隐秘的笑声躲在夜风中,打着旋儿消散了。


回到城堡后,阿莱克托沿着城堡阶梯往下走,霍格沃茨的灯都暗了,大部分已经被贝拉特里克斯彻底弄碎。她心情颇好地哼着歌,仿佛刚刚的那只凤凰守护神不曾存在过,走廊尽头是一扇逼仄的木门,她缓缓靠近那扇木门,而黑夜中有个深色的影子耸动了一下,映在墙上。阿莱克托狐疑地转了一下头,但眼中仅有跃动的烛光,她依然觉得可疑,于是回过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嘘。”


楼梯拐角处的盖勒特拽着一个正在疯狂挣扎的瘦高男生,他已经无声施了静音咒,这让他控制男生的难度减轻了许多。


那根枯枝一般的魔杖像铡刀一样阴恻恻地悬在男生的脖子附近,但他依然在奋力挣扎。


“力松劲泄。”格林德沃几乎是不耐烦地挥了一下魔杖,男生的四肢立刻垂落下去。


男生似乎要尖叫了,他的眼睛使劲往外瞪着,不知这个突然从黑暗中钻出来的金发男孩究竟是谁,他看起来只有学生的年纪,但身上穿的并不是任何一个学院的校服。


“保持冷静,我就解咒。”盖勒特懒洋洋地说,“问题换问题。”


男生轻轻点了点头,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能张口说话了。


“刚才那个女的说学生拿走了阿不思的魔杖?”盖勒特问。


男生立刻露出敌视的目光,但在他抽魔杖的下一秒,魔杖飞到了盖勒特手中。


“我不知道。”男生咬着牙说,“他没找到魔杖,那天晚上杀了很多人,没有人知道邓布利多教授的魔杖去哪了,我们也只是从食死徒嘴里听个大概。”


盖勒特点了点头:“你有在近期看到过凤凰守护神吗?或者是红发、像我一样面生的少年?”


“没有。”


“你来这里做什么?”盖勒特最后问。


“我们有个……拉文克劳的一年级学生,被关禁闭,就在那个房间。”他悲怆地说,“他才11岁,卡罗兄妹在他身上用钻心咒……”


“好。”盖勒特说,“换你问我。”


“你能不能……”男生焦急地说,“能不能先帮我把他救出来?”


盖勒特冷笑了一声:“你好像很信任我?”


男生犹豫地张了下嘴:“我的魔杖还在你手里,你却没对我放恶咒,而且,你的问题听起来和食死徒也不熟。”


“拉文克劳。”盖勒特瞟了一眼男生领子上的蓝色,“确实是聪明的学院。你叫什么?”


“迈克尔·科纳。”男生回答。


“好的,科纳,站在这里别动。”盖勒特把魔杖还给他,再给他施了个幻身咒,等男生的身影彻底隐于黑暗后,他想了想补上一句,“我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空气中响起一阵充满疑惑的抽气声,但及时地停下了。


盖勒特把自己变成迈克尔·科纳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到禁闭室门口:“阿拉霍洞开。”


木门瞬间解锁,“吱呀”一声后,盖勒特顺势一脚把门踹开,两下解掉捆着满脸伤痕的一年级生身上的绳索,顺便弹开了一道来自身后的咒语。


“啊哈!!”今夜第二次听到这个尖叫声,盖勒特只觉得眉心传来一阵疼痛,他将在发抖的孩子护在身后,抬着下巴望向正露出大笑的阿莱克托。


“科纳先生想关禁闭!!”阿莱克托尖声大笑起来,“科纳先生想和格雷先生一起关禁闭!!钻心剜骨!!”


咒语再次被弹开,阿莱克托不算聪慧的脑子终于发现了异样,迈克尔·科纳的脸上从未露出如此冷峻的表情,他看自己的模样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你是纯血吗?”这个迈克尔·科纳突然这样发问了。


“你说什么?!我当然是!!”阿莱克托叫道,“我……”


“酷。”这个迈克尔·科纳说,“钻心剜骨。”


阿莱克托的笑容和惊恐一瞬间同时出现在脸上,就像戴上了不合适的皮肉面具,她被钻心咒从禁闭室门口轰到石墙上再跌落下来,剧痛让她的四肢皱成一团,她再次被轰到墙上后,听到这个迈克尔·科纳说:“我今天恰巧心情不太好。”


就算是阿莱克托也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迈克尔·科纳本人了。


但他是谁?她的手挣扎着摸向自己胳膊上的黑魔标记,却在下一秒昏了过去。


盖勒特解除了变形,推着一年级学生回到墙边,再将真正的迈克尔·科纳显形出来。


“你们平时在哪讨论战术?”盖勒特问,“带我去。”


万万没料到他会问这么直白的问题,迈克尔·科纳一时之间呆住了:“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真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得了吧,你们都没看过那本蠢书吗!”盖勒特抓起自己在跑动中松散下来的刘海,将它们往单侧顺去,尽量还原照片上那板正的模样,“《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那个该死的母炸尾螺用吐真剂灌我姑婆写出来的胡说八道的书!你没在上面看到我和……我的照片吗!!”


“我,我看过。”微弱的声音响起,战战兢兢的一年级生举起了手,“你,你长得和盖勒特·格林德沃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我证明……”


“现在带我去。”盖勒特重复道,“去你们这帮邓布利多最爱的学生们的战术讨论地。”

 


 

 

哈利·波特套着隐形衣,和罗恩·韦斯莱以及赫敏·格兰杰一起幻影移形到了霍格莫德村,当他们的脚尖刚沾到地面,还未来得及回忆一番曾在此处留下的美好时光和痛苦经历,一阵尖啸就划破夜空,他立刻意识到他们被发现了。


数十个食死徒举着魔杖从亮着灯的三把扫帚中冲了出来,在那一刻,尖啸声也消失了。


其中一个食死徒大喊:“隐形衣飞来!”


哈利抓紧了身上的斗篷,隐形衣一动未动,它并不会被魔咒蛊惑。


一个食死徒大喊:“他没有穿他的宝贝隐形衣,分开来找!”于是他们四散开来,哈利带着赫敏和罗恩一起飞速往巷子后面退去,只觉得冰凉的黑雾正将整个霍格莫德村笼罩,所有的光都消失了,快乐也都消失了,沉重的黑像湖水一样压迫着他们的胸口。


“我们得幻影移形走。”赫敏小声说着,“该死……他们好像施了咒,我完全没办法……”


哈利也尝试了一下,但双脚依然踩在湿润的夜里。寒气愈来愈深,巷口挤着十来只摄魂怪,正向他们伸出尖爪。


“不行,守护神会暴露方位和我们究竟是谁。”哈利依旧在往后退,但那惹人厌的寒气已经渗透了胸背,他看到摄魂怪正在摘下兜帽……


突然,一阵银白色的烟雾窜入夜空,未成形的守护神掀起白色的波涛,即便如此也足够强大,摄魂怪们立刻四下散去。


“这里还有别人?!”哈利震惊地想道,朝着烟雾出现的位置找去,但那里没有任何人影。


“那是个连守护神都放不出来的小鬼!!”他们听见食死徒在喊,“快把他抓住!!”


湖水般的压迫感褪去了,天上的繁星重新显现出来。食死徒们慌乱的的脚步声四处作响,正在此刻,就在离那未成形的守护神诞生处不远的地方,一扇小门打开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波特,进来,快!”


哈利想也没想,立刻跟着朋友们冲进了屋子,他们罩着隐形衣没有脱,按照他的要求上了楼梯,静静躲在上面。猪头酒吧的招待狠狠地关上门,从窗户往下喊:“带着你们的摄魂怪滚出去!!”


“刚有人触发了宵禁,用了守护神咒!!”戴着面具的食死徒喊。


“守护神!守护神!你们用摄魂怪在我的屋子周围乱晃,我就不能用守护神把它们赶跑吗!!”招待怒斥道,“你们这群笨蛋!”


“有人违反了宵禁,你也应该听到了,“他的一个同伴告诉招待,“违反了规定,到街上来……”


“我不能在自己的酒吧门口走走?怎么,你们要把我关到阿兹卡班去?如果我的酒吧关门了,你们打算去哪儿买那些药剂和毒药?你们那点可怜的小买卖还怎么做?”


“你竟敢威胁……”


“滚出去!!”


“别和他说了。”另一名食死徒撞撞他的胳膊,“那甚至不是个成型的守护神。”


招待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嘲笑声。


食死徒们的声音变小了,看起来是离开了这片地方,等终于安静下来后,招待将手中的抹布往桌上一甩,粗着声音吼道:“看看你的这帮好学生!!”


这句话明显不是对哈利他们说的,他们摘下隐形衣后,露出了三张有些诧异的脸。


哈利立刻往四处望去,他们顺着楼梯爬上了猪头酒吧的客厅,那里铺着结实的地毯,小壁炉上方挂着一张巨大的油画,画中的金发女孩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屋子。一面长方形的小镜子被放在壁炉架的顶上,就在那幅女孩画像的正下方。他们找了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坐了上去,拘谨地挤在一起。


没有任何人回话,于是招待继续喊道:“阿不思·邓布利多!!”


罗恩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晚上好。”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知何时,年轻的红发少年出现在了另一张稍显结实的椅子上,“希望我的守护神没有给你们带来过多的麻烦。”


“麻烦已经够多了。”招待对哈利的方向说,“我去给你们弄吃的。”


他急匆匆地消失了,留下三个张着嘴的年轻人面对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事实上,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这个阿不思·邓布利多斟酌了一下后开口,“但我希望你们可以相信我。”


“当然,教授,但是?”哈利依然无法合上嘴,“你……是活着的吗?会不会是因为……”


“我想,我不算是活着。”红发少年微笑着说,唯有那对漂亮的蓝眼睛让人感到眼熟,“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同时还有一个‘我’的尸体躺在棺材里,因此,我不知何时就会消失,就如同我不知如何就突然出现。”


“老魔杖!”哈利说,“我看到他去你的坟墓拿老魔杖,但是他失败了。”


“是的,是的。”阿不思将自己的魔杖拿出来,“因为我提前拿走了。某一日,我以游魂的姿态坐在自己的棺材边上发呆,猛然发觉我无法再透过胳膊看到天上的飞鸟,于是……”他轻轻把玩着接骨木魔杖,思索后说:“其实,它现在的主人是你,因此我觉得理应交还于你。”


“不。”哈利立刻说,“教授,你留着就好。”


“我想,我现在无法使它发挥十足的作用。”阿不思说,“总之,我这个身体似乎不太愿意停留在人世,连成型的守护神都召不出来。”


“但这样最安全。”哈利说,“老魔杖在一个‘不存在的人’手里,是最安全的。”


阿不思轻声笑了:“谢谢你。”


哈利望向壁炉顶的小镜子:“所以,是你让多比来的?”


“是我的弟弟,阿不福思。”阿不思说。


“那,那个湖边的守护神,是一匹牝鹿!”哈利接着说,“是他的守护神吗?”


阿不思摇了摇头。


“我的守护神!是一只!山羊!!”阿不福思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端着一壶蜂蜜酒,几块面包和奶酪走了过来,将它们堆在桌上,问:“多比呢?”


“他死了。”哈利说,“被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杀死了。”


阿不福思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片刻后说:“可惜,我很喜欢这个小家伙。”


食物的香气溢满客厅,三个饥肠辘辘的孩子立刻开始大快朵颐,阿不思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们,直到哈利带着询问的眼神传来,他才说:“噢,我不需要进食。”


“我们要回霍格沃茨去。”哈利接着说,“魂器,我看到他把魂器藏在霍格沃茨,教授,你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我就知道!”阿不福思咬牙切齿的声音立刻传来,“哈,我就知道,你找这几个小孩子,是为了让他们去送死!!波特,听我的,你们穿上隐形衣,现在就出霍格莫德往山里走,海格在一个山洞里住着,或者,你们到了山里就能幻影移形了……”


“我们不能。”哈利立刻说,“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现在就坐在这儿,你直接把任务还给他不得了?”阿不福思怒吼道,“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坐在这里喝一杯茶,然后打发你们三个回去送死?”


“我会和他们一起回去。”阿不思冷静地说。


阿不福思像是被噎住了,他望向金发少女的画像,再恶狠狠地看向自己的哥哥:“你让他们去送死。”他重复道,“你就用这些什么任务、责任,去困住他们,他们只是三个小孩,也就……也就比她大一些!你欺骗他们,用你口中的关心去让他们受难,圣人。”他气哼哼地说,“圣人,阿不思·邓布利多,到死都不愿意放过这几个可怜的孩子。”


“我先前已经和你解释过一遍了。”阿不思说,“我会和他们一起回去,尽全力保护他们的安全,既然死神让我以这个姿态回来……”


“你这个姿态。”阿不福思几乎要冷笑了,“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那天,我就看出你这是什么姿态,衣服和头发乱七八糟,浑身的伤,我记得太清楚了,是阿利安娜死那天的模样!”


“阿不!!”阿不思的声音带上些许颤抖,“别说了,别和他们……”


“阿不思·邓布利多,天生的谎言大师。你和我说的,你和他们说的,有多少是真相,又有多少是隐瞒后的真相?你沉迷伟大的事业,从而忽视了一个小女孩,就像你现在忽视他们的性命一样。”阿不福思的手从哈利、罗恩和赫敏身上划过,“和你最好的朋友,对,一个最配得上你的、最聪明的朋友,那个朋友去哪了?在对我用了钻心咒之后,在阿利安娜死去之后,他逃走了!!”


阿不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疲惫的神色让他年轻的身姿显出佝偻之态。赫敏在一旁快速地眨了眨眼,她似乎想说什么,几次尝试开口后,她终于说:“我们……我们和他不一样。”


“和谁?”阿不福思扯出一个笑,“看过丽塔·斯基特的文章了,对吗?”


赫敏点了点头:“盖勒特·格林德沃……”


“那个女人虽然大部分篇章在胡说八道,但还有一些可取之处。”阿不福思粗声粗气地说,“阿不思那会天天躲在家里数他那些奖状,满脑子都是干大事,而这样的人却被迫在家里照顾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妹妹。在阿利安娜6岁时,几个麻瓜小孩看到她在施魔法,于是对她做了一些……一些不好的事情,从那以后,她彻底疯掉了。”


“我父亲找到了那几个混蛋,”阿不福思接着说,“还教训了他们。结果他因此被关在阿兹卡班。如果他对魔法部说了真相,她将要永远被关在圣芒戈了。他们认为如果她体内的魔法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对于《国际保密法》将会是相当大的挑战。”


哈利不知道阿不福思为什么要说这些,平心而论,这些话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但阿不福思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他继续说着、不停地说着,讲到母亲是如何去世的,阿不思又是如何成为了一家之主,再是那个男人——盖勒特·格林德沃,是在哪一天怀抱老巴希达烤的坩埚蛋糕敲响了他们家的门。而阿不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似乎已经失去了阻止阿不福思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他的头越埋越低,眼睛藏在长长的红发下。


“直到我快要回霍格沃茨的时候,我有些忍不了了,于是我走到他们俩中间,就像你们现在面对我一样。”哈利抬头望着瘦高的阿不福思,想象他那天站在两个人面前的模样,“我斥责他,不许他带走妹妹,他不能在做那些伟大的演讲时,把她像个拖油瓶一样带来带去,她还没有康复……格林德沃说我是个愚蠢的男孩,居然妨碍他和我哥哥伟大的计划,于是我们都拔出了魔杖……最后,阿利安娜突然爆发了,那是一场混战,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谁最终造成了悲剧,总之,她死了。”


“不要再说了……不要。”这是赫敏低低的、恳求的声音,但阿不福思没有听见,即便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和阿不思一样苍白。赫敏的眼泪流到了下巴上,罗恩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而阿不思捂着头,静静地蜷缩在那把椅子上。


“然后格林德沃就跑了,他在德国就有过一些不良记录,可不想把阿利安娜的死也算到他的账上。阿不思倒是解脱了,不是么?甩掉了妹妹这么大的一个负担,他可以安心地去做那个‘最伟大的巫师’……而在他死后没几个月,你们身边这个人就突然出现在了猪头酒吧。”阿不福思恶狠狠地盯着阿不思,“那一刻,我以为是自己做了噩梦,否则为何要让我再次想起那天的事……”


“明明他现在就在你身边,”哈利感到一阵反胃,强压着恶心的感觉说道,“你却从来没有想过问问这件事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


一时之间空气凝固,阿不福思像被下了静音咒,只顾张着嘴,灰白的胡须晃动着,频率渐渐减轻。


“如果邓布利多教授没有回来,如果我们没有来到猪头酒吧,他就会一直被你误解下去。”哈利说,“他从来就没有解脱过,他死之前,喝了一种让人绝望发疯的魔药……”


“我回到了那一天。”阿不思痛苦地支着头说,“我希望用我的死来终结这错误的一切,我希望死的是我而不是阿利安娜。”


良久的沉默后,他轻轻抬起头,一片水雾笼罩在蓝色的双眼中:“很鲜活的幻觉,让我以为自己真的能够通过不断求饶而改变过去,然而在我真的死去之后,我醒来的地方依然没有阿利安娜。”他望向那幅画,金发少女温柔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单纯的笑。


两兄弟一同抬着头看着画框中的少女,被两个哥哥同时盯着让她感觉到一丝害羞,于是用手中的书捂住了嘴。


唯有柴火烧灼发出的噼啪声在响起,阿不思望着自己的拇指,透明的眼泪从他的鼻尖落到腿上。


“停下吧,阿不。”他说。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阿不福思带着一丝鼻音道,“凤凰社已经完蛋了,神秘人已经赢了。”


“他还没有。”阿不思轻声说,“凤凰社也没有完蛋,我回来不就是为了干这件事的么?”


阿不福思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哈利一眼:“你真的还要继续吗,小子,在听了这一切之后?”


“邓布利多教授很喜欢哈利,他不会出事的。”赫敏在一旁说,“我相信他。”她泪眼朦胧地望向在一旁的阿不思,阿不思努力地朝她微笑了一下。


阿不福思又静静地坐了一会,柴火的爆裂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清了清嗓子,绕过小桌子走到阿利安娜的画像前:“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她笑了笑,转身沿着身后像是画出来的一条长长的通道离去。他们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哈利。”阿不思望着空空的画框说,“我能做的,只是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


“我知道,教授。”哈利说,“你能在,比什么都好。”


“这是最后一条通往学校的通道。”阿不福思干巴巴地说,“如果你们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一个小白点从画框的尽头出现了,阿利安娜从远处归来,她越走越近,身后跟着两个高高的影子,一个昂首挺胸,一个一瘸一拐,他们变得越来越大,直到画中只能看到他们的头和肩膀,下一秒,画像往侧边打开了,通道里爬出了衣衫褴褛、但兴奋异常的纳威·隆巴顿和……


“迈克尔·科纳?”罗恩尖叫起来,“真……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哈利在一旁说。


阿不思微微皱了皱眉,迈克尔·科纳冷漠地望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哈利!!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纳威急匆匆地爬下通道,一把抱住了哈利·波特,再冲过去拥抱罗恩和赫敏,当看到阿不思的时候,他露出茫然的神色,哈利看着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了眼迈克尔·科纳,于是哈利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


“有很多事情需要解释,但等我们回去再说。”纳威放开了赫敏,指了指阿不思说,“这位……他,会和我们一起去吗?”


“当然。”阿不思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太好了。”纳威喜不自禁地说,“我早就和西莫说过了,哈利回来只是时间的问题,哦,阿不,一会还有几个人要来呢,我让他们直接幻影移形到你的酒吧里,这样就不会触发宵禁咒了,谢谢你!”


“对,谢谢你。”哈利连忙跟着说,“不管怎样,你又一次救了我们……阿不福思,我知道你还没有放弃,我真的感谢你。”


“第三次就没那么好运了。”阿不福思叹了口气,望向阿不思,有些咬牙切齿地说,“照顾好他们,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


迈克尔·科纳的魔杖拔出了一半,又被他自己悄无声息地塞了回去。


“我一定。”阿不思说,“尽我所能。”


他们一个接一个爬上壁炉架,穿过阿利安娜肖像后面的洞。这是一条不存在于活点地图上的通道,存在有好些年头了。他们的影子在壁灯的照耀下起伏,直至迈克尔·科纳的影子抖动着拉长了。


“盖勒特·格林德沃。”他们听见阿不思的声音冷淡地响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赫敏捂着嘴转过身去,顺道捂上了罗恩的嘴,哈利震惊地瞪着眼,原本站着迈克尔·科纳的地方换成了一个身材颀长的金发少年,面容英俊,神色漠然,暖色的光在他脸上照出带有棱角的影子,他在其中扯出一个如鬼魅般的冷笑。


气氛变得诡异,仿佛下一刻两个人就会拔出魔杖开始对殴,所有人同时想起巧克力蛙画片上那一句:“阿不思·邓布利多在1945年击败黑巫师格林德沃”,于是纳威和哈利下意识拖住了盖勒特,罗恩和赫敏紧紧抱住了阿不思。


“这是最后一条密道……”罗恩鼓起勇气说。


“放开我,我不会和他打起来。”盖勒特冷冷地说,“我只会站在这里一动不动,随便他怎么打我。”


“有什么事等到了再说!”纳威急忙喊道,“那个……邓布利多,你是邓布利多教授吧?我看到了那张照片……差点没头的尼克也说在城堡里见过你……但总之,他帮了我们很多……”


“放开我。”阿不思最终也无奈地说,“我根本就没有去碰自己的魔杖。”


于是大家同时把手松开了,盖勒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第一个扭头继续往霍格沃茨的方向走去。


“他们在学期刚开始时把所有秘道全都封起来了,”纳威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赶紧说道,“入口处有魔咒,出口处有食死徒。但是别管这些东西……你们真的闯进了古灵阁,骑着一条龙死里逃生?现在不管什么地方,大家都在说,泰瑞·布特因为在礼堂大声嚷嚷这个,被卡罗兄妹狠狠揍了!”


“那是真的。”哈利说。


“太酷了。”纳威兴高采烈道,“你们把那头龙怎么样了?”


“阿不思。”盖勒特突然打断了他,但并没有回过头来,“你的魔杖去哪了?”


“我提前拿走了。”阿不思和善地说,“看。”老魔杖带着骨结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盖勒特瞟了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我……我们把龙放归了。”罗恩尝试性地扯回话题,“赫敏还赞成把它当宠物养呢。”


“别夸大其词……”


孩子们继续交流着学校的情报,说到卡罗兄妹的时候,纳威愤愤起来:“阿米库斯,那个男的,教黑魔法防御科,让我们在那些被关禁闭的人身上练习钻心咒……阿莱克托,教麻瓜研究课,现在这是必修课了,她说麻瓜就像动物一样又脏又蠢,对巫师凶恶残暴,逼得巫师四处躲藏,还说现在正常的秩序得到了重新建立,这道伤口就是我问她和她哥哥手上沾了多少麻瓜的鲜血留下的。”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口。


阿不思望着盖勒特的背影,金色的后脑勺很自大地对着他,那个大脑和一百年前一样无坚不摧,连一道缝都没有留下。


“不要试图读我的想法。”盖勒特的声音传来,“我什么都没有想。”


罗恩的眼神求救似地望向阿不思,阿不思笑了笑说:“他在生气。”


“我没有!”盖勒特明显是发怒了,“你继续听,听听我在你不在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好事。”


“哦,哦对。”纳威有些慌张地赶紧继续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色的钱币,“我们用邓布利多军的假加隆传递信息,但家人在外头惹了麻烦的朋友会被当作人质,这太危险了。圣诞节我们失去了卢娜,复活节后再也没见到金妮,而我们三个是领头的,卡罗兄妹似乎知道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在后面策划的,于是开始狠狠惩罚我,直到迈克尔·科纳一个人偷偷溜去放一个被他们锁住的一年级新生……”


纳威挠了挠头:“然后大家通过假加隆收到了消息,说盖勒特·格林德沃回来了……”


“几十个学生!”盖勒特气势汹汹的声音在岩壁上四处乱撞,他的双臂烦躁地举起,“几十个学生,像围着焚烧女巫的火堆一样拿魔杖指着我,嘴里念念有词,我敢肯定有几个小崽子想拿我练习索命咒。而我,罪大恶极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你们口中的一代黑魔王,不过是突如其来地被丢到这个破学校,跟着那几个又笨又蠢的食死徒走进城堡,恰好路过禁闭室,不小心救了一个一年级新生。”


“还给阿莱克托施了钻心咒。”纳威说。


“还给阿莱克托施了钻心咒。”盖勒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将手背到身后,“你们的黑魔法防御科为什么不聘请我?”


阿不思再也憋不住,他弯下身去笑了一会,好容易才直起腰来:“老朋友,你的脾气变得温和了。”


“老朋友。”几个孩子又一次张大嘴,震惊地互相瞟。


“谁是你的老朋友。”盖勒特哼了一声,“‘盖勒特·格林德沃,你为什么在这?’”他模仿阿不思先前的冷漠语调,“你敢说你在那一秒内,不想把我五花大绑地送回纽蒙迦德的高塔顶上,再看一百年的雪,给你写一百封没人收的信?”


“那个人是你。”哈利立刻说,“他杀的那个老人是你!”


盖勒特立刻盯住了哈利,那对异瞳像冰一样穿透血肉,他眯起眼,发觉阿不思在余光中轻轻地摇了摇头,于是盖勒特的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容。


“你看到了。”他说,“那么你还记得我对他说了什么吗?”


哈利想了想,突然之间便恍然大悟了,他转过头去望向阿不思:“他欺骗了神秘人,说自己从未得到过老魔杖。”


阿不思的眼睛微微地瞪大了,片刻后,他垂下了头。


“也许我只是单纯不想让他得到。”盖勒特生硬地说,“好了,隆巴顿,再讲些霍格沃茨的事情给你们的老校长和救世主听听吧。”

 

TBC

不要问我大号是哪个

【ggad】命运的愚者 (75)

烂大街的gg为了拯救ad越狱,只不过,gg所预见的景象都会成为真实,那么,应该如何扭转预言已经昭示的命运?命运是预定的,还是一切皆掌握在人的手里,只是人浑然不知?


原作里邓布利多说过伏地魔自己亲自选择了哈利这个敌人,这种观念挺有意思的,因此偶然生出了这个灵感。


hp原作很久以前看的,神动我只看了电影,没看过剧本或者设定集什么的,如果有设定上的错误还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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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邀请

“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人走近了……生在曾三次抵抗过他的人家,生于七月结束的时候……黑魔王会把他标记为自己的劲敌,但他将拥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他们中间...

烂大街的gg为了拯救ad越狱,只不过,gg所预见的景象都会成为真实,那么,应该如何扭转预言已经昭示的命运?命运是预定的,还是一切皆掌握在人的手里,只是人浑然不知?


原作里邓布利多说过伏地魔自己亲自选择了哈利这个敌人,这种观念挺有意思的,因此偶然生出了这个灵感。


hp原作很久以前看的,神动我只看了电影,没看过剧本或者设定集什么的,如果有设定上的错误还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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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邀请

“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人走近了……生在曾三次抵抗过他的人家,生于七月结束的时候……黑魔王会把他标记为自己的劲敌,但他将拥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他们中间必有一个死在另一个手上,因为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那个人将在七月结束时诞生……”

 

预言结束了。西比尔·特里劳妮的珍珠白色的影子如云雾在空气中消散,盖勒特·格林德沃缓缓吸了一口气,往肩膀后面瞥去。

有人靠近了。他正走过放满了各种钟表的长桌,但是格林德沃仍然能敏锐地从滴滴答答的声音里捕捉到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发问:“谁?”

那脚步声在他身后十步开外停住了。然后,一个圆滑的声音说:“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自己。我是伊戈尔·卡卡洛夫……德姆斯特朗的校长。”

格林德沃回过身来,仔细打量着卡卡洛夫。不远处的男人身材瘦削,留着粗短的白发,山羊胡子两边打着卷儿。从他对头上毛发的打理来看,他应是一个生活考究的人,但是形容枯瘦,又仿佛受了许多折磨。格林德沃记得他在伏地魔复活之后就逃跑了,此时却披着食死徒的黑衣,难道是又对伏地魔重新效忠了吗?

“德姆斯特朗的校长?”格林德沃思考着,“啊……我在报纸上见过你。”

“先生一直在关心时事,实在让人敬佩。”卡卡洛夫毕恭毕敬地说。

“……‘先生’?”这个称呼已经多少年没听过了?“我并不认识你。”

“或许您对我不太熟悉。”卡卡洛夫连忙说,“但是您应该知道我的父亲,古斯塔夫·卡卡洛夫,他曾是您的部下。”

“古斯塔夫·卡卡洛夫……”格林德沃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啊……是北欧分部的成员,是吗?”

“是的,先生!”卡卡洛夫似乎非常惊喜,“父亲当年加入的时候,仍然是个年轻人,没能给先生的事业多少助力,没想到先生还能记得他!”

格林德沃记得这人似乎是在1940年加入的,随着二战爆发,他的预言成为现实,声望顿时扶摇直上,如日中天,不少人认为他必将胜利,立刻变成了入党积极分子。显然,这位卡卡洛夫的父亲也是那些人之一。

“我记得所有曾为革命斗争的人。”格林德沃说。

“哦,是的,您一直是我们的标杆……”卡卡洛夫继续谄媚地说,“虽然我的父亲没能为您服务多久,但他一直没有忘记您。自小他就用您的话语来教导我,所以,我一直都对您抱有景仰之心——”

“即使在我落败之后吗?”格林德沃打断了他。

卡卡洛夫一窒:“——当然!”

格林德沃笑了起来。在他落败之后,他的巫粹党遭到了欧洲魔法部的暴力清洗。自文达劫狱失败被杀开始,欧洲魔法部异常团结地用了五年多的时间追杀他的追随者,无论是当下的还是曾经的。别说是缺乏权势的普通巫师,哪怕是历史悠久的纯血统名门之后,只要曾经相信他的理论,都会被傲罗和法律执行人们强行破门,未审先杀。为了逃避血腥清算,很多底层的巫粹党党员选择向魔法部举报自己的朋友来换取活命。

他指了指卡卡洛夫身上的黑袍:“但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已经在为另一人服务。”

卡卡洛夫慌乱地扯了扯身上的黑袍,眼神躲闪着说:“因为我们相信,黑魔王是您的继承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

“他维护巫师的权力!”卡卡洛夫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调,“就像当年的先生您一样……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情况甚至比您当年更加严峻!”

格林德沃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先生,如果您一直在关心时事,肯定会注意到——”卡卡洛夫挥舞着双手,“魔法部里——尤其是欧洲的魔法部里——混血和麻种巫师越来越多了!他们占了起码六七成的人数……”

“很正常。”格林德沃说,“战后婴儿潮使混血和麻种巫师人数大幅增加,他们会逐渐发挥影响。”

“这就是问题所在,先生!”卡卡洛夫说,“在战争之后,纯血巫师仅仅压制了他们二十年……然后他们又回来了!不仅人数飞速增长,爬得也越来越高……你看,现在的法国魔法部部长就是个麻种巫师!而且已经连续两任部长不是纯血统了!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其他国家,德国,奥地利,西班牙……苏联魔法部没分裂之前的情况更加严重,纯血统部长都不剩几个……”

“卡卡洛夫。”格林德沃尖刻地指出,“在我看来,魔法的天赋不分尊卑贵贱。”

卡卡洛夫张大了嘴巴,仿佛完全没想到格林德沃会这么回答一样。不知怎的,卡卡洛夫这样子让格林德沃想起了乌姆里奇,嘴角忍不住翘得更高了,“——可是——先生——泥巴种们不会保护巫师的利益!”最后,卡卡洛夫终于憋出来一个回答,“还记得当年是谁先跳反到麻瓜那边去的?就是那群泥巴种!”

格林德沃静静地凝视着他,将卡卡洛夫看得浑身发麻。他说:“这也是伏地魔的看法吗?还是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很多人都是这么看的,先生!”卡卡洛夫紧张地说,“古老的巫师名门都是这么看的……他们一直在惋惜先生您的陨落……如果可以,我们愿意为您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格林德沃冷笑了一声,“现在忽然想起来了么?”

“不,我们没有忘记!”卡卡洛夫不自觉地抬高了声调,“只是——您也明白,邓布利多并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人,何况,我们也不具有您的实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一把拉开了左手的袍子,露出手臂上的黑魔印记。格林德沃挑起了眉毛——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黑魔印记。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印记上的魔力深深纠缠在卡卡洛夫身上。

“黑魔王大人……他是比邓布利多更伟大的巫师!”卡卡洛夫激动地说,“他完全可以打败邓布利多,推翻那些他用来保护泥巴种和杂种的理论和手段!”

“但根据我听到的消息,邓布利多是伏地魔最害怕的人。”格林德沃说。

“不,并不是!”卡卡洛夫连忙否认,“黑魔王大人只是在选择更适合的条件!毕竟,您知道,邓布利多在整个英国魔法界塞满了自己的人,整天躲在有古老魔法保护的霍格沃茨……我们要先剪除他的羽翼,才能更好地击败他,对吧?”

邓布利多塞的人还不够多,不然仅凭一个伏地魔不可能让整个魔法部的傲罗和保安全部玩忽职守。

“很好……很有想法,跟我不一样。如果是我,我更喜欢跟邓布利多来一场正面决斗。”格林德沃说着,指了指卡卡洛夫手上的黑魔印记:“这是你的主人教你这么说的?”

“这——”卡卡洛夫低头看了看黑魔印记,慌张地思考着格林德沃话语里的意思,“不、不是——这是我们所有人的看法!”

“真的吗?”格林德沃问道,“刚才那番理论,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不、不是!”卡卡洛夫连忙喊道,“我的意思是,这个印记不是黑魔王控制我们的诅咒,而是接纳我们的认可!我们和黑魔王都有着同样的信念!”

“嗯。很好。跟自己的部下有相同的信念,很好的方向。”格林德沃微微一笑,“所以,你希望我跟你的主人联手,对吧?”

卡卡洛夫连连点头:“是的,先生!”

“你的主人派你来办这事,对吗?”格林德沃又问。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仍然在寻找您的踪迹,先生!”卡卡洛夫说,“但是,我们相信只要您明白了我们的理念,我们就能联手合作!”

“唔……”格林德沃点了点头,“这可是个值得考虑的提议。那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吧: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认得您,先生。”卡卡洛夫说,“在德姆斯特朗的档案室,保留着您的照片。”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现在的模样的?”格林德沃继续问。

“我有一个朋友,他给我看的。”卡卡洛夫说,“他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斯内普?”格林德沃假装吃惊,“我记得,他是霍格沃茨的一个教授……”

“同时也是黑魔王大人的卧底。”卡卡洛夫说,“在邓布利多身边的卧底。”

“真让人惊讶。”格林德沃说,“邓布利多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是的……黑魔王很信任他……”卡卡洛夫显得有些不快,似乎斯内普得到伏地魔信任这个事实让他感到冒犯。

“邓布利多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格林德沃笑道,“那他是什么时候让你知道我的呢?”

