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 这是一个关于遗憾，重逢与爱的故事，HE。

  
  

• 高傲骄纵天赋异禀助教小姐x 战后虚弱版斯教

  
  

• occ预警，女主叫艾斯黛尔·霍桑·斯图尔特，简称是黛尔，年龄差10岁，12000字，一次发完

  
  

• 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

  
  

• BGM:《See You Again》

  
  

• 时间：1998年战争后

 

1.

再次站在斯内普的地窖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你觉得恍如隔世。

 

距离你上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了。现在的你，再次见到他，应该怎么介绍自己呢？他新来的院长助理，魔药课教授，还是他曾经最偏爱也最看好的学生。

 

这么多年过去，你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你——艾斯黛尔·霍桑·斯图尔特，一个他当初寄予厚望却让他失望透顶的名字。

 

是啊，他是你曾经的院长，也是你曾经最钦佩，最依赖的教授。你出生在一个纯血家族，从小的魔药天赋算得上是出众，舅舅在魔药领域工作，让你获得了比旁人更多的教育资源。

 

从一入学开始，你的天赋和骄傲便展现得淋漓尽致。那时的你刚入学，分院帽在你头上停留了片刻，说道：“啊，你的天赋可不一般，是近十年来罕见的。我上次见过这样的魔药天赋，是在……”

“在哪里？”你忍不住追问。

“西弗勒斯·斯内普。”分院帽拖长了音节，“但愿你能善加利用。”

 

你被分进了斯莱特林，西弗勒斯·斯内普成了你的院长。那时的他刚刚接任教授，虽然冷峻，但还未变得后来的那般不可接近。他对魔药的热情，甚至是激情，在课堂上显而易见，而你的天赋和对魔药的亲和力似乎也吸引了他的注意。

 

“斯图尔特小姐，” 他在课后对你说，语气罕见地带有一丝温和，“天赋是一把双刃剑。它能带你到高峰，也能让你摔得更重。”

你点了点头，但心里并不以为然。天赋已足够让你轻松超越同龄人，又何必像他那样事无巨细地钻研呢？

 

几年间，你在魔药课上成绩斐然，成为全校公认的佼佼者。他的偏爱似乎也从未掩饰。每当你提问时，他都会停下手中工作，耐心解答。有时，他还会布置额外的课题，似乎是在为你铺设一条更广阔的道路。你以为，这就是你未来的样子了。

 

你在魔药这门课上顺风顺水地度过了五年，拿着全年级最高的分数，享受着他人艳羡的眼光，那时候整个霍格沃茨的学生，谁不知道你是他最偏爱的学生。

 

那时的你还不知道，上天赠予的礼物，早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2.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改变了呢？是你进了他的魔药提高班，发现课程的难度与日俱增，你的天赋不再像原来那般无往不利的时候吗？还是在你不知是觉得那些论文和研究实在是有些枯燥，就用参考资料里的归纳代替了自己的思考？

 

渐渐地，你减少了去斯内普办公室问问题的频率，魔药课也不再坐在第一排。论文变得潦草，实验变得草率，提问也越来越少。你以为教授不会关注到这些，殊不知，他都看在眼里。

 

事情的最终爆发是在七年级下学期的一堂课上，你还记得，那是在大概3月份的时候。你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实验步骤的时候分了神，差点引发坩埚爆炸，斯内普上前来，将你的药剂和桌面“清理一新。”你当时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以为这没什么，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嘛。

 

可你没想到，斯内普当着全班同学，用他那好听低沉的嗓音，将你骂了个狗血淋头，具体骂了什么你现在都还记得。

 

他说：“斯图尔特小姐，我不知道，是谁给了你自以为是的勇气，觉得自己可以如此轻视这门学科的基本规则？又或者——”他微微弯下腰，声音压得更低，冷得像冬夜的北风，“你认为你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足以弥补你的懒惰和愚蠢？如果这是你对自己未来职业的态度，我衷心建议你改行，去尝试某些不需要动脑的行业，比如清理坩埚——正如我现在不得不为你做的那样。”

 

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你，“你知道分心在魔药学中的代价吗？显然不知道，否则你不会在课堂上表演这场令人作呕的愚蠢戏码。更令人悲哀的是，我原以为你是一个有潜力的学生，结果呢？你似乎乐意证明我错得离谱。”

 

他转身扫视全班，“希望各位同学都从斯图尔特小姐的‘杰出表现’中学到一点教训——懒惰和自负从来不会是成功的捷径，尤其是在我的课堂上。”

 

你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堪，红得几乎可以滴出血来。你从未在17年的生命中，受到过如此赤裸裸的羞辱——这样的批评，这样的讽刺，从未有过。你强压下内心的怒火，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控。然后，仿佛被某种不明的力量驱使，你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教室，甚至连自己的书包都忘记了拿。

 

你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倔强，这种倔强让你觉得，哪怕整个世界都不再理解你，你也绝不会低头。

 