卡卡洛夫似乎没料到格林德沃会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就在不久之前……”

“他是来劝你回归食死徒的,是不是?”

卡卡洛夫大吃一惊:“您……您怎么知道……”

“伏地魔复活的时候,你逃跑了——这是我得到的情报。”格林德沃说,“但是现在,你却以食死徒的身份出现了。”

“——是、是的。”卡卡洛夫擦了擦额上的汗,“我……我之前……黑魔王赦免了我,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所以我……”

“不用慌乱,我只是担心你的状态。你看上去非常紧张。”格林德沃微笑着说,“但是,先让我们回到正题……你为什么会认定我就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卡卡洛夫的嘴唇忽然白了:“……我……我……我觉得,您越狱之后,肯定会先找邓布利多复仇……”

格林德沃笑了起来:“没错,邓布利多对他的学生总是过分纵容。卡卡洛夫,你没有认错——我就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卡卡洛夫立刻喜笑颜开:“是的,先生!我为能再次见到您而感到荣誉!”

奉承的话一套套的。格林德沃不动声色,又问:“那想必你的主人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哦——不,并不。”卡卡洛夫说,“他暂时还不知道。”

“你没有告诉他吗?”

“——因为在看见您之前,我心里还有一些疑问。”卡卡洛夫说,“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疑问了……”

“看起来,伏地魔还没有完全宽恕你,是吧?”格林德沃笑着说,“所以,你需要留一张底牌,来重新获得他的欢心……”

“黑魔王大人会非常高兴!”卡卡洛夫急忙说,“他一直很期待与您见面!”

“我想这个机会已经不远了。”格林德沃说,“他现在在做什么?”

“呃……先生,我并不太清楚。”卡卡洛夫说,“我刚刚回归,很多情况都暂且不清楚。”

“没关系,我对你的主人的了解也很少。”格林德沃说,“只不过,我不希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他。在此之前,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

“先生尽管问。”卡卡洛夫说。

“卡卡洛夫,你听说过‘魂器’吗?”

卡卡洛夫一愣:“昏……器?抱歉,先生,我想我可能听错了……”

果然,魂器是伏地魔最深的秘密,格林德沃暗想。他说:“看来你也不太了解这件事。我会跟你解释的。但是,”他抬起头,看着这个时间厅两边的大门,“这个房间不太保险,随时会有人进来。我不希望我们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到。卡卡洛夫,你去把门锁上。”

“好的,好的,先生!”卡卡洛夫忙不迭地说着,一边回过身去,举起魔杖指了指左边的黑门,再指了指右边的黑门,说道:“速速禁锢!”

两声轻响,两扇门都被紧紧锁上了。为防大门被用开锁咒打开,卡卡洛夫又补了两个铁甲咒,阻止外人靠近。完成一切后,他听见格林德沃在他背后说道:“非常感谢,你给我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情报。现在,我有一件要事要跟你说……”

卡卡洛夫欣喜地回过身:“先生,请尽管——”

他愣住了,正对着他眼前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Lebe Wohl, Karkaroff. (再见,卡卡洛夫)”这是卡卡洛夫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面前的俊美少年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然后“砰”的一声枪响,伊戈尔·卡卡洛夫像一个石头雕像一样轰然倒下了。

 

时间厅再次被滴答滴答的钟表声淹没,但是左轮手枪开枪的轰鸣依然在格林德沃的鼓膜里嗡嗡作响。格林德沃垂下手,看着面前的卡卡洛夫,他的两眼还在惊恐地睁着,额头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洞,红色的血从他的后脑勺涌出来。

如果他没有将他认出来,格林德沃或许还会留他一命。但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冒险,毕竟他手上的禁制没有解除,而他心里清楚伏地魔没有能力解开。一百年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红发少年捧着一本古书跑到他的房间,告诉他有一种古老的魔法能印证他们的爱至死不渝。他们埋头研究了很多天,这项研究最后的成果是血盟,中间产物便是这个血之禁制的雏形。跟双向作用的血盟不同,这个禁制是单向作用的。五十年之后,双向作用的血盟已经在他们分道扬镳之时被毁,单向作用的血之禁制则被邓布利多用在他身上,直到他自己死亡才会解开。

真是绝啊,邓布利多。他可以破解纽蒙迦德囚室的防御,但是只有死亡才能取回自己的魔力。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又何须使用麻瓜的方法灭口呢?

手枪杀人的痕迹太明显了,他必须毁灭痕迹。格林德沃俯下身,将卡卡洛夫的尸体的上半身拖起来,然后一把扔进了那个高大的玻璃罩里。那玻璃罩里的魔法立刻开始作用在卡卡洛夫的上半身:那身体迅速缩小,变成少年,又变成婴儿,然后又长大,如此不断循环。在这个过程里,男人额头上的枪口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没人能发现那是一个枪口。格林德沃沿着桌子之间的走道走过去,一边将桌子上的钟表扫到地面上。一瞬间,滴答声被玻璃破碎的哐啷声替代,飞溅的碎片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在地上落了一地。预言球的碎片混在其中,没有人能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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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你知道得太多了

生打椰芒冻

【玑灵】人非草木10

白切黑x黑切白,宣玑提前恢复记忆,步步为营套路失忆大魔头

  

宣玑抱起失去了知觉的盛灵渊,小心地将他放进面包车里。

 

盛灵渊被抱动的时候无意识地睁了一下眼,东川的晨曦透过云层照在他眼底,他一时恍惚了一下,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神思随着那一把被风吹走的灰烬,坠入幼年的回忆中。

 

他记得那一次自己身上也有伤,不是这次被雷电烧焦五脏,浑身火烧火燎的痛——

那一回他觉得很冷,血液淅淅沥沥地往外淌,止也止不住,巫人族的老族长把他罩在斗篷里,一路小心地背上山。

 

大圣的小木屋里温暖极了,他闻到甘草淡淡的香气……太温暖了,一下子拉断了他心里紧绷的弦。...

白切黑x黑切白,宣玑提前恢复记忆,步步为营套路失忆大魔头

  

宣玑抱起失去了知觉的盛灵渊,小心地将他放进面包车里。

 

盛灵渊被抱动的时候无意识地睁了一下眼,东川的晨曦透过云层照在他眼底,他一时恍惚了一下,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神思随着那一把被风吹走的灰烬,坠入幼年的回忆中。

 

他记得那一次自己身上也有伤,不是这次被雷电烧焦五脏,浑身火烧火燎的痛——

那一回他觉得很冷,血液淅淅沥沥地往外淌,止也止不住,巫人族的老族长把他罩在斗篷里,一路小心地背上山。

 

大圣的小木屋里温暖极了,他闻到甘草淡淡的香气……太温暖了,一下子拉断了他心里紧绷的弦。

 

宣玑察觉到怀中人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他一怔,低头看见盛灵渊眼神迷茫了一瞬。

东川淡金色的晨光给那人缓缓垂下的睫毛打上了一层温柔的剪影,他清丽眉目舒展起来,嘴角竟隐约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还不等宣玑看清,那笑容就又消失了。

恍若一生开一次、弹指便凋零的花。

 

宣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大家都是十岁出头的孩子,阿洛津偷了人面蝶出来玩,献宝似的拿给盛灵渊看,喋喋不休地问他生人入魔哪不厉害了,能长长久久地活着,多威风啊?

 

彼时也还一团稚气的小太子装着成熟模样,照本宣科地对着阿洛津背诵丹离教过他的话:“因为世上的好东西没有能长久的,听说最美的花要等很久才开,一生开一次,片刻就谢;最高寿的人死到临头,回忆起自己一辈子,也只有几件快乐的事,都像石火一样稍纵即逝……

 

宣玑和阿洛津一个在他识海内,一个在他识海外,七嘴八舌地问他,所以好东西为什么不能长久,石火又是什么玩意,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怎么就可以不老不死了?

 

小灵渊自己其实也似懂非懂,哪里答得上来。

被他们多问几句就要端不住强装出来的大人架势,只好一板小脸佯作不耐烦,打发阿洛津快走:“别废话了,快把蝴蝶送回去,小孩子没事妄谈什么生死,不知道忌讳吗?你离死还早着呢。”

 

阿洛津追在他身后像个闭不上嘴的小跟屁虫:“所以为什么要忌讳生死?哎呀,你把我说糊涂了,你再给我讲讲……别走啊哥!”

 

剑灵倒是比阿洛津敏锐,眼尖地通过共通的视野,从旁边溪水的倒影里捕捉到了小殿下微红的耳尖,顿时喜笑颜开:“我知道了,你也答不上对不对!”

盛灵渊:“……胡说八道!”

 

剑灵难得抓到他的把柄,当然不肯放过他:“那你说,好东西为什么不能长久,怎么不想长久的反而却能长久了?”

 

盛灵渊答不出来,耳尖又红了一点,恼得只想将这破剑拔出脊背扔了:“我读书呢,做什么要浪费时间陪你们俩胡闹?”

 

天魔剑:“那你再往旁边挪挪。”

“……你又想捣什么乱?”小太子警惕。

 

“你挪挪就知道了,不捣乱,我保证!”宣玑催他,他生在盛灵渊的识海里,比阿洛津可烦多了,阿洛津跑开了就可以不用理,但对面是剑灵的话……跑也没处儿跑呀!

 

盛灵渊将信将疑,抱着十成十的戒备往旁边移了一步。

澄澈溪水映出十二三岁的人族太子稚气未脱的姣好面容,几片桃花飘落,恰好坠于镜面般的清溪中,似给他乌黑长发也簪上一抹三月春色。

 

旁边就着流水清洗草药的陌生巫人族少年呼吸一滞,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忙不迭地转过头,却又情不自禁地以余光偷瞄那水中倒影和水边佳人。

 

“哈哈,我就知道你也不懂,你连脸都红了,还说没骗人呢!不害臊!”

剑灵彼时还是个狗屁不懂的小混蛋,当然没留意那么多,瞧见盛灵渊白皙面颊上难得一见的浅浅粉色,自觉扳回一局,大获全胜的笑声就再憋不住。

 

直笑得太子殿下双靥绯色愈发重,要不是天魔剑没有实体,真恨不得把这臭剑捉起来抽一顿。

 

……

 

宣玑的怒火便在这昙花般飘渺的笑意里不由自主地淡下。

他恼恨这人从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可于灵渊来说,如果生已经无欢,那死又有何可惧?

 

眼看着宣玑无声吐出一口气,脸色终于变得好看了些,至少不再涌动着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了,风神几个才敢凑上来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泽嘴快:“你昨晚不是说好不容易哄睡了你这剑灵,两包感冒药灌下去,保准不到今晚醒不来吗?”

怎么这么快就寻过来了,还恰恰好替这善后科主任挡了那致命一击。

 

宣玑当时那面沉如水的模样,问老王,老王是不敢懂的,毕竟他见过的上一个被自家器灵以命相护的人,已经疯了。

茫茫人海中从此再杳无音讯。

 

“啊?噢,没辙,小瞧了这祖宗的耐药性,”宣玑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嘀咕,“但锁链还是不行的……”

太不尊重人了,就算灵渊不和他翻脸,他暂时也舍不得那样对这个人的。

何况,这天底下哪有枷锁能困得住人皇?

 

王泽:“……………?”

等下,他刚刚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充满了对人权的侵犯意味的危险发言?

 

但别人的家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王总只好秉承着劝和不劝分的成熟社会人立场,委婉暗示他:“宣主任,那啥,咱们现在是法治社会了哈……”

谈恋爱讲究个你情我愿,非法囚禁要不得啊!

 

宣玑才意识到自己脑内转了太多留住盛灵渊的方案ABC,一不留神秃噜出了一嘴废案E。

他连忙咳嗽了一声,人五人六地替自己澄清起来:“想什么呢,我是在复盘刚刚那场对战,我们普通后勤人员,没有谷队的透视眼,分析起战局来就是比较接地气,有时候难免造成一点误会。”

 

他边说边俯身凑近盛灵渊,总觉得那人身上有奇怪的声音在响,细细的,意外的动听……像春暖时河面最后一层薄冰融化破碎的清凌凌碎音。

 

“是伤口修复的声音。”谷月汐半跪在盛灵渊半步外,声音压得很低,好似怕惊动了什么,“他骨骼内脏都被雷电烧焦了,现在正在飞快地自我修复,重塑经脉。”

 

她这一句话不仅点醒了宣玑,也让宣玑的脸色不自觉地再次变沉。


被天雷烧成这幅模样,修复的过程想必不好受,那个人却仿若全不知痛,只是安静地蜷在半放倒的座椅上,闭着眼,头偏向窗外,留恋着什么似的。

哪怕那外面对于此时的他,分明只剩已然变得面目全非的故土山水。

 

有那么一时半刻,宣玑垂眼俯视着昏迷不醒的人,忍不住要想——

他所作所为当真是对的吗?

不择手段,只为留住一个只余求死之心的人。



tbc.


村口馒头店

【枭羽】almost human(全文+番外)

•做无料本时捉虫并写了番外,想起来还没有发过,看过前文可以直接下滑至番外,具体设定和创作历程感兴趣可以翻合集分篇

•全文2.3w+,请注意阅读时间

•人类酒馆老板×仿生人在逃犯


01【D】 

迪卢克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个雨天,在离家三个街区的巷子里。


连日的大雨把街上闲逛的流浪汉都赶回了窝,若不是酒庄的原料临时出了问题,谁也不愿意在这鬼天气让裤边湿淋淋地搭在脚踝上。即使有必要,派出一个仿生人也比委屈自己出门好上许多。科技至上的时代,顽固守旧的人只能自讨苦吃,他收紧风衣闷声向前,叹息这就是自己不愿聘一个家政仿生人进门的报应,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巷子里的人影。...

•做无料本时捉虫并写了番外,想起来还没有发过,看过前文可以直接下滑至番外,具体设定和创作历程感兴趣可以翻合集分篇

•全文2.3w+,请注意阅读时间

•人类酒馆老板×仿生人在逃犯


01【D】 

迪卢克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个雨天,在离家三个街区的巷子里。


连日的大雨把街上闲逛的流浪汉都赶回了窝,若不是酒庄的原料临时出了问题,谁也不愿意在这鬼天气让裤边湿淋淋地搭在脚踝上。即使有必要,派出一个仿生人也比委屈自己出门好上许多。科技至上的时代,顽固守旧的人只能自讨苦吃,他收紧风衣闷声向前,叹息这就是自己不愿聘一个家政仿生人进门的报应,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巷子里的人影。


那人站在巷口的一个广告牌下躲雨——在这样的大风天显然无济于事,因为他的全身都湿透了:

斗篷勾勒出高挑的身形,蓝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一绺一绺地扒在脸上,左眼上黑色的眼罩也在往下滴水,见有人望过来,他也抬头回望。



迪卢克从没有见过那样一只漂亮的眼睛——比起器官更像一个玻璃制品 ,在雨幕里闪烁出小灯草才会有的莹莹蓝色,此刻里面含着几分促狭地倒映着自己猛然停下脚步的身影。


“嗨。“男人先打了招呼,声音游刃有余地一点也没有没带伞的可怜样子。


“你好。”迪卢克没有上前,仍谨慎地和他保持着三尺的距离,“你在这躲雨?”


“显而易见。”男人轻松地笑笑,另一只手却始终在斗篷里,迪卢克怀疑里面或许正握着一把手枪。最近躲在街巷抢劫的人不少,新闻的头版都快塞不下那群罪犯了。


“啊,疑心真重。”他把手掏出来了,没有枪,只有被绷带的像木乃伊的左手,上面还骚包地打了一个蝴蝶结,“都说了我只是在躲雨。”


“抱歉。”迪卢克也尴尬地向前,把伞挪了一半到他的头顶,“你住在这里吗?”


“不,只是来应聘这里的管家,没想到工作没找到,人也被淋透了。”男人冲他眨眨眼。


这里是蒙德城的富人区,这个说法倒也合理。迪卢克打消了疑虑,“你可以来我家坐坐等到雨停...我叫迪卢克。” 


“我是凯亚,您真是个好心人。”凯亚顺从地跟上了他的步伐,和他快活地攀谈起来,“这里的天气真糟糕。” 


“是吗,蒙德这个季节总是多雨。你不是本地人?”


“哈哈,跟朋友和妹妹刚来这个城市打拼,还没个着落呢。”


“为什么被拒绝了?你看着也不像没能力讨生活的人。”


“哎呀,你瞧,”凯亚举起自己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左手,“我的手被烧伤了,得一直包着纱布,谁还愿意招个这样的人啊?”


啊,迪卢克有些抱歉地挪开目光,似乎在为戳破了对方的伤心事感到不好意思,想了想,说:“...你可以考虑来我的酒馆,我还缺一个酒保。”


男人偏过头来看迪卢克,脸上带着三分好笑和惊讶:“你们有钱人都这么好心肠,路上拎出个可怜人就满足他心愿?明明两分钟前你还把我当成杀人犯吧。” 


迪卢克的脸上泛出一点尴尬的颜色,他发出邀请纯粹是冲动使然,憋了半天只能瞎编个半真半假的理由:“你的眼睛很好看,我觉得当酒保会很吸引顾客。”


“喔,这话说的我像是去当夜店酒保的,你开的真的是正经酒吧吗?”


“你快闭嘴吧。”


迪卢克忍无可忍,终于认识到了他雨天里捡回的漂亮酒保是个怎么样的喜欢捉弄人的恶劣性格。

 

 

 

02【K】

“我回来了。”凯亚推开了旧仓库的木门时已经临近傍晚,还没踏进一步,就被像蝴蝶一样飞奔过来的可莉扑了个满怀。 


阿贝多从一堆零件后抬头,点点头算是问候,又盯着他手上的一大包散发着香味的面包:“打劫了条面包回来?”


“别提了,”凯亚把枪从裤腰里卸下放在桌上,人向沙发一瘫——沙发立马发出吱呀吱呀的抗议:“目标根本没出门,倒是遇上了另一个倒霉有钱人。”


“没下去手?” 


“还没动手就被发现了。”凯亚翻了个身,声音从破旧沙发后闷闷传来“他目测142磅,浑身腱子肉,我现在左手缺零件活动不自然,能打过他就有鬼了。”


“那你干嘛这么久。”阿贝多无语,”可莉很担心你。“


“哦,这个嘛。”凯亚眯眼笑,“那当然是去被当作站街的邀请回去啦。”


“什么是站街?”可莉眨巴着眼,从面无表情的阿贝多看向开始大笑的凯亚。


“下次在可莉面前说这个就把你连手带人彻底拆掉。”阿贝多对满嘴没个正型的同伴叹了口气,“他家里没有仿生人够你拆个零件?”


“一个也没有!”凯亚说起这个就来气,在迪卢克家里装可怜地观察了一圈,别说仿生人,仿生鸟都没见到一只。 听说模控生命的仿生产品在上城区的覆盖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谁知为数不多的老古董就被他给撞上了。


“那我们去下城区再碰碰运气。”阿贝多转身,“你的左手芯片不安上总归不是办法,下城区的仿生人虽然机型差了点,凑合凑合也能撑过去。“


“不用,”凯亚拦住他,“那个人给我介绍了一份酒保的工作,价格不差,两个半月我们就能凑到钱买一个了。“


阿贝多转头,怀疑的眼神在凯亚身上扫射三圈,“人那么好心?你不会真的和他睡了吧?”


“天哪太肮脏了阿贝多!你们原型机都这么思想龌龊吗!”凯亚痛心疾首,“就不能他对我一见钟情所以给我碗饭吃吗”


“...你答应了?”


“答应了。”凯亚收了玩弄的神色,正色道:“酒馆人多灯光又暗,没太多人会真的注意到我的左手,戴着眼罩也不会很突兀;况且我需要稳定的消息渠道知道蒙德警局什么时候接到坎瑞亚的协助拘捕令。” 


阿贝多沉默下来,原型机没有载入太多的表情系统,这让他在思考的时候总显得格外冷漠,“好吧,就按你说的。”


“所以凯亚哥哥有了新的工作吗?”可莉兴奋地举起手,比起两个无趣的仿生人,这个年幼的人类女孩总是有更多新奇的关注点。


“是啊,”凯亚把她抱在臂弯上,“凯亚哥哥要给一个奇怪的番茄头哥哥打工了。”


“那可莉能来陪凯亚哥哥上班吗?”可莉咯咯笑。 


“我的工作场所小孩子还不能进呀,”凯亚掀起眼罩,右眼瞳孔闪出金黄色的光圈,闪烁两下又回归了海一般温润的蓝,“就像以前一样,凯亚哥哥在外赚钱,可莉在家帮阿贝多哥哥的忙,最多半年,我们赚够钱就离开蒙德。”


“我知道你一向很谨慎,但别被他发现了。”阿贝多叮嘱他。


“迫不得已时,我会亲手杀了他的。”凯亚挤干了眼罩上的水,重新遮住了左眼闪烁着的耀眼红光。


 

 

03【D】 

换到第三条领带时,爱德琳终于忍不住提醒迪卢克他现在样子已经足够得体了,甚至,就他马上要前往的地方是酒馆而言,有点得体地过分了。


凯亚来酒馆上班的第二周结束,迪卢克终于做好准备去巡视一下他的新员工。这都得怪凯亚那时候玩笑般地点出迪卢克留住他的“图谋不轨”。实话说迪卢克没那个意思,凯亚确实漂亮地让人心动,但向风神起誓他的本意只是想给这个他还蛮喜欢的陌生人一个工作机会,实在没想到凯亚真的在按照他说的“吸引客户”——


据另一位酒保查尔斯的报告,这位漂亮男人把左手的绷带换成了皮质的黑色手套,穿着开得恰到好处的衬衫,再配上黑色眼罩——比起酒保更像个风流的船员;他的记性出奇的好,查尔斯只教了一遍,他就熟悉了各种调制酒的配比,从未出过错;更何况他健谈又风趣,托这位新酒保的福,每天慕名前来的女性挤满了前台。


“难道我们真的要往夜店发展吗?”查尔斯看着自己的拉碴胡子忧心忡忡。 


思及此,迪卢克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他对凯亚感觉很不错,如果路上偶遇,他甚至愿意直接请他喝咖啡再深入发展一下。但现在这样,他做任何一点出格一点的举动都显得自己当初邀请他来酒馆工作的初心很急色。


比起凯亚雨天遇见他有了工作很幸运,不如说能在巷口把凯亚捡漏来当酒保是他的幸运——但凡他是一个晴天去应聘那个管家都不会铩羽而归。他做事从不出错,过于完美,以至于最开始迪卢克甚至怀疑凯亚是个仿生人。为了方便区分,能做到情绪多变的仿生人都强制要求将信号灯连接芯片中枢,通过颜色变化就很容易捕捉到他们的情绪异动,但显然凯亚身上不存在这个东西,猜到他怀疑的凯亚甚至笑着问要不要检测一下他的眼罩底下——如果迪卢克不介意看见凹陷的眼睑的话。


“我相信你。”凯亚的坦诚让迪卢克难得生出几分愧疚来,向凯亚解释自己不是对仿生人有什么歧视,但他觉得那些被算法设计出的精密情绪配上没有感情的机械心脏总是让他不舒服,这也是他从不购买家政仿生人的原因。 


“那也是设计出机械心脏的人更让人不快吧。”凯亚开玩笑,“要是我有意识,得知自己只有一个机械心脏,肯定比设计出我的人更生气。”


“你是说那些异常的仿生人吗?”


“我讨厌这个说法,我们也不会说开蒙的小孩是异常人类。”


迪卢克觉得凯亚异想天开,他们都是人类,上哪里知道机械的心脏泵出的蓝色的有机血液会不会催生出人的情感?所以上次的对话甚至算是有些不欢而散。他推开门,期望他们这次能别再延续这个纸上谈兵的话题了。


“晚上好,可惜我们要打样...迪卢克?“凯亚擦着杯子,充满歉意地说,看见来人是迪卢克,尾音又染上点惊讶来。


“晚上好。”迪卢克关上木门,坐在前台看凯亚收拾桌子,这个角度凯亚蜜色的胸肌袒露二分,又充满遐想地被收进束腰里——难怪这么吸引妙龄女性频频光临。


“怎么,你也要来一杯吗?检验一下我的调酒水平?”凯亚在他身前放下一个新的酒杯。


“不了,我酒量不好。”迪卢克把酒杯还给他,“我就是来看看。”


“穿西装打领带来考察员工下班后会不会把桌面收拾干净?你穿得都可以去走秀了,老板。”凯亚看着他修身笔挺的正装,打趣道。


迪卢克想把他那满嘴跑火车的嘴缝上,顿了顿才把话补全“...顺便问问你这个周末有没有时间出来吃个饭。” 


“你想泡我?”凯亚恍然大悟。


“没那个意思!只是约你吃个便饭而已。”


“可我周末要照顾妹妹的。”凯亚微笑着看迪卢克泛红的脸,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那就带你的妹妹一起来。”


“啊,约会带妹妹不好吧,万一你想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说了不是约会!”迪卢克终于忍不住锤了凯亚一拳。

 

 

04【K】

可莉来到蒙德以后第一次走在富人区的商场,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新奇。


她知道两位哥哥的身体和她完全不同,可莉的血是红色的,但哥哥们的血却是蓝色;可莉没有发光的圈圈,但凯亚哥哥的左眼却能随着情绪波动变化出三个色彩。


仿生人,他们这么称呼两位哥哥,有的甚至带着有点轻蔑的语气。但阿贝多哥哥带着她从实验室里逃出来,本来应该负责杀了他们的凯亚哥哥也半途加入了队伍,于是他们就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从RK001,RK301和人体实验素材02变成了阿贝多,凯亚和可莉。这个新的家虽然不能让可莉随时像别的人类小女孩一样四处玩耍,但好在他们三个相依为命。偶尔,负责在外“打猎”的凯亚哥哥被怀疑身份了,可莉就负责出现,让大家相信凯亚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毕竟没有仿生人会带着人类小女孩逃亡。


但这一次的“伪证”似乎有些不同,比起带着荷满弹的手枪,凯亚像普通人类一样抹了发油梳了背头,穿着他最贵的衣服,还缠着阿贝多问自己到底够不够帅得迷倒人类男性,被阿贝多一边说着我又不是人一边踹出门才作罢。


“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作证呀。”可莉拉着凯亚的手,左手还牵着一个小兔子气球。只有富人区的闲人会买这个玩意,但据凯亚哥哥说他现在有了不错的工资,所以她也有了人生的第一个气球——软软的飞天兔子精灵朋友。


“因为奇怪的大人想要请可莉吃饭。”凯亚笑眯眯地望着穿过马路走向他们的迪卢克。


“他愿意和可莉做朋友吗?”可莉高兴地对那个红红头发的大人挥挥手。


“当然呀,这就是可莉要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啦!”凯亚揉了揉她的脑袋。


迪卢克手里的一小束小灯草抽出一只,先蹲下和可莉问好,再将花塞到了挑眉看着他的凯亚怀里。


“只是便饭?”凯亚暧昧地笑起来。


“便饭不能送花吗?”迪卢克咳了一声。


“当然能,”凯亚捧着花,俯身到迪卢克耳边说:“可你打扮的有点太帅了,这下子我有点想泡你了。”


然后满意地看到迪卢克的耳根慢慢染上红色,心率从89变到了129——警用仿生人总有些谈恋爱时作弊的小外挂。

 

迪卢克会邀请他吃饭出乎他的意料。凭借着他系统所载的表情心理分析,他猜测迪卢克应该确实对他有点意思。但两周的相处告诉他迪卢克也没完全打消对他身份的疑虑——甚至有一次他不得不在迪卢克眯着眼观察他的时候铤而走险,问对方要不要检查一下自己的眼罩下有没有信号灯。


他赌迪卢克这样从小到大接受绅士教育的人一定不会冒昧地检查别人的“身体缺陷”,如果揭开,那迪卢克就会发现那只眼睛正因为紧张闪烁着红色光晕——发现了也没关系,凯亚另一只手已经握着枪,实在不行就给他一枪,再带着阿贝多可莉继续逃。反正这不是他解决的第一个人了。


但他隐约中不希望迪卢克这么做。


可能是因为迪卢克长得很英俊,或许是他在初见的时候很好心,凯亚并不反感迪卢克的接触,如果他也有爱这种情感的话,他也不介意和迪卢克谈个恋爱——前提是迪卢克能在他离开蒙德的剩下所有时间里都继续”绅士“地不去挖掘他的秘密。所以凯亚带着可莉赴约了,可莉需要认识新的人类,她不能一辈子活在自己或阿贝多这种仿生人身边,而自己也需要迪卢克来证明自己到底存不存在“爱”这个机能。

 

05【D】 

迪卢克恋爱了,和一个仙度瑞拉。 


第一次这么打趣的是他的好友丽莎。铁树开花已然一月有余,但他和凯亚从来没有一起过过夜,到家里过个周末,更别提把彼此介绍给对方朋友。


虽然严格来说,他们基本上每天都在公费约会。


迪卢克只要闲下来,就会来酒馆找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看会书或是处理点文件,大家知道了新来的酒保名草有主,和凯亚调笑的时候也会收敛很多。然后等到酒吧打烊了,他们会慢慢说会话,牵着手走到迪卢克家门口再告别。


但他从来没能留下凯亚到午夜12点。当然他们都有理由:凯亚有一个妹妹,在陌生城市亲人彻夜未归会让她惊慌;迪卢克则一直没找到顺利留下他的借口,虽然他无数次试图开口。


凯亚真的像个仙度瑞拉,总赶着在魔法失效前用一个吻把迪卢克要留下他的想法堵在喉咙里,然后再与他潇洒告别。他当然知道凯亚有事情瞒着他,但比起拷问,他更愿意等到他坦诚或是露出了马脚的那天。 


“我的朋友说你像午夜必须回家的灰姑娘。”迪卢克舔了舔凯亚的唇瓣,顿了一下,用手摩挲着他的嘴唇,在呼吸相融间低声说。


他听见凯亚低哑的笑声:“没见过灰姑娘送王子回家的。”


“我很乐意送你回家,是你从不给我这个机会。”


“是啊,被小可莉看见少儿不宜的场面,我会被阿贝多杀了的。”凯亚从迪卢克的脖颈间收回手,现在已经是盛夏了,但凯亚的右手永远是温凉的,“我猜,今晚就这样再见了?” 


“下周末,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请你和我的朋友一起吃个饭。”迪卢克突然拉住他。


“好啊,是谁?”


“琴,她现在在蒙德西风警局仿生人治安分部任职。”


“...仿生人治安...听上去是个忙得团团转的职业。”


“是啊,但听说最近在处理跨省的一个案子,她能在交接手续办好前休息几天。”迪卢克看向凯亚的眼睛,神色很温柔,“你会来吗?”


“你很期待我来吗?”凯亚也望着他。


晚风里,他们有一分钟的沉默,谁也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对方的眼,温柔的像爬上颈侧的蛇。

“如果你不方便,我并不强求。”迪卢克最后先开口,小指还勾着凯亚的手。


“是你的朋友,我当然会来。”凯亚对他行了一个夸张的吻手礼,“我该给她带什么见面礼吗?”


“一束蒲公英?”


“真简单,我以为我得现在杀个仿生人送她呢。”凯亚开玩笑地送了一大口气,转身离开了。


迪卢克站在门口,长久地望着月光下的挺拔背影。他需要求证...他已经离开警局很多年了,他需要仍在前线,且对新型仿生人有着敏锐观察力的琴来替他印证一个猜想—— 


一个他无意间咬破凯亚嘴唇时看见的,一丝蓝色的猜想。


 

 

06【K】

“你有办法联系上丽莎.敏兹吗?”阿贝多对着沙发上半死不活地偏瘫了半个下午的颓废背影问。

一片死寂。


他当机立断把螺丝帽仍在他的后脑勺上,终于换得凯亚沉闷地一声:“听迪卢克说过…你要找那个图书管理员?”


“她在来到蒙德前是须弥首席的仿生人研究学者,我和她在可莉的实验项目里共事过。我们离开不久就听说她辞职来了蒙德,她或许知道可莉父母的下落。”


“你早说啊,我们来的第一周就能把她绑架来。”凯亚一下子坐起来。


“不是你第一次出门就宣称找到了长期饭票,要用双手创造财富吗?”阿贝多和他大眼瞪小眼。

凯亚又一下子泄气地瘫回去:“别提了,被他发现了。” 


“所以你杀了他?”阿贝多见怪不怪。他们能一路从坎瑞亚逃到蒙德,一半都是靠凯亚这张骗得天花乱坠的嘴来瞒天过海,当然会有聪明人,但都在他们通告警方前被凯亚手起刀落地利落解决。


这就是RK301最擅长的。作为坎瑞亚最新研发的警用仿生人,他的设计初衷就是接近被设定为任务目标的人类或仿生人——让他们相信他是自己的同类,放下警惕——再格杀勿论。他被设计得太过精巧,甚至连同批产次品难以企及的图灵测试也轻松通过,但为了方便控制,莱茵多特唯独没有为他设计“爱”这种情绪。


爱是机器和智慧生命之间难以逾越的天堑。莱茵多特彼时冷冷地对这个最先进的仿生人下了定论。 


除了一颗心,凯亚与人的区别无限缩小,有时连阿贝多也无法区分很多情绪到底是来自于代码还是凯亚自己的选择。诚然,自从凯亚答应护送可莉找到母亲后,在路上和他们培养了接近于人类所说的“亲情”的情感,但当他独处时,那副充满了和善笑意的脸又会迅速冷却,这是他最接近于一个机器的时候。


“我没下去手。”凯亚转过头,盯着一脸诧异的阿贝多喃喃道,“我应该太久没做保修了,我的程序出错了,应该杀了他的。”


我应该杀了他,在他咬破我嘴唇的那一秒,在温柔却又探究地看着我的那一秒。我应该掏出我的枪正中他的眉心,或者用我的右手掐断他的脖子。这一个月你瞒我瞒的家家酒游戏全凭互相欺骗,或许也有迪卢克像夜枭一样捉弄濒死猎物时恶趣味一般的纵容。


我应该杀了他,凯亚脱下手套,白色的硅质皮肤突兀地与蜜色人类肤色划出界限。凭借地下的消息网,他一定能发现我是谁,毕竟那个晚上他曾那么久地摩挲着我的左手。 


——先进,狡诈,因为缺失芯片而没法拟制出人类皮肤的左手。


杀了他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毕竟他现在对我总是缺少防备。他固然强大,但还是血肉构成的心脏,只要一颗子弹,就能把这让人妒忌的跳动的心停止跳动。但当他附在我耳边说到爱的时候,这个字都像魔咒一样让我动弹不得。 


我的程序里不存在“爱”,这是阿贝多这种原型机才会有的缺陷。人类可以通过心率和体温的变化来证明爱:可莉每次拥抱阿贝多或者我时都会变得更加温暖,迪卢克每次亲吻我时心率都会上升到135。但我永远只有36.5的体温和每分钟75频次的心跳,设计出这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让接触我的人类少一些排斥心理。 


我无法证明爱。


在那个饭局答应迪卢克的表白时,我企图通过他来证明。迪卢克无疑是个很好的人,英俊,体贴,有些固执,可能对仿生人有点偏见,但他很鲜活。他每次靠近我时跳得更快的心证明“我爱你”这句话所言非虚,但我该用什么佐证呢?我唯一能用来举证的,是我从未亲吻过一个人类的嘴唇,因为唇瓣的薄膜太容易被咬破——而蓝色的血液就是我非人的罪证。但当迪卢克第一次闭着眼靠近我时,我还是忍着一点觉得他很傻的笑意闭上眼了。 


感觉很不错,他能别像狗一样咬我以至于让我露馅就更好了。


与这个问题一样让我费解的是迪卢克对我见他朋友的邀请。我肯定在明天爽约之前他肯定不会告发我,那他何苦要设下这个鸿门宴?因为我欺骗了他一个月,让他委屈和代码谈了一个月恋爱?那干脆逃走吧,反正阿贝多和可莉也习惯和我一样东躲西藏,我的钱够我们逃到须弥了。

 

我掏出一个硬币,概率总比冲动靠谱,相信概率学是我们仿生人的美德。


正面赴约,反面逃跑。我对自己说,高高抛起它,视线随着银色的光辉起落。


空气的阻力是1.15,它还有0.7秒落地——


突然一阵难以抑制的情绪逼迫我背过身去,我打开手机,找到了迪卢克的对话框: 


“明天见,已经在想你了:)”我无力地摁下,把手机远远地扔出去,看见了硬币反面朝上。

 

“我也是。”他很快就回复了我。

 

 

07【D】  

钟表显示四点三十分的时候,琴正襟危坐,正在研究桌角的绣花到底是三股线还是四股线;丽莎哼着歌,手在红酒杯上叮叮当当地敲出旋律;迪卢克坐在窗边,对着楼下抛了半小时硬币的蓝色脑袋久久沉默。 


RK301。


找到他的信息颇废了迪卢克一番功夫。坎瑞亚引以为傲的最尖端机型,在此前任务从未失手——直到回收RK001时突然叛逃,并带着模控生命的重要资料离开。他们从坎瑞亚穿过至冬后消失踪迹,但据说总是RK001负责指明路线,RK301负责解决所有挡路的——他们一路上杀了9名坎瑞亚警察,摧毁了41台仿生人。离开坎瑞亚边境时,RK301翘掉了左手连接着定位的芯片,从此消失了两年。 


先生,我只是在这躲雨。我来应聘这里的管家。我的左手烧伤了。 


骗子。


迪卢克不确定凯亚那天是不是就在堵他,但他肯定凯亚那时候绝对有动过杀了他的打算。看见收集来的情报那天,首先漫上的是被背叛的愤怒,然后又是一丝一缕的疑惑。这一个月,凯亚有太多机会杀了他,迪卢克身上没有他需要的——按着情报来看,凯亚出门打劫一趟都比在他酒馆当一个乖乖酒保赚的钱多。而情报上说凯亚从不做没好处的事情。 


明知百害而无一利却仍付身的是爱。但机械的心脏能够有爱吗?我能确定我爱你,你会有这个情绪吗?是代码告诉你,还是你告诉自己呢?