那时的你根本不懂什么是自省，什么是悔过。你只觉得，自己是无可匹敌的，凭借优越的天资，足以让自己一帆风顺。

 

从那天起，你再也没有出现在魔药课堂上。你不需要那样一个冷酷无情的教授的点拨，你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给你设下的局限。你身边的朋友、同学，甚至是老师，都劝你去和斯内普道个歉——但你偏偏不愿低头。

 

你不屑于和任何人低头，拒绝承认这是你的问题，不论是他，还是任何人。从那以后，你就开始自学，反正凭你的能力，在N.E.W.T.拿个“O”根本不成问题。

 

在霍格沃茨的长廊里，你常常遇到斯内普，那个曾经给过你无数青睐和教导的教授。你眼神冷漠，径直走过去，连一个简单的眼神都不愿投向他。你总是回避他的目光，仿佛他不复是你曾仰望的存在。

 

你不理解他那时眼中欲言又止的神色——那不过是他对你失望的表现。可你绝不会去承认，自己有过一丝愧疚和懊悔。

 

渐渐地，你就这样毕业了，走出了霍格沃茨的校门，踏上了你所谓的“伟大”人生。你去了伊法魔尼深造，带着不可一世的心态，坚信自己足以超越一切，走得更远。

 

3.

然而，直到你真正步入魔药研究的行业时，你才彻底明白：你那时不过是个纸老虎，狂妄、浅薄、无知。

 

在这个充满无数英才的领域，光有天赋是不够的，甚至根本不值一提。每天的练习，日复一日的累积，才是真正能够让你脱颖而出的关键。你曾经以为只要有天赋和悟性，就能一路领先，结果你错得离谱。你多么想回到那个傲慢的年轻时代，用力地抓住那些本该珍惜的机会，却只能无奈地发现，一切都已太晚。

 

三年后，你终于成了中级药剂师。你凭借一次次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国际魔药协会下魔药研发中心的职位，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几乎拼尽全力才得到。你不能否认，在这一过程中，你有过无数的汗水和痛苦。

 

而这一切，你不得不承认，曾经的斯内普教授是对的。他说过的那些话，如同火焰一般，烙在你心头。你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根本无法弥补你的懒惰与愚昧。

 

有时，你会在一些魔药学术交流的晚宴上，偶然遇到斯内普。他依旧是那个冷峻的教授，苍白的面容和深邃的目光，仿佛从未改变过。然而，你从不主动上前和他说话。

 

你有什么好说的？你想开口，却又始终无法吐出一句话——是的，你知道，你曾经是个愚昧无知的孩子，你曾经犯下的错，如何弥补都不为过。但你怎么可能低声下气地去跟他说，“我后悔了”？怎么可能去承认，那些你曾经不以为然的教训，恰恰是他当时提醒你，却被你傲慢地拒绝的东西？

 

你根本不想让他看到，你现在有多么悔恨。你不想在他面前显得软弱。你知道，他一定早已看穿了你内心深处的愚蠢和自大。你也知道，纵使你再后悔一百次，他也永远不会原谅当年那个狂妄无知的你。

 

……

 

4.

再然后，就是战争，无休止的炮火与笼罩大地的黑暗。

 

你人在美国。身为斯莱特林，你的选择是避开这场浩劫，明哲保身，而非亲自置身于风暴中心。但这并不意味着全然袖手旁观。以高级药剂师的身份，你尽己所能，将一批批珍贵的药剂送往霍格沃茨。

 

那些药剂中，有治疗致命咒伤的药膏，也有用以对抗黑魔法余毒的解药，甚至还有一瓶特制的解毒剂，被用在了他——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身上。

 

那是麦格教授后来提及的：他中了毒，蛇毒。毒液灼烧他的血管，残忍地侵蚀他的生命，就像战争对所有人的摧残。

 

听到这些时，你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似乎能感受到那种痛楚。麦格教授说，他最终活下来了，但代价是惨烈的，身体的虚弱远超你的想象。

 

思绪翻涌，仿佛带你回到了上个月那场的会面。麦格教授特地来找你，语气中少有的透着恳切与些许疲惫。

 

她告诉你，斯内普的伤势极为严重，身体的恢复缓慢而漫长，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他现在几乎无法持续完整地上完一堂课，甚至连处理斯莱特林学院的日常事务都显得力不从心。

 

“斯拉格霍恩教授已经退休了，”麦格教授语重心长地说，“霍格沃茨现在需要一位新的魔药课教授，也需要一位能够协助斯内普处理斯莱特林事务的人。”

 

你听出了她的潜台词，也明白了她此行的用意。“您为什么会找上我？”你问，语气中有些许试探，也有难掩的疑惑。

 

麦格教授直视着你，声音温和却坚定：“是西弗勒斯向我推荐的。他认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担任这个职务。他说，你的专业能力、学术成就，以及你对斯莱特林的理解，都足以胜任这一切。”

 

你愣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以为那段师生情早已在时间与彼此的挣扎和倔强中被消磨殆尽，却没想到他竟会对你抱有这样的评价。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你心中尘封的某些记忆，甚至隐约生出一丝久违的温暖。

 

5.

就这样，你接受了这个邀请。在你毕业了十年后，你又回到了霍格沃茨。

 

回到现在，你深吸一口气，伸手敲门。门吱呀一声轻响，你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斯内普如今的状态与过去大不相同，可即便如此，当你推开那扇门，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坐在窗前的一张靠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苍白的阳光几乎无法穿透厚重的云层，像是为他的状态特意设计的光景。

 

你一瞬间愣住了，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你记忆中的斯内普——那个曾经站在讲台上，目光如刀，言辞尖锐的魔药大师。

 

他的面容苍白得几乎透明，皮肤紧绷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黑色的眼睛，曾经深邃如深渊，现在却显得异常疲惫，瘦削的下巴和深陷的颊骨让他看起来比你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加苍白。

 

你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你也曾对他心生敬畏，但现在，面对这幅画面，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愧疚与内疚涌上心头。

 

你咬紧了下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不知为何，心跳忽然加快。也许是因为从未见过他如此软弱的模样，也许是因为你明白，他如今的情况，完全是你当年所不能想象的。

 

“教授。”你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然而比你想象的更为坚定。那一瞬间，你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你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酸楚和悔恨。

 

“斯图尔特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让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艰难。“你回来了。”

 

你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你胸口炸开，几乎让你无法呼吸。那是你听过的最熟悉的声音，曾经那么充满力量、锐利、优雅，而如今却因为病痛和岁月的摧残，变得如此虚弱。你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中的泪水已经在打湿眼眶。

 

“教授——”你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微微颤抖，“是我，我回来了。”

 

一刹那间，所有压抑的情感如洪水般爆发。你再也无法抑制那股涌上心头的情绪，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你拼命地擦拭，却无法停下。你低头，躲避他的目光，恨不得能将自己藏进墙角，远离这份痛苦。你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沉浸在悔恼与愧疚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他的手轻轻伸出，将一条洁白的手帕递到你面前。你抬起头，看到他那张苍白的面庞，那双曾经充满锋锐和冷酷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疲惫与关切。

 

他的语气依旧低沉，却透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温柔：“怎么受伤的是我，黛尔，你怎么难过成这样。”

 

那一刹那，你的心彻底崩溃了。你忍不住哽咽着开口：“我很抱歉，对不起……”

 

你不知道该为什么道歉，是为当年你那个无知、狂妄的自己？是为你没有履行他曾经寄托的那些期望？还是为你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刻，未曾挺身而出，未曾为他分担任何一丝痛苦？

 

你不知道，心中乱成一团麻，思绪纷飞，所有的悔恼和愧疚交织成一张网，将你紧紧困住，无法动弹。

 

斯内普没有立刻回应，你看见他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摇了摇头：“没关系，黛尔，都过去了。”他的话语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他早已看透了这一切，甚至早就原谅了你。

 

但你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你心中的愧疚会因此消散。你曾是那样自信、自负，以为自己拥有一切，但当你站在这里，面对他那副憔悴的模样，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你曾是那么的骄傲，甚至不愿低头向他道歉，然而如今，你竟发现自己所能为他做的，已经远远不够。

 

你紧紧握住那条手帕，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楚。这些年来，你走得太远，远得几乎将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拉得无法挽回。

 

你无法抑制地低声道：“可是，教授，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地叹了口气。“黛尔，你是我的学生。”他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你从未辜负过我，至少在我心中，你始终是那个值得我引以为傲的人。”

 

你不敢再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猛然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忍受。曾经，你以为自己不需要这些话语，但现在，听到这些，你才明白，自己早已错过了多少无法弥补的东西。

 

 

6.

于是，你就这样开始了魔药课教授兼院长助理的生活。你本以为，自己在魔药协会工作的那些年，已经能应付这群年轻学生的日常。

 

然而，实际情况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你以为，这些孩子们最多也就是在炼制药剂时偶尔手忙脚乱，至少大多数人都能在你手把手的教导下，做到基本的规范。但现实却给了你一个沉重的打击。

 

你从没料到，学生们能炼制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药剂，甚至还有几次，坩埚在教室里爆炸，药水四溅，弄得一片狼藉。你站在那儿，目瞪口呆，试图用手指压住突然升起的头痛。

 

每次看着这些年轻的学生们紧张不安、惊慌失措的模样，你不禁想起了当年斯内普冷峻的眼神和精确的判断。

你曾经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总是能在短短几秒钟内，看穿每一个药剂的细微变化，在学生的药剂开始变色、冒烟，甚至临近爆炸的时候，迅速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

 

直到现在，你这才意识到，那种能力背后，所承受的压力和无尽的付出，简直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你多少次看到他挡在学生面前，冷静无畏地做出处理，而那时的你，却从未想过这是为什么。