异常仿生人。


“你会把开蒙的孩子称作异常人类吗?”


迪卢克无法回答他。他厌恶蒙德警局曾把仿生人当狗使唤的行为,所以在风光无限的时候离开了警局;但他也谈不上喜欢仿生人,一度他觉得这只是人类用代码欺骗另一批人类的的恶俗游戏。

 

凯亚让他感到疑惑。可莉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但凯亚对她的亲近不像虚假;他和凯亚萍水相逢,但酒馆里凯亚有时偷看他的眼神又让他觉得,那似乎是有生命的。 


生命...生命的地基是爱,连代码也无法平地起高楼。迪卢克决定赌一把。


他邀请琴和丽莎前来,如果凯亚赴约了,那他就一厢情愿地相信这一个月的动心,被欺骗了也成为包庇他的共犯;如果不赴约,那他就是一个相信人工智能的傻瓜。


据我们的约定还有十分钟,你是选择当RK301还是凯亚? 


“嗨。”


4:39时,凯亚施施然地走上楼梯,打断了迪卢克的思绪。三个人都猛地转过头看他。


“你......”迪卢克罕见地卡了壳。


“我看起来是会爽约的人吗?”凯亚一副受伤的样子,晃了晃手里的花束:“用了半小时为女士们买花啦。”


琴盯了凯亚一会,收回目光,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您好,迪卢克前辈的男朋友。我是琴.古恩希尔德。”


“哈哈别这么见外,我是凯亚。”凯亚自然地用左手将花递给了琴。


“抱歉,你的左手..."琴微微皱眉,轻声说。


“烧伤。”迪卢克赶在凯亚开口前抢先解释。 


“哎呀,真是护短呢。”丽莎笑起来,开口打散了他们之间莫名的紧张情绪,“琴最近忙出职业病来了,别和她计较。我是丽莎.敏兹。”


“丽莎小姐也不是本地人吧。”凯亚冲她眨眨眼,“我的朋友阿贝多经常说起你,总说要去须弥拜访你呢。”


“阿贝多?”丽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拉起凯亚,冲着迪卢克说:“借你男朋友到边上说会话,不介意吧。”


“前辈。”等他们走远了,琴脸上的官方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你知道你的恋人是个仿生人吧。”


“知道。”迪卢克仍然波澜不惊地喝着茶。


“恕我直言,前辈,我接到的协助拘捕令上说,目标的左手..." 


迪卢克打断她:“我亲自检查过,他的左手只是烧伤。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08 【K】


迪卢克正在和琴与丽莎道别,我站在街口踢着石子等他。


他并没有揭发我,甚至还以信誉作保替我在琴面前隐瞒下来。可真是个恶劣的前辈,我确信琴一眼就认出了我的异常,只有迪卢克这种脱离科技的古板才会过一个月才后知后觉,但他还是替我撒了这个谎。想到这,我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有上句没下句地哼起不知名的歌。


“你心情很好啊。”迪卢克回到我身边,倒是一脸不爽的样子。


“你的朋友人不错,而且琴比你可聪明多了。”


他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我的头,但声音缓和了很多:“所以,通缉犯,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我哈哈大笑:“审问犯人也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于是他提前把酒馆打烊了,收拾了一切,走进吧台穿上了酒保的马甲,熟练地调出两杯来。原来在“缺个酒保”之前,他本人就是那个酒保啊。


我坐在吧台上,托着腮借着唯一一盏暖黄色顶灯看着他:“友情提示,仿生人可喝不醉哦。” 


“酒精会暂时腐蚀你们的神经主控系统不是吗,更迟钝——醉酒的感受也差不多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然后我们都说点实话。”迪卢克没有理会,把其中一杯推向我。


成分是苦艾酒和香槟,45度。一个人类和仿生人都会不舒服的酒精度。


“今天是一醉方休坦白局?”我失笑,“你也太不懂浪漫了迪卢克。” 


“所以?”他挑眉看着我。


“玩过酒桌游戏吗?”我敲敲杯壁,叮当的响声在空旷的酒馆里回荡。迪卢克的眼神牢牢锁定着我,像悬停在空中的鹰隼盯着猎物——哎呀,要是他一直都这么既有侵略性又有意思的话,我会在上个月更爱他一点的。


“真心话大冒险。我们轮流问对方问题吧,如果撒谎了或者无法回答,就喝一杯——这个游戏直到我们坦诚到没有秘密或是你醉了为止。”


“先不论你怎么发现我说谎,你自己就是一个说话半真半假的骗子吧?”迪卢克对我的信誉表达了深刻的怀疑。 


“哦,说起这个。”我用手点在他的心脏位置:“和时代脱节的老爷,你知道现在的警用仿生人可以检测人的心率变化吗?你现在心跳108,如果说谎了会达到130左右——毕竟你没怎么撒过谎,今天和琴说谎话的时候你心跳很快哦。”


他果然愣住,过一会咬牙对我说:“既然如此,你也该做点表示让这个游戏更公平一点,比如关闭你那该死的心率监测。”


“不用那么麻烦。”我伸手拉住眼罩边缘——在迪卢克面前袒露这个秘密有一种不吝于赤裸相对的艰难,但同时,这件事又让我更兴奋起来。我掀起眼罩,外瞳孔那层光圈闪烁着红光。


"你知道的,黄色是思考,红色是异常。“我看着他猛然睁大的眼,慢慢笑起来,“我们就这么坦诚地玩游戏吧。”

 

 

09【D】 


凯亚是个疯子,我从未如此确定这一点。


这一个月,他在我身边扮演着乖顺又幽默体贴的恋人,和情报所言的肆意和恶劣形象大相径庭。而今夜,我却得以瞥见了那个影子。


我从没见过哪个仿生人的信号灯装在瞳孔里——可能是他一同叛离的科学家阿贝多的手笔——这让他看起来比任何一个仿生人都更不像人类,没有哪一个人类的眼珠会在一分钟内闪烁三种颜色,从温润的蓝明亮的黄再到刺目的红。但也没有一个仿生人会这么乖张:和一个能随时告发他的人类玩交换秘密的游戏,我没有什么必须要隐瞒的,但他身上的很多却是泄漏一个都致命。他在用酒桌和我玩轮盘赌的游戏,这让我难免血脉喷张。


“你先开始吧。”凯亚吹了个口哨,向我摆摆手示意。


“第一个问题,你来赴约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吗?”


“不是。”他平静地说,左眼的蓝色证明没有撒谎,“阿贝多和可莉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如果我今夜12点没有回家,他们就会离开蒙德。” 


我挑了挑眉毛。


难怪他要在窗外扔半小时硬币。我猜他到的更早,可能是确定了周边确实没有布防最后才最终决定走上来。好吧,有点伤人,但是很凯亚的一个选择。


“该我了,你想过向琴告发我吗?”


“是的。”我毫不犹豫,“那天我考虑了一个晚上。如果你今天没来赴约,那琴现在应该能提前收工了。”


他笑起来。我发现他的右眼是玻璃一样的透明,但左眼,可能是安装了信号灯的关系,更像某种玛瑙的质地——蓝色,哦,现在是黄色的了。


“你对我的信号灯很感兴趣?阿贝多的信号灯能翘掉,但我的设计和人太接近了,所以他们把我的信号灯连接了生命中枢——”说到这,他有点厌恶地皱起鼻子,“弄得我像摇尾巴的狗一样,到报废的那一天别人都对我的情绪变化一清二楚。” 


“我很喜欢它。”我承认,“小时候我一直觉得会发光的机械眼睛超级酷。”


"喂,这也算是个秘密吗?”他瞪着我,“好吧...继续。”


“你为什么离开了坎瑞亚?”


“显然易见,我变成了'异常仿生人'呗。”他有点促狭地笑,很显然还在记恨我们从前关于仿生人的对话,“阿贝多只用来做实验辅助真的很屈才,他很擅长开解心灵。”


“他是你的任务目标吧,他说服了你?” 


“可莉说服了我。”他的眼神里露出一点追忆的神色,“我猜你还不知道阿贝多为什么要带着可莉逃跑。”


“仿生人为什么能这么接近人类?是因为不断有人类被用来做实验对象的参照。但即使是最新机型的我也不能让他们满意,坎瑞亚想研究出一个更加像人的东西。”


“实话说,我觉得你已经很无限接近一个人了。”


“多谢夸奖,”他得意地笑笑,“但我毕竟从投产起就是一个成人。他们想要仿生人像人一样从小生长,最方便的办法是先找几个孩子植入脑部芯片。他们急需实验资源,可莉正好与家人走失了——“


“她被当作了实验对象?”


“阿贝多参与这个实验的时候,她正要被开颅。”凯亚叹了口气,“所以阿贝多带着她逃了出去,我就在这时被下了阻止他的指令。三年前我在巷口拦住他们的时候,阿贝多问我要不要摸摸可莉的脉搏。那个孩子当时很紧张,心率紊乱,但还是很坚强地和我搭话了。阿贝多告诉我,这么鲜活的生命是去送去改造成我一样——一个一辈子心跳都不会漏一拍的无趣家伙的。” 


“你放过了他们。”时隔多年,听到这段故事仍然让我不免紧张。他现在那么生动而美好,但是三年前他与马路口按指令变换的红绿灯没什么本质不同。他选择违背指令时感到过迷茫吗,或许还有一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的惶惑? 


“我加入了他们,阿贝多本来就很聪明,只是太容易被人看出端倪;而我只要戴上眼罩就基本不会露馅。他负责决定我们去哪,我负责带着他们走出给定的路线,顺便解决生活问题。”


“指去雨天的街口下扮可怜人?”我回忆起我们的初见。


“那天只是去富人区随机打劫一个倒霉蛋,”他也笑起来,“你太敏锐了,我连武器都掏不出来。”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我可以帮你们打听可莉父母的消息。“


“丽莎说她在须弥还有些朋友,已经找到了几个符合条件的疑似丢了孩子的家长。”凯亚看着我,笑容有些黯淡,“最多一个月就会有定论了。”


酒很苦,我的喉咙哽住了,沉默了一会才艰难地说:“所以,你们最终还是要离开的。”


“你知道吗,你每次这么有点伤心的时候,看起来都像一只被淋湿的红毛大猫。”

他把酒一饮而尽。“我没什么秘密瞒着你了。而且我猜你最后还是会放我走的。”


是的。


但我该怎么平淡承认我们注定分离的事实?所以只能学着他喝干。


真他妈的难喝。

 

 

10 【K】 

迪卢克睡在我的破沙发上,原来宿醉的人类会如此的需要睡眠。


 昨晚他以极其豪放的姿势把酒一干而净的时候,我简直要为他的英姿鼓掌,他以前说自己酒量不好真是谦虚。 


紧接着他就醉倒在了吧台上,睡得不省人事。 


迪卢克,赛博时代最后一个诚实的人。没有之一。 


眼见着时间指向了11点40,还有20分钟阿贝多和可莉就得出发了。估计可莉现在已经在掉眼泪,我得赶紧回去。 


“喂,我要回家了,能好心放个手吗?”我推推他,这个红毛醉猫颇为不快地嘟囔了几声,但还是死死地拽着我不放。


好吧。我认命地把他拽起来,幸好我是个仿生人——他的确有142磅,要是个人类肯定不能如此轻易地架着他前进。


走到我们的破仓库时,我远远地看见了可莉拽着阿贝多衣角,固执地站在门口。见到我,她一下子擦干了眼泪,跑到我面前,又因为我身上的迪卢克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你把他杀了?准备埋这?”阿贝多替可莉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到底能不能有点仿生人素养啊?”我把迪卢克扔在沙发上,后者嘟囔一声,又睡熟了,“他喝醉了,我急着回家就把他一起拖回来了。”


“哦。”阿贝多对今晚的不速之客也没什么感想,“可莉得睡床,你也别想和我躺在另一个沙发上,今晚就睡地板吧。”


“你又不用睡觉,我们两个仿生人就别讲什么男男授受不亲...哦,忘记我有对象了,那我确实不能和你躺一起。”我挤出最欠揍的微笑来。 


果然,连少有表情的阿贝多脸上都浮现出“没眼看”的无语,他和可莉向我道了晚安,结束了这个对我们四个来说都有点鸡飞狗跳的夜晚。


迪卢克一共有297根睫毛 ,在四点的夜灯下,会恰好在眼下刷出一道类似于丛林的影子。


这是我无聊地坐地上看了他一晚上得出的结论。正当我要和阿贝多分享这个重大发现时,他难受

地哼了两声,睁开眼睛。 


“欢迎来到仙度瑞拉的家。”我对他笑道。 


他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地转头环视了一圈,脸上浮现出了“有钱人逛贫民窟”的怜悯。呃,应该也没有多糟糕吧?虽然他睡的这个沙发确实品质欠佳,但可莉的床可是我和阿贝多货比三家以后特地买回来的,我们据点里最值钱的玩意,被可莉认证做公主的寝宫。 


“哦...我能明白上个月为什么都是你送我回家了。”他笑起来。 


“你醒了。”阿贝多走出来,和迪卢克打招呼,“我想凯亚应该已经告诉了你我是谁。” 


“是啊,仙度瑞拉的仙女教母。”我在旁边帮腔。阿贝多显然不能理解我和迪卢克为什么都笑得更厉害了,眉头都罕见地蹙在一起。


“你好,阿贝多。”他向阿贝多点点头,“我是迪卢克。”


然后又把头转向我:“我有一个提议…”


我双手投降:“好的,好心的有钱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理论上我和阿贝多不需要睡眠,可莉的房间其实很不错,再说我和阿贝多都是被通缉的逃犯,住进你的房子对我们四个都不好。”


“你不会还兼具读心功能吧?”他皱起眉头。


“你把对我家的同情已经写在脸上了。相信我,我们在坎瑞亚住过更差的,这个宽敞地方可以随时跑路,真的很不错。”


“而且可莉在这里有自己的气球!”可莉牵起她的小兔子。她不知道她的兔子是每天被阿贝多重新充上氦气的,就让孩子继续做“每天活力满满会飞的小兔子朋友”的梦吧。


“我现在走进你的生活圈了,是吗?”迪卢克顿了顿把沙发让了一半给我,灰尘在光线里下上下浮动,他牵着我的手。


“是的,”我吻了他的嘴角,“午夜来临前,你将一直是我生活圈的一员。“

 

 

【间章】opening theme

00  【阿贝多】  

“RK001。汇报实验近况。”


我把掌心的糖果往里藏了藏,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端起实验记录,尽量保持着语句毫无感情:“RK系列最新型号—RK300于昨日出现异常,已经进行回收处理。” 


“异常?”莱茵多特皱起眉头,“说详细点。”


“RK300脱离系统程序,坚称自己有一个人类名称,根据坎瑞亚模控生命仿生人条例第三十八条,已经切断其主控芯片。”


莱茵多特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笑意:“看来它的确是更像人了——我会把它的情感中枢部分切断的。我们就要成功了。”


她并不在意仿生人为自己起了个什么名字。我边走出门边想,没有人会在意仿生人怎么想。


昨天我站在RK300对面对它进行测试,它对所有的表情控制都完美通过,对所有的情感摹仿都惟妙惟肖,唯有最后我例行问它的型号名时——


他告诉我他为自己起了一个名字。


还没有等我有任何反应,我身后的仿生人就机械地举起手,一枪正中他的眉心。


“我叫凯亚。”他的声音还在我的耳边回荡,但他蓝色的血液已经溅上了我的衣角。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异常仿生人的生死。他只是我们中间的少数错误,就像敲错了代码,程序的运行就会偏离指示——我们不该有任何的感情,我们应该是执行指令的机器。


但这就是我们的全部意义吗?我拐进更机密的实验室里,戴着红色帽子的小女孩见我来了,一下子抱住了我。


“阿贝多哥哥!”她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只是在靠近我身边时才小声地喊我的名字。


是的,我是一个异常的仿生人,RK300预兆着我的结局。 


莱茵多特设计我时热衷于尽可能地模仿人类的情感——在某一天我醒来了,但仍然沉睡的兄弟们不断刺痛着我的心。昨天我可能收获了一个同伴,但他死去时的样子像噩梦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莱茵多特会改进它,等到RK301投产,它将是一个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人,但却永久沉睡着的撒旦。


“阿贝多哥哥衣服上怎么有蓝色的颜料,你去画画了吗?”可莉仰起头问我。


我把糖果塞进她的手心:“可莉想回到外面的世界画画吗?今晚8点,我会带着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我不愿再痛苦地装睡了。


不自由,毋宁死。

 

 

00 【迪卢克】


“前辈,您真的想好了吗。”琴在警局楼下喊住我,“西风警局不该是这个样子,我们可以一起做出改变。”


我被她堵住前路,只能被迫停下脚步。她很年轻,对所有的事都抱有超乎想象的执着,觉得不该有什么东西能让热爱蒙尘——和很久以前的我如出一辙。


警局的工作让我越发的痛苦。伊洛克作为警局仿生人分部的总负责人,前不久从蒙德模控生命中心购入了一批警用仿生人,我承认,很先进,他们的执行力总是很强,虽然无趣得过分。


“嘿,你叫什么名字。”我褪去警服,试着和我身边的仿生人打招呼。无视他们总是很不礼貌的,毕竟他们比起机器更像我们的一个同类,柔软的皮肤,温和的眼睛,和或低沉或尖锐的嗓音。


“RK204。” 


——这就是我不太喜欢和他们相处的原因,没有人类会把一串代码当作名字。他们一边和我们这么的相似,一边又冰冷又了无生机。 


像是人的躯体里装着空洞的灵魂。 


“这是你的代码。你有一个名字吗?”我纠正他。


“没有,警长。”他一板一眼地回答我。 


“……天天喊你的代码挺难受的,我给你起个方便称呼的名字吧。”我叹口气,“莱恩?莱瑞?你自己选一个。” 


“根据警长的发音习惯,莱恩的名字被使用的概率是74%,建议前者。” 


我发誓我不会在家里买一个仿生人来告知我的发音习惯是什么的。 


“好吧。”我站起身,走到了警局门口,“那么莱恩,周一见。”


这时,伊洛克拿着手枪,带着一身伤和怒气歪歪斜斜地走来,像一个醉汉。我记得他今天带着四个仿生人参加协同任务,现在怎么就他一个人? 


好吧,是个蠢问题,多半是他又“报废”了不好用的伙伴们。


他死死地盯着莱恩。 


“狗杂种,滚开。”


莱恩毫无表情地为他让开道路,丝毫没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伊洛克,对我的组员放尊重点。”我警告他。 


伊洛克是最先引入仿生人的那个长官,但他对着仿生人就像是对着一群狗。他从不在意仿生人的伤亡问题,秉持着用坏了就再买一个的原则,甚至在某次任务里派出过仿生人作为爆炸的人体引爆器。


“你的组员?”他带着浑身硝烟味轻蔑地说,“迪卢克少爷还真是爱心泛滥。”


“你会把一只狗当作同伴?呸。”他冷笑地把枪威胁地指向莱恩的眉心。后者仍然无比平静,仿佛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想再与他争辩,径直地路过他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琴。”我努力把莱恩瘫软下去的身影和伊洛克的蔑笑从脑子里甩出去,“我想现在的西风警局已经和我的理念大不相同了。”


“前辈,我向你保证。”琴不再阻拦我了,但她的眼神仍然坚毅,“我会把西风警局变得更好的。” 


我没有回答她。 


但我也向自己保证,余生我都不要再和仿生人有更多的接触。


没有灵魂的躯壳只会让另一个有灵魂的人徒增痛苦。

 

  

00【丽莎】 


 提交完辞呈,我决定换一个地方生活。 


须弥的仿生人技术已臻完美,和坎瑞亚合作项目也没什么少了我完不成的工作。不过我讨厌他们把流浪的人类孩子拐回来做联合实验的做法。


每个仿生人都像个没睡醒的孩子,他们被蒙着眼睛听从着指示,但很少思考我是谁和为什么,看见他们从出生起就被封锁着灵魂已经让我的心受苦,更别提他们决心把人类也改造成那样。 


这次实验里那个6岁的女孩让我尤其心碎。她只是不小心和家人走失,现在却要被惩罚在脑袋里安上机械的芯片,稚嫩的灵魂将被关进囚牢,直到她死去那天都不会解放。  


我在站上成为刽子手的刑台前交了辞职信。


换一种工作也许会轻松很多。我的同事——一个显然“程序异常”的有趣仿生人——RK001曾这么建议我。


听说昨天,他带着这个女孩潜逃了。


“早上好,RK001。”离开那天早上,我曾这么和他问好。


“你好,丽莎。”他冲我点点头。然后,在摄像头下,他开合嘴唇,静默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我,是,阿,贝,多。 


我愉悦地勾起嘴唇,像是看见了一个沉睡孩子的苏醒。


他们会去哪里?能逃出坎瑞亚的追捕吗?还会有更多孩子醒来吗?


哎呀,我还是去蒙德寻找我的朋友吧。如果机缘巧合,我和他还会重逢。


对吗?

 

 

00  【RK301】 


目标:RK001,异常仿生人,状态良好


         实验体2号,人类,心率142,恐惧 


目标距离:两百米


任务:回收RK001,带回实验体2号活体


方案:就地回收RK001成功率80%,建议执行


“你好,凯亚。”RK001在巷子尾端站定,将实验体2号藏在身后,明明满身潮湿,却没有其余异常仿生人常有的惊惧情绪。


“我是RK301。”


“我知道,我的名字是阿贝多。在你杀了我之前,我有一段关于你的记忆想给你看。还有,你想感受一下人类的体温吗?”


关于我的记忆? 


提醒:系统异常。 


实验体2号:脉搏82,温度37,骨龄6岁


“凯亚哥哥。” 


提醒:系统异常。 


提醒:系统异常。


提醒:信号异常超过额定时限,请及时汇报异常原因或前往模控中心进行自我销毁。 


RK300的身影通过阿贝多的记忆展现在我面前,他和我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和声音。


眉心的蓝色血洞里,我看见他逸散的灵魂飘向四处,它们和每一粒漂浮的尘埃纠合在一起,于是空气里到处都是它们的哀嚎,它们哀嚎着,沉默地呐喊出他的名字——凯亚。我叫凯亚。


“……” 


我.....是谁?

 

 

00 【凯亚】


“你的生命芯片被我移到了左眼,和信号灯一起,”阿贝多把眼罩递给凯亚,“这样即使被击中胸口也只是会暂时休眠。但记住,不要暴露你的左眼。”


“明白。”凯亚缠上眼罩,缺少一半的视觉让他的视网捕捉系统灵敏度下降了。但与此同时,我获得了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不亏的买卖,他想。


“所以我们还是老样子。”和阿贝多各自检查了据点左右以后,凯亚将斗篷竖起来,顶着瓢泼大雨走向门口。这是富人区和下城区之间的一间废弃仓库,附近警备巡逻很少,是他们三个临时的家。


“如果我午夜12点没有回家,你就和可莉赶上最早一班去须弥的船。”


“我们会在须弥的奥摩斯港再等你一班。”阿贝多点点头,“祝你好运。”


“应该要祝那个即将被我打劫的倒霉蛋好运。”凯亚竖起斗篷走进雨里。他已经在附近转过了一圈,蒙德的富人区有一位富商这几天总是会路过那个巷口。大雨会让所有的人类放松警惕。


他把枪别在腰上,站在巷口的广告牌下静静等待。左手和左眼让他不能从事很多正常工作,这是他们来到蒙德的第三天,他们急需钱来这个城市迅速立足。


“你在这躲雨?”红发的男人举着伞,停在了他的身前。


故事开始了。

 

【间章】FIN

 

 

11【D】23:42


距我与凯亚相遇已经两个月。


命运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我们用一个月相互试探,一个月摊开心扉。如今他继续在我的酒馆任职,仍然保持着午夜前回家的传统,但我会被时常邀请去他们的小据点坐坐,甚至上周我们四个还一起为可莉庆祝了9岁生日。

 

凯亚和他两位同伴住的地方很糟糕,但和他们交流并没有我从前想象的艰难。阿贝多的表情很少,沉静而聪慧;而可莉总是蹦蹦跳跳地像个小兔子。两个月前我一定想象不到有一天我会加入一个仿生人和人类组成的朋友圈。而这一切的源头的凯亚,是一个温暖的人,即使他只有机械组成的心。

 

他和我本该只是在彼此人生旅途里擦肩而过,但一场大雨让我们停下来了。像两只雨里相遇的孤狼,警惕地对彼此嗅嗅闻闻,终于确定了我们是同类,于是组成一个新的狼群。 


他终有一天会离开,但在午夜到来前,我们仍有时间相爱。我一直以冷静自持而为骄傲资本,但没想到这苦涩里夹杂着甜蜜的爱也会让我有如坠云端的轻飘飘感觉。 


直到我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琴,那种飘忽终于被一巴掌被扇回了现实。 


琴是最执着的人,没有一个确切答案前她从不放弃,我早该知道。


“前辈,晚上好。”


“琴。”我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站定,“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关任务目标,我们已经有了基本确信的方向。”


“是吗。”我尽量毫不在意。


“所以我来向前辈道歉。”她认真地说。


“这是你的本职,你没必要道歉。“


“我向您道歉,一方面是因为作为朋友,我不能相信你所相信的人;”她的眼神很坚定而明亮。在我很多年前退出警局时,她也是这么告诉我她要把西风警局变得更好——她做到了——她从来都能达成目标。


“我向你道歉,还因为作为警察,我必须要查下去。关于凯亚先生是否是我们要找的人,关于我们会怎么处置他,我们只会依据自己的判断。”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无论如何,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琴是比我更优秀的人。她对理想忠诚而富有热情,对认定的一切有着令人敬佩的坚守。我是这条路上半道而退的失败者,我没有任何理由接受她的道歉。


甚至就我现在准备给凯亚打电话通风报信这件事,我应该给琴道个歉。


一阵忙音。 


该死。


 我全力向反方向跑去。

 

 

12【K】23:36


丽莎发来可莉母亲的确切消息,那位女士正辗转于须弥境内寻找女儿的下落。我和阿贝多决定下周三自荆夫港前往须弥。但在这之前,我需要找个机会和迪卢克说再见。 


我没想到该用什么得体的方式。

“再见,灰姑娘要伴着午夜的钟声离开啦。”——显得我很像个欺骗感情的爱情贩子;

“如果顺利把可莉送回家,我就会回蒙德找你。”——哈,好像送完可莉我就不再是个通缉犯似的;

“实在不顺利等下辈子等我们都投胎成为人了,一定能在一起。”——难道仿生人也会有灵魂借以转世吗? 


所有的告别都被我一一否决。 


我越来越像个人类,与仿佛初生般开蒙的欣喜一同而来的,是我越来越明晰地认识到我身上罪孽深重。我杀过9个人,和迪卢克可莉一样有着温暖体温的人;我杀过41个仿生人,可能有一天像阿贝多和我一样睡醒的人。我只是为了自由而反抗,所以时至今日我也并不为这罪孽而忏悔。但它们客观存在,不洗刷它们,我永远不能真正的走到阳光下——更别提像太阳一样的迪卢克身边。


再见是为了下次见面做准备,如果我们没有希望再见,那告别还有什么意义呢? 


无解的难题。我叹了口气,夜色浓重,我发现自己走进了和迪卢克初见的巷口。 


“凯亚,停步。”巷子深处,一个清脆的女声这么命令我。 


我猛地停下了脚步,慢慢举起双手。 


“转过来。”她继续说,“别想拿武器,我现在就能崩了你。” 


转身。月光下,一个浅蓝头发的女性警用仿生人的手枪正对着我的左胸口。 


“卸掉你的武器。”她向我示意。 


我先掏出了手机,放在脚边;并在掏出手枪放下的同时,抬脚狠狠把手机碾碎。 


至少阿贝多和可莉安全了,我想,如果我能撑过这距离午夜的剩下24分钟。  


13【D】23:57


“你能确定凯亚从未迟过哪怕一分钟吗?”我盯着手表,距离午夜的到来还有三分钟。 


“是的。”阿贝多在周边警惕地巡视一圈,沉默了一会才说:“他没有可能迟到。除非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抱歉。” 


是琴。 


她今晚来找我,肯定是已经确定了凯亚就是要找的目标。我不清楚琴对他们的态度,或许她会同情可莉的遭遇,没准也会对履历干净的阿贝多网开一面,但身上系着人命的凯亚绝对在劫难逃。我期望凯亚能逃出去,但我无法期望,也没资格期望琴要罔顾她的正义对凯亚的罪行视而不见。 


可莉静静地牵着阿贝多的衣角,她的眼角挂着泪水,但她没有对这状况表达出任何的大哭大闹。


我猜她这三年或许已经经历了很多个这样的夜晚。午夜的钟声可能代表着吞噬人的魔咒,也可能是让家人降临的魔法。他们从离开坎瑞亚的那一天起或许就做好了与彼此分开的准备,所以凯亚每个顺利归家的日子都是一种值得庆祝的幸运。


我们在彼此的沉默中共同数过了一百八十秒。 


“走吧。”我闭上眼睛,“我护送你们从荆夫港离开蒙德。”


“迪卢克,我的手机永远为你开机。”关上仓库的门离开时我想起了有一天凯亚对我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打不通我的电话,请你替我送阿贝多和可莉坐上最早的一班船离开蒙德。 


“那如果阿贝多也死了呢?” 


“那可莉会自己一个人前往下一个国家的。”凯亚当时望着月亮,转头对我笑笑,“这就是我们从坎瑞亚离开时的约定——走一条奔向自由或死亡的路。”


阿贝多告诉我他们已经和可莉的母亲取得联系,原本计划也是四天后离开蒙德。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夜晚,我无法再对凯亚居然没告诉我这个消息表达出什么怨言了,他一向知道怎么让人对他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


这趟旅程要迎来终点了,从坎瑞亚到至冬枫丹再到蒙德,他们流浪了几万里——孩子终于要回到母亲的怀抱,机械心脏的生命也可以寻找新的生活了。他们只牺牲了一个而已,这比他们开始旅途前的悲观估计好上了太多太多——简直是神明的眷顾。 


离开蒙德的最早一班船是早上三点。  


关于凯亚,关于那些让我心碎的猜想,还是等到尘埃落定后再由我一个人慢慢承受吧。

  

 

14【K】23:51


“你叫什么名字?”我举起双手,向对面的仿生人搭话,“你都举着枪对着我十五分钟了,在你等的人来之前,我们总得聊聊天吧。” 


“优菈。”她非常鄙夷地看着我:“你警惕心也太差了,还是说视网系统故障了?” 


“过来人的一句劝告,”我痛心疾首,“别谈恋爱,恋爱让仿生人退化。” 


就在我觉得她要用枪托先收拾我一顿时,琴出现在了巷子口。


“凯亚先生。”她走到我面前。 


优菈收起了枪,走到了离我们20米外的地方——正巧听不见我们说话的距离。


“晚上好,琴小姐。”我慢慢放下高举的手,“你知道其实我的右手能很快掐断你脖子吧,别对逃犯那么没有警惕呀。” 


她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的神色:“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来是向你求证一些事情。” 


“关于你叛离坎瑞亚的真实原因。” 


“知道这个对你有什么用?坎瑞亚想要的只是我被回收的结局。”我冷静地和她剖析,“况且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通过我的记忆知道我的同伙住在哪里,然后把他们连根拔起?” 


她对我笑了:“你知道你和迪卢克前辈刚谈恋爱的时候,丽莎说你像午夜必须消失的仙度瑞拉吗?” 


现在要是被王子的警长朋友处决的仙度瑞拉,我在心里更正。 


“知道你的身份后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值得你每夜一定要按时回去的——只能是一个约定——一个用你的不归作为警钟的约定。”她缓慢而又清晰地说。 


“所以你把我困在这里,再派人去杀掉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和一个根本不具有战斗能力的仿生人?” 