 

看着这些学生，你不禁开始后悔，自己曾经那样无视斯内普的教诲，肆意挥霍自己的天赋，不知道珍惜那些无形的支持。你也开始明白，那时你犯下的错有多么严重，特别是在课堂上，自己曾经多么轻视和不尊重魔药。那些药剂中的微妙变化，那些稍纵即逝的危险，斯内普对一切了如指掌，而你，却只会盲目自信，轻易地忽视了背后的艰辛。

 

此外，你渐渐意识到，战后的日子对斯莱特林来说，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沉重。

 

斯莱特林学院，曾经是那么张扬、那么肆意，然而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你从未想过，这座学院会如此低谷、如此内敛。

每当夜晚，学院的长廊空旷而寂静，总会有一些年轻的斯莱特林学子悄悄来到你面前，或向你倾诉他们对未来的迷茫，或抱怨现实的无情。

 

他们害怕，担忧自己的前途，觉得自己在一个日益封闭的世界里毫无出路。

 

你知道自己无法给予他们所有的答案，面对这些迷茫的眼神，你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斯内普曾经对你们说过的话：“生活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如果想要什么，就必须自己去争取。永远不要期待天上掉馅饼，永远不要怀疑自己。无论如何，斯莱特林永远是最好的学院。”

 

这些话语是你从未认真思考的教诲，如今却变得如此重要，甚至成了你唯一能给他们的安慰。

 

而每次说出这些话，你都感到一股无尽的酸楚涌上心头。你突然明白，那些话语背后，不仅仅是鼓励，更是一种责任。

他曾在你们入学的第一天，用冷峻的眼神告诉你们这一切，而当时你们都只是懵懂的孩子，无法理解他所背负的压力，也无法理解他对你们的深沉期许。

 

当时的你，年轻、无畏、骄傲，根本无法体会斯内普在那时承受的种种压力。而如今，每当你站在这个讲台上，面对这些困惑、迷茫的学生时，你才明白，自己曾经所忽视的那些细微的付出，竟是如此深刻。

 

你不知道，那个21岁的年轻院长，是如何在那样的局势下坚持到底，带领斯莱特林度过最黑暗的日子，如何在那段动荡的岁月里，以一己之力维护着学院的尊严和力量。

 

你知道，也不敢去问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些问题，因为每一次想起，你都忍不住感到一种压抑的痛楚。

 

那个曾经满怀信念、傲然立于战火中的斯内普，那个对你们期望高远的斯内普，如今的他，究竟承受了多少你无法想象的孤独与折磨？而你，又怎么能去面对，曾经的自己，曾经无知的、只知道炫耀天赋的自己呢？

 

7.

身为斯莱特林的院长助理，你的职责早已超越了日常琐事的范畴。更为重要的是，你要照顾斯内普。他如今的身体状态远比他那冷峻的外表要脆弱得多，而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更不愿承认。

 

每天清晨，你都会推开他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将一杯温热的魔药递到他面前。药剂的味道苦涩刺鼻，他总会皱起眉头，淡淡地瞥你一眼，那目光中夹杂着不耐与抗拒。但你只是用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催促：“教授，喝下去。这样你的身体才能恢复。”他通常会低声嘟囔几句，像是要反驳，却最终还是默默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你知道，他之所以勉强配合，只是因为他清楚，你不会让步。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会陪他完成那些复杂的疗程，从治疗蛇毒残留的魔药，到控制副作用的辅助剂，再到调节体能的滋补汤剂，一样都不能少。

 

他偶尔会低声讽刺几句，比如“霍格沃茨什么时候成了疗养院”，或者“我想，这里是斯莱特林的地窖，不是圣芒戈的病房”。每当这个时候，你总是微笑着回复：“那就当是圣芒戈的地窖好了，至少比你熬夜到凌晨，还不遵医嘱要好得多。”

 

到了晚上，你不得不逼着他按时休息。通常，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你推开他办公室的门，看到他还伏在桌前，手边堆满了卷宗和药剂配方。你轻声说道：“教授，该休息了。”

 

他不抬头，只是冷冷地答：“我还没完成。”你走到他身旁，毫不客气地拿走他的羽毛笔，坚定地重复道：“您需要休息，现在。”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气，却又似乎无法反驳。他最终妥协，站起身，却又因为体力不支而微微踉跄。你立刻上前扶住他，他不耐烦地低声说：“我不需要帮助。”可你的手依旧轻轻搀扶着他，温柔却坚定。

 

圣芒戈的治疗师们明确嘱咐过你，不要让斯内普长时间待在阴暗的地窖里，要让他多接触阳光，外面的世界。可是你也知道，他现在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他长时间站立或行走。即便如此，他那固执的性格仍不允许他使用手杖或轮椅。你曾尝试过劝说，但他总是冷冷地拒绝。

 

所以，你只能选择默默地陪伴，强迫自己忍耐着不让情感在他面前溢出。每次散步时，你总是站在他的旁边，像是半搂半扶地牵着他走。他总是无声地忍耐着，尽量维持自己的步伐，不让自己显得更为脆弱。你知道，他希望保持那份孤傲，哪怕连最基本的帮助都不愿求助。

 

于是，你故作轻松地说道：“教授，您这样慢吞吞的，我可是要被您拖累了。”他微微转头，抬起一边眉毛，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那你尽可以不用陪着。”可你只是轻轻笑了笑，却丝毫没有放开扶着他的手。

 

 

有一次，你们坐在黑湖旁的长椅上，湖水波光粼粼，阳光洒落在他的面庞上，映出了他依然苍白的面容。那个时刻，仿佛时间变得静止，你们都没有说话，四周一片安静。可是，最终，斯内普却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难掩的疲惫与疏离：“黛尔，你是不是因为愧疚，或者是过意不去才替我做这些的……”

 

你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刺痛，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了他：“教授，你在说什么呢？”

 

你努力保持冷静，但声音却带着几分急切与坚定，“我替你做什么，和愧疚、自责没有关系。是因为我想替你做，我想照顾你。”

话音一顿，你不由自主地停了下，眼睛不敢直视他那双黑色瞳孔，“你是我曾经的院长，也是我最喜欢的老师，这些都应该是我做的。”

 

那句话几乎是从你心底溢出的，然而你依然没能把它说出口。你本能地停顿了片刻，差点失言，差点把自己最深的心意说出来。

 

你本想说：“还是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可你还是强忍着，没有让那句话从唇间溢出。你害怕，如果说出这句话，你们之间曾经的距离、曾经的裂痕，便会变得再也无法愈合。

 

斯内普没有立刻回应你，他看了你许久，目光复杂，仿佛穿透了你所有的伪装，直达你内心的深处。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嗯。”

 

那天，也许是因为阳光太好，或许是因为你那颗不安的心被这个安静的瞬间轻轻拨动，你不禁轻声开口：“教授，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这话一出，你自己都愣了一下。你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什么无关痛痒的赞美，更从未提起过他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那些眼睛曾经让你既敬畏又迷惑，曾经让你心中既有痛苦的挣扎，又有莫名的渴望。可今天，你不禁脱口而出，仿佛是想弥补些什么，想弥补那些曾经错过的时光和你对他所有的愧疚。

 

斯内普依旧没有立刻回应你。他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接受你的话，也似乎在思考着别的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开口：“我们回去吧。”“哦，好吧。”

 

你也不失望，毕竟，你本来也没指望他会回应你什么。

 

8.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着，斯内普对你的教学还算放得下心，但他对你的教导依然没有放松。

 

每周，他都会要求你去他的办公室汇报一次这周的教学进度，细致而严苛。每次和他汇报的时候，你都战战兢兢地，感觉自己无论长多么大，自己在他眼里，永远是那个曾经的不成熟的学生。

 

斯内普突然让你从他的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厚重的羊皮本。他低声告诉你，这本记录本里面，是他以前对学生的教学反馈，特别是对那些在魔药学上有潜力的学生的观察与评估。他说，这些记录你应该会用得上。你接过那本沉甸甸的羊皮本，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心中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坐到桌旁，翻开本子。简直要惊呆了。里面是密密麻麻对每一个学生上课具体情况的记录，尤其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你看了一下，里面记载的最多的是马尔福，你也丝毫不意外。你继续翻下去，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整齐却充满着某种冷峻的力量。逐渐，你开始专心致志地阅读那些一如既往精准、严谨的记录。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你的脑海，这里面，会有他对你的记录吗？

 

你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还真的让你翻到了。你本能地想要迅速翻过去，但又不知为何，手指停在了那一页上。你能看到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迹，字字句句都让你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那些过往的细节。

 

从你一年级写了一篇五年级的活力滋补剂的论文开始，他的评价是：“没有创新性但勇气可嘉”，到后来你问的那些问题，再到后来是你在论文中那些疏忽大意的点——你以为他不会注意的，但他都记得。

 

最后则是，你的毕业论文，你那篇因为和他闹掰了，草草完成了的毕业论文。现在的你想起这篇论文，心里还是不免有一些遗憾，哪怕你后来已经有了更高级更权威的论文。你没有想到，他还留着你交给他的最后的一版论文，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的批注，诸如哪里的分析“缺乏深度，思路不够清晰，”又或者是哪里的实验方法可以改进……

 

可你从那次冲出课室后，你再也没有找过他。你自嘲地笑了笑，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沉甸甸的负罪感。艾斯黛尔，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啊？你为当时的冲动而懊悔不已，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你抽出了那张带有密密麻麻的批注的论文，对照着上面的评论，一点一点修正了这个十年前就该完成的论文，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可以让你的内心稍稍好受些许。

 

 

9.