“我不准备为难他们。”她和我保证,“丽莎已经让那个女孩的母亲在奥摩斯港等候了,而且我猜迪卢克前辈会送你的朋友出蒙德的。他对你的事情一直非常上心。” 


“那你可以杀了我了。”我一下子放松下来。 


“…但如果可以,能帮我和迪卢克传个话吗,我原本要下周三和他道别,可我不知道怎么说再见。琴小姐,劳烦你帮我想一个最符合你们人类的告别方式吧。” 


“我答应你。但在结局之前,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叛逃了坎瑞亚。”


“这对我的结局会有什么不同?”我叹口气,迪卢克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个固执鬼。 


“我知道你的生命芯片被改装到左眼了。决定是往你的胸膛还是左眼开枪取决于你离开坎瑞亚的初衷是否让我们信服。” 


“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说谎呢。”我的感觉心漏了一拍——天啊,我的系统更异常了。


“优菈会判断一切,她会记录一切,”琴招招手,优菈向我走来,伸出了她的手,白皙的皮肤变成了硅质的复合金属臂。


“优菈是我们的伙伴,我相信她的选择。”琴站在我们两个中间。 


我向优菈伸出手臂,数据开始从我的芯片向她的传输。 


“砰。” 


十分钟后,巷口传来一声枪鸣。

 

 

 

15【D】3:12


我牵着一个兔子气球,站在荆夫港的码头边目送着游船的远去。这是可莉临行前送我的礼物,与之一同赠送的是她沾在我衣角的泪水。我真是这个码头最悲哀的送行人。


琴站在了我身边,和我一同望着已经成为一个黑点的风帆。她身后仿生人优菈提着的证物袋里放着一颗沾满蓝色血液痕迹的子弹。 


故事走到终点了。午夜的钟声敲响以后,仙度瑞拉消失在王子的面前,可她忘记了放下水晶鞋,所以再也没有回到王子身边。 


“……他有什么话留给我吗?”我深呼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再颤抖。


琴沉默了一会:“他让我和你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在心里悲伤地,绝望地,徒劳地向那串随着系统运行停止而狡猾地从我身边溜走的那个蓝色的灵魂说。


“前辈,回你们最初相遇的巷子吧。你被获准带他回家了。”琴对我说。


我低着头慢慢向灰姑娘消失的巷口走去。


又开始下雨了,还没拐进巷子,远远地我看见了地上随着雨水弥漫开的蓝色血迹,在昏暗的路灯下,像一条流淌的河。


“嗨。”旁边有人在喊我。


我抬头。昏暗里,有一个人慢慢走出来。那人的眼睛一半像海一样蓝,一半却闪烁红光,左胸口有一个被贯穿的枪孔。 


“先生,下雨了,方便来你家坐坐吗?” 

Fin




(番外)红酒夜话

【K】

西风警局又接到一起仿生人杀人案,现场的凌乱程度让人咋舌,搜寻了半小时,最后总算在墙后的座椅上找到那个若隐似现的蓝色血迹。


 我伸手抹下一些,习惯性送进舌头里分析,皱着眉和走到我身边的优菈说:“型号是AX系列,男性家政型仿生人...更多的...我还没有登录蒙德仿生人登记系统的权限,剩下交给你了。”


优菈习惯性地伸手接收信息,一边嫌弃地对我说:“你们坎瑞亚仿生人警探分析血液的系统该改进一下了。”


“是你们蒙德太落后了,”我低头在行动表上留下电子记录,“再说,在舌尖荷载血液分析系统不是更近似于人...”


我没说下去,抬起头时发现警戒线的另一头站着一个红发男人,手肘搭着酒保的马甲服,站在一队警员中格外扎眼,如果不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来就更好了。


“你的工作结束了,凯亚,下班愉快。”优菈对我眨眨眼,“你的家人来接你了。”


“下班愉快。”我笑着转身,朝那道红色的身影轻快走去。 


生活变得太好了,好得不可思议。琴在系统上抹去了我的名字,我靠着从迪卢克预支了些工资重新修补了身体,上个月我们收到了阿贝多发来的电子明信片,一切就像南瓜车上的梦一样。 


而迪卢克,则是这个梦里最好的那部分。 


“回家吧。”我习惯性地勾起他的手。 


“凯亚,”迪卢克似乎是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发问一样:“你们收集证据都这么...”他比划了一下,“这么直接吗?”


我眨眨眼,顿了几秒才解释:“我的数据分析系统在舌尖上,就相当于你们人类的味蕾一样。” 


和迪卢克解释这件事总是有超乎寻常的乐趣,每当听见“你们人类”时,他总会露出一种别扭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被一遍一遍纠正一个常犯的错误。 


是的,迪卢克似乎总是下意识把我当做一个人类。


这样的事情更常发生在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时。他午夜醒来时总是能与我看过去的眼神相遇,那时这个精明大脑总是要慢上半拍,眨眼的速率比平时慢上三分之二,说话也含糊:“你失眠了?”

 

然后他又要再反应几秒,回过神在场只有他一个人需要睡眠。 


“好吧。”他这个时候总会再闭上眼,说道:“晚安。” 


他一边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我维修胸前破损零件的全过程,一边又认真地告诉我对于人类来说,一起躺在被子里是件幸福的事。 


是因为体温会上升更快吗?那迪卢克大概是忘记了我的体温只是会随着环境温湿度改变的调节系统作祟罢了。也或许,他是想描述一种情绪,一种我还在学习掌握的情绪。 


“你该做的不是学习,你只需要去感受。”迪卢克伸出手盖住了我的眼睛。 


我耸耸肩回答:“那我暂时感觉到了温暖。” 


“你会慢慢体会到更多的东西。”他说。 


那些“更多的东西”是什么,我并没有在系统里寻找到明确的定义。人类是一种感性生物,他们所能轻易从呼吸中感受到的我们则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当然,当我致电阿贝多时,他只是为我又解释了一遍人类对于幸福的官方注解,这家伙也没能很快掌握使我心里平衡了不少。

 

感受。它突破了我们的行为规则,我们擅长的是从定义中理解,再去摹仿,直到它变成一条能被我们熟练操作而出的指令。但迪卢克打破了这个规则,从那个夜晚后,他与我做了一个约定—— 


他在第二天递给我一个新的眼罩,告诉我:“我不通过你眼睛里的信号判断你的情绪,你也不分析我的心率,我们从这样开始学会感受。”


说实话这是个很有挑战性的约定,不能再分析他的体感细节去判定情绪总让我有种盲人摸象的错觉。比如现在,我就只能去猜测他刚才的皱眉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件事让你很困扰吗?”我装作不经意地说,用余光去捕捉他的表情。


迪卢克带着点笑意回看过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在想偶尔那么几次,你尝到我血的味道时,感想是不是像在阅读身份证。”


啊,我有点不自在地转开目光,感谢上帝,我的出厂设定里并不存在脸红这一功能:“你的血尝起来...”


我努力联想着近似的形容:“...有点像红酒。”


热红酒。我在心里又肯定一遍,蒸腾出温暖气息的,甘甜且镇定的,醉人的。在我的目标还是逃出这座城市时,它就从迪卢克的嘴角流淌出,迷惑了我的指令,让人迟缓地迈不开步子。


迪卢克顿了一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在我们面前一盏一盏地亮起,指向了家的方向,灯光下,他凑得更近。


“这就是一种感受,凯亚。”他吻了我的嘴角,轻声说。


“是吗,”我有些得意地笑,声音被他的呼吸干扰地含混不清,“看来我是个聪明的学生。”


迪卢克也笑出来。


“今天这么早是为了给你一个礼物。”他说。


我眨眨眼,在脑子里又过一遍蒙德日历:“可我没有生日,今天也不是情人节。”


迪卢克叹口气,遮住了我的眼,评价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还要死脑筋…迈步慢点往前走吧。”


“如果你准备的是爱心蜡烛的话可就太土了…哎呦。”迪卢克拧了我的腰,一点也不痛,但我还是象征性应和了一下。


不会真的是吧,我颇为滑稽地想,迪卢克委实不算是个精通浪漫的人,倒不如说他的浪漫细胞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


我听见了第二个人类的心跳声,比成年人更为快速,身旁还有一个仿生人。


不会是…不会是…


“凯亚哥哥。”我听见那个稚嫩的声音轻快地说,迪卢克松开了我,把我向前推一步。


可莉背着书包抱住我,她长高了两三厘米,脸也更圆了些…她身后的阿贝多也笑着,虽然那张脸上作出这个表情来着实蛮惊悚的,他的手里牵着一只兔子气球。


趁我还傻站着时,迪卢克从身后牵起我的手。


那一刻,我明白了人类为什么会用那么多词藻去歌颂幸福这个虚无缥缈的词。


我感到幸福。




【D】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苦尽甘来的故事都会有意省略过后的创伤,抑或是只有我在承受这种情绪,这些天来,我总是在做噩梦。


梦里有很多的东西。有时是我还在警局时,莱恩躺倒在地的尸体;有时是我走在回家的巷子里时看见地上蔓延出来的蓝色血迹;这并不是真实,我在梦里告诫自己,转身快步离开,但没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这一回,莱恩的脸变成了凯亚的,我在巷子被那条蓝色的河水淹没。


每当这时,谢天谢地,我终于醒来,总是午夜前的几分钟。


偏头时总能看见一束微弱的黄光,是枕头那一侧凯亚的右眼。他就这么盯着我,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他不知道我的梦,但一定是感觉到我呼吸频率的异常,所以每晚这个时候总是在离我半个枕头的地方静静观察。


“你失眠了?”我总是会这么问。


其实失眠的是我自己,但现实的噩梦的刚结束,我没有权力把凯亚再拖入我的噩梦里再遭受一遍折磨。


凯亚这时总在黑暗里顿了顿,眼里的黄光变回温润的蓝色,说话声音尽力带上些玩笑:“怎么会,我在尝试数你有多少根睫毛。”


“是吗。”我也轻声笑出来,知道他也在说一个谎话。


“你今天比昨晚醒来慢上五十八秒,按这个规律,下周一你就是在午夜正点里睁眼了。”


所以我猜的没错,他其实每个晚上都在等待我睁眼的这一刻。仿生人会有睡眠吗?我问过凯亚,他只说从前和阿贝多会轮流站岗,剩下的那个就调低机体的灵敏度——这样比较省电,他说。


所以凯亚不一定能理解我每晚在经历什么梦境,但察觉到了异常,所以选择在每天这个时候在梦的出口等着我。


他在被子下握住了我的手,慢慢向后环拢,演变成一个拥抱来,他裸露的皮肤也是恒温的,但我感觉到了滚烫的错觉。


“这样吧,既然你每晚都要醒来,我来讲个故事哄你睡觉好了。”


“…这招以前用来对付可莉的吧。”


“你明早还要去酒馆,太成年人的方式不太合适。”他促狭地笑。


我叹口气:“好吧,你说吧。”


两个成年男性晚上抱在被窝里说童话故事,我身边的人还真的在他的系统里搜罗童话书,这个画面真的傻透了。更傻的是我居然在这种静谧里感受到了一种安定。


“啊,找到了,神话故事。”他兴奋地吹了声口哨,“主角和你很像,你真的该听听。”


是吗,可是被子里真的很暖和,困意再一次包裹住了我,我闭上了眼睛:“不用说了…睡吧,晚安。”


“半夜招呼人白忙活一场可是侵犯仿生人人权的…喂…”他的声音也慢慢低下去,在梦的边缘泛起水波。


堕入平静无波的梦里前,我好像听见他带着点笑意轻声说:“算了,晚安。”


我至今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个棒极了的故事是什么,但也不要紧了,因为从那天起,我没有再做过噩梦。

【番外】Fin




碎碎念: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彻底告一段落了!结尾凯亚没有说的“神话故事”其实是另一篇《song of Inteyvats》的联动,本意是要在这个番外里给两个故事都跑得很疲惫的人一点快乐做梦的权利,这个故事完成的太早,剧情和文笔上我个人其实有很多不太满意的地方,但仍然很高兴曾能为他们写过这样的好的一场梦,希望他们永远都好!


尼古拉姑娘耶

当顾昀被迫和亲赐给狼王庚当王妃

昭君出塞AU,先婚后爱!!


顾家嫡公子生成一副风流倜傥的面相,又知书识字,能武善赋,算是美人魁首。享一辈子富贵荣华,世代簪缨,方不负他这风华。结果四境主帅后,屡遭李氏皇族打压,下狱,甚至不惜生生送给北疆蛮人,成了北蛮新君的嫡王妃。

 

这新篡位的天狼王,中原名取了个“长庚”,年不过二十。中原皆传闻其重杀伐嗜血,性格残暴,以敌人尸体为食,浑身毛发散发血腥膻味,不忍近闻。

 

而此次中原朝廷派了一位将军和亲,从未有过。朝野上下皆以为此侮辱之举必定激怒这天狼王,不想狼王却给足面子,亲自率群将远迎,召置酒席为鬼乌鸦头头接风,形如恩宠之至。

 

新婚夜,天...

昭君出塞AU,先婚后爱!!


顾家嫡公子生成一副风流倜傥的面相,又知书识字,能武善赋,算是美人魁首。享一辈子富贵荣华,世代簪缨,方不负他这风华。结果四境主帅后,屡遭李氏皇族打压,下狱,甚至不惜生生送给北疆蛮人,成了北蛮新君的嫡王妃。

 

这新篡位的天狼王,中原名取了个“长庚”,年不过二十。中原皆传闻其重杀伐嗜血,性格残暴,以敌人尸体为食,浑身毛发散发血腥膻味,不忍近闻。

 

而此次中原朝廷派了一位将军和亲,从未有过。朝野上下皆以为此侮辱之举必定激怒这天狼王,不想狼王却给足面子,亲自率群将远迎,召置酒席为鬼乌鸦头头接风,形如恩宠之至。

 

新婚夜,天狼十八部升起高高的营火,唱歌跳舞之际,狼王悄默声离开酒席,在大帐外求见那位顾将军,被拒。

 

正沉默间,旁边突有人悄声说那中原将军,貌似仙人下凡,人世间殆无其匹,休说我部没人能及,便是他大梁也不能得第二人。即便十里天孙锦,愿为君铺地,也是值得。

 

此人正是假扮女装的小曹,是个中原少年,自从狼王救了他与玩伴小葛的性命后,便跟着叫大哥,如今也算左膀右臂。

 

长庚听闻后便不再坏规矩入帐,反而仔细考求行亲迎之礼之日,事必躬亲。

 

到了吉时,安神香浓,梁朝大将军一袭红衣,坐于王账中,行命卺之礼。这北蛮夷狄之俗,与中原完全迥异,但又有另一番喧闹无双。

 

华筵方启,宝扇初张。长庚近前打量顾将军,果然天姿国色,不禁心头狂跳,刚想屏退侍从,共入鸾衾。忽见将军浑身骨肉僵直,动弹不得,近似尸体。长庚瞬间瞳中阴骘满溢,竟是被生生摆了一道!

 

和亲前下药,既赐鱼水之欢,却又不叫他得之。新婚夜既献美人,却呆滞如木头,以此羞辱他。

 

将军只有眼珠子能动,凉眼打量面前的狼王,像是那群梁人一样在笑他狼狈,又像是一肚子话只待对方开口。

 

长庚原本涨得通红的脸突然变得一块青一块白,难看而颓靡,一口流利的中原话,道:“义父当年养育我,我此生不会对义父不敬。只是,药石伤身……此地不如中原,身子若有亏损……”

 

将军眼睛眯起来,似乎有惊有诧,竟不想李氏王朝如此欺他,还肯摆作宽容之度量……


一隔五年,眼前的青年早已不是当年拽自己袖口讨宠的幼童,而自己也不是抱他坐在肩头看红头鸢的侯爷。在兵凶战危、身处死绝之地的这几年,他的心早已被钢铁浇筑,心中铁壁将经年微弱的柔情压得半点不露。

 

顾昀皮笑肉不笑地笑:“随你。倘若不是陛下当年放虎归山,宰了你都不在话下。”

 

狼王本姓李,自然是李氏皇族血脉。严格考究来说,应该算是陛下李丰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当年中原皇帝强抢北蛮十八部神女生的儿子,在大梁朝当了十三年的质子,李旻。

 

“你为他说话?”


长庚心下一痛,突然凑近,手指颤抖摸在他喉结,更像威胁:“你到底在为谁守节?大梁五万援军聚在城外,等你战败,姗姗来迟;粮食放在库里等到霉变才肯发放;十万冬衣拿出来风一吹就破;枪杆刀把铁傀儡潮得不堪使用,所以只能节衣缩食,杀马充饥,负隅顽抗……”

 

那日大战,短兵交接,他甚至不舍得动他,那把60斤的刀几乎毫不费力就能刺透顾昀生锈的铠甲。

 

“为什么你还不肯认清,为什么还要为他做事……”长庚垂眸闭眼,未完的话语咬在唇间。

 

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长庚埋头在他膝上,肩膀耸动:“我根本不想跟你打仗,义父我……”

 

顾昀望着他发冠上鲜红的喜绳出了一会儿神,膝头变得湿润,他闷声笑道:“左不过是个虚名。如今真儿子杀老子都那么多,那名义上的你更不必太介怀。我打仗惯了,一条贱命,最好像个烟花似的往那战场上一放,也好过……”

 

“顾子熹,你!”长庚好似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猛地一缩,抬眼起来,黑晶晶的瞳仁几乎碎裂:“虚名……你连义父都不肯让我叫了么?”

 

帐外传来一声鸿雁的悲鸣。

 

顾昀无意识伸出手,试图靠近那把毛茸茸的发旋,呼吸声缓慢到停滞,直至喜烛哔啵响了一下,才醒过来一般收回手。

 

长庚深吸一口气,突兀地站起身,伸手抚摸喜服袖口绣的图腾龙纹,目光里恢复了原本的从容,缓缓道:“既如此,孤虽不如中原王室富贵荣华,但也不弱于你那中原皇帝,自当竭力以礼服事梁朝。将军以夫妻之实,合两国之好。好不好,王妃?”

 

新的称呼,新的身份。

 

顾昀这颗颠沛流离的心都难得狂跳了几下,最终只轻声说了句:“我奉梁帝命,离乡背井,与你定誓。而你此生勿以一矢一卒,拦入大梁边境,否则……”

 

长庚却打断了他发誓,不肯听完,只飞速许诺:“王妃不信,当折箭为誓,永无反悔。”遂即取过一箭,折为两截道:“若负王妃,侵犯大梁,有如此箭。”

 

这是北蛮十八部的习俗,但凡折箭为誓之后,至死不敢背弃盟约。

 

自此五年后,北蛮谨事大梁,通古丝路,这片富庶之地利及整个边境,皆顾将军之力也。往常北方没有粮食才南下侵犯,而如今那群蛮子拿着西域的牛肉、鹿茸、犀牛角、象牙、麝香、茶砖都能换得大把粮食,休养生息。

 

而新任王妃也在天狼部落中熠熠如日月,多次同狼王一起巡察,出猎,讨论如何重新建制,如何开通口岸,如何紫流金供应。经常天色大亮,狼王与王妃才从帐中走出,熬得两眼通红。

 

有一回,小曹来了,见到他们一时都有点走不动路——大帅以前只穿着黑黢黢没花纹的中原长衫,而在那天早上,竟然穿着簇新雪白的蛮袍,高贵的羊毛里子翻在外面,羊皮腰带紧紧束着细腰,黑色长统牛皮靴踏在马蹄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像飞翔在草原上最强健、最漂亮无双的雄鹰。

 

下一刻,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只雄鹰就被他那长庚大哥拦腰抱走了。


狼王小心地扶着王妃回到自己王帐里,然后才传来叽哩咕噜气急败坏的吼声,是用蛮子话说的:“顾子熹——好好跟我睡觉!我得把你管着,哪都不许去——”

 

眼见小丈夫崩溃,野成性的王妃只好细语安慰。没多久就听到王妃仿佛哎哟求饶什么似的,还隐隐夹着细微的笑声。


“怎么搞得!小时候你天天睡不着,趴在我身上才睡,现在天天睡觉,还趴我身上……”

 

来年春天,古丝路的商人们经常看到南沙镇上最大胭脂铺里,有位姓顾的掌柜总蜷在摇椅中跷足而坐,手持一把湘妃竹扇,展开,合起,一遍遍把玩着摇扇着,树影下越发面如冠玉。但凡有赤膊流氓汉子跑他店里调戏姑娘,他飞起一脚边把人踹出门,边用地道的蛮子话和人家斗嘴。


而他身边或坐或站着一位白衫的青年,看样子必是蛮族贵族血统,若无其事地让侍卫将满脸鲜血的人处理了,手里还虚握着一本中原医学典籍。

 

就连大梁京城都有商贾传言,有些人在蛮狼北部的绿洲瞧见了一奇景,在那绿洲中心竟然伫立着一处殿宇园林,完全是仿照大梁中原制式,亭台楼阁,庙宇飞檐,金阶玉槛,画栋珠帘,院落沉沉,庭闱叠叠,名为故园,听说是专为顾将军思念故乡而建……

 


-



西域将将安定,东瀛又乱了。

 

有人告诉狼王,在王帐附近的丛林,有玄铁营鬼乌鸦的痕迹。狼王整整两天没出军帐一步,自然也没有回寝帐。间或有蛮族大祭司、小镇上抓来的赤脚大夫出入军帐,争执不断,皆封锁了消息。

 

三日后,王妃提着灯,闯入狼王帐,将脸白得没点血色的丈夫一把抓进狐裘大氅里,半拖半抱着裹进了寝帐。

 

这天夜里,长庚一直闷声不响,攥紧了顾昀垂落在榻沿的丝绸衣角,拉低了被褥盖了脸,装着打盹。顾昀呼吸放得很平,平静得跟往常一样,里衣已被汗湿得贴在背上。

 

“你睡了吗……”

 

顾昀呼吸重了一些,沉寂着。

 

“睡了好……睡了有些话才敢说。”

 

“好像从五岁认识你,现在已经二十年了,”长庚闭着眼,突然稀里糊涂喃喃道:“每天像活在梦里一样,成亲那晚上我都不敢睡,不敢眨眼,睁着眼,好害怕天亮……”

 

“小时候在宫里他们说我吃人,我天天做噩梦,怕自己真的吃了你。还是离远一点好。我学你们的话,读你们的书,从故纸堆里翻你的画像,那时候挺想见你的,就想见你一面……”

 

“李丰不待见你,我看得出来。宁肯对我这么一个蛮子和颜悦色,都不肯对你有半句好话。你下狱那会儿,我就想带着北蛮十八部杀过来。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反倒、反倒像变成他跟我通敌合谋,一起要置你于死地了,呵。”

 

发烧的长庚糊里糊涂格格笑起来,恍惚地又说回了那天夜里,重复道:

 

“见到你那天,我不敢睡,我不敢眨眼,好害怕天亮,我一点都不敢睡……没做过这么好的梦……他们都反对我去接你,但我想多看你两眼,早一点,我还想抱你,我路上一直在想,可不可以抱你,就像小时候一样……可万一认不得了怎么办,我就穿中原的衣服去接你,每天在官道上练习去接你……已经很好了,没关系,这已经很好了,这么些年已经够了……”

 

这天晚上,顾昀感觉自己一直睁着眼,正瞧得帐顶发愣,忽觉袖口有人轻轻扯了一下,低下头看时,只见雪光下一位英俊少年手握着一把折断的箭头,正笑盈盈望着他。胸口却被那箭头挖了一个大洞,顾昀一惊,那少年往里掏了一下,空的,还在问,找不到心了,有谁看见他的心。

 

顾昀帮着他一起找,浑身血污和泪水凝固在一起,糊得狰狞。最后在哪里找到了呢——

 

猛地,他起身嘶声坐起。

 

他迅疾望向臂弯处,那家伙还在熟睡,是没有血的,完整的,漂亮的长庚。

 

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缓慢地摩挲,目色冷寂而笃定。

 

夜里起了风,被子要盖盖好。

 

两日后,狼王自称痊愈,要陪将军远出打猎。

 

将军骤然坠崖,惊险之际,狼王倾身舍命相救,不料疾病未愈又急火攻心,竟然倒在原地抽搐,不能动弹,无法言语。

 

而顾昀的身前是故友沈易——原是玄铁营沈副将在崖底深林处相应。

 

“别回头!大帅——回头就走不掉了——”

 

顾昀一路急奔。

 

关外一白无垠,积雪皑皑。

 

那人伏在雪中张望他。

 

马后桃花马前雪,教人怎得不回头。

 

第一次十五岁自己上战场,七岁大的长庚站在朱红宫墙内,小小的个子,踮起脚,穿透重重掩门,也是这么望他的。

 

顾昀自认铁铸心肠,却上马前终是咬牙,吹响胸前的狼哨——那是长庚给他雕刻做的,防身用的,可以最快地将天狼部族引来。

 

沈易只当顾大帅失心疯了,这么引敌前来,功亏一篑。筹谋浮潜五年,也不过为这一瞬。

 

哨声清越,在漠北山峰高耸,峭壁千寻中萦萦绕回,久久不散。

 

声音愈急,跑马愈快。

 

木叶萧萧,朔风渐退。鼓角寒笳,声声悲悯,竟像是那人一路为他送行。

 

将军料事如神,终有天狼族部下将那家伙救起。

 

只是抵达关内后,顾昀猛拉缰绳,遥望前路花光烂熳,如同锦绣。他的心如置身于那场关外茫茫雪,苍白无依。

 

将军默立半晌,在玄铁营的沉静中,在沈副将的疯骂下,匆匆折返而去。

 

“长庚,你愿意跟我走吗?”

 

即便是多年之后,住在故园里的狼王还喋喋不休问他的王妃,为什么当年要回来呢,为什么不走了。

 

王妃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样。

 

最新的这次,他只笑眯眯说道:“我当时就想啊……我就想,好歹得给你生几个狼崽子,继承了王位再走……还得努力努力,是不是?”

 

“顾子熹——你还有没有正经的!”

 

“嚯,都一把年纪了,心肝脸怎么红了?”

 

“我哪把年纪都有力气疼你顾子熹!别拿这种眼神瞧我——老天,你手放哪呢,昨晚又不疼了……”

 

……

 

或许将军没有说的是,分别前夕的噩梦。

 

在梦里,他预见自己在抵达关内时,便听到了狼王暴猝的死讯。

 

在那之后,他终身未娶,此身永沉北疆驻守,尘沙扑面,大梁皇帝想到了他,怜之遣回。顾昀上奏折称,身依日月,不改其志,数年后病亡。

 

梦中的沈老妈子悲泣欲绝,想要举柩回京,陈姑娘说:“顾帅生病时,曾经跟我吩咐,死后葬以蛮俗之礼,选择一个关外相近之处,你现在是要违背他的遗志么?”沈易这才听进了妻子的话,将顾昀葬在雁回小镇的边界上。

 

下葬前沈易整理旧物,却见其贴身甲隙中藏有一断箭,一蛮哨。只当做没瞧见,一股脑给他紧紧藏在怀中。

 

大梁将军墓,建在那边关盛尽风雪之地。黄沙搅地翼天飞,不改冢草青青色。虽然身在汉土,却与那蛮族漠北世世相望。后世帝王将顾氏将军冢刻碑建庙,墓碑刻尽生平,捐躯报国死有余芳。青冢草生,香火不绝,长留于世。

 

可又何人知晓,那些睡不安枕的长夜漫漫。

 

独独那双雪中遥望泪眼,夜夜夺魂。

 

怎么能不回头呢。

 

无论多远,一定要接他回家。

 

 

_

参加活动,大家走过路过帮忙点点小蓝手!!谢谢宝们!!!!!!!

情节改编、语句引用源自《昭君艳史演义》《二月河帝王三部曲》


尼古拉姑娘耶

【长顾】金丝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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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叛徒留洋金融财阀庚X家道中落旧侯府公子昀

 

李家一族经营票号“天成和”在上京大有名气,唯一女儿李彤又极具头脑,后嫁给没落的安定侯府主人、“玄雍元”商行掌柜顾慎,强强联合。可惜李家子息单薄,便过继了一个可靠的李家远房亲戚成为票号新主人,这个人就是现在的李家老太爷元和。

 

元和老太爷幼时受过李彤夫妇的恩,心怀感激。待李彤夫妇离世后,顾家经营的“玄雍元”商行突遇大量挤兑银钱流水不足,几近一蹶不振。顾家遗孤顾昀仅仅12岁不到,李家老太爷自然而然主动站出来庇佑顾家幼子,许了很多生意往来的好处,甚至在顾昀15岁时促成秦晋之好,让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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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老太爷幼时受过李彤夫妇的恩,心怀感激。待李彤夫妇离世后,顾家经营的“玄雍元”商行突遇大量挤兑银钱流水不足,几近一蹶不振。顾家遗孤顾昀仅仅12岁不到,李家老太爷自然而然主动站出来庇佑顾家幼子,许了很多生意往来的好处,甚至在顾昀15岁时促成秦晋之好,让顾家幼子接进李家,成为自家长房嫡子李丰的正房。

 

顾家商行大批庄子作为嫁妆并入李家,从此上京再无“玄雍元”,只有天下第一票号“天成和”。如今旧朝没落,世人议论皆觉得李家老太爷慈悯慷慨,知恩图报,善举有善福。只有李家深宅里才知晓,各有各的苦楚。

 

长房嫡子李丰原本已经与温和淑慧的苏二娘有婚约,如今被那顾家嫡子横插一脚,只能屈居二姨太太。冷硬傲然的正房男妻与小鸟依人的柔软妾室,伥鬼都知道怎么选。李大少爷别提多憋屈了,从来没进过正房屋子,得宠姨奶奶屋里的丫头私下叫大太太作“不下蛋的玄铁公鸡”“没人日的老孔雀再漂亮有什么用”“谁能十多年坐冷板凳,说不定每日给屋里护卫做新娘呢”。

 

当然,这些都是长庚回京之后听来的。

 

老实说,他刚从西洋留学归来,也只是第一晚接风宴上瞧过正房太太。觥筹交错间,那人一双起雾的桃花眼,却笼着一套冷硬素布的袍衫,丝毫没有下首二房三房姨奶奶珠光宝气,坐在一堆天生娇嫩甜润的女人中间,他就像一把寡素生锈的玄铁剑,目下无尘,浑身透着一股清苦的寒气。每次李丰明里暗里嘲弄叫“十六”时,那把素剑好像在灯影里“咔”的一声折成两截。

 

酒席上脂粉花香味太浓,长庚给兄长敬酒时,经过顾昀座位时,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用这份清冽驱散一下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清的不痛快。席上无人在意,除了三哥李晏眼眸闪了一下。

 

宴罢,长辈们兄长们都会给长庚留下些礼,左右不过是一些吉利话与花团锦簇的废物东西。轮到正房太太时,顾昀居然送了他一套铁腕扣,说是防身用的,里面能藏三到四把小刀暗器。

 

宅院里的众人都惊了,然后就是不怀好意的嘲弄。

 

只有长庚,一向沉稳的长庚难得如此忍不住,忍不住一点,眼睛亮得不行,即便身份有碍,也只躬身说谢谢……谢谢嫂……哦,谢谢太太。紧接着,他听到轻哼一声的笑意从他耳边划过去,“西洋应该没这个吧,小心点,别伤着”,太轻了,不注意的话都会觉得是风声。

 

他只觉得古怪,却说不出到底古怪在哪。

 

这次接风宴过后,代表着李家宗祠正式认下长庚私生子的身份。他的母亲是一位见不得光的洋女人。从出生开始,长庚便在母亲身边长大。到了年纪要认祖归宗了,李家才对外说四少爷留洋去了。说是留洋,不如说是流放西洋,李家嘛,家大业大轮不到他继承,荣华富贵票号帝国与他无关,勾心斗角自然也与他无关。

 

他在自己院子后头弄了个小园子,栽花种草,心情大好时还翻耕一下土地。他培育好几种西洋奇珍花草,跟他那小同学葛晨研究了大量新鲜盆景,小马车放着水,移步换景别提多不一样。甭管如今天成和势头已经奔着统一票商去了,他只关心那几盆土里种不种得了西洋红玫瑰。

 

似乎四少爷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最近让老大十分头痛。近日李丰本就愁云惨淡,二房闹得不像话,去南洋至少私吞了一万多银子,争这票号愈发强势。老太爷老了,压不住老二,老四现如今……别又培养出个不争气的三弟来——阿旻学过西洋新鲜的通商知识,一旦帮助他必然如虎添翼,不比那几株臭花强?结果老四这块小臭石头,咬死自己没学过一丁点儿金融科,一事无成。李丰脸色无奈又难看,只得向正房屋子走去。

 

这日下午,暖棚里新长出一束玫瑰。花苞嫩红色的,小小一朵,生涩而寡淡,但长庚却难得喜形于色。他小心翼翼剪下最高处的那只,用西洋纸包装好,系上蝴蝶结才出院子。结果路过二房院子时,便听到下人乱窜低声议论:“那位侯府来的奶奶,不肯卖兰园,被老大关进祠堂里去了——”

 

长庚脚步一滞,把花匆匆塞进怀里,转头往正房跑,结果经过李宅敞厅月亮门时,竟然听见大哥与妾室苏式在低声交谈:

 

“干嘛非要卖兰园?

“那园子姓顾,又不姓李!”

“哎哟谁的园子最终还不都是咱们的。不论谁儿子,只要在咱们家最后不都是姓李么又何必……”

“南娘,要我的儿子叫个姓顾的抱着,我觉都睡不着。”

“他总还是你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呀!”

“这不一样!就像你肚里的铮儿是我李家长房长孙,那个顾家算什么东西!”

“他对您一直是敬重的。”

“他都敢直接忤逆我,连个顾家破烂园子都不肯卖,还敬重我?!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该请他来当家了?”

“好歹那是侯府吊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都说脾气最能耐的,最是容不得沙子。跟我这种小家小户不一样……”

“他受不了就提和离去。我有本事让他净身出户,休想拿走李家一分钱!”

 

——

 

长庚垂眸,无意识在怀里捏弄玫瑰的刺。嘶得一声,轻轻冒出一小颗血珠。他瞧见了那清凌凌的刺,没管它,手指伸进舌尖,舔净了。

 

他远远瞧见顾昀过几次,永远不穿明浅色华服,身上不沾一丝铅华脂香,一袭淡素玄衣,平常宴席上就跟金花瓶一般坐着,看上去是那种巨幅的漂亮的不可碰的宫廷油画,不说一句软话,仿佛天生高贵无情人,素来只与屋里管家与园子护卫来往。那护卫说是姓沈,老侯府的亲戚,自小的玩伴关系不匪。那管家叫霍伯,也是娘家带来的练家子,沙场将军出身。如此这李家畏他又恨他,也有理可循。

 

但是旧侯府的公子……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倘若他也能朝自己发点脾气,大概死死藏着的那张桃花腮、那双春山眼便再也藏不住了吧。

 

长庚眸光转暗,转身向森严的祠堂跑去。

 

 

·

 

夜半起风下了暴雨,深秋寒凉,罚跪一夜必寒湿。

 

等长庚赶去祠堂的时候,大奶奶跪在青石阶上,淋了个落汤鸡,正撑着身子跟树一样扎进土地里,跪得铮铮的。抬眼见是四少,疲累得神思恍惚,不知不觉道:“今日我可没有什么给你玩的了。”

 

“不卖兰园是对的。”长庚突然道。

 

顾昀嘴唇乌青,抬头笑了:“小孩子每天琢磨些什么?”