就这样，七年级学生的N.E.W.T.考试终于到来了。魔药考试的那天，你比学生们还要紧张，手心里全是汗，却又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而从容。

 

时间缓缓流逝，当考试的终了铃声响起时，你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然而，那颗提着的心却依然悬着。你站在门边，看着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考场。有几个活泼的女孩突然跑到你面前，脸上挂满了兴奋的笑容，她们一边欢呼一边张开双臂给了你一个拥抱：“斯图尔特教授，谢谢您！您给我们的资料和笔记真的帮了大忙！”

 

 

你愣了一下，被她们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回抱了她们，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微笑。“不，是因为你们自己努力学习。”你顿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些整理资料的深夜和修改笔记的清晨，心里微微一酸，又补充道：“还有，因为我的教授教得好。我只是像他之前做的那样而已。”

 

话刚出口，你就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学生们道谢完就欢笑着离开了教室，而你站在原地，回想着她们的拥抱，回想着那一句“谢谢”，胸口被一种复杂的情感填满。

 

骄傲、欣慰，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动，像是一条温暖的溪流，缓缓流过你的心间。

 

不知不觉间，你走到了魔药课的课室。你环顾这间熟悉的教室，想到这里曾经是斯内普站了无数次的地方，而如今，你也站在了这里。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召唤着你。于是，你转身走向他的办公室。

 

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时，他正伏在桌前，专注地校对即将毕业的学生的资料。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依旧冷峻，却带着几分询问。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怎么了，有问题吗？”

 

你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掩饰内心的忐忑，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想给您一个拥抱。”这句话让空气微微凝滞了一瞬，你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感到不解，却没有立刻拒绝。你鼓起勇气走上前，轻轻张开双臂，低声说道：“这是十年前就该给您的，还有……谢谢您。”

 

你感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并没有退后。他没有说话，只是让你轻轻地抱了他片刻。他的气息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清苦的魔药味道，而你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与释然。

 

等你松开手时，他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只是眼底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低声说了一句：“去做你该做的事，别被情绪牵绊。”

 

你点点头，退出办公室时，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那一刻，你感到心中压抑多年的遗憾终于得到了弥补。

 

 

10.

考完试之后则是毕业晚会。你自然也参加了，还特意穿了一身斯莱特林配色的银绿裙子。

 

晚会上，几位七年级的男生排着队走上前来邀请你共舞，你思忖片刻，想着他们即将离开霍格沃茨，或许这便是对他们离别前的礼貌告别，便微笑着接受了。

 

然而，跳完第三支舞时，你不经意间抬头望向座席，视线正好与斯内普的目光相遇。他依然是一贯的沉静，黑色的眸子里却隐隐闪烁着你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

 

你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他的注视像是在传达某种隐秘的讯息，却又在片刻后被他收起。他缓缓起身，毫无言语地转身离开。

 

你怔了怔，下意识地追了上去。礼裙的裙摆在你的步伐间轻轻飞扬，晚会的喧闹渐渐被远远甩在身后。还好，他的步伐并不快，你终于在走廊的一角追上了他。

“教授，您等等我！”你的声音带着些急促，却透着一丝未曾察觉的柔软。

斯内普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面色仍然冷峻，带着些许疑问：“你不去和那些年轻人跳舞，跟着我做什么？”

你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却被夜风吹来的凉意打了个冷战，裸露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他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正要给你披上。

“别！”你赶忙伸手阻止，声音带着些急切，“不用，教授，我没事。您现在体质不好，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他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在你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没有坚持。你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刚刚的不自然，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坚定：“教授，我和他们跳舞，只是礼节而已。”

他微微挑眉，似乎在等待你的下文。你咽了口唾沫，紧接着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但我真正想共舞的对象，是您。”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被一阵风轻轻吹过，却又在下一瞬恢复平静。

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教授，我喜欢您，很久了。您知道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在你脸上停留，眉头轻轻皱起，似是在权衡，又似在试图掩饰些什么。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声音低哑却不失温柔：“黛尔，我比你年长太多。”

“大十岁而已，”你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轻快却带着不可动摇的认真，“这对巫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抬眼看你，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却依然坚持：“我的身体不好，你知道的。现在的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这是暂时的，”你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坚定又温柔，“你会好起来的。再说，这不是‘浪费时间’，教授，我知道你对我也并非无动于衷。别再试图把我推开了，好吗？”

 

他低头看着你们交握的手，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抽回去。

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在与自己抗争，最后终于抬起头，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直视着你：“黛尔，或许你应该和那些年轻的男生一起跳舞，享受你该拥有的青春和快乐。我……”

“教授，”你轻轻打断了他的话，向前一步靠近他，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之间的遗憾已经够多了，以后的日子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这可能不容易，但只要你愿意，我绝不会后悔。”

沉默像夜色般沉重，却又藏着细微的变化。我看着他，等待着，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沉默了很久，仿佛在与自己较劲，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缓缓柔和下来，低声说道：“黛尔……如果这真是你的决定，那么，我也不再劝阻。”