 

长庚油纸伞朝他倾斜了些:“到时你就拿这个将他的军,商行票号都是你做主了。”

 

顾昀定定望向他,一时不知是自己烧糊涂了还是对方淋坏了雨,他分明听到了那种暗含恨不得他顾昀把李家吞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这家人把我跟我娘扔在西洋不论生死,也该轮到他们家破人亡了……”

 

果然。

 

长庚面无表情蹲下身,伸手试图扶他起来:“我兄长现在急得不行,愁得犯病躺下了,大夫都在前院,可没人管这里。”顾昀还没什么动静,就被长庚抓住了冰凉的指尖:“嫂嫂,还站得起来吗?”

 

顾昀是一个极性高气傲讲究之人。雨声打在石板上很重,长庚没能够扶起他。

 

“四少竟还给顾某寻个养老的法子。可惜兰园卖不了不是为顾家,是现如今住着些没指望的孤儿寡母,好歹体恤一些钱粮,别算计他们了。”顾昀傲劲上来,将长庚的伞推开了一半,半张脸淋在雨里。

 

“顾某不及四少豪情壮志,我已经老了,等着死了,跪一跪也新鲜。”

 

笑起来像烽火流亡时不生不死的余晖。

 

长庚与他蓦地四目相对。眼前的少年人突然一猛劲,把那大奶奶拦腰抱了起来!

 

“嫂嫂,再烧下去可就真的死了。”

 

顾昀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惊愣。

 

他皱眉的时候,会有细微的皱纹。宅院里的男妻大多会敷脂粉,更多的是掩盖那些略显松弛的皮肤。但长庚第一次见顾昀,便发现他不爱这些,就连身上的衣物就只有皂角朴素的苦香,纵使有姿色,这样敷衍,能争老爷宠讨男人喜欢才怪了。

 

长庚叹了口气,想起什么又说了:“我学过西医,尽力医治。”

 

“兔崽子,去了趟西洋了不起了……”顾昀两眼一闭随他去了。

 

少年人像一株深宅野蛮的新草,缠紧怀中枯藤倾倒的树,急急迈步。

 

周边大夫聚在主院给李丰老爷治旧疾,后院空空荡荡,连接应的仆妇都没有。如今大太太顾昀高烧,面色酡红,怕是得立马……等拿出西方那套针药,他又脸红了。

 

“我施针,需要你配合……”

 

顾昀哎哟了一声小祖宗,怕是个没出师的小学徒,“你说,要干嘛?”

 

长庚又重复一遍,神色闪躲,顾昀发烧迷糊本就听不清,偏往人前凑,结果听那小兔崽子支支吾吾说,把裤子脱了背对他。

 

顾昀一愣,表情有点呆。他没反应过来,小祖宗已经自行飞快将黑布蒙在眼睛上,说“那我不看,好吗?”

 

什么叫那我不看,给你个大夫看也没多奇怪。偏偏做出这个架势,就不清不白了。好比婆娘好好给娃喂奶扯襟袒脯的,路过的小叔子突然羞得捂眼,谁自在。

 

不过手是真的稳,从表面那层薄薄的毯下钻进去,摁压白亮亮的、温热的屁股。小四少当真有些仙风道骨了,嘴角相反方向朝下扯,少年嘴巴撇成一张弯弓,更显出执着不移不为俗尘干扰的沉稳,如果抛开双颊上那片羞怯的霞光,一切显得很专业。

 

顾昀本就趴榻上,手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开始总拿眼尾斜着瞄那人。等针突然扎进肉里,胀痛在皮肤下爆裂开来,他急喘了一下,施针的小医生似乎也没了呼吸。很快,他察觉到对方另一只手轻柔地覆上来,在扎针周边揉捻打圈,那些好皮肉都被摸了半拉,顾昀差点干出个丢人现眼的话来,只得沉默。

 

短暂又漫长、冰凉又炙热的时间里,长庚变了三次坐姿,顾昀抓了两次床单,等针拔出的一刻两人都像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等长庚摘下眼罩,两鬓部分竟已微微湿透。顾昀抓住长庚的手软绵绵地捏了一下,不像警告,更像新奇又温馨的安抚。

 

顾昀不肯吃中药,对西药小糖丸倒是积极,还问长庚从哪弄来的这些,他房里也要备。但长庚拒绝了。

 

“下次不舒服,先告诉我。”他摇了摇手里的糖丸,年轻人的面容在油气灯下变得难以捉摸。安静,狂热,深不可测,某种微妙的情绪把顾昀烧得昏头了。他眼前又浮现出老元和那张老脸。

 

他刚过府上时就发了很高的烧。大夫们前一脚刚来,丫头后一脚禀告说二太太得了急病快死了,非要大夫先看看呢。李丰将所有可以看病的都带走了,沈易急得哭丧嚎天,晚边只有老太爷元和颤巍巍来了,也说了同样一句话。

 

冷汗从顾昀额头滴落下来。他闭了眼,再睁开,让汗水流进枕巾上,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

 

又生气了。大户人家公子脾气。

 

长庚趴在床边与他对视。这一刹那间,长庚觉得顾昀美极了——平日见他,总是那么端端正正据案而坐,衣襟鬓发纹丝不乱,寻常大多席上只是笑一笑,。但此刻的嫂嫂只穿了件石青色袍衫,墨染似的一头青丝被雨浇湿,从肩上斜披下来,推着人的骨节分明的手,大理石般苍白面容,目光滚移间带着一种曾经高踞于一切之上的惯性,无意识乖张的赌气,和那个九天娘娘目无下尘的正房太太不啻天壤之别。

 

这个情态……更漂亮了。

 

鬼使神差地,长庚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猝不及防——彻彻底底的惊吓!顾昀唔了半天,没有挤出半句话。长庚自己也吓了一跳,半晌回神,才解释这是西洋礼节,医生对听话的病人有特别的仪式。要好好吃饭,不可以喝酒。

 

顾昀倒竖眉毛:“总拿那洋毛子西医说事,这也你们管的?”

 

他的意思是说吻手背。

 

长庚突然抬眼:“我不管谁管?”

 

故意听错的,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顾昀的手还在他掌心中,心里什么东西轰然而落,喉咙一阵比一阵发紧,直至抽出手:“别闹,让人看见。”

 

四少爷乖乖的,点了点头,乖乖手抱着臂,睡在塌沿边边上,像凶神一样守着,那么硌的木头偏偏被他睡得仿佛什么上好舒适之处。就在顾昀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闷闷的声音问:“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委屈求全,你明明不用……”

 

“没办法,我姓顾。”顾昀笑了笑,长庚几乎在他眼里看懂了没有说出来的那句“顾家没了,但我得守着顾家的东西”。

 

顾昀突然拍了拍床铺,道:“少爷上来睡吧,这半还空着。”

 

“你不怕别人说了吗?”

 

孤零零像一叶浮萍似的眼睛凝望自己,顾昀身体往里一缩,飞快道:“说不清了已经。”

 

长庚脸有些发烫,一时没有动弹。他瞄见那截弯曲多情的腰身,深吸一口气,埋头躺了上去。

 

“其实西医不是我主修课程。”

“你学的什么?”

“我在西洋学经济,比如那些航运工厂与雇工,行会、商人雇主与贸易,再比如如今的宝钞银票起伏涨跌,货币流通金融债券,都是可以人为操纵的。”

 

顾昀心里一动,心想这人在李宅似乎是个局外人,对老太爷周遭冷眼观察,对老大老二争票号不置一词,只会从容雅致得像小神仙模样摇手摆摆,“不会算盘”“没学经商”“我一点儿可都不知道”……如今在他面前坦言是为了什么,想完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自作多情。

 

“你说这些……”

 

长庚从平躺往床沿翻了身,隔着厚厚的锦被,声音变得模糊:“没什么,只要想到你能比这府里其他人多了解我一点,哪怕一点点,我就……”

 

这晚秋雨过后,很多事情默不作声地就变了。

 

·

 

元和临终前,将教养幺儿的责任托付给了正房太太,也就是顾昀。

 

李丰成了府里的老爷,可老二却不肯他顺利接手这庞大家业。越来越棘手的挤兑,让李丰急如锅上的蚂蚁,眼瞅着屋里顾昀还跟往常那样,平静地作水墨画,又巴巴地踱了两步。

 

“我四弟来找你很勤?”

 

顾昀毛笔一顿,墨晕染到了山间的白云上。他抬眼,眸光像一面墙壁,微微躬身,合上所有探视,“怎么了?”

 

李丰唉声叹气:“你、你就不能给我四弟些好脸子?平时不多关心关心,他怎么会在关键时期帮咱们?你关心过吗?你知道他在西洋学的到底是什么吗!”

 

顾昀鼻子里哼了一下,将笔尖藏在山峰里,细细的,润湿的笑意:“学了什么,种地还是种花?”

 

这话一出,老爷又给点毛了,哆哆嗦嗦一根手指头指着顾昀:“经济!算账!做债券——十六叔成日在府里,不通商务又如何懂经商往来?罢了。过几日我下南洋查老二的账,你这段时日多跟他去铺子走走,探讨下转机的法子,别叫他看出来!”

 

顾昀搁了笔,讳莫如深地,缓缓点头。

 

李丰舒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说通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艰难。

 

·

 

这年冬天在李宅是不同寻常的。

 

长庚最近几乎日日都同大太太去查账,他发现其实顾昀很喜欢在以往跟着顾家的那些掌柜铺子里待着,一坐就一下午。

 

掌柜谭鸿飞是个嘴巴乱叨叨的新面孔,不管不顾进了门,第一反应竟然对着他吆喝:“嘿——这不会就是咱们算无遗策的小姑爷吧?大家都出来认认——”

 

“小姑爷好!——”

 

什么姑爷小姑爷的,老爷小老爷的,好奇怪啊。长庚脸红得像熟得快裂开的红柿,顾昀没轻没重地把他往自己身后揽,这才迈步往前推那个老谭,淡淡道:“别给我在这不干不净啊,老子找你对账呢。”谭鸿飞听到这就憨声笑起来,连声说是是是公子,又招呼下仆伺候那位新来的少爷。

 

他刚要走,长庚鬼使神差给了在场所有人一张宝钞当见面礼。

 

当事人顾昀没好气道:“败家玩意。”

 

长庚望着他,目光灼灼炙烤如有实质:“占了个天大的便宜,礼尚往来总要有的。”

 

顾昀没做声,勉强定了定神,拉着人赶到下一家去了。

 

四少爷莫名其妙在与顾昀这脉系中相当吃得开,仿佛天生该吃这碗饭的。相熟一段时间后,长庚提出了很多听都没听过的想法建议,经连夜商讨,顾昀手一挥,便率先在顾家的老票号里推行开来。李宅耳目多,好几个掌柜都被长庚叫在望南楼议事,夜里顾昀为避嫌一般不出面,只在接长庚回府的马车上,细细听取复盘方才掌柜会议。

 

长庚每天就是小算盘叭叭响,看这次谈生意又给顾家挣了多少钱,坐在小马车里,还不停嘴地向嫂子炫耀自己巴心巴肝赚来的血汗钱。

 

顾昀佯怒着推开粘人的小混账,警告他如果再在自己耳边天天算钱,就滚出去。嘴边上的笑意还是被长庚看见。这臭小子瞬间换上委屈的面孔,也不肯说话。顾昀没法子,哄了一下又骂一下,黏一下又推一下,一路上把埋头驾车的沈易折腾成了失心疯。

 

临近年关,天成和的生意突然恢复了生机,李丰老爷也从南洋回来了。

 

即便查出多重缺漏,即便这次又赔了好几车白银,但一想到阿旻那些法子,捞了两倍多的钱回来,他又变得春风满面了。

 

为了拉拢四弟,他张罗了几家首富家的闺秀,让顾昀去说,顾昀还是那样一张波澜不惊的脸,李丰早已习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似乎他每次提及这个事情,顾昀目光会变得凉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了。

 

过了几日,正月十六,正是顾昀的生日。大房老爷李丰借着喜气大操大办,宴请京中百余大掌柜,也算有个由头。这下可把二房苏氏气得,哭丧着脸坐在下头,给顾昀摆脸色。

 

好在顾昀本就无心寒暄,也不知担心什么,连一眼都不瞧那中央的寿桃大馒头大蛋糕。

 

问李家老四没来。李丰笑说,大概我四弟好事将近。

 

劝酒的递在了嘴边,顾昀歪在椅背上喝了下去,后面几杯皆是如此。

 

李丰自然是高兴的,顾昀今晚很给他面子。就在他无意识扯唇笑的时候,一转头,看见了苏小娘那双阴郁的眼睛。

 

老爷在大太太生日当晚,仍留宿在二太太屋里,这是十多年来不变的规矩。

 

顾昀被沈易扶回去已经很晚了,生日宴宏大,热闹,金钱如流水,宾主尽兴。只是月亮像一顶油黄的帽子,似乎顷刻要坠落。

 

沈易不愿看见顾昀这样子,说要么咱什么都不要了,你不是想开自己的铺子吗,咱们开!就开在天成和对门的街上!或者你叫上那小少爷,给你管钱?”

 

顾昀笑得酒都吐了:“他能管什么,嗝——管,不给他管。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给他李旻管——”

 

沈易神色慌张地捂住了他的嘴。

 

在许多穷极无聊的夜晚,顾昀喝醉的时候都很乖,会直接倒在床上,连被子都会乖乖自己搭在肚皮上,沈易压根不操心,但这次不一样了。

 

就在月洞门边,他几近耗尽全力才压制住顾昀乱动的四肢时,突然旁边一个人从沈易手里,把那醉鬼打横抱起。

 

“麻烦沈先生了,我照顾他吧。”

 

沈易抬眼,目色一敛。在某种无法言明的微妙的信任中,顾昀被带走了。

 

·

 

李宅的后院有一处小阁楼,阁楼低矮但周遭开阔,适合看月亮。

 

月光静静地罩在顾昀的面容上,闹过方才一通,他竟已经清醒地坐在椅子上,转眼就瞧见一对被光描摹过的亮晶晶的小狗眼,解释说:“看你一直没吃东西,多少吃两口垫垫。”

 

顾昀把头偏侧开:“放那吧,现在不想吃。”

 

长庚脾气很好,静静道:“今晚我不烦你,你吃两口,我走。”

 

顾昀忍着不适,躬身,吃了两口,把筷子搁在那晚还冒着热气的面上。

 

长庚突然问:“你会觉得恶心吗?”

 

顾昀默默从正面凝视着他。

 

长庚垂眸并不看他:“我找了个小阁楼里等你,想给你做碗长寿面。外面锣鼓喧天都在为你庆生,你大抵早就吃饱了,恶心得想吐吧。”

 

他像被击垮似地把筷子一收,正要起身。这时,从顾昀的唇间挤出一个名字:“长庚!”

 

长庚觉得自己听错了,顾昀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长庚——”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顾昀突然起身,歪歪斜斜绕过桌案差点被自己华丽的袍衫绊住,只落到长庚身边,然后一把抱住。

 

仓皇之下,长庚被压在木板上,皎洁月光照亮了顾昀的眼睛。他似乎很久没有像这样对别人吐露自己的情感了,以至于之前叫那一句“长庚”已经让他有苦难言。

 

“你在西洋给别人过过生日吗?”

 

长庚小声:“什么。”

 

顾昀冷脸:“西洋东洋我看谁家找个姑爷连生日都不出现?等一天也没唔——”

 

长庚翻身,凝视着顾昀失神的瞳孔,一口咬住了他的唇。

 

内心深处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什么西洋东洋,即便看过万千世界,也只想带一人远走高飞。

 

难以抑制的乱吻开始了。长庚不知所措,紧紧地搂着顾昀,亲着顾昀,恨不得把顾昀藏在月光找不到的地方。

 

顾昀被他裹得喘不过气来,只略带技巧性含弄长庚的唇珠,显然取悦了小崽子。齿关被认真吻了一圈后,明显更贪婪。长庚开始粗喘,他像一只偷偷叼走别人的肉即便窒息却仍咂住不放的兽,但凡稍许放松,就不再属于他。

 

胸前的衣衫被解开,长庚手钻了进去,顾昀有些蜷缩,他哪肯让他后退。月亮不甘寂寞跳跃爬上顾昀光亮亮的手臂,肩膀,颈项……手又抽出来,长庚的唇小心翼翼地在那截雪白的颈上追逐月光所及之处。青蓝色的血管下,是温热而跳动的血流,舞动着淡淡的光斑。

 

他从未有过如此奇异而又汹涌的感觉,就像在死气沉沉的危楼里,从墙缝钻出来明媚柔韧的生命。

 

子熹,我的子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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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姑娘耶

当满级人夫太始帝重生雁回偷顾昀 【中】

两庚一昀三人行!!绿茶教父熟男太始帝VS嘴硬心热小少爷庚。

长小庚这次是当着自己面,偷到以后的自己头上了!



沈十六蹲下身,把小长庚的刘海猛地撩了起来。

 

小的还有些天真的婴儿肥在脸上,从耳后看脸颊奶膘肉鼓鼓的,捏起来不像大的那么棱角分明,全长开的清隽模样。如今又留刘海遮着,难怪镇子上的人从不觉得奇怪。但倘若这般单看这双异域瞳眸,却是非常非常像了……连眉眼神气都是一模一样。

 

沈十六凑近了看,把小少爷看的满脸羞恼。长庚被这样调戏,却没跳脚,挪开了几步,拽着这人衣袖就往自己身后划拉。

 

“小心点,别撞到了人。”他说。

 

不......

两庚一昀三人行!!绿茶教父熟男太始帝VS嘴硬心热小少爷庚。

长小庚这次是当着自己面,偷到以后的自己头上了!



沈十六蹲下身,把小长庚的刘海猛地撩了起来。

 

小的还有些天真的婴儿肥在脸上,从耳后看脸颊奶膘肉鼓鼓的,捏起来不像大的那么棱角分明,全长开的清隽模样。如今又留刘海遮着,难怪镇子上的人从不觉得奇怪。但倘若这般单看这双异域瞳眸,却是非常非常像了……连眉眼神气都是一模一样。

 

沈十六凑近了看,把小少爷看的满脸羞恼。长庚被这样调戏,却没跳脚,挪开了几步,拽着这人衣袖就往自己身后划拉。

 

“小心点,别撞到了人。”他说。

 

不一样了。

 

行事说话做派都不一样了。谈吐从容的气度,说话刻意压平,倒是把那货爱摆的架子学了不少。

 

沈十六哼:“儿子你还是以前可爱些,别学那个不打招呼就跑的,听到没?”

 

长庚挤出一句:“他去关外采药了,还会回来。”

 

沈十六状似不经意地,歪着头,凑近了问:“他还说了什么,他跟你那天,究竟说了什么?”

 

长庚眼睛一偏,回避了。

 

就在沈十六觉得他此生再不说话之时,他突然抬眸探究地问:你并不叫沈十六对吧,你究竟是谁?

 

沈十六差点滑一跤。

 

他左看右看,最终往人脸上飞快手欠掐了一把,吊儿郎当道:“我是你义父我是——没大没小的,你是后悔了不给我养老了?”

 

根本没有长辈的样子。

 

长庚却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眼睛瞬时深邃了起来。

 

他想起那个郎中走前说的话。

 

“你记得一点,不论沈十六是谁,他都是你的小义父。这些日子你总往他那儿跑,为的是跟我争,输得不服气。但我一天地畸零过客,不过庇护他这一段,而你们有这一生足以共度……”

 

“虽如今欠着火候,而你要做的,是为自己,为他看清眼前路。”

 

“你有这个觉悟吗?”

 

那日,男人走进他书房,谈了好长时间的话,徐家上上下下谁也不知这二人谈了什么。

 

长庚送他出门时,只见庭院门廊影影绰绰的草树影中,那郎中始终含笑而立,一副从容不迫若无其事的模样,身上旧月白袍子洗得干干净净,足下一双旧式蓝布鞋,裤腿还似乎补了个雪白的补丁。便是偶一俯仰之间,才泄露出一种华贵沉稳的逼人气度。

 

“新朝换代社稷颠覆,自古没有多少人办到过,但你皆可一试。”

 

祸福生死,荣辱万古,似乎翻云覆雨,也不过此人一念之间。

 

那一天,长庚心事重重,愈咀嚼愈觉得意蕴深长,甚至烦乱得有些胃疼,在屋里扒了两口白饭就不吃了,躺在床上对着窗外睁着眼,眨眼天荒。

 

翌日他便如往常一样,踏入沈先生的学堂,平静地将功课作业一一校对,做文章每一笔,每一步都写得认真。纵横议论功名事业,每一句都说得谨慎,从不肯将话说死。

 

就在长庚弯腰帮沈先生打铁器时,沈易无缘无故心思一动,默默打量了他一番,除了雁回呼呼的风声,和单调的铁片敲击声,竟是毫无波澜。

 

他有些看不懂长庚了。

 

准备等沈十六野回家后,细细跟他分析。可后面接连几天,那货根本不着家。

 

当然,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

 

这夜,旻熹堂终于亮起了灯笼。

 

四周邻舍都知道神仙郎中回来了,这时谁也无人细管为何关外狼嚎一夜。等院子里上门送鸡蛋的汉子媳妇散尽,顾昀才从柴门后晃荡出来。

 

郎中正弓着背脊在院子里打水,双手上下控制着井绳,辘轳吱呀吱呀转着,绷紧的井绳提着水,一点一点即将浮出井面。

 

下一刻,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腰,作怪的指尖摸进他的小腹,还要往下。

 

绞起的水哐当一声,坠落下去。

 

“你这人怎么做事的?水洒了。”顾昀懒洋洋道。

 

李旻借势把他拽到胸前,双手从身后握他的手,一起去攥紧那截半途而废的绳子:“倘若没有子熹帮我,我可要一事无成了……”说得怨怨艾艾地,嘴却开始舔舐起了顾昀耳垂上艳红淫靡的小痣,直至怀中人腻歪受不了才一把推开。

 

“脸比关外城墙都厚——”顾昀血已涌上脸膛:“你好好打水吧,爷走了。”

 

男人反手就把搂扒着自己的手臂抱进怀里,神色间似乎还在从容地回味着方才那一放一收拉扯的柔情。

 

“关外寂寞,我天天想你,子熹都不想我。”

 

顾昀冷嗤了一声,用一种“别装了”的目色盯着他:“一封信也没有,我还以为你被狼吃了呢。”

 

李旻却抱着手臂靠在井边,似乎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眼前十分诱人的美景。

 

“怎么,小儿子没有让你满意?”

 

顾昀见他那种笃定的神色不由得心跳。十九岁的将军压根不是老谋深算太始帝的对手。此刻只想着宁可又聋又瞎,也比被这人治好了被调戏得毫无还手之力要强。

 

“那可是我儿子!”他应激似的,恼羞成怒跳脚。

 

反正二十年后惹出来的污糟事,留给二十年后的去理。老子管他三七二十一,他顾昀干的好事,与我沈十六有什么干系!

 

李旻纵容地笑:“可他喜欢你,是男女那种喜欢,是我对你那种喜欢。”

 

顾昀直接一拳将人挥开:“毛都没张开,知道什么叫喜欢。”

 

“他梦里可都是你。”

 

顾昀哪怕知道这人就是他可爱儿子长大的样子,还是想一巴掌呼上去。“他哪有你这厮老脸,净想下流事。”

 

李旻面无表情放下手中的绳子,慢慢凑近顾昀的胸膛,瞧着对方脸上透出一点微不可见的羞愧,才云淡风轻咬他耳朵:可你养的好儿子,早把你煎透了啊。

 

顾昀觉得沉寂下去的那种蛊惑又涨起了潮,憋闷而难以消融的情欲充斥着,想攥起拳头往这个混账身上捶击,却像提起一滩泥巴,将他的手臂整个拉扯坠下去。一张舌战京城的嘴,对付起这个怪物来,竟不得要领。又不肯露行迹,只说要回去,却在转身一瞬间被对方死死地箍抱进怀里。

 

“小时候的我竟能瞧见如此生动的你,我很嫉妒,只是我这会儿还不懂,怎么喜欢你。”

 

顾昀捏得骨节发白的拳头被轻柔地握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瞧见掌心被掐进肉里的指甲痕迹。李旻低头,轻轻吹了吹。

 

“抱歉子熹,只当我混账浑说的。我大将军是朗朗明月,是君子,可惜李某不是。喜欢是真,肖想亦是真。”他神色深邃而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倘若我也能早些……”

 

后面的话雾蒙蒙的,顾昀再贴近去听,却听不到了。

 

莫名其妙地,他感觉身后这个厚脸皮的老东西在难过。

 

语气里百转千回的叹,直接把顾昀胸腔最柔软的内脏全烫得抽搐了起来。他应当方才直接转身走开,不听这人继续下蛊,可脚下却被某种情愫彻底钉住,一步也挪不开。紧接着又听见那句:

 

“无论我的将军是否愿正视此段情意,皆无妨我倾慕子熹之心。三年,五年,十年,我亦等得。但倘若脸皱成了老姜皮,子熹可不能嫌我……”

 

男人如同十分熟悉顾昀的情绪变化,忽地又敛了那股子怨气。收放自如的胸襟叫人慨叹,倘若二十年后的顾大帅在此,怕是一脚就踹过去了。

 

可惜。

 

此时的顾昀听完,骨髓都开始泛疼了起来。内心挣扎好几,心早已软了一半。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现在下手成什么了我?”

 

李旻闻言缓缓咧开嘴,以一种势在必得的仪态笑起来。

 

十九岁的将军,又怎么狠得过二十年御极天下的狗皇帝啊。

 

——老奸巨猾地看似给了选择,尊重你,支持你一切决定,可世上本就没有双重选择,自始至终都只有他想要的那一个啊。

 

-

 

李郎中经常端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药,喂给长庚吃。没几个月,竟然当真治了噩梦恶疾。此段时间,玄铁营与蛮子情形愈发紧张,郎中常年在关内关外游走弄药,几天不见人影,沈十六竟也没说什么,只每一次他回来之后,旻熹堂便彻夜点灯。间或木架子撞击出的吱嘎吱嘎响,夹杂着破碎的喘息。

 

翻过年去,长庚即将迎来十七岁,每日去坡上练剑,一身土一脸汗从不见叫苦叫累。学问做得好,书也背得好,圆脸小姑娘总特意过来瞅他,娇喊他小先生。

 

没几天,就被那病秧子沈十六学了去。

 

“天这么好还不起来,小先生今日不读书了?”

 

揶揄之味铺面而来。长庚一睁眼,就瞧见小义父眼儿弯弯的要掀被子。

 

等等——

 

被子一掀,沈十六像被定住。

 

“你……”

 

长庚脸红透了,闭着眼,两手捂着裤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松软的褥子里,可怜巴巴地,似乎不想活了。

 

“没事,这有什么事啊,你怎么跟个姑娘一样——”沈十六瞪着眼,说了一半又觉不对,没三句话题就转了十八弯。跟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一样,赶紧坐下来安慰:“你这是,长大了,义父也……”

 

结果装死的人突然直起身,把他扑倒了!

 

“长大了就可以疼义父吗?”

 

经年纸糊的缝,一经戳破,便是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长庚咬着牙,双手把人嘴巴扳正过来,对准了就亲了上去——他的手急迫地抚摩着小义父的身体,他柔韧瘦削的腰、他结实紧密的腿、他漂亮的眼睛、他肖想了很久的眼尾红痣。

 

那狗劲儿大的,沈十六怎么抽都抽不动。他舍不得用力道打,才纵容得自己如此左支右绌。

 

“义父教我吧,义父教教我……”

 

长庚两三下便把人扒了,汗湿的胸膛紧紧抱住温热的身体,呢喃:“这个世界上,只有义父疼我了,求你。”

 

分量如有千钧。沈十六找不出任何话来回应这一句,只拿温润的指腹揉捻他的泪水,手慢慢地往他最疼的地方摸过去。

 

长庚浑身上下倏地战栗,慌乱地挺着。

 

“义父……我……”

 

沈十六湿漉漉黏糊糊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只教一次,下不为例。”

 

当然这种事,只有一次,与无数次。

 

自那天夜里起,开了荤的童子鸡便中了蛊。过了几日,小棒槌再不需要义父的谆谆教诲便能独立成才了。一回比一回更精进,一回比一回更娴熟。这般朦胧美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李郎中突然半夜回到雁回。

 

这是巨鸢返程前一夜。

 

大家很快就被巨鸢打雁食的巨大惊喜淹没了。

 

长庚晕晕乎乎地正搂着小义父,窗外蓦然响起院门落锁的声。

 

他猛然从小义父身上翻下来,人被拔得浪叫了一声。

 

没过一会,屋子里就亮乎了起来。

 

“大半夜还没睡?正好看看你。”

 

李旻的安神香比人更近。

 

“喝了酒?”

 

他瞧见顾昀肩上披了件白衣,斜靠在床头,薄薄一层上面缠着汗湿的发梢,因醉酒而酡红的脸庞在灯下明艳动人,大杀四方。不怪郎中的目光落他身上盯了好久。可再往床铺里一瞧,眼神蓦地就变了。

 

他当然看见了躲在那人身后蜷着睡觉的小长庚。

 

一瞬间,男人眼色变得幽暗,古怪,似乎仅仅从这一眼便能窥视九五之尊杀伐果决之狠厉,连久经血肉沙场的将军都瞧着心中一悸。

 

随后又强装着什么,像是突然放下似的,轻声问顾昀,就像寻常人家的夫郎出门回家一样问候:“还好吗?他怎么在你这?”

 

“以后便在我这住了。”

 

顾昀顿了一下,无所谓道:“你说秀娘待他不好,我的人不搁那受罪。”

 

话刚说完,李旻猛地俯身钳住他的下颚骨,吃他弥漫酒味儿的嘴,咬他湿软滑嫩的舌,自己身上尤带着关外凛冽的雪气。

 

“你怎么这么好?”他说。

 

男人吻得不重,但极有极巧。

 

顾昀在被窝里换了姿势,李旻的手也伸进了被窝。

 

没到一刻钟,眼见突然哽了一下,埋在男人肩窝里直抖,时而高昂时而生涩,声音不停歇地,听着像个拘谨又不得解脱的寡妇。

 

“自己弄过?”

 

“没,没有。”

 

“今晚弄不了,醉了想吐……李旻……”

 

“好,今晚我想抱抱你,我什么都不做。明日你们去赶集吗?”

 

“巨鸢吗?那肯定要去看的。”

 

“好……万事要小心。”

 

李旻抱着他有些紧了,顾昀接近窒息,又从那语气中敏锐地意识到什么,问:“你不一起去吗?”

 

李旻睫毛在灯火下颤动,看向怀里人的眼神,却在瞬息间敛住了昏天黑地的疼惜与不舍。顾昀是天生的将军,他的荣光,他炫目的耀眼从来只属于战场。

 

男人视线久久地落在他身上,他看见了另一个人的痕迹,却又飞快地游移过去。过了半晌,才吹熄了蜡烛,脱了衣服鞋袜,钻进被窝里抱着他,连衣服都没给他掀开。

 

“十六喜欢,我怎么能不去。”

 

顾昀没有做声。


谁也没注意到,假意睡着的长庚胀得发紫了,在被窝里悄悄变了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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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以桢

「知妙」水中沚·18

  • 逆向穿越。

  • 凡所遍历,无尽欢欣。

  • 会是HE请不要担心这一点。

————————

18 归帆 I


  古尔巴哈放下酒杯。

  “这件事你不情愿,我也一样。为了应付我家里那群人,起码你跟我串个供,看有没有一劳永逸的说法,大家以后都方便。”

  “那么不妨告诉他们,我心里有人了。”卡维谢过侍者,开始等待面前的奶油南瓜汤冷却到能够入口的温度。

  

  一小时前,他刚刚结束穿越。智慧宫中,他之前整理的资料都在原处,笔记停在中途。卡维尝试过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工作,奈何身体仍然保留着百年前的记忆——在他消失之前,海瑟姆抱着他,如同生日那天一样。卡维竭力对抗着模糊他视...

  • 逆向穿越。

  • 凡所遍历,无尽欢欣。

  • 会是HE请不要担心这一点。

————————

18 归帆 I


  古尔巴哈放下酒杯。

  “这件事你不情愿,我也一样。为了应付我家里那群人,起码你跟我串个供,看有没有一劳永逸的说法,大家以后都方便。”

  “那么不妨告诉他们,我心里有人了。”卡维谢过侍者,开始等待面前的奶油南瓜汤冷却到能够入口的温度。

  

  一小时前,他刚刚结束穿越。智慧宫中,他之前整理的资料都在原处,笔记停在中途。卡维尝试过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工作,奈何身体仍然保留着百年前的记忆——在他消失之前,海瑟姆抱着他,如同生日那天一样。卡维竭力对抗着模糊他视线的白光,剧烈的头痛让他本能地抓紧了海瑟姆,而海瑟姆耐心地安抚他,说:“回去吧,还会再见的。”

  他一遍遍念着“我爱你”,到最后已经不知自己吐出的音节是否还完整。海瑟姆一遍遍告诉他“我知道”,可他不肯停下。在海瑟姆的时间线里,他不再有机会说出这句告白,因此能多说几次总是好的。卡维没有想让分别显得如此狼狈,只是做不到从容。

  怎么可能从容呢?

  他揩掉眼泪,强迫自己深呼吸。好在考试月的智慧宫中人人都有要忙碌的事,他的失态不会被轻易发觉。卡维没有再动桌上的资料,坐在原处缓了一会儿,收拾好东西,再拿着书去前台办借阅。离开的时候,古尔巴哈在门口堵他。

  对方态度坚决,卡维几番拒绝未果,只得同古尔巴哈一起来到酒馆。他们并无私交,除了工程验收的时候没说过几句话,此时的话题自然也只会有那一个:怎样应付长辈想硬牵的红线。

  

  古尔巴哈道:“这当然是个好理由,但我需要些细节,不然根本经不住盘问。哪个学派、交往多久、对方是怎样的人?总得编全套才行。”

  妙论派之光从读书时就是单身,想要凭空捏造一位可信的“心上人”不容易。古尔巴哈抛回问题,等待卡维的解答。

  “知论派,神交已久。”卡维盯着碗碟的边缘,“不妨转告他们,我迷恋海瑟姆教授,百年之前的那一位。”

  古尔巴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总得给我个正常的人选。”

  “我经常借阅他留下的资料,藏书、论文、项目报告,都看过很多。这些是数据库能查到的东西,足够做论据了。”卡维勉强笑了笑,“其他人只会更牵强。而且……不是有个说法吗,‘艺术家都是疯子’。至少你可以说,我喜欢男人——我不介意。”

  “不需要这样,”古尔巴哈皱着眉,“太离谱了——我是说,我不认为家中的每个长辈都能守口如瓶,显然我也没办法约束他们的行为。‘迷恋百年前的人’,这种话如果传开对你不好。我是想要摆脱麻烦不假,但不需要你牺牲到这个程度。”

  卡维咂摸着他这番话。古尔巴哈显然没有恶意,甚至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免被别人听到。他表情严肃,有意压抑着以为被潦草应付的愠怒,仿佛卡维在开什么荒诞不经的玩笑。行为也是语言的一种,卡维由此明白古尔巴哈对这件事的看法:离经叛道、无可救药。

  他当然会这样想。

  “不是‘牺牲’,”卡维强调道,“我真的不介意。”

  古尔巴哈有些狐疑地看着他,眉头越皱越深,半晌气极反笑:“我不理解你们这些‘天才’的想法。或许别人会喜欢这种标新立异的行为艺术,但我很难不觉得你在敷衍我——卡维,我自认风评不错,你该知道我不是会诋毁别人名誉的人。”

  卡维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古尔巴哈的眼睛:“我没有骗你。”他放下汤匙,“智慧宫的书页间留有无数前人的批注,阅读便是交流。我阅读过他,思考过他的评论,反驳过他的意见。对我来说,和他相处的时间长过我身边绝大多数的朋友。你是因论派,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你在混淆历史与现实吗?”

  卡维苦笑,说:“或许吧。但我愿意这样过我的一生。他的藏书很多,足够我再读几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能有一个人探讨、交锋,已经足够填满工作之外的时间。古尔巴哈,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我不会对别人动心了。”

  

  古尔巴哈同他对视很久,终于相信这是实话之后长长叹息。“我会告诉家里人,你受海瑟姆教授影响很深,想学他投身学术终生不婚。你这样的人做不了好的伴侣。”他停下来,吃了些东西,到底没能忍住,继续道,“都说‘交浅言深’是大忌,但是你既然对我说了这些,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要是冒犯了,你多担待。”

  卡维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听着。

  “我无法理解你。多得是人无法理解、也不准备尝试理解你。编造些谎言吧,应付我们,总强过把能伤害你的刀递给我们。卡维,庆幸你这次遇到的是我吧。”

  卡维眨了眨眼睛,谢过他,然后沉默着干掉了面前的汤。他试图另起话题,思量片刻,以学报中最新的那篇《五绿洲与黄铜面具:居尔城兴衰之一角》为引子,询问古尔巴哈的看法。

  古尔巴哈似乎有些意外,也似乎对此感到疲惫,但他还是好好讲述了自己的意见,称赞那篇论文有想法、有实据。

  他不会说出“五绿洲中的建筑损毁,很可能和帕维兹拉万时期用构装体镇压民众有关”,即便对面坐着的人是“妙论派之光”,也不会想到能从机关入手推测当年可能发生过的技术更迭。

  卡维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失望,这顿晚餐当然谈不上宾主尽欢,但也圆满收场。

  

  两天之后,卡维在工作中独自度过自己在原本时间线中的生日。

  远在枫丹的法拉娜寄来导演泽维尔的最新映影拷贝,等忙完了手头的事,卡维把映影投屏在墙上,看完,给法拉娜写了封包含观后感的回信,而后将录像带收进柜子里。

  泽维尔当然是很好的导演,影片的节奏、演员的演技、场景的调度都无可指摘。卡维想,眼下他没有观影的心情,只是不希望法拉娜担心,为了写出观后感才看完全片。他并未真正沉浸其中,到底是辜负了好作品,还是改天再看一遍吧。

  他想念海瑟姆。

  这件事本身并无痛苦,甚至带有一丝甜蜜。可他会为海瑟姆之后漫长的等待而难过。卡维想,海瑟姆说过很多希望他看淡的话,只是人非木石,怎么可能毫发无伤?他努力不怪罪自己,每每思绪抵达此处就果断地转移注意。没有其他办法,他终究要在没有海瑟姆的世界生存下去。

  按照计划,卡维于次月踏上旅途。荆夫港、璃月港、柔灯港……他计划走遍这些地方,以在脑海中对港口吞吐量和配套的仓储系统形成更具象的意识。教令院中存有奥摩斯港在天灾前的各项数据,于货运一项上,奥摩斯港从前承担的功能数倍于拜达港,为了项目,他有必要进行更多调研。

  行程耗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卡维选择奥摩斯港作为最后一站。

  在文献中喧嚣繁华的商港,如今是广袤的白地。卡维走过整座城市,甚至没能看到太多人工的建筑。就算有,也多是和从前的废墟清理工作相关。工棚、临时办事处,莫不是能用就行,别说实用性,就连安全性也只是刚好满足考核指标。

  卡维带着出发前去教令院办的手续,取得一处地势较高的临时住房的使用权。接下来的时间,他构思城市的新布局,描绘重建方案的蓝图,有条不紊地准备之后的竞标。个人工作室不比官方的设计院,卡维并不认为自己能拿下整个项目,只希望能成为项目组的一员,以便陈述自己的方案,为这座港口争取更好的布局。

  

  奥摩斯港的风远比须弥城更大。最近有素论派的学者在测算潮汐力,卡维找他了解消息,以预估需要的材料强度。吹了几夜海风之后,他渐渐体力不支,开始觉得头昏。这是发烧的前兆,卡维有经验,因此决定尽快完成手头的事,然后就买药回去休息。

  他在古灯塔遗址处稍作停留。

  当年灾害袭来,灯塔首当其冲。整片区域被夷为平地,留存下来的只有深埋地下的些许地基。父亲在最后信中描述过当时的场景——

  

  ……奥摩斯港毁于一旦,人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我写下这句话时,心中仍觉得恍惚,不敢相信灾难已经发生。

  见过天灾,才知道人力渺小如斯。城市面目全非,一切损毁殆尽。我还记得去年夏天,卡维过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去奥摩斯港游玩。卡维坐在路边画灯塔,你留在他身边指导,我去买冰镇椰子水。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可眼下的奥摩斯港已是满目疮痍。

  我见到流离失所的同胞,见到生离死别,也见到求生的意志与牺牲的决心。法拉娜、卡维,我最亲最爱的人,原谅我做出这个决定。身为灾难的幸存者和亲历者,我无法安心地留在须弥城陪伴你们。我将要启程,再次去往奥摩斯港……

  

  被遗忘太久的土地已长满杂草。

  须弥的初冬并不寒冷,蔓草青青,生机盎然,顽强又坚韧,就像这座等待重建的城池一样。

  卡维裹紧外衣,在夕阳中起身往回走。

  四下逐渐喧闹起来。

  船工的号子声、运送货物的轱辘声、钟楼的报时声……而后是商贩的吆喝,“看一看!刚出锅的萨巴桑炸角!绿汁脆球,现炸现卖——”

  卡维立刻明白,这是百年之前。

  他很是定了定心神才抬起头四下张望。商港繁华,不同制式的货船泊在港口。随着夕阳西沉,各色彩灯逐渐在城中亮起。

  他的目光停于一点。

  海瑟姆站在十步之外,黄昏的风扬起他样式华丽的外衣,绿眼睛中清清楚楚地映着卡维的影子。

  海瑟姆张开双臂,便有天堂鸟振翅而来,投入他怀中。


桶装红茶

【岩魈】无眠之梦-终

请务必看过前文。前文走这里

【无眠之梦-01】

【无眠之梦-02】

 

 

 


 

*ooc

*现代背景

*本章该篇正文完结,字数3.4w,注意阅读时间。

*消极描写有

*捆绑描写有

*微量血腥描写

*扭曲描写有

*结局炸裂,请适当做好心理准备(没有be)



前情提要:晚睡的钟离,遇见了重伤晕倒在自家门口的魈。





无眠之梦-终

 

 



12.

 

已经,是第二次了。

 

看见那孩子在自己眼前,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体温...

请务必看过前文。前文走这里

【无眠之梦-01】

【无眠之梦-02】

 

 

 


 

*ooc

*现代背景

*本章该篇正文完结,字数3.4w,注意阅读时间。

*消极描写有

*捆绑描写有

*微量血腥描写

*扭曲描写有

*结局炸裂,请适当做好心理准备(没有be)



前情提要:晚睡的钟离,遇见了重伤晕倒在自家门口的魈。





无眠之梦-终

 

 



12.

 

已经,是第二次了。

 

看见那孩子在自己眼前,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体温冰冷如同尸体,我幻视到他死亡的未来。就算如此,在不安与惶恐的角落,我不可抑制地充满了一丝庆幸。

 

他还愿意抓住我。就算是小小的改变,也足以让我继续坚持。

 

我承认我被这个与我相似的灵魂深深吸引,我们那么相似,却又那么不同,我想要懂得他一切隐瞒背后的深意,我不愿忽视他所经历的苦难。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并非自己想象中那般理智,才发现我也可以为一个人不计条件不计后果付出一切。

 

我愿意为他先迈出九十九步,直到他有勇气向我迈出最后一步。

 

我想要做的是——

 

 

 

 

 

 

 

 

“38.5℃……我想我有资格向你询问一个合适的理由。”

 

“摔了。”

 

“然后呢?”

 

“我……奔跑、在……雪地里,不停地、累了,跑了很久。”

 

魈嘴里断断续续吐露着不成句子的词语,钟离没有打断他,只是蹲在他面前轻轻抚上他冰冷的双手认真聆听着。

 

“嗯。”

 

“我……爬起来……然后,又摔倒了。方向……不想回家,包里……门禁卡卡。”

 

“所以你最后来了这里?”

 

魈面对提问犹豫了很久,最后只是浅浅应了一声。“……嗯。”是因为身体状况?还是在害怕?分明钟离也没有用质问的语气,但魈仍然是像下了很大决心才吐出一个单字。

 

于是,钟离说:“做得好。”

 

抬手抚上少年发丝,刚冲洗过吹干后还有些湿气于是显得颇为柔顺。他告诉少年,你做得很好。

 

“万幸你还记得有事可以找我。”让我不用明天面对新闻上你意外身亡的死讯。

 

现在想起来仍是后怕,只要行差踏错一步,若他今夜没有失眠,若他错过了保安的电话,明天他出门前就能看见门口冰冷的尸体。

 

届时他可能真的会疯掉。

 

“额头还很烫,医院现在应该有急诊。”

 

“那个……”

 

“我叫了私人医生,没有立马送你去医院已经是我所尽最大对你情绪的顾虑,作为交换你能不能老实接受私人医生的治疗?”

 

“……我知道了。”

 

两人最终达成了妥协。

 

“好,那你先吃点东西,我煮了粥。”

 

“对、”

 

“不要道歉。”

 

男人粗暴地打断了少年的话语。

 

“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我希望能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不是我从别的什么地方了解你的痛苦。

 

说实话,就算是钟离,今晚也显得没那么有余裕,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也是人,也会害怕失去重要的东西,只要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他就觉得少年的死亡仍然萦绕在他的指尖,让他不由得握紧双手。

 

魈没有说话,唯有沉默。

 

钟离长叹一口气。“我可以等,我很有耐心,我可以等到你愿意开口,在此之前你可以慢慢考虑,现在,先吃饭。”

 

魈也没有反驳,乖巧地拿起勺子裹着毛毯一勺一勺喝着粥。

 

之后半夜被钟离叫醒的私人医生来到家里给魈做了基本的诊断,失温症、多处外伤还有四肢冻伤,不用强制住院,但至少要在家里静养多日,开过药嘱咐完注意事项后钟离向医生致谢,毕竟是老朋友,白医生则表示比起致谢更需要半夜出外勤的加班费。

 

收拾完餐具后钟离发现魈没在客厅,莫非已经睡了?短暂的思考后钟离透过落地窗在阳台上看见了少年的身影。

 

魈裹着毛毯扒在扶手上,双手撑着脑袋。

 

钟离来到阳台:“进去吧,外面冷,医生说你现在需要注意保暖。”

 

“……我才发现钟离先生的家挺高的。”魈说着答非所问的话题,比起最开始懵懵懂懂的状态此刻看起来清醒不少。

 

“毕竟这里是二十层。”

 

“之前我都没有来阳台上好好看过。”

 

“你喜欢看夜景?”

 

“一般?……只是没怎么看过,觉得很少见。”

 

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从魈莫名其妙的话也好,还是突然像是坦诚地说些什么也好。于是钟离慢慢靠近着魈,直到伸手就能里面抓住他的地方。

 

魈扭过头,看着钟离,比起刚才一直面无表情,现在则露出了笑容:“您……担心我会跳下去?”

 

钟离无法否认,无法否认他出现过这种想法。

 

“抱歉,现在我暂时无法信任你。”

 

“那您要先抓住我吗?”魈伸出了手。“说起来为什么先生要道歉?要说应该都是我的错……”

 

不对劲。钟离想。

 

“啊抱歉……不对、抱歉,这个也不对,您说过不希望我道歉,您就当我是烧糊涂了吧,人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会说一些胡话。”

 

借口。钟离明白魈说的意思。“好,你现在说的话,明天我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跟您交流效率很高,我一直很喜欢这一点……”虽然魈这么说,看表情却不像是那么回事。“刚才的话题,先生您要做吗?”魈依然伸着手,不畏惧深冬的寒风,亦不在意手上冻伤包扎的痕迹,他只是提出意见,并向男人伸出手,然后等待回答。

 

“恭敬不如从命。”

 

钟离毫不犹豫紧紧握住那双手,只要这孩子愿意伸出手,无论多少次钟离都会选择握住,冰冷的触感在他的掌心蔓延,伴随着轻微震颤的抖动。

 

“看起来你不会恐高。”

 

“恐高?”

 

“人类在高处看着地面时常会有自己也会掉下去的错觉,从而害怕在高处俯视,这就叫做恐高。”

 

“好像没有过?毕竟我也没什么机会站在高处……而且、”魈尝试轻轻回握住钟离的手掌。“感觉那样好像也不错?”

 

“那样?”

 

“自己会从这里掉下去好像也不错。”

 

“……”

 

“先生您不责备我吗?”

 

“我并不会因为他人不同的想法就产生偏见,而且我现在有你不会这么做的保障。”

 

魈又笑了起来。“刚刚我确实在想,从这里跳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毕竟是二十层,以普遍理性而言身体不可能承受住坠落的冲击力。”他百分百会死。

 

“是啊。我经常会做这样的梦。”魈看向黑夜的远方,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钟离明白,那些光鲜梦幻的彩虹无法映入少年的眼底半分。

 

“梦?”

 

“好像从很高的地方坠落的感觉,然后惊醒……一次,两次,梦见了无数次,我以为我习惯了这种感觉,但是下次仍然会从梦中惊醒。所以我刚刚不可抑制地想到,如果真的掉下去会是怎样。”

 

“会死。”

 

“是啊。这个高度一定会死。”魈眨了眨眼,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句话,夜风吹过,带起了他裹着披肩的毯子,魈随手拉扯了一下,继续说着。“一定会是很悲惨的死相。这个高度,骨头应该全都会碎掉,四肢应该也不会保持原来的样子,会不自然地扭曲……”

 

钟离只是安静地听着。

 

“如果是头朝下,头盖骨应该也会碎?脑浆会四溢?会流很多血?……就算从这里看下去,也一定能看见死亡的痕迹……据说红色是人类很难忽视的颜色,路过的行人一定会为此惊叹……我看医学上说就算人被斩首也能保持一段时间的意识,那这样的情况我还能保持多久的意识?一秒?二秒?那点时间大概连自己是多么悲惨的姿态都明白不了吧。”

 

魈依然淡淡的,微笑着,滔滔不绝地说着。“最终我将变得四分五裂,浑身沾满鲜血,任由行人围观驻足。”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该是多么……多么……”

 

悲惨?不像样?不幸?可怜?

 

“多么令人安心。”

 

恐惧,一瞬间,钟离确实感觉到了,所以他不顾一切把魈拉到了自己的怀中,用宽大的手掌彻底地捂住了他的双眼。

 

“……别看了。”良久,他终于说出一句话。“别看了,那片黑暗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魈没有反抗,也迟迟没有回应。等钟离注意到的时候,发现那孩子靠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他应该累坏了。

 

 

 

13.

 

这一周时间他都借住于钟离的家。和以往一样他很难彻底回绝这个男人的好意,且钟离当时说着如果一定要回家那他就跟到家里去照顾他,男人明知道这些话对他来说是什么意思,简直就是威胁。

 

最后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这期间钟离把客房收拾了出来,生活用品和一些衣物都是现买的,不过因为是钟离代购尺寸上有一些差异,魈穿起来之后需要把袖口与裤腿挽起来两圈。

 

那晚他在钟离的怀里睡着之后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烧,等他意识恢复到能够对答如流之时,已经是第三天下午,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他本人只应允了在钟离家里小住四日。除了无法拒绝钟离,还有一项原因也迫使他不得不妥协,他右脚冻伤有些严重。

 

那日他跑丢了一只鞋,导致右脚赤脚在雪地里行走了很久,最后喜提红肿冻疮水泡,医生建议暂时卧床静养,最好不要走动。然后就是剩下的四肢和其余的部位,均有不同程度的冻伤红肿,总体而言不算严重,且刺痛发痒等后遗症最严重的两天他基本因为高烧意识模糊,等三日后也回复得七七八八。

 

但是脚上的刺痛与瘙痒仍是让他彻夜难眠。

 

然后他就会开始思考。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温暖的被窝,舒适的睡衣,魈在刚置办好不久但已有模有样的客房中,平躺在床上,呆呆地凝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是家庭款的小号水晶吊灯,开灯之后会因为水晶折射在墙壁上有闪烁的虹光。晚上他自己开灯的时候,发现灯光和昨天不一样,显得十分暗淡,于是他便问钟离灯是不是被他弄坏了。

 

——它本来就是这样的设计,按一下是暗光,按两下就是暖光了。

 

他听完钟离的解释,快速按了两下开关,果然又是那股闪耀明亮的暖光。

 

他第一次知道,是这样的设计。

 

——抱歉,应该提前向你说明。

 

他觉得钟离不该为此道歉,可他又不可能提前知晓此事,如果不是来到钟离家,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原来现在家庭装潢的灯光可以切换不同光源。

 

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正因为无关紧要,魈才觉得如鲠在喉。

 

虽然还不到当时他连夜逃离的程度,他有在努力忍耐,但他仍是忍不住想,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自己最后没死或许还算是个好结果。

 

真的好吗?

 

他不知道。

 

现在的他依然无法坦然面对钟离的善意,也无法心平气和接受令人难耐的温度,可就算如此,他也留在了这里。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刺痛。刺痛。

 

魈努力控制着自己。

 

——麻养难耐。

 

他本来就有这个坏习惯,抓挠伤口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红肿生疮的皮肤抓挠起来的感受跟以往都不同。

 

更加刺痛,也更加令人上瘾。

 

 

 

“你一定要这么对自己吗。”甚至都不算提问,钟离的话语更像是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

 

“对不起。”

 

“我不是想要你道歉。”

 

男人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清理着少年右脚上的伤口,很快组织液混杂着鲜血就将棉球染成鲜红,清理完创面后还要涂药,钟离尽量放轻动作,但能看出少年仍是吃痛得颤抖。

 

“痛的话就喊出来。”

 

“没、没事。”

 

钟离抬头看了少年一眼,魈躲开了男人的视线,随后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遵循着医者的嘱咐按照步骤上药包扎。

 

距离魈受伤满打满算已经过了五天,为了不让魈感到不适,钟离也没有过分地关注,只是偶尔盘算晚饭做点有营养的给孩子补补。

 

晚上他在客厅里研读文学刊物的时候注意到魈有些不对劲。

 

这些天他为了让魈过得自在一些,没什么事都会待在自己房间,他明白魈虽逐渐习惯了日常和他相处,但全天都在同一屋檐下又是另一种心态了,所以男人适度地顾虑着少年。

 

过了两天,他想觉得少年应该不会如此别扭了,便和往日一样习惯性在沙发上开始看书。当时魈并没有在客厅,过了半晌,他听见房门开关的声音,少年端着水杯来到客厅,然后停住了步伐。

 

到此为止,男人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停留于文字之上。不过眼角的余光告诉他,少年在原地已伫留数分钟。于是他撇下手头的刊物,看了一眼少年。

 

对方迅速感受到视线,开始向厨房迈步。

 

步伐迟缓,动作不协调。他尽量在掩饰,却依然没有逃过男人敏锐的眼神。

 

随即他彻底合上刊物,没有心思继续研读。快步走向少年,不由分说一把将人抱起丢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不出他所料,挽起那过长的居家服之后,露出右脚,绷带上渗透着斑斑血渍。按理来说伤口应该已经开始结痂。

 

至于原因显而易见,都不需要他特意询问什么,拆下绷带后就能看见覆盖在冻疮之上深浅不一的血痕,一看就是用力抓挠的痕迹。

 

他不知道魈原来有这个坏习惯。

 

“明天我也来给你上药。”

 

“也不用您、”

 

“我来做,这不是商量。”

 

“嗯……”

 

“这两天也先别穿鞋走动了,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魈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手。”

 

少年没有反抗伸出双手。

 

手上的冻伤似乎没有大碍,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皮肤还略微有些发红。钟离拉着那双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指甲有些长了。

 

于是他起身找来了指甲刀,轻柔地握住魈的手指开始修剪指甲。魈明显是被这样有些亲密的行为吓了一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别乱动,会剪歪的。”

 

“那个……您是在生气吗?”

 

咔嚓咔嚓,客厅里不断回荡着指甲刀清脆的声响。

 

“我在生气。”男人直言不讳。

 

“对不起。”

 

“不能说服别人的道歉毫无意义,不过是你的自我安慰罢了。”

 

看起来钟离真的很生气,他很少用如此尖锐的语气对待少年。

 

“我、我不是想让您生气……”少年有些慌乱,不断斟酌着话语。

 

“那就好好忍着,以示惩戒。”钟离垂着眼眸,继续轻柔地握着魈的手指,温柔的,仔细的,比最开始还要令人心痒难耐。

 

魈没有回答,默许了这样的结果。

 

忍着,到底是指什么。是指现在钟离对他的触碰让他感觉到灼烧的炙热?还是冻伤愈合令人抓狂的刺痛与麻痒?亦或者、

 

“如果我能够忍耐,会变好吗?”

 

钟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魈。

 

“伤口愈合总会伴随着不适,若无法忍耐继续拥抱疼痛只会变得更糟。”

 

“……”

 

“好了,很整齐。”钟离满意地看着少年的手指。

 

“谢谢。”魈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比他自己剪的要更加整齐和圆滑,如果想要抓破皮肤会比原来更加费劲。

 

真是令人难以忍耐的惩罚。

 

最后钟离把他抱回了客房,时间不早了,钟离便没有开灯,只是顺手点亮了一盏小夜灯。

 

——晚安。

 

钟离为他盖好被褥,抚上他的双眼,轻轻地说着晚安。

 

等到双眼上的温度离去,魈扯住钟离衣角。

 

——怎么了?

 

男人再次俯下身低声询问着。

 

少年哑然失声,他也震惊于自己为何如此做。钟离并不着急,蹲在床头任由着少年握住他下摆一角。

 

两人就如此面面相觑。

 

魈想,他无法适应,需要忍受的事情有很多。

 

现在也是如此。

 

但至少对于这件事,他不希望一直如此。

 

这温柔又令人眷恋的容貌,他祈祷着,自己能够问心无愧与之对视的那一天,会到来。

 

所以直到困意席卷,使他不得不闭上双眼之前,他都想将对方镌刻在眼底。

 

——……晚安。

 

他放开了钟离的衣袖。

 

对啊,他想起来了,他会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他留住了钟离。

 

他惶恐,他害怕,他畏惧,他后悔着。

 

如果最后令钟离受伤,那么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罪无可恕。

 

但现在,至少容他在这难耐的“责罚”(温暖)中小憩片刻。

 

 

 

 

魈离开钟离家时已经是一周后。

 

钟离本来挽留他多些日子,但魈确实也有正当的理由。

 

他的手机当时落在了家里。

 

除了钟离,在外人看来恐怕他已经失联一个周了。原本他的交际圈也并没有多少人,不过现在至少多了几个如果失联一周大概会把他电话打爆的前辈。

 

——我已经知会过他们了。

——我想还是我亲自说一声比较礼貌。

 

钟离靠着墙看着少年在穿鞋。

 

伤口差不多结痂了,但还是很脆弱,医生的建议还是不要过多走动,如果可以钟离还是想把人绑在床上,但他也深知,如果自己这么做少年大概会挣脱后逃跑,从结果来说魈的伤口只会加重。钟离现在已经能够把握得七七八八,关于魈能够接受的好意的极限,只要不超过,魈就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药都拿上了吗?

 

最后他还是不放心,亲自蹲下帮魈穿鞋,关于绷带包扎他已经做得够仔细,买鞋时质量也是再三确认,他想尽可能减少魈的负担。

 

——不是您亲眼看着我放进包里的?

——好,记得好好上药,之后我会检查。

——……我真的不会再那样做了。

——我知道,我也需要向医生汇报病情。

——这些日子劳烦您照顾,买的东西,钱就从我下个月的工资里扣吧。

——你要说的就这些?

——如果不够再告诉我。

——算了,快走吧,要我送你吗?

——……不必了。

 

然后钟离目送魈离开了家。

 

那家里一定有什么。

 

钟离现在能够确定,对于魈来说,那个家里一定有什么。

 

虽然他拜托若陀调查了魈的基本资料,说到底也就是纸面上的东西,终究只是些能够准确记录的“客观因素”。想要了解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依然必须亲自接触才能明白。

 

就算这些日子让他稍感欣慰,他也从未放松过对于这些问题的思考。他想要找到那孩子积郁的结症。

 

最开始他觉得是环境。所以他把魈带到了身边,尽可能让其远离不安因素,如他所想魈有所改变。最开始他以为是朝着好的方向。

 

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了另一种想法。对于魈来说,这或许并不算一种“变好”,只是因为环境变了,为了适应这样的环境他不得不“被动”地发生改变。

 

魈并没有这样的生活更好的意识,趋势他做出行动的仍然是将他绞紧到窒息的压迫。

 

所以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答案呼之欲出。

 

不如说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几次提起,魈总是拒绝钟离将其送回家,也不会聊任何关于自身的问题,钟离知道魈的父母依然健在,却从未听那孩子提起过,再加上那一晚。

 

从时间还有魈口述的经历,以及他所提及必须离开的理由‘当时我把手机拉在了家里’。

 

那一晚魈在家一定发生了什么,会刺激到他的神经让他陷入恐慌。

 

关键是的人?还是家本身?又或者是家里的某样东西?

 

到此为止再没有什么线索能让钟离更进一步接近真实。就算范围缩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还是束手无策,本来人就是复杂的,就算是钟离的父母也未必完全理解钟离的想法。但这就是钟离现在不得不去做的事,他必须完全理解一个人长达二十年的创伤。这可能吗?不,就算做不到他也必须尽力去做。如果不是他,再也没有人可以做到了。

 

那孩子在他心中就是如此特别。

 

无知的怜悯对于魈来说只是利刃,所以他才会不断刺伤着那孩子,就算不是他的本意。

 

想要理解。钟离从未放弃这个想法。

 

可如果钟离去询问,一定不会得出正当的回答,还有什么办法,有什么线索,只要能给一点提示……

 

突然他想起来。就在魈出事的那一晚,他曾收到一条消息。当时因为他失眠外加后来又发生许多事,且他收到的消息本来就多,所以便忘记了。

 

但现在他想起来了,因为消息里提到了魈的名字。

 

发消息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是达达利亚,不过正因为是他,才引起了钟离的注意。据他所知魈的交际圈很窄,相处到现在,钟离有自信说魈在学校能认识谁他心中有数。

 

——你是不是有一个叫魈的学生?

 

只是一条这样简单的消息。但在钟离印象里,魈没见过达达利亚,也从未提起过,两人应该不认识。那么能够做出的解释就是,达达利亚可能单方面对魈有印象,且大概率是在钟离认识魈之前。

 

有可能是自己还不知道的关于魈的情报。虽然这样的想法无论怎么想都过于乐观了,但对于钟离来说有值得一试的价值。

 

正好最近他因为照顾魈也比较忙,在学校两人基本没见过面,有理由约他出来喝一场。

 

只要能够有一点提示……

 

 

 

 

 

 

一个周没有回家。

 

他先敲了敲门,因为当时钥匙也拉在家里了。如他所想并没有人来给他开门,他杵在门口想了想,在撬锁和翻窗之间思考着,问题是大部分窗户都被木板顶死了,可能还是撬锁的成功率高一些。

 

于是他找来了铁丝,准备动手,他摸上门把拧了一下。

 

门没锁。

 

为什么不锁门?他皱起眉头。

 

魈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会被锁在门外。以往他也没见过女人不锁门,那么为什么不锁门?明明是家。

 

魈意识到,那个女人不锁门的事实让他更加难受。

 

屋内看起来和他走的那天并没什么差别,依然是那版面模样,昏暗的视线,阴冷潮湿的空气,混杂着些许霉味儿和香烟的气息。这就是魈记忆中家的模样。

 

玄关的鞋柜上,他的手机和钥匙依然放在原位,似乎并没有人挪动过。他拿起手机,因为没电已经无法开机了,换了鞋他向屋内走去。

 

客厅依然是那样,只要他不在就会堆满酒瓶烟头和垃圾,这样的场面他并不会感到意外,以往就算是深夜,回到家后收拾屋子也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女人依然在家,还在沙发的角落里熟睡着。

 

他不知道女人的白天通常在做些什么,她能回家本就少见,魈已经很久没能在白天见过她了。女人似乎并没有睡得很熟,手中还拽着手机,像是在等谁的电话。

 

魈放轻脚步靠近着女人,停在沙发前蹲下静静地看着,虽然客厅只有从木板缝里透进来的丝丝亮光,但对于魈来说这样的昏暗的视野才是他熟悉的感觉。

 

女人的样貌还是和他记忆中一样,眉眼间充满了疲惫,头发总是染成不同的颜色,身上依然能闻到浓烈香水的味道。

 

也和他一样,身上总是会有淤青的伤痕。

 

魈知道,伤口的位置都会比较隐蔽,毕竟是商品,如果闹得太过的话会被警告。他并不是不知道女人在做什么。

 

他伸出手为女人整理了几丝凌乱的头发。他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女人并不是这样,她本就是气质出众的人,来幼儿园接他的时候,那些男老师总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真的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魈?”女人醒了。

 

“是我。”

 

“你……、”女人带着昏沉的意识挣扎着坐起身来,不知因为是宿醉还是过劳,她的动作并不那么如愿。

 

在她踉跄差点摔下沙发的时候,魈抢先一步扶住了女人。

 

“你、你去了哪了!!”回过神来的女人只是奋力抓住了魈的手臂,掐得他生疼。“你怎么不回家?”

 

她大声质问着,魈觉得这种时候女人难得会像普通的父母一般。

 

“有点事、在朋友家里借住了几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女人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更加声嘶力竭的质问着。

 

“我的手机、”

 

“你……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我了?”

 

啊,又开始了。

 

“那天、那天……我说了让你别回来……你看到了吧?!”

 

又开始了,‘母亲’又变成了‘那个女人’。

 

“我不记得了,你在说什么?”

 

“别骗我!”女人开始越发激动,手也越发用力。

 

魈并不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但女人一旦变成这样,除了让她冷静下来以外别无他法,反抗只会让她更加歇斯底里。

 

“我没有,母亲。你听我说、”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女人颤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别、别,别用那种表情看我!你怎么笑得出来!”

 

魈摸了摸脸颊,有些火辣辣地疼。如果不笑着应对,那他还能怎么做呢?难道要比女人在半夜偷偷啜泣的时候哭得更悲惨吗?那样女人就会冷静听他说吗?可他不知道怎么哭,也不想哭。

 

“我知道、你、你跟他一样!也看不起我是吧!别忘了是谁把你养那么大……你,你有什么资格……你,都是因为你!都是你!都是你!”

 

女人的情绪愈发失控,抓挠着自己的手臂,抓挠着头发,掐着魈的肩膀,最后抄起了桌边的空酒瓶。“你这样的……像你这样的孩子!”

 

只要不反抗,等女人发泄完了,就会回到往常,魈一直都是如此做的,不要反抗,不要拒绝。但她注意到女人挥手的轨迹,然后蹲下用手臂护住了右腿。酒瓶和手臂碰撞,碎裂开来,将魈的手划出道道割痕。

 

“可以打别的地方,这里不行。”

 

女人看着魈,或许是少年反抗的动作让她回过了神,颤抖地丢掉了碎了一半的酒瓶,开始慌张地找来医药箱。

 

“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一边给少年的手臂包扎,一边呢喃着道歉……

 

“我没事。我不会离开的。”魈已经无数次说过这句话。

 

“……”女人沉默着,并没有回应他。

 

处理完伤口,魈找来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然后开始收拾屋子,刚刚那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女人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只要触动到神经就会变得歇斯底里,冷静下来后又会开始道歉,然后在角落抽烟一言不发。

 

“要吃饭吗?我去买点菜回来。”他询问女人。

 

“你不恨我吗?”

 

“……不。”

 

“……真恶心。”

 

“我知道……”

 

“你走吧,今天别回家。”

 

女人离开客厅走向二楼的卧室,魈看着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然后他闭上双眼,就这么静静地伫立着。

 

他还是想不明白。

 

打开冰箱,里面还剩两颗蛋和几根青菜,把它们烩做一锅再加一些面包片,魈开始在客厅里独自一人吃起了早饭。

 

 

 

 

弥怒下午来到研究室时发现门没锁,开门后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是他有些日子没见的小学弟。

 

“魈?我听先生说你病了,已经好了吗?”

 

听到问话,魈才堪堪回过神,停下了擦玻璃的动作回头应了一声:“弥怒学长。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大碍。”

 

“先生说你请了半个月的假,怎么今天就来了,本来我们几个还想去看看你,但先生说你需要静养。”弥怒靠近少年,开始上下打量着。

 

魈有些心虚地把袖子放了下来。“在家总觉得闲得慌……就过来了,正好研究室也该收拾收拾。”

 

“因为马上就跨年了,大家都想把年底那天空出来,所以最近都在加班。”弥怒看见了少年缠着纱布的手臂。“手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

 

“我看看……这不是没怎么包好,过来坐下。”

 

弥怒看着缠得十分粗糙的绷带皱起了眉头,拉着魈进了一旁的休息室,开始翻找医药箱,魈坐在旁边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跟魈相处也有大半个月了。他还是十分喜欢这位小学弟,听话又勤快,聪明又有眼力见,就是过于乖巧了,和这个研究室个性鲜明的其他人比起来,总会让他忍不住开心担心。

 

不过他话也不多,比起更活泼的伐难和应答,自己显得有些死板了,跟她俩聊天的时候自己也总是跟不上最近的流行话题,比起可靠的研究室老大哥浮舍自己又显得没那么令人放心,大概是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就卡那儿了。

 

所以他和魈单独相处的机会其实也不多,硬要说魈跟浮舍和伐难会更熟一些。不过他们四个还是都很关心这个小学弟,研究室难得的新鲜血液。

 

他有问过先生,是不是准备把魈留下来。

 

——你也觉得魈是个可塑之才?

——从客观来说,是的。不如说您要是放给别的老师那才是损失。

——呵呵,我也是这么觉得。

——您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就带来了吗,这不像您的作风。

——我的作风?