 

那一瞬间，你的胸口涌起一股暖流，眼前的光仿佛都亮了一些。你抬眼看着他，嘴角扬起笑容，柔声问道：“那么，我的教授，您是否愿意，和我跳一支舞？”

 

斯内普的表情微微一动，像是听到了一个既出乎意料又无法拒绝的请求。嘴角那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悄然浮现，像是一种对命运的无声妥协。他抬起手，指尖离我的手心只有一线之隔，声音低哑，却带着从未听过的温柔：“黛尔小姐，我荣幸之至。”

 

夜晚的风轻轻吹过，银绿的裙摆随舞步摇曳。斯内普的动作略显僵硬，却努力配合着你的节奏。他的手轻轻放在你的肩上，而你贴近他耳畔低语：“教授，这支舞迟到了十年，但我很高兴，它终于来了。”

 

他低下头，眼中的冷意早已被温柔取代，声音轻缓得几乎融入了风里：“是啊，黛尔，十年……但幸好，终于没有错过。”

 

没头没尾的故事，突然被秘密警察抓走，怀疑是间谍的间谍本人。劳埃德·福杰，代号黄昏。不知道算不算ooc，写的不好别骂我。

黄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他心里暗想不好，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此之前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被绑架到这里来的。他尝试挣脱但很明显对方的手段非常高超，让他完全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他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赤着脚，蹭脏的西装裤，腰带已经被取下，上身只穿着衬衣，怎么回事，是被发现了吗？阿尼亚，阿尼亚怎么样了……

黄昏发现这个房间并不像警察局的审问室或者军队的地方，透着一股阴森。房间还算干净，但地上有一些血迹，从温度和湿度来看，这房间多半是在地下。

他忍不住思绪万千，很快便认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怀疑可能被用了药物。

看样子有地方能观察到房间里面，屋里的人刚醒来不久，就有人进来，他看见那帮人的制服的时候，便明白了，秘密警察。

来的几人衣服的质感并不相同，看起来应该是一个长官和几个小兵，劳埃德咬了咬牙，看来是要挨打了。

“福杰先生，请你来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们接到有人举报，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敌国的间谍”，秘密警察的长官坐在审讯桌后面，他手下的小警察已经站在黄昏身边。

“警察先生，我认为你们可能搞错了，我是精神科医生，有我自己的家庭，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人，不过精神病人确实会做一些出格的事”他非常真诚的回应

秘密警察挥了挥手，站在劳埃德身边的两个小警察扶住他的肩膀，带着拳锋加硬的手套狠狠的挥向黄昏的腹部。他看到被加强的拳头呈现出令人吃惊的大小，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身体，黄昏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腹部，几拳打上去，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震动，随着每一次击打，都无法忍住从嘴里发出的呻吟。

小警察打了四五下便把他松开，黄昏尽最大可能的弯下腰抵挡疼痛，手铐已经把手腕卡的发红。他大口喘着气，他可以肯定皮肤上一定已经出现了挫伤，这几拳还给了他岔气的感觉。

秘密警察长官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普通人可不是这种反应”，他点燃了一根烟，“根据你的档案，福杰先生，你没有参过军，但很明显你受过系统的训练”，军官走近，拨弄着他已经开了一半扣子的衬衣，“这伤疤和身材不像是一个精神科医生”。

“患者…比较激动，受伤是常事”，黄昏喘着气说，“我从十几岁就…热爱健身…”，他感觉腹部的疼痛还在袭来，“有什么问题吗”

秘密警察把烟屁股伸向黄昏的胸口，小警察按住他，黄昏逐渐感受到还在发红的烟尾的热量，挣扎了一下，警察长官没给他太多时间，很快胸口便传来了激烈的疼痛。

黄昏下意识的奋力挣扎，肩膀被死死按住，这位置离心脏太近，让他的惨叫在喉间就变得无声，小警察手下的力道之大让肩头也叫嚣起来。

秘密警察长官把烟头扔在脚下，掐住黄昏修长的脖子，此时他英俊的脸上已经有了汗水，蓝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痛苦。

“你真的不是吗？福杰先生”

他没打算听到黄昏的回答，他松开他的脖子，黄昏咳了两声。

长官出去后，进来一个看起来有点儿官职的人。留下的两个小警察又扶住了黄昏的肩膀，黄昏忍着灼痛继续迎接拳头的洗礼。

其中一个小警察正好打在了黄昏的肝区，俗称爆肝拳，黄昏感觉整个腹部先是激烈的抽搐了一下，然后被打倒的地方传来极为剧烈的疼痛，他整个人都发软，有几秒钟呼吸都很困难。这一次小警察停下的时候，黄昏感觉即使坐着双腿都开始无力，腹部开始痉挛，胃液也开始往上反。

看文名就知道，又是我最爱的疯批垚。

 

1.3w+，属于路垚的万字情诗。

 

一发完，he

 