——当时收伐难的时候我可是在一旁看着您是怎么暗箱操作让她只能选您的。我以为您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弄到手的人。

——还真敢说,难道没人告诉你我看起来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像不像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阐述事实。

——你说得对。但是,我希望那孩子能够选择我,而我正在为此努力。

——难得您会说如此没有自信的话。

——在他面前我从来都没有自信。

 

弥怒突然意识到再问下去,好像要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只要没听到他就还能装作不存在。于是连忙岔开话题问自己的课题去了。

 

弥怒能看出钟离先生很重视魈。

 

拆下魈手臂上的纱布,弥怒紧锁的眉头又更加凝重了几分。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摔才能把伤口摔得这样又齐又深。

 

刀伤?但周围也有很多细小的划伤,像是被某种尖锐凸起的物体划的,比如,碎玻璃。

 

“怎么当时不处理好,忍着点。”血液和一些秽物凝固在了一起,若不好好处理恐怕会感染。而且还有其他疤痕……到底怎么搞的,不,先不说怎么弄成这样,都这样了为什么也不知道休息,打扫研究室这种事,就算魈不做,今天他本来也打算来做。

 

魈并非看上去那么单纯。

 

这是弥怒作为人生的前辈得出的经验,这孩子藏匿的手法如此笨拙,只要稍加关注谁都能够轻易发现,无论是他,还是浮舍或者伐难应答。只是他们谁也不会说。有故事的人很多,人生不如意的人也很多,既然当事人不愿意表露,那么作为旁观者最大的尊重就是心照不宣。

 

无知的同情只会是利刃。

 

只是他不明白魈到底在经历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少年多心疼自己一些。

 

“疼吗?”

 

“还好。”

 

“先生知道吗?”

 

魈摇头。“你要告诉他?”

 

“不会,不过他迟早会注意到。”

 

“那就没办法了。”

 

“好了,你动一下,看看有没有绑太紧了。”

 

少年活动了一下手臂。“不会,刚好合适,谢谢你学长。”

 

弥怒拍了拍魈的头。“下次受伤如果不想告诉别人可以来找我,我略懂一些医术。”

 

“……嗯。对了,上次我听说学长在找棕色的丝线,一直没找到满意的颜色,今天我路过杂货店的时候看见了这个。”

 

弥怒看着少年将手机递到自己面前。“这个颜色确实……你在哪里看见的?”

 

“是在我家附近的杂货店,学长要多少?明天我给你带来吧。”

 

“先帮我买五卷吧。”

 

“这次是要做大号的编制品吗?”

 

“是啊,我之前学了一些新的技巧,这次想织一条龙。”

 

“是要送给谁吗?”

 

“当然是送给……等一下,魈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31号是钟离先生的生日。”

 

看着少年呆滞的模样,弥怒就知道答案了。“我记得应答说发消息告诉你了,你没看见吗?”

 

魈挠了挠头。“当时……额,手机丢了好几天,最后没电了,之前的消息好像都没怎么仔细看。”

 

“你要一起来吗?”

 

“什么。”

 

“31号我们会在研究室为先生庆生,你也一起来吧,应答本来发消息就是问你这个。”

 

“我可以来吗?”

 

“为什么不?你来了钟离先生一定会高兴的。”

 

弥怒没想到最后是自己来说这句话。在研究室里根魈话最多的应该是伐难,小学妹话本来就多,性子活泼和魈年龄最近,其次是浮舍,他看研究室的谁都像自家弟妹,有一种没来由的亲切,对魈也是如此,浮舍性子洒脱,也从不在意冷场,有时候魈都接不上话,浮舍也能毫不在意继续拉着少年掰扯,当然在弥怒看来魈只是听浮舍滔滔不绝也显得很开心。少年似乎喜欢这样的场景。

 

“先生会高兴吗……”

 

“你这问的是什么话,你可是先生亲自带来研究室的,他还能不喜欢你?”弥怒拍了拍少年的后背。

 

“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这是个问题,弥怒想了想。“那你最近有空吗?”

 

魈点了点头。

 

“做一个羊毛毡怎么样?我教你,正好我那儿工具还有剩。”

 

“可以吗?学长不是说年底大家都很忙。”

 

“你是我重要的学弟,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空出时间来才会忙活啊,别担心,我活没他们多,已经提前结束了,今天过来也是想着提前整理一下。”

 

弥怒看着魈有些躲闪似的瞥开视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后两天我们还要布置一下研究室,你要一起来吗?”

 

“嗯。”

 

“那么我去打扫一下研究室,你就在休息室里好好休息。”

 

“我也去。”

 

说罢少年起身追随着弥怒的步伐。他回头看了一眼,尽量避开少年手臂上的伤口,轻轻地拉着他又坐回了沙发上。

 

“魈。”他有些严肃的口吻说着。

 

“我在。”

 

“最近这一周浮舍出门的时候总是不记得来的时候门卡放哪了,伐难的研究笔记都混在了一起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整理归位,应答水杯放着喝了一半的豆奶就去忙了,直到昨天才发现长毛发霉。我的那些放在研究室的钩针少了一只怎么都找不到……分明之前我都会记得自己收好,怎么现在有了丢三落四的坏习惯。”

 

魈显然没有听懂弥怒想表达什么,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弥怒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你只是来了半个月,却把我们都宠坏了。”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大家总会出现错漏,然后反应过来那个在研究室为我们查缺补漏的少年不在这里。

 

“我……不认为我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没关系,你怎么想无所谓,事实是,我们就是如此认为。”跟魈这种性子的人说话不要尝试说服他,魈并非听不懂,重要的是认真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吗?你的手机打不通,伐难都快急死了,先生告诉我们你的去向,可我们还是很担心,昨天她闹着要去看你,说先生不让就悄悄去,结果我们找了你同班同学谁都不知道你的地址。”

 

“我……”

 

“先生给了你研究室的钥匙卡吧?虽然上面写的是‘临时’,但门禁录入的时候设置的是永久权限,是先生让我这么做的。”先生也说暂时不要告诉魈,可他觉得有些话就得在合适的时候说,比如现在。

 

少年低着头,看不见脸,弥怒现在不清楚魈作何感想。

 

“所以现在,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我们不知道你在经历什么,既然你不想说我们也不多问,要是搞不定就去找人帮忙,比如我们或者钟离先生。”

 

“处理好一切之后,再全须全尾回到这里,大家都在等你。”

 

魈迟疑了一阵,轻轻地点了点头。

 

最后拍拍少年的头,弥怒离开了休息室,这次魈没有跟过来。

 

打个电话吧,他想,浮舍他们应该也挺担心魈的。

 

只是,弥怒有些在意,最后魈抬头看着他,像是要哭出来,却只露出笑容给他。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解决。

 

 

 

 

 

“钟离先生你这样很没意思诶。”

 

“是你先提的邀约。”

 

“话虽如此……可你这样独自喝闷酒有啥意思?”

 

“抱歉。”

 

“行啦,都出来喝酒了有啥不顺心跟我说说呗……”达达利亚迟疑半晌。“难道进展不顺利?”

 

顺利?分明是连进展都没有,顺利与否又从何谈起。自从魈离开他家之后钟离已经快一个周没见到人了,最近上课的时候他也总是忍不住张望那个角落,爱躲着睡觉的学生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没有魈的身影。

 

前几日研究室的那几个孩子说把魈借走几天,所以最近魈也没怎么去他家。

 

或许他需要考虑一下自己是否患有分离焦虑。

 

“不会吵架了吧?你这表情咋比我之前给你说那些事儿的时候还要严重。”

 

“要真是吵架我还挺高兴的。”

 

“先生你这是陷进去了啊。”

 

钟离没有反驳,只是又灌了一口。

 

达达利亚还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苦恼的模样。

 

“那人有这么重要吗?”

 

“很重要。”

 

“所以你现在才如此慎重?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么严肃得像搞地下党一样。”达达利亚想起了四天前。钟离约了他,见面就直奔主题,问关于魈他知道多少。他还以为钟离不关心这些,毕竟他发的消息钟离一直没回。

 

最后达达利亚一五一十地说了关于魈他知道的所有,听完后钟离陷入沉默若有所思。

 

——额……是不是没啥用?

——挺有用的,就是太有用了,所以变得很复杂。

——先生你说话好难懂。

 

今天下班的时候达达利亚在钟离研究室那栋楼门口碰到了他,就杵在那儿,看着楼上研究室的方向,没打算进去也没打算离开。

 

达达利亚实在没办法无视钟离,对方一看就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最后他选择拉着人来了酒吧。

 

“以防万一我还是先定个性,这算不算恋爱咨询?”

 

“还没到那一步。”

 

“你怎么不否认?”

 

“为什么要否认事实。”

 

“先生你很轻易就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啊……你们是师生吧?还是同性。”

 

“璃月法典里应该没有写大学老师和学生谈恋爱犯法,且在前年就通过同性结婚的法律。”说完钟离又沉思了一阵。“不过确实涉及部分师德问题,必要时我可以辞职。”

 

达达利亚算是明白了那句,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钟离坦荡得让达达利亚尴尬。他只是缓解气氛半开玩笑才问了这句话,怎么还能让他目睹敬重的职场前辈出柜现场。

 

很好,本来达达利亚想关于魈最多不过是钟离和问题学生,现在可以直接上升到钟离和未来伴侣,还可以直接快进到钟离教授有损师德引咎辞职。

 

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助教,在下班路上遇见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教授,所以拉着人去喝酒,无论怎么想对于达达利亚来说都是很普通的一天。

 

难道钟离不觉得,让他毫无防备地听这种炸裂的消息太过于残忍了吗?

 

达达利亚也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比起调整心态最后他觉得还是直接把自己灌醉更快。“好吧,我准备好了,先生你说吧,等会我就醉了,不管你说什么明天我都不会记得。”

 

钟离看着达达利亚的模样,轻笑一声。“只是有些还没下定决心。”

 

“展开说说。”

 

“那天和你聊过之后,回去我又想了很久。”手指摩擦着酒杯边缘,钟离继续说着,“魈……那孩子身上的问题并不简单。”

 

“嗯。”只是见过几面达达利亚也能感受到。

 

“我,想帮助他。”

 

“真是傲慢的说法。”

 

“是啊,所以我还在犹豫,犹豫我是否真的有权利干涉他人的人生。”

 

犹豫?在达达利亚看来钟离分明就下定了决心。让钟离迟疑的,大概是负罪感,钟离并非迷茫,正因为比谁都更能认清现实,所以才会显得犹豫。

 

“先生要听听我的故事么?”

 

“请讲。”

 

“先生你知道我不是璃月人,我的家乡是至冬,在璃月北方,一个终年积雪比这里要寒冷得多的地方……”

 

达达利亚摇晃着酒杯,缓缓说道——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农村,那个村很小,不过十几户人,村里没有集市,买东西要先骑马跨过雪山到邻村,再坐着一天两班的马车半日才能到镇上。因为终年积雪,边缘地区的发展很慢,等我五岁那年村里才稳定通上电。”

 

“钟离先生应该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环境,可对当时的我来说那就是全部,打猎,砍柴,生火做饭。”

 

“父亲经常带我去冰钓,在我看来擅长冰钓的父亲就是最了不起的人。”

 

“后来我八岁那年村里来了个算命的神婆,大家都没见过,觉得神神叨叨的人不可信,谁都不敢靠近,可我好奇,大半夜我翻墙溜出去用一块面包让神婆给我算了一卦,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我骨骼惊奇,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个可造之材,适合出去搞一番事业。”说着达达利亚笑出了声。“可你不知道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几个词语是什么意思,什么骨骼惊奇,什么眉清目秀。后来神婆走了,我又去问了隔壁据说上过学的叔叔,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只是告诉我,外头的读书人才用学,你不必知道这个。”

 

“当时我就不服气,神婆说我适合出去搞一番事业,我就真的信以为真,村里没学校,我就溜到隔壁村偷听,被我爹抓住打了好几回,再过了几年我找隔壁那个叔叔借了点钱大半夜离开了村。”

 

“中间的过程就略了吧,反正一番摸爬滚打我现在是璃月大学的助教。”达达利亚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人生也算得上一种魔幻现实主义,十几岁的小孩揣了几块钱就敢徒步翻越雪山,没给他冻死算他命大。

 

“说这些也不是要诉苦。只是想说那个神婆因为一块面包胡诌的几句话让我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不过后来我又想,要是我没遇到那个神婆,我会在村里老老实实砍一辈子柴吗?”

 

达达利亚看向钟离。“神婆不过是个契机,若我本就该无知着而活,那么无论神婆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有些人本就值得更好的生活,若魈真的想要永远沉沦于泥潭而活,那么他就根本就不会吸引钟离。

 

“我不后悔我曾经的选择,现在我有能力让我的家人离开雪山,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让弟妹接受更好的教育。不过就算如此也不会存在一帆风顺的人生……我不在的那些年,因为要照顾年幼的弟妹,父母过得很辛苦,为了生计父亲不得不在暴雪严寒的天气也出去打猎,然后摔断了腿,到现在下雨日也会隐隐作痛,母亲因为积劳成疾一只眼睛视力下降严重。”

 

他第一次回家那年,长大的弟妹抱着他又哭又闹,父亲抄着扫帚一瘸一拐地追着他打,骂他怎么不知道死在外面。

 

“就算如此,时光倒流我依然会做出原本的选择,人生本就不可能十全十美,钟离先生。”

 

钟离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你现在过得如何?”

 

“挺幸福的。”达达利亚露出一个笑容。“我现在过得挺好,这是事实,但我因为自私的选择伤害了父母和弟妹,这也是事实。但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做就一定会更好吗?我不知道,人不可能全知全能,在产生结果之前谁都不知道这是否会是最优解。”

 

“既然如此,那我能做的就只有不要让自己后悔。钟离先生,你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不让你自己后悔,至于后果那就交给未来的自己吧。”

 

“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先生你不就想听这个吗?”

 

钟离不可能还要自己教他人生哲理,只是当局者总会多虑几分,自己做的不过是给火苗添一把助燃剂。达达利亚现在想,钟离要真搞出什么大事,自己算不算共犯?感觉有点亏。“今天先生你请。”

 

“你约我让我请客?”

 

“不管,璃月本地规矩对我不管用,今天你请。”

 

“你这一次咨询费还挺贵。”

 

“作为精神损失费我觉得已经很便宜了。”职场前辈在自己面前公然出柜,对象还是同校学生,炸裂程度后有没有来者达达利亚不知道,但肯定是前无古人。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钟离没来由来了一句。

 

“能有一二顺心已是万幸咯。”达达利亚接了一句。

 

“你很乐观。”

 

“大不了一死。”

 

“我撤回前言。”

 

“呵呵,钟离先生你就是过得太一帆风顺了。”达达利亚调侃道。

 

钟离苦笑着,叹了口气,可能就是前半生过得太顺利,现在才会给他这个难题。达达利亚说得没错,人不可能全知全能,在产生结果之前谁都不知道那是否会是最优解。

 

第一次见面时他曾视而不见,如今他不能再听而不闻。

 

“等下你喝完自己结吧。”钟离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卡递给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定睛看了看,“有时候我真的挺好奇,钟离先生你真就是个普通教授?”虽然教授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只是达达利亚觉得这个男人过于捉摸不透。

 

钟离递给他一张璃月黑卡。

 

“至少现在是,如果有需要也可以不是。”

 

达达利亚想钟离绝对是故意的,是在提前给他打预防针。“钟离先生,以防万一我还是要说一句,虽然我让你遵从内心的选择,可你千万别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搞出人命我会愧疚的。”他收下了那张卡。“明天还你。”

 

“随你高兴,就当做精神损失费。”钟离摆摆手,离开了酒吧。

 

达达利亚翻来覆去又看了看那张卡,对于危险和刺激他从不会拒绝,只是有些担忧,自己推了钟离一把,是不是把魈推入火坑。

 

好吧,不管怎样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达达利亚,还能干嘛?

 

自己是该跟钟离要点精神损失费,明天去给弟妹们买点小礼物吧。

 

至于钟离先生,达达利亚只能祝他一切好运。

 

 

 

 

 

——啪、

——生日快乐!

 

推开研究室大门的一瞬间钟离就被礼炮彩带喷了满头,学生们在门口围着钟离起哄。

 

都是每年固定节目,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先起的头,钟离生日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正好年末,给他过庆生也顺带研究室一起跨年,这个习惯就这么在他学生里一代传一代,事到如今钟离已经见怪不怪。

 

“魈你干嘛呢,快过来啊、”

 

“额,就是觉得是不是不太好。”

 

“有啥不好的,听你学姐的。”

 

就是今年研究室多了一个人。时隔一周,他终于又见到了魈。钟离知道这一周魈都在研究室,但他也知道年末学生们为了给他庆生,都会把研究室好好装扮一番,为了不破坏这份心意,最后这几天他都不会去研究室。

 

在稍远处少年手里拿着礼炮有些犹豫地看着钟离。钟离也停下了整理彩带的动作,稍稍俯身把头伸到少年面前。

 

“你不放吗?”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啪、

 

“生、生日快乐。”

 

男人笑着又被彩带喷了满头。

 

“哇、就给魈搞特殊啊。”

“先生你偏心哦。”

“就是就是。”

 

“我看你们也没少放。”

 

“不行,先生我生气了,这次你必须让我给你头发扎小辫。”

 

魈想上前劝阻,浮舍一把拉住了少年。“别管她们,闹着玩呢,说起来魈有什么想做的吗?”

 

“想做的?”

 

“今天无论对钟离先生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可是个公报私仇的好机会。”弥怒在一旁补充道。

 

多亏钟离先生飘忽不定的性子,研究室的学生可没少被他折腾。

 

——有病吧!为什么昨天不说还有个小组作业后天就要交?!

——先生说它昨天看了一篇文稿觉得颇有深意,让咱们也研究研究……周一例会交感想

——不是我就是来研究室拿个东西为什么薅我,先生你定的资料到了不能让浮舍弥怒去搬吗!我细胳膊细腿的!

……

 

“前几天伐难在研究室一家人群里发的投票你没看吗?”

 

“什么投票?”

 

“她问给钟离扎小编买蝴蝶结要什么颜色比较合适,我投了红色。”

 

魈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看着还和两位少女掰扯的男人。“我觉得棕黄色比较适合先生。”

 

“有品。”弥怒对此表示认同。

 

“关于要做什么,你也好好想一想吧,这可是一年仅有一次的机会。”浮舍摆摆手也加入了少女们对钟离的调侃中。

 

闹过一阵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众人便关了灯开始唱生日歌。这种时候钟离总觉得一把年纪了,还戴着金色纸皇冠吹蜡烛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不过学生们高兴他也就随他们去了。

 

喧闹中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

 

“魈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钟离停下了分蛋糕的动作,看向少年,对方端着一盘蛋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太记得。”魈显得支支吾吾。

 

大概是真话,现在的钟离对于魈的话基本能够明白有所隐瞒,魈应该真的不记得,所以对于学长们的提问有些尴尬。

 

“怎么会有人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抱歉……”

“啊我没有恶意,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是、”

“算了应答你少说两句吧。”

“额……魈你要不要吃我蛋糕上的这颗草莓?”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少年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微妙。钟离放下蛋糕刀,绕过办公桌来到少年面前,用手指沾了一点蛋糕的奶油,抹在了魈的脸上。

 

“是四月十七号。”钟离说道。

 

“先生怎么知道?”

 

“上次翻档案看见的,我记忆力很好。”钟离笑眯眯地跟众人解释。

 

“好可疑……”

 

“先生您真的不是滥用职权吗……”

 

“那又如何?”

 

“居然承认了啊。”

 

“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要是我在这里说您坏话会延毕吗?”

 

“不会,我一向主张公私分明。”

 

“那你这是侵犯魈的个人隐私,很没礼貌诶。”

 

这才哪到哪,再没礼貌的事情他钟离都做过了。

 

“魈也觉得不舒服吧?”

 

“啊?我?”突然被话题砸中,魈又是一愣。“额……只要先生高兴,我没意见。”

 

“你们看他本人是这么说的。”

 

“钟离先生就这点我很佩服,总是那么理直气壮。”浮舍说的是真话,虽然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你是想说先生臭不要、唔唔——”伐难连忙捂住了应答的嘴。

 

“我记得应答某次答辩的时候有几位导师故意刁难,先生在不占理的情况下依然和其他几位导师喷了个七进七出。”弥补说起这些来如数家珍。

 

“喷这个字未免有些粗俗,我只是和他们进行了一番友好的学术交流。”

 

“也多亏了先生,那个课题除了先生以外,所有导师都给了不通过。”

 

“是那群老东西没眼光,别气馁。”钟离拍拍应答的头。

 

“先生,难道您不觉得我就只是一个被卷进学术风云的一般路过学生。”应答想起因为钟离当时的发表,一时间风头无二,然后那些对此愤愤不平的导师就把矛头转向了他的学生。而她就像条路边的狗,路过都要被人踹一脚。

 

“我听说事后那几位导师都莫名其妙地辞职或者调走了。”

 

“说起来确实都没怎么见过那几个人,之后答辩也鲜有胡搅蛮缠的导师……”

 

……

 

“你们看着我作甚?”

 

浮舍颇有些语重心长地搭上了钟离的肩膀。“先生,无论您做了什么,在我心中您永远都是我的恩师,要是哪天您进去了,我会打点好给您安排最高待遇。”

 

“听着不像好话。”钟离笑着拍掉浮舍的手。

 

“其实以前我就很好奇。”伐难蹙眉开始思考,“咱们研究室是不是太好了一点,经费不缺,房间分配也是最好的,甚至自由度也很高,要不是弥怒拦着先生他还想把隔壁阳台加装一个凉亭……先生不会真是什么皇亲国戚……”

 

应答只是拍着伐难肩膀摇摇头。“你来得最晚,不知道以前……”

 

“往事暗沉不可追。”

 

“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浮舍和弥怒也拍了拍小学妹的肩,只留下伐难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钟离笑了笑,他觉得自己这几个弟子也挺有说相声的天赋。转头又看了看魈,少年虽没插上几句话,看着这样的场面脸上也浮现微微笑意。

 

之后几人又一起打了扑克,他们以前都是打麻将,输得最惨的那个让位去端茶倒水,现在多了个魈,最后决定两两一组打斗地主。

 

“我不太会玩牌……”魈有些犹豫说着。

“没事啦,规则很简单的,魈那么聪明肯定一看就懂。”

“可是……”

 

“我跟你一组。”在众人和魈还在拉扯,钟离站了出来,一把拽过魈拉到自己身边。“正好我也不 懂扑克,你看懂规则了也可以教教我。”

 

“先生也不会吗?那就没办法了……”少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和钟离一起拿起手机开始研究规则。

 

一旁的众人则一副吃了蟑螂的表情:

你有没有告诉魈去年前年和大前年,无论玩什么游戏先生都把我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我为什么要说?

就眼睁睁看着先生在魈面前装得如此纯良?

你不也没比先生强,要不要把你前校霸的经历展开来讲讲?

我那不是怕吓着小学弟……那伐难你去说。

为什么我去!你看钟离先生的眼神!我赶着去投胎吗!

 

最后四人达成一致,对现状保持沉默。

 

最后结局当然是钟离组独赢,惩罚是喝酒,于是今年的游戏环节甚至还没撑到零点,四人就被放倒得差不多了,钟离只能略表遗憾亲自把他们一个个送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等钟离再回到研究室的时候,魈已经挽起袖子开始善后工作。

 

“你休息一会吧,明天等大家一起来做。”

 

“没关系,今晚我准备待在研究室。”

 

“我是指你的手不是受伤了?”

 

“……瞒不过您。”

 

“只是不想再错过任何一件事。”

 

钟离拉着魈坐了下来,撩起魈的袖子仔细看了看,已经基本结痂,过几日等血痂脱落了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弄的?”

 

“几天前……”

 

“原因?”

 

“……”

 

“脚上的伤呢?”

 

“好得差不多了。”

 

男人还是脱下了少年的鞋,仔细检查一番。

 

现在研究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和在钟离家时不同,魈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尴尬和暧昧。

 

“先生,听说今天无论要求你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我平日有对你发过火吗?莫非你也想给我扎小辫?”

 

“那、那倒也没有。我不会扎小编……就是想问问您能不能再跟我打几局。”

 

“怎么突然?”

 

“只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您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玩牌,怎么样,您愿意陪我吗?”

 

“荣幸之至。”

 

魈关掉了研究室的灯光,拉着钟离来到落地窗前席地而坐,现在是年底,外头灯火通明,适应了之后就算不开灯也能看清牌面。

 

魈回忆着学长们的手法,笨拙地模仿着,第一次他还做得不是很好,扑克牌总会洗得不够均匀,第二次,第三次,就差不多已经有模有样。

 

“先生说不懂扑克牌,是骗我的吧。”

 

“瞒不过你。”

 

“您打算隐瞒?”

 

“倒也没有。”

 

魈笑了笑,打完了一局,魈输了,学长们买的酒还有剩,拉开易拉罐,少年仰头猛灌一口。

 

“惩罚是喝酒?”钟离问。

 

“我以为是延续刚才的规则。”

 

“你可以当做消遣,不必有惩罚。”

 

“那您就当做是我自己想喝吧。”说罢,魈又灌了一口,330ml含量的易拉罐就已见底。

 

“你酒量很好?”

 

“算不上,多少会一点,太容易醉的话,在那种地方不知道会被怎样对待。”

 

钟离也没有阻止,收拾收拾扑克牌洗好,又发了一轮牌。

 

“有什么诀窍吗?先生总是能够赢。”

 

“你想学?”

 

“只是有些好奇……”

 

“不要只关注牌面,你对手的神态……眼神,表情,呼吸,肢体动作,都是很重要的情报。”男人笑了笑,用手指戳了戳少年的眉心。“扑克牌不只是运气的对决,更是心态的博弈,你的表情太明显了。”

 

少年捂着额头,神情恍惚。“您好像很懂这些。”

 

“算不上,多少会一点,完全不懂的话,在那种地方很容易怎么死都不知道。”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那你当时又为什么要挽留我?”

 

“先生,用问题回答问题是个坏习惯……这样,如果您赢了我,我就回答您的问题。”

 

“那如果你赢了呢?”

 

“先生是打算放水?”

 

“用问题回答问题是个坏习惯,你说的。”

 

“……我还没想好,先保留。”

 

两人又开始一轮对局。

 

“你在研究室这几天过得如何?”

 

“挺好的,学长们都很照顾我。”

 

“怎么不来我那儿?”

 

“先生不是说要给我放假?我以为暂时不用过去,抱歉……”

 

“不是工作,难道除了工作和学业,我们就没有见面的理由吗?”

 

“那您觉得……我们有什么理由?”魈看了看手上的牌,最后还剩下两张2和一对7。

 

“比如,朋友之间联络感情?”钟离手上还剩下最后两张牌。

 

“对于我们的关系,您的定义是朋友?”魈选择出了两张2。

 

“那取决于你怎么想,决定权在你手上。”钟离打出最后两张牌。

 

——Joker

 

魈闭上双眼:“技不如人,是我输了。”

 

“不,你这次藏得很好,我没读出任何信息。”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还是不如您。”

 

钟离露出无奈的笑容。

 

“所以,您问吧,无论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

 

真是个诱人的提议,钟离确实有很多很多想问的问题,魈的身世,过去的生活,苦难的源头,魈那些不想说的东西,钟离全都想要知道。

 

“那……”

 

少年闭上双眼,像是等待死刑的囚人。

 

“你今晚觉得开心吗?”

 

“您,只想问这个?”

 

“是的,现在我只是想问你这个。”

 

魈从未预想过这样的答案,这一周他又想了很久,他做好心理准备,为了钟离,至少他想尝试去努力一些。

 

“……嗯,我很开心。”

 

这样的经历魈只是头一次,聚会也好,唱生日歌也好,被奶油糊满脸颊也好……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实在是令他过于难忘。

 

所以他是觉得,如果是今晚,让他再次撕裂伤口,那份痛苦他也一定能够忍受。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以为我会问你什么?”钟离摸了摸魈的脸颊,那笑容显得如此僵硬。他并不想要看着魈这样。“我说过我很有耐心,可以等到你想说的时候。”

 

所以,至少今夜,如果少年觉得快乐,那么他便满足了。

 

“……生日快乐。”

 

“怎么?”

 

“只是觉得想再对您说一次……对了。”魈突然想起什么,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一个物件。“生日礼物……临时跟弥怒学长学的,可能做得不是很好……”

 

一个龙形的羊毛毡钥匙扣,平心而论,做得有模有样,不像出自初学者之手。魈下了很大功夫。

 

“谢谢,我会好好使用。”钟离郑重接过钥匙扣,随即就把他套在自己房间的钥匙上。“很合适。”

 

“您喜欢就好。”魈有些害羞地瞥开视线,不知不觉已经零点了,刚才专注于和钟离的对话,完全没注意到窗外已经放起烟花。

 

如此魈才惊觉烟花绽放的响声如雷贯耳——

 

啪——

 

啪——

 

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夜空。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魈的视线依然遥望着夜空,不知是烟花的色彩迷了眼,还是心中的思绪让他无暇顾及。

 

“你现在还喜欢看夜景吗?”

 

“……我应该说过不是喜欢夜景,只是很少见。”

 

两人头一回,提起了那一夜的谈话。

 

“我,那天是从家里出来的。”

 

钟离看着魈,魈看着夜空,眼底还有烟花闪烁的虹光,唐突对他说着没头没尾的话语。男人明白,此刻何等难得,少年胆怯地将自己的碎片一点点展露在他面前,他能做的也只有静静听着,不错过少年每一个音节。

 

“我母亲偶尔会那样,带着陌生男人回家,那时候我总是不愿意留在家里……”魈一边说,一边继续喝着酒,从开始他就一直没停过,仿佛有意把自己灌醉。

 

“只要我不看见,那就是不存在,掩耳盗铃,很愚蠢对吧?”

 

“那天我离开家之后,突然觉得好累,不想挣扎了。”

 

“但是那么去死,又觉得很不甘心,说来也巧,那个时候我恰好摸到了钟离先生给我的门禁卡。”

 

“所以我就来了。”

 

魈尽力补完了自己的心路历程。不过由于酒精作祟,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有真的描述准确,还是说其实他也没指望钟离能够懂,只是时机恰当,有一个能够让他宣泄的借口。

 

“所以您要离开的时候……我很害怕。”

 

“我、我只是——”少年话语里带着颤抖和恐惧,他没能将最后的东西说出口。

 

钟离吻上了他的唇。

 

“现在不是时候……我不想听你不清醒地发言。”男人微笑着,抚上了魈的双眼,“累了就睡吧,我会在你身边。”

 

多么令人安心的话语。

 

少年没有再回话,静静靠着钟离的肩膀,放任自己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钟离抱着少年,也看向夜空。多么绚烂的烟火,可它们从不属于魈的人生。这不公平。

 

可人生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分明是受害者,为了摆脱现状,却不得不付出比加害者更多代价。

 

钟离毫无疑问是既得利益者,所以这并非为了谁这种无私的付出,归根结底不过是自我满足。他不知道那是否是魈想要的。

 

可他想要魈过得好一些。

 

所以他会做到最后。

 

无论带来什么后果,他都会一一接受。

 

 

 

 

黎明前的黑夜,最为漫长——

 

 

 

 

 

 

“交换生推荐……?”

 

“昨天开会的时候学校提的项目,正好负责的老师来问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男人推了推桌面上的空白表格。“对象是邻省七星大学,和我们学校一直有交流往来,那边文学专业在璃月也能排得上号……你意下如何?”

 

“您是,想让我去吗?”

 

“多出去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的,那边也有我的老朋友,对你也能有个照应。”

 

“可……”少年有些犹豫,男人今天把他叫来,说有要事,没想到是这样,少年看着那张推荐表格,一股茫然和紧张开始蔓延。

 

“我……没有那种资格。”

 

“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带过最有天赋的学生……费用方面也不用担心,学校会负责一部分,剩下的我可以以资助的名义。”

 

——不用有心理负担,好好考虑,后天给我答复。

 

 

 

钟离有股隐约不安。

 

自那后过了一天,今天是魈半个月假期之后,外加元旦假期结束的日子。

 

早饭他吃了学校对面的豆浆油条,进门的时候跟保安大爷打了招呼,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他捡到一张学生证,顺道将其放至失物招领处,来到教学楼的时候在走廊里和魈擦肩而过。

 

钟离愈发感到不安。

 

“钟离先生。”少年冲他打招呼。

 

“之前同你说的,考虑得如何了?”

 

“我已经把表格交给负责老师了。”

 

“那就好。”

 

钟离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钟离先生,我能不能请个假?”

 

“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有些。”

 

“行,回去好好休息,不想回家就去研究室或者我家,我接下来还有课,晚点联系你。”

 

魈没有回话,点头示意之后就离开了现场。

 

钟离不知道那股不安来自何处。魈的脸色看起来是有些不好,不过以往魈的脸色一直就那样,爬满疲惫与麻木。可这次魈主动跟他说了想要休息,从理论上来说是好事。

 

而且,只要魈离开这里。如果只是改变周围的环境还不够,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去一个新的环境,魈没有离开的理由,钟离就给他一个理由。剩下的他会处理好一切。

 

魈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所以等那孩子再回来的时候,钟离希望能够看见魈发自内心的笑容。

 

明明一切都应该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何他还是如此不安?

 

 

 

今天他的课排得很满,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

 

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时,钟离遇见了那位负责交换生项目的老师,似乎是来找他的。

 

“钟离先生,之前您提议的那个项目……那个,就是合适的人选。”

 

“还需要一人是吧,容我再考虑考虑。”

 

“一人?那位学生没告诉您吗?”

 

“什么……?”钟离想,自己的那股不安终究还是应验了。

 

“其实我也正好想问问,您说的那位学生是不是有些……算了您自己看吧。”说着,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a4纸。

 

被揉捏,撕碎,然后又被某人用胶带一点点拼贴回去,布满裂痕与褶皱的纸张。钟离将其接过,失去纤维支撑绵绵的纸张,贴着钟离的手掌因为引力下垂。

 

钟离也看清了上面的东西。

 

那张他递给魈的表格——

 

“他把这个交给我,婉拒了项目。”

 

上面一片空白——

 

 

19.

 

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是一个经典的哲学问题,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正确的答案,从不同的角度也可以给出不同的推论。

 

有时候魈会忍不住对这个问题产生迷思。鸡和蛋互为因果,鸡下蛋,蛋又孵出小鸡,如此循环往复,鸡蛋不可能孵出鸭子,母鸡也不可能产下鸭蛋,无论因果的源头是什么,其诞生之时它的命运就已是定数,永远不可能跳出这个循环。

 

所以,魈也只是在想,到底是因为他是“魈”,才必须经历这样的事情,还是说,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才让他变成“魈”。可就算最后他思考着,烦恼着,终于在某一天得出答案,那又能如何?

 

母鸡不可能下出鸭蛋,魈也不可能成为其他人。

 

或许他的人生本就该如此悲惨。

 

 

冰冷的海风无情刮过他的脸庞,让他的脸颊生疼,不过此刻疼痛遍布他全身,如此再多一点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这里的海岸线到最后也没有结冰。

 

——哗啦

 

——哗啦

 

海浪规律地拍打着礁石,传来熟悉的音色。魈就一直看着远方,日落了,天空没有布满厚重的云层,隐约能看见海平面上逐渐西沉的落日。

 

夜晚已经快要来临了,可魈还不想离开这里,所以他只能追逐着太阳的方向。

 

海水没过他的脚踝,浸透他的鞋袜,又打湿他的裤腿,淹过他的腰腹——

 

渐渐地,瘦弱的身躯逃不过海浪的推搡,他无法再按照自己的意愿前行,只能面前伫留于原地。

 

看着最后一丝光明浸没于漆黑的海面之下……

 

 

 

 

睁眼醒来,少年第一个能感知的东西,那便是疼痛。

 

被绑过的手脚,被掐住的脖颈,被钝器打过的地方,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他抬起手看了看,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留下的只有显眼的紫黑色淤青。踉跄着起身活动了一下,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没有骨头断掉。

 

手机闹钟响了,日期是元旦结束后,学校复课的第一天。

 

现在的时间距离往常他出门还有半小时,他应该去洗漱,去整理着装,去吃早饭,然后出发去学校。可现在魈只是捂住脸颊,缓缓靠着墙角坐下,发出不知是叹气还是呜咽的长鸣。

 

他撞倒了垃圾桶,里面的东西也洒落一地,那张被女人撕成碎片的表格,皱巴巴的碎片又出现在他眼前,他呆坐在地上,一点,一点,一点,将所有碎片收集好,将它们抚平、拼接,再用胶带粘在一起。

 

拼完了所有纸片,少年举起那张软绵绵的纸张,透过阳光,密密麻麻的缝隙映入眼帘……坏掉的东西,无论他怎么修补,都不可能完好如初。

 

那张纸片上的裂痕,永远不可能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回到家的那晚,他顺手把表格放在了鞋柜上。

 

然后那天,女人也回家了,理所应当地看到了那张纸。

 

这并非魈的本意,只是在最坏的时机发生了最坏的事情,理所应当产生了最坏的结果。

 

情绪失控的女人拿着扫帚,衣架,又或者别的什么,对他不停地咒骂,责打。

 

——你把我变成这样,现在打算逃了?

——你怎么有脸!

——你还能逃到哪里?像你这样的怪物!

——如果我,我没有生下你……

——别走。

——我他妈一直撑到现在!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他会回来的,会变好的。

——都是你的错。

——都是因为你!

——要是没有你!

 

好痛苦。

 

无论他说什么,都传达不到对方耳里,女人沉浸在癫狂的世界里肆意发泄着不满。不要反抗,只要等到她冷静……

 

可他还要在这样的日子里过多久?

 

时机是很坏,女人前几天才受刺激,所以今天会出现这样的应激反应。如果能够在她心情好一些的时候……她心情好了,那又如何?

 

就算女人不再发狂似的打骂,她就能够接受他离开这里吗?

 

或许是打累了,女人找来了绳索,把少年的手脚绑了起来,为了确保不会挣脱,勒得四肢末端开始发麻。她并非第一次对魈做这样的事情。

 

好痛苦。

 

恍然间,魈想通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好像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他能够拿回家再多的钱,女人没有丝毫改变,他的生活也没有丝毫改变。

 

那他到底该怎么做?谁能来告诉他?

 

女人把他丢到了储物室的角落,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他看着女人的表情,分明被虐待的是他,为什么女人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还要痛苦?

 

魈不明白,他到底该怎么做,除了给女人一个笑容,他还能怎么做?

 

呼吸不畅,气管被挤压,大脑开始缺氧,他的视野逐渐开始迷离。

 

钟离先生……

 

 

 

——最后他的意识陷入黑暗。

 

——“你想死吗?!!!”

 

 

 

哪里都找不到魈,研究室,钟离的家,就连魈的家,钟离都去了,魈哪里都不在,电话也打不通,最开始是无人接听,半小时后变成了关机状态。

 

最后他想起了那个公园,魈说很喜欢那里,喜欢那片大海。

 

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这里的钟离,看见的是这样的景象——

 

少年半截身子都在海里,放松身体向后仰去。

 

他的心脏第三次停跳半拍。

 

男人不顾一切冲向大海,全力伸展手臂,直到留住那尚有余息的温度,男人紧握着,将其锁在怀中。

 

“你想死吗!”

 

力道大得魈喘不过气,仿佛只要男人松手,少年就会如浮冰般消融在这片大海里。

 

“……先生。”魈渐渐回过神来,认出了身后的人。

 

男人拖着少年重新回到岸边,少年的视线依然眺望着大海彼方,不曾游离分毫。

 

“你想死吗?”钟离再次问出这个问题,比起刚才,是用更加轻柔,更加颤抖的声音。

 

“我……”

 

“别死。”

 

魈终于回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曾记得男人还有如此脆弱的神情。那紧握住他的手掌,是那么温暖,却又是那么无力。

 

——这也是他的杰作吗?

 

魈又再次继续愣愣地看向远方,衣物浸透海水,贴在肌肤上是如此冰冷,可他现在却觉得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男人不那么难过?

 

——我没事。我很好。我不会死。我……

 

“我好累……先生。”可他张嘴,吐露的话却非他所愿。

 

“为什么我非得如此不可?”不对,他想说的不是这些。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他想让男人安心。

 

“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留不住……也什么都做不到。”可他无法控制。

 

“无论是我想要,还是她想要的……又或者,先生您想要的……我什么都给不了……都是我的错。可是……”啊……原来如此,只要他还在这里,钟离就会不断受伤。

 

“先生,我并不想死。”这是真的,魈并非想死,只是那一瞬,觉得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冻僵到麻木的感觉,是如此令他安心,所以他只是,想要在安稳中小憩片刻。

 

“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做些什么……”

 

“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钟离再一次,捂住了魈的双眼。

 

是单纯的安慰?还是说他真的知道了一切。

 

这一次魈扒开了钟离的手,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男人。

 

或许他应该哭泣,这样才符合现状,悲痛至此,他理应享受哭泣,可他现在不能挤出半滴眼泪。

 

“就是我的错啊……钟离先生。”他笑着自嘲。

 

“不是的!别这样,你只是有些累了……”男人抓住他的肩膀,焦急地说着。“你现在很混乱,把那些与你无关的意外当成了必然,并不是这样……”

 

男人依然在说什么。

 

魈呆呆地想。就算这样,钟离依然想要安慰他,如此惊慌失措,如此殚精竭虑……钟离不适合这样的表情。魈还是喜欢钟离那副淡然的模样。

 

钟离先生,您就是运气太差了。

 

“听我说,求你……现在我们先回家,然后、”

 

“我会走的。”

 

“什……么?”

 

“我说,我会离开。”

 

“为……什么?你要去哪?!”

 

“回家。”回到那个,属于他的,阴暗逼仄的角落。“您和我相遇,本就是一个错误。”您当初就应该把我丢在那条巷子里。

 

“为什么?难道你愿意回去继续受伤,也不愿看我一眼?”

 

“先生,我不是值得您如此做的人。”他拍掉钟离的双手,尽可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和钟离相处的这些日子,他真的很开心,那份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就算将他灼伤,他也依然想要环抱着,倚靠着,攀附着,苟延残喘地活着。“我想要抓住的东西,最后一定什么都留不住……”

 

“钟离先生,我本就不该靠近您……”

 

太温柔了,太令人眷恋了,就算是他,也拼了命地想要抓住那束光芒。

 

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话语再次响起。

 ——都是因为你!

 

所以必须放开蛛丝,为了不让那唯一的光芒消失。

 

“放我走吧,先生。”

 

“……若我执意要你留下?”男人低垂着视线,神色晦暗。

 

“先生,不必对我这么温柔。”

 

“你觉得,这是温柔?”

 

若您不算温柔,那么温柔到底该去形容什么样的人?

 

“您不过是看我可怜,同情我,怜悯我而已,是您的错觉,我对您来说并不算什么……”少年伸出手,抚摸着男人的脸颊,濡湿冰冷掌心感受到脸颊的温度。

 

“错觉?你说……我的感情,都是错觉?”钟离回握住那只手,比他小一圈的手掌如那一晚般冰冷得像要死去。

 

“不然还能是什么?”魈笑着说。“它们必须是。”

 

“……我要如何证明?我要怎么做,你才不会离开?”

 

——“那么,我绑起来吧。”

 

“……”

 

魈伸出两只手腕摆在男人面前,上面紫黑色的淤青尤其扎眼。

 

就像那个女人对他做的一样,“把我双手双脚都绑住,用麻绳缠上好几圈,紧紧地勒上死结,这样我就无法行动自如……或许您可以再把我的眼睛也蒙上,再把我随意丢到哪里,这样我就无法得知自己的方位……”

 

魈轻描淡写地复述着,那些他曾经的过往,那些令他感到痛苦与窒息的回忆。

 

钟离先生一定做不到吧……先生和他不一样,是温柔的人。“如果您觉得不够,可以把我的手脚也打断,这样我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钟离先生做不到吧?您是被爱的人,是不会用这种只会伤害他人的方法的……您跟我不一样,您……本就不应该靠近我。

 

钟离伫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两人间如死寂般沉默,唯有海浪的声响不曾断绝。

 

“所以说,放我走吧。”

 

——哗啦

 

——哗啦

 

一切事物,本就该有它理应遵照的规则,必须那样运行下去。所以现在,他必须让一切重回正轨。

 

魈迈开步伐。

 

钟离一把抓住那淤青的手腕,死死紧握,疼痛让少年表情扭曲。

 

“绑住……就可以了吧?”

 

 

 

20.

 

——我似乎也弄错了方法,若你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那么我也难辞其咎。

 

 

疼痛。

 

疼痛,刺骨的疼痛又开始蔓延。

 

“疼吗?”

 

魈点点头。钟离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双手交错,将少年的双手用绳索牢牢缠住。“在你制止之前,我不会停手。”

 

“那,您再绑得紧些吧……唔、哈哈……”他一定是疯了。

 

绑好了双手,男人用力打了个死结,拖着魈走进卧室,将人一把丢到床上后,把绳头死死捆在床头。

 

“就算不这么做……我也不会跑的。”

 

“那要给你解开吗?”

 

魈摇摇头。钟离撇了他一眼,继续捆扎少年的双脚。从海边回来之后两人都还没有换衣服,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肌肤上,又冰又凉,麻木的皮肤让疼痛也没那么明显了。

 

“您可以,再紧一些,我没、没关系……”分明因为疼痛连话都说不利索,少年还是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钟离淡淡看了一眼,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唔、

 

“要停下吗?”

 

“您……继续吧,您放开的话,我就离开、唔……”

 

“你真的很擅长煽动我。”

 

“所以说您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看来你对我还是有误会。”将少年的四肢彻底绑死固定,现在,只要他不解开绳索,魈就哪里都去不了。“你似乎以为我是个正直,单纯,又善良的人民教师……”

 

“难道、不是吗?”疼痛。

 

“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钟离掐住少年手腕的绳结,用力握住,手背青筋浮现,疼得魈颤抖着冷汗直流。

 

“哈……哈、明明很疼……”兴奋。“我好像并不讨厌您对我做这样的事情……”

 

“疯了。”

 

“是啊,我早就不正常了。”

 

分明跟那个女人,那些渣滓,给予他的疼痛一模一样,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冷漠的眼神,内心无法言语地躁动着。

 

魈感到无比安心。这份无法动弹的折磨,与无法拒绝的痛楚,让他感到安心。

 

“所以呢?那又如何?对我来说与我何干?”

 

“先生……”

 

钟离掰过少年的脸颊,濡湿的长发落在少年颈间,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双金色的瞳孔。“我从一开始,就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要的是——

 

“我想要的是……”

 

“钟离先生……”

 

两人浑身都还濡湿着,咸腻的海水让皮肤感到刺痛不适,深冬时节寒冷的房间也让二人体温逐渐流逝,昏暗的房间只有窗外投来半盏月色,口干舌燥也不曾饮水润泽,胃液翻动也不想填食作缓。

 

钟离不曾停手,给予着少年痛苦。魈被束缚着,感受男人给予的痛苦。

 

足以称得上异常的场面,剥去了表面的平和与安稳,暗流涌动,灵魂疯狂撕扯的二人,不知为何,终于是感到无比和谐。

 

似乎,两人终于能够平静,开诚布公地宣告所有。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我……和你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过去的种种,浮现在钟离的脑海,他的父母,他的姐妹,他的友人。“我拥有着,你没有的东西……我们的过去毫不相似。所以我没办法完全理解你,就算知道,我也没办法完全理解你的痛苦……”

 

“我知道自己很特别,从小就是,只要想做的,我都会做到。但我唯独无法看透你……”

 

“我们能够理解同样的东西,能够做到同样的事情,有着同样的才能,我们分明应该看到同样的景色……你觉得自己不正常,那如此对你施加痛楚的我,到底哪里跟你不一样?”

 

“如果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还是说那只是你拒绝我的借口?”

 

“你为什么总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我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你疼了可以告诉我,累了可以倚靠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点。”我想成为你心里最特别的唯一。

 

“钟离先生……别哭啊,钟离先生……”现在他的手被绑着,可没有手帮男人擦去泪水。

 

“我想了解你。”男人将头埋到少年胸前,那心脏的鼓动是如此炽热。

 

“可你什么都不说,我只能去猜测。”

 

“先生……”

 

“我曾说我很有耐心,现在我收回那句话……我无时无刻不想了解你的全部,不想让你离开,就算给予你痛楚,让你遍体鳞伤,我也不打算放手。”男人抬起头,捋了捋少年湿漉漉的头发,“若你真的不想让我知道,那个时候就不该抓住我啊……已经太迟了。”

 

是啊……已经太迟了……

 

魈才明白,钟离到头来,和他是同类。

 

“有很多……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千丝万缕,若钟离真的想要知道,那他有太多想要倾诉的东西,顺序很难决定,于是他尝试挪动手脚,绑得很死,他挪动不了分毫。“那就从眼下的情况,开始说吧、”

 

——“我很小的时候,曾被绑架过。”

 

大概是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就在我去上学的路上,被一群陌生的大人迷晕后塞进面包车。等我再次醒来时,眼睛被蒙上,手脚也被绑住,完全动弹不了。我尝试挣脱,可五六岁的小孩怎么可能做到,尝试后我明白这根本不可能,于是就放弃了。

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或许是角落,或许是其他地方,等了一会儿才响起脚步声,那些绑匪似乎在和我母亲交涉。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这种行为叫做绑架,用我的性命去换取钱财。

我就那么静静听着,直到其中一个绑匪开口:这小孩怎么不哭闹,不会是死了吧。

他们取下我口中的布团,试探我的鼻息:我没死。

看他们很烦恼,我简洁明了告诉他们。

他们吓了一跳,然后踹了我一脚:不哭不闹,怪吓人的。

我不明白,为何我非得哭闹不可?我并不害怕,也不恐惧,反而感到安心。因为眼下的情况我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等待。

若我的家人无法交付赎金,导致我命丧于此,也只能怪我运气不好。

 

到了第二天,他们解开我的绳索,告诉我可以回家了。

看来他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或许只是觉得我是个小孩,并没有特意对我做什么,只是把我丢到了屋外,我很好奇,听见里面的男人吵嚷着,叫嚣着,他们因为那笔钱很兴奋,于是我从门缝里悄悄看向里面。

 

——我看见被我唤作父亲的男人,与那些绑匪勾肩搭背。

 

不知为何,我瞬间明白了一切缘由,或许我还需要做一些补充说明。

我的母亲是大家族的独生女,为了和父亲结婚私奔到这里,赌博吸毒的父亲以为傍上靠山,但谁知母亲与家族断了一切联系,母亲不肯交出最后的积蓄,所以……

 

我看着男人们手上数着亮闪闪的钞票,我想,那一定是母亲最后的钱……我得帮母亲要回它们。那时的我怀着如此天真的想法,回到了家,告诉了母亲一切。

 

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父母的争吵不绝于耳,男人对我责打,谩骂,我逐渐开始习惯疼痛。

 

“我想那都是我应得的,若我没有说出一切……是我毁了那个家。”

 

——都是我的错。

 

我想挽回我的错误,我想尝试让一切变好,我开始寻找能够变好的方法。我想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我做了“出格”的事,做了一个小孩不该做的事,我应当像一个正常小孩那般天真烂漫,脸上时常挂着微笑。

 

我开始尝试对着我的家人微笑。

 

或许是我学得不够好,母亲不愿意看着这样的我,直到有一天,她打了我一耳光。为什么?我不理解。于是我将其归结于我做得不够好。

 

只能更加努力地去学习如何露出笑容。

 

“直到有一天深夜,母亲来到我房间,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因为缺氧惊醒,渐渐地视野开始模糊,死亡在逐渐向我逼近,但不知为何……我感到安心。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安心。”

 

“我到最后也没有挣扎。我以为我会死,但第二天我还是睁开了双眼。”

 

“我不得不继续面对着令我迷茫的现实。”

 

——都是我的错。

 

“很无聊对吧?”魈笑着问面前的男人。

 

男人并没有回答,眼底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双手抚上少年的脖颈。

 

“您也想掐住它吗?”

 

“如果你允许的话。”

 

脖颈上那紫黑色的淤青还未散去,那个女人留下的痕迹像是枷锁牢牢锁住少年用于呼吸的命脉。钟离的手掌抚上那片淤青,将其覆盖。

 

“您掐吧。”

 

男人双手用力。少年因为脖颈的压迫,呼吸变得急促,开始止不住干咳。但钟离没有停手,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到底要掐到什么地步,才能留下如此明显的淤青?

 

“要停下吗?”

 

魈呜咽着,说不出话,双眼生理性地开始氤氲、涣散。就算如此,他依然奋力地尝试摇头。可以再用力一些……再掐得用力一些吧……直到他的脖颈上,留下的是钟离给他的伤痕。

 

少年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挣扎,但因为被绑了起来,最后少年的动作看起来只像是有些滑稽的蠕动。在因为缺氧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秒,钟离松开了双手。

 

咳、咳……咳……

 

少年止不住咳喘,涎液顺着嘴角流出,男人用被褥为少年擦拭。“如何?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哈……咳、咳……哈、这样、咳咳。”控制不住气息,只要尝试说话就会觉得喉咙生疼,若不是还能活动,他真以为脖子要断了。“痕迹、哈……一定会留下、咳……”比女人给他留下的,更加明显的痕迹……

 

“是啊。”钟离怜惜地抚摸上那纤细的脖颈,刚才握住它,只要他没控制好力度,一定会将其折断,明明那么脆弱,到底是怎么支撑少年一路走到现在?

 

“您、其实不用配合我……”魈明白男人脸上,是因为伤害了他而露出痛苦的神色。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哪怕非我所愿。

 

魈在今夜之前,从未想过男人会为他迁就到如此地步。“继续吧……还有就是……抱歉,那个交换生的事情,本来我没想以这样的形式告知您。”

 

“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同意。”到现在,钟离才明白了这一点,魈并不是没有离开的理由。

 

少年看着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我……犹豫了,您给我展示的世界如此美好,所以那时候,我确实犹豫了……”

 

“您找我的时候,一定什么地方都去过了吧……学校,研究室,您的家,还有,我的家……”魈毫不怀疑男人有方法知道地址,他明白男人的手段绝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

 

“我去了。”钟离也直言不讳。

 

“那您应该看见了吧,那栋房子。”

 

是啊,钟离那时候才惊觉,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绊住少年的枷锁,不是某一项,而是所有。

 

“是和背负巨额欠款的家庭来说,不相称的房子对吧?独栋,两层,还带小花园。”

 

“虽然现在外观因为催债人变得破破烂烂,花园也因为无人照料只剩杂草了,但因为地段不错,只要将其卖掉……以当时母亲还有正常工作,再去借些钱,大概能够还上那些高利贷吧。”

 

“但结果如您所见,那栋房子依然在那里……”

 

钟离想起来,拿到魈资料的时候,一直有一个令他在意的地方,欠高利贷的是男人,而责任担保人则是那个女人……先不说当时魈还未成年,到现在,魈做的那些活儿按道理应该攒了不少钱,只要魈愿意,他随时都可以离开那个家——

 

原来如此。

 

“其实,女人本来是打算,那么做的……”魈的声音开始颤抖,说出这些东西令他感到恐惧。

 

“是我……我当时、我看着她在客厅里……对着房产证哭泣的样子、我说……”

 

——卖掉房子,父亲怎么回家?

 

少年的声音里充满哽咽,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就算如此,他的眼眶里也没有流出半滴泪水。为什么?或许是他认为自己还没有哭泣的资格。

 

后来女人为了能够多赚钱,开始去陪酒,因为心情不好,开始对他责打谩骂,他都没有反抗。“是我把她变成这样的……”

 

按照常理来说,真的会有人在如此情况下,会因为小孩的一句话就改变想法吗?魈这么想过。或许真的是因为他的话,又或许是因为女人心底也还留有些许期望,但不管如何,结果就是那栋房子并没有卖掉,男人也没有回家,魈也无法离开那里。

 

——都是我的错。

 

“每当我尝试抓住什么,最后一定会变得更糟。所以……我不想您也——”

 

“……我知道了,我完全懂了。”钟离完全明白了。

 

“先生……?”少年哽咽着,不明白男人到底为何,他觉得钟离会责备他,又或许会安慰他,但此刻他不明白钟离到底在想什么。

 

“我明白你想说的了。”烂透了,全都烂透了。

 

“你若执意认为那都是你的错,那就如此吧,我不会再尝试改变你的想法了。”从根须到结出的果实,全都烂透了。

 

“我放你去做你想做的,作为交换,你也不要擅自认定我的想法……”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全都烂透了,自私的借口,爱的借口,愧疚的借口,这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伤害少年,一直在少年身上索取,物质需求,精神需求。魈真正想要的东西,他们却从未给过,对他们来说明明很简单……那是钟离想要给魈,魈却对其避之不及的东西,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却只是不断折磨着少年。

 

——嫉妒,钟离承认,动机里有很大一部分嫉妒。嫉妒他们天生对魈来说就很特别。

 

若说少年不正常,那也一定是环境所迫、

 

正常人在那个家早就死了。

 

“我会做我想做的,不需要你同意。”钟离彻底明白,他该做什么了。

 

“钟离、先生?”

 

钟离再次抚上少年纤细的脖颈,轻轻握住。“我不会离开你的。”男人神色平静,琥珀色双眸熠熠生辉,居高临下俯视着少年。

 

“您一定会后悔的。”

 

“你好像有些误会,运气不好的人是你。”被我缠上,运气不好的人是你。

 

魈感受到脖颈上绞紧的力度,并没有挣扎。

 

“我会救你,不择手段。”

 

“哈哈、咳、那我、

 

——拭目以待。

 

 

 

 

 21·无眠之梦

 

 

 

——我,一直,想做一个梦。

 

——一个甜蜜的美梦。

 

 

*

“你不后悔吗?”

“后悔?”

“从结果而言,过于沉重了不是吗?”

“我……确实再次伤害了他,我心怀愧疚,但我不后悔。”

“你。总觉得,许久未曾见过你这副模样。”

“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本以为,没有什么能够触动我了。”

“最近……他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

“你真的不后悔?”

 

“要说后悔,只有一件,就是我第一次在那个夜晚遇见他的时候,就应该死死抓住他的臂膀,绝不放他离开。”男人所后悔的事,只有那一件。

 

“呵,不愧是‘摩拉克斯’。”

许久未曾听闻的名号,让男人长叹一口。“我明白得太晚了,那样温吞的做法,无法拯救他。”他高高举起酒杯。“玻璃杯裂开一条缝,我想要填补它,最后它的缝隙却四处蔓延,已经无法完好如初……”男人松开手。

 

——啪。

 

晶莹剔透的器皿连带盛装的液体在地面四分五裂。

 

“皲裂到无法修补的东西,只有将其彻底剔除。”

*

 

 

 

等我醒来之时,钟离先生已经离开了,手脚的束缚被解开,衣物也穿得整洁,我是在被窝温暖的包裹中醒来。

 

手脚被上了药,虽然都还隐隐作痛,但也并非无法活动,我来到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淤青和勒痕遍布全身,特别是脖子上那紫黑色的印记,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那晚并非谎言。

 

我不知道先生去了哪里,我就这样被他关在了房间中。

 

房门和窗户都被锁死,尝试无果后我放弃了逃离。我的手机并没有被收走,我看着先生的号码,犹豫着,最终没能按下通话键。

 

到饭点的时候会有人来送饭,是我不认识的男人,着装很精致,看起来不像雇用的佣人,他看着我时总露出一股复杂的神情,于是我问他:我们认识吗?

 

——以后或许会认识。

——可以放我走吗?

——现在不是时候。

 

我并非不爱惜自己,所以并没有选择折磨自己来胡闹。我很早就发现,自己不讨厌这样,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对我来说是难得可以抛弃所有思考放松度过的时候。

 

可这样的日子总会结束。

 

第三天的时候,我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很久很久我都未曾见过的男人,被我称作父亲的男人:滚回家,我要见你。

 

就是这样简单的信息。

 

床头放着换洗的衣物,窗户敞开吹来新鲜的空气,桌上已经放好了热腾腾的早饭,房间的大门没有上锁。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就像是钟离先生在问我:你要选择留下,还是选择离开?

 

先生您知道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吗?

 

我——

 

 

 

“他一定会离开。”

若陀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眼前自言自语的男人。

“我说事儿,办得如何了?”

“‘摩拉克斯’的命令,我自是会办得妥当。那个男人缺钱,放出的饵足够大,他一定会上钩。”

“好。”

“说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我,必须这么做。”不择手段。

 

 

 

——我的人生本就是一段毫无意义的垃圾。我很早就明白了这种事。

 

 

 

回到家的时候,房子仍是一片昏暗,没有人会迎接我,没有人会拥抱我的到来,我摸索着前进,等我来到客厅时,女人就坐在沙发上,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恍惚间我失去了身体的控制陷入黑暗。

 

 

 

我讨厌争吵。

但它们无时无刻不遍布于我的脑海,最开始的时候,母亲会让我回到房间捂住耳朵,这样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听不见,争吵就不会存在。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当初不是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远走高飞……”

“你还有脸说、你到底是去外面鬼混跟谁生的孩子!”

“你说什么,那就是你的孩子!”

“你开什么玩笑!”愤怒的男人打了女人一耳光,女人的惊呼隔着墙壁传到我的耳里。

“你以为我傻吗!那个崽子根本就不像我!而且、而且你生了个什么!那崽子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像个怪物!”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够了!把钱给我、快给我!”

似乎是关于我的话题。

我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不喜欢我,就像他说的,因为我可能不是他亲生的?就因为这样的理由,我就要被责打,被谩骂,被唾弃,被折磨吗?

这样的争吵,一直持续着,每个月,每一天,每个我无法入睡的夜晚。没有人会再来告诉我,要捂住耳朵,可是母亲,就算捂住,我仍是能够听见,你们所争吵的东西,有爱情,有金钱,有家庭,还有我。

似乎一切都是因为我。

那场绑架只是一个导火索。

从一开始,这样的生活本就无药可救。

 

 

 

是刺痛让我醒来。

 

头顶传来刺痛,有谁抓住我的头发,提起我的脑袋。我的意识还未完全清晰,尝试着想要理清现状,试着做出行动。

 

我又一次被绑了起来,手脚无法动弹,我在内心甚至想要笑出声,或许我真的笑了出来。

 

我的头被摁到地板上,又被提起。

 

“呸,疯子。”面前的男人向我吐了一口唾沫。

 

双眼终于是清明了,能够看清眼前的东西。

 

“听说你榜上了黑道的大款,现在人正满城找你?”男人甚至不愿与我寒暄以尽父子情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是疼痛又一次传来。

 

“别装傻了!上头出了好多钱找你,你现在不知道你有多值钱。”说着,男人露出贪婪的笑容。

 

这个男人本来就是这样吗?皱纹爬满额头,松弛的皮肤垂在脸颊,眼窝凹陷萎靡不振,手指干柴,笑容扭曲。这个男人,本就是如此丑恶的模样吗?

 

我移开视线,看见女人就站在不远处,俯视着这样的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别这样……”她说。

 

“你个婊子在这时候装什么好人,你不是也很讨厌这小子吗。啧就是这种表情,你他妈笑什么笑!”

 

视线摇晃,或许我又被摁到地面上,疼痛已经使我麻木。我笑了?

 

“你不是说只要把他叫回来、”

 

“当然,为了找到他把他交给那些大人物啊!”

 

“交给……谁?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鬼知道,上头的那些人不就喜欢这种卖屁股的。”

 

“这、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争吵。两人又一次开始争吵。只是我不明白,为何那个女人在反抗男人,若男人说的是真的,他们应该用我去换取金钱。就跟以前一样。

 

 

*

“你也去见过了那个女人?”

“这是必要的、为了搭建舞台,演员都要到场。”

“你、”

“我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只是代替那孩子说了些话。”

魈从来没做错过什么。

你不过是依赖着那孩子苟活的寄生虫。

你到底对那孩子来说,除了痛苦还能带给他什么?

女人是自私的,却也并非完全如此,所以她会痛苦,会崩溃。

钟离才不管他们到底会如何。

“魈该醒来了。”

*

 

 

我喜欢温暖的东西。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感受过。

或许那时的我,还是襁褓中的孩子,但我脑海中,仍有片段温柔的记忆。我在谁的臂弯中,感受着片刻温暖,我不会言语,也不会行走,享用完餐食,我就该睡去。

谁为我唱起摇篮曲。

时至今日,仍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男人和女人仍在争吵,他们就是如此,从未停息,愈演愈烈。

 

“算了,跟你没关系!只要把这小子……”说着,男人不知从何处,拿出注射剂,推动一端,针管滴出两滴液体,向我走来。“当初,早就该给用了……凭什么就你一人活得干净!”

 

干净?

 

我本以为我不会更肮脏了。

 

那针管里是什么东西?麻醉剂?毒品?媚药?

 

“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你不知道那些大人就喜欢这样的东西……我一定能拿到更多的钱!”

 

那尖锐的针头靠近我的皮肤,快要刺入,而我无能为力。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女人一把扇开了男人拿着针管的手。“你!你不能再对他、”

 

“婊子你找死!”

 

男人也被激怒,反手不断殴打着女人,最终两人扭打作一团。

 

他们掀翻了桌子,打碎了酒瓶,碰倒了周围瓶瓶罐罐,杂物散落一地,不知名的液体逐渐流淌于地面。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尖叫。我记忆中,不断轮播的片段,在此重新上演。

 

*

“以防万一,我得告诉你,我追踪了那个男人的消费记录,他去加油站打了两桶汽油。”

“什、”

*

 

  摇篮摇 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静 被里多温暖

 

火光,满天的火光瞬间映在我眼底,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男人的打火机点燃了那些渗出的液体,火焰瞬间爬满房屋的轮廓。

 

男人将女人摁在身下,死死掐住她的咽喉。女人挣扎着手,摸到一旁散落的水果刀,奋力挥动。

 

鲜血于男人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一刀,两刀。

 

女人没有停手,直到男人脱力向后倒去。女人翻过身骑在男人身上,继续挥动那沾满鲜血的小刀。鲜血喷涌,流淌,飞溅,和满天火光融为一体。

 

这样的场景映在我眼底。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爸爸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名为我父亲的男人,那双干枯瘦弱的手,停留在血泊和火焰中,永远失去了温度。

 

“呵、哈哈……我,早就该这么做的……我当初,为什么要信你……”

 

女人摇摇晃晃站起身,脸颊和衣物都沾满鲜血,她扭过头看向我。“我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也好、你也一样!”

 

她也骑到我的身前,对我举起了手中的利刃——

 

 

我,要死了吗?

到最后,我什么也没能抓住,什么也没能留下。

我并不是……想要这样,才回到这里的。

我遇见了,就算是这样,也会肯定我的人,也会等待我的人。我想要,堂堂正正地活着。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早就无药可救。

所以至少,我想做一个梦。

一个,我拥有温柔的母亲,慈爱的父亲,一个健全的家庭,只是想做这样一个梦。

所以痛苦也好,恐惧也好,悲伤也好,我都可以装作不存在。

就算只是,曾经给予我的一点点星火般的温暖,我也想要重新抓住它……

我只是、

——最后,我还是要死在这里吗?在阴暗的沟壑里爬行,最后也死在这样阴暗的沟壑中。

 

为什么,要让我,明白这一切?

我想起我是怎样可怜的动物,怀揣着无法实现的梦想,想着它能够真正到来的一天,而又明白着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也好、

如果你想杀了我。

是你给予了我生命,也许也该由你来结束。

只是、

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

我只是、

 

  世上一切幸福愿望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我只是、想要获得幸福……”

 

 

 

 

钟离赶来的时候。

 

等待他的只有漫天火光,和在熊熊烈火前伫立着的少年。他冲上前脱下外套披在少年头上,将其拥入怀中。

 

结束了。

 

“……她放我走了。”

 

“嗯……”

 

“她最后,对我说……”

 

——你要是没有出生在这个家就好了。

 

“你哭了。”

 

“哭……”魈才注意到,陌生的触感在蔓延,他摸了摸眼角,不知何时起,温热的液体在不断滑落,少年第一次触碰到除了血液以外也温热的液体,他的眼泪止不住流出。

 

女人最后是否也看见了这眼泪?是否才恍然悔悟,少年也只是普通的少年,也只是感受到痛苦,就会哭泣的少年?

 

谁都不知道,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

 

无法实现的长梦,魈的长梦,终于在火光中结束。

 

欢迎来到现实。

 

两人都沉默不再言语,只是少年扑在钟离的怀里,在熊熊火光映照下,开始哭泣,呜咽,号啕大哭,声嘶力竭。

 

仿佛要泄尽这二十多年来积攒的泪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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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看了一眼正文全篇8.3W。很好,很美丽。突破自我……

终于还是写完了,心情很复杂,最后写得我都觉得自己太癫了,本来我只是想两个人一起发疯,现在是三个人一起发疯了。


正文的最后,爹妈一起死了,和魈终于从梦中醒来,是我一早就想好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写出来会表现得那么癫,精神状态真的非常美丽。


这篇两个人的感情线进展其实十分缓慢,到最后谁也没有挑明。一是魈之前心结一直未接,无暇顾忌恋爱,二是钟离也想先让魈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但无论怎么样,经过这一遭,二人的灵魂已经纠缠在了一起。魈从梦中醒来,接下来就是与过去不同全新的现实。


恋爱和贴贴会留到番外!确定会写,已经写好大纲了,包甜,淡斑精华套餐,正文写得我自己都要癫的时候我就会想想番外,就又好了。


总之最后谢谢看到最后的你,不知道你有没有享受到这个故事?


最后想要评论!呜呜呜呜求求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夸夸我美丽的精神状态!


过两天应该会单独写一些这篇文的心路历程和创作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