【引】

没有人知道，婚礼上拒绝乔楚生的那一次，路垚已经耗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

 

再没人对他像乔楚生那般好。好到，无论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是从小疼爱的妹妹，亦或是恩重如山的老爷子，统统都要为他让步，统统不敌他一句撒娇，更比不过他一个笑容。

 

好到，即便他同自己的义妹结婚，他也要拼着背叛全世界的勇气，认认真真地问他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他说，如果这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他会为他安排好一切去跑路，跑去他随便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保证谁也找不到。

 

他其实想告诉他，跑路可以，但他要和他一起逃，天涯海角，也要和他相依为命。

 

可乔楚生不能，于是，他也不能。

 

看着那人强颜欢笑的表情和一步步黯然退场的身影，他在庄严又肃穆的教堂里，对着神父手下的圣经一遍又一遍地发誓，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祷告此生，若那人再留自己一次，只要一次，那么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悬崖，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再次回到他身边。

 

神爱世人。

 

乔楚生爱他。

 

那人的第二次挽留，越过漫漫大海，顺着蜿蜒的电波，化成白纸上清香的墨，追着呼啸的游轮踏浪而来。

 

于是，他便要回去履行他的承诺。

 

此生此世，一心一意，他要与他的乔楚生，再也不分离。

 

【1】

“你终于肯笑了，路三土。不过，不是因为蜜月，而是因为我哥发来的电报吧？”

 

海上的雾气阻隔了视线，船舷破浪的涛声掩盖了话语声，海风更是将路垚原本梳起的头发吹得全部垂在眼前，两人明明近在咫尺，白幼宁却既看不清她这个新婚丈夫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任何一缕微小的心声。

 

那人并不否认，眼神飘忽，似乎在看她，却更像是在看她背后模糊而遥远的港湾——他们都知道，港湾后，是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是属于他们的家。

 

只不过，不是同一个家。

 

白幼宁的家，在白启礼那儿。

 

而路垚的家，只有乔楚生一个。

 

路垚满腔的兴奋根本掩盖不住，争先恐后地从弯弯的眼中逃逸出来，因为激动，攥在手里的电报几乎已快被捏碎，暗沉的黑眼珠再一次闪闪地亮了起来，甚至一改打登上船便冷漠疏离的样子，开心地抱起她转了好几个圈，而后坚定地望着她道，“法租界出事了，我要回上海去。”

 

“路垚，你确定吗？”白幼宁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本以为踏上远行的渡轮，一切便木已成舟，却不料，即便她用尽一切方法，绑得这个人终于同自己一起，却原来，处心积虑编织的美梦，会在瞬间化为泡影。

 

——乔楚生只需一张再简单不过的电报，路垚会义无反顾地再次回到他身边。

 

“当然”，那人所有疯狂的喜悦转瞬即逝，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自恋样子，修长的手将电报折成一艘精致的纸飞机，得意洋洋地将它扔向遥远的海岸线，眼睛一眨不眨地目送它远去，随手拍着栏杆笑道，“我不回去，谁来帮你哥破案？”

 

“只是案子吗？”冷，如坠冰窟的冷，白幼宁双拳紧紧握着，刚做好的漂亮指甲死死陷进掌心的软肉里，靠着疼痛勉强维持神志，咬牙切齿地提醒他道，“路垚，上海滩离了你，也照样能转。”

 

“是吗？”路垚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挑了挑眉，瞧起来甚至有些无赖，毫不在意地耸肩道，“可这次，杜先生指定我和你哥处理，还是你爹亲自让乔楚生叫我回去，所以嘛......至少这个案子，少了我，转不了。”

 

“最好是”，又一阵海风吹过，白幼宁冻得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路垚，他的新婚丈夫，正在与她在蜜月途中的丈夫，只冷眼看着没任何动作，懒懒散散依靠着栏杆道，“冷的话就进去吧，别在这吹风了。”

 

原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白幼宁咬牙离去。

 

果然，第二封电报很快如路垚所料，一刻不耽误地接踵而至。

 

发件人一栏赫然写着路淼二字，内容再简短不过，只道已与杜先生联系过，会安排人手协助乔楚生破案，无须挂念，放心与幼宁蜜月即可。

 

路垚毫不犹豫地将它撕成碎片，抬手全扬入广阔的大海，阴鸷地看着它们瞬间被淹没在浩瀚奔涌的洋流中，直至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2】

渡轮还没来得及靠岸，路垚已坐立难安地收拾好了所有东西，一向懒散的少爷换了个人般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俨然是第一个要冲下船去的焦急姿态。

 

大门只堪堪开了一条缝，路垚便艰难挤了出去，无视背后气喘吁吁的白幼宁，也并不往白家宅子的方向，只撒开丫子，目标明确地直奔巡捕房而去。

 

探长办公室的玻璃窗上，映着七八个影影绰绰忙碌的身影，路垚一眼找到了那个心中描摹过无数次的剪影，深吸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上楼，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笑意吟吟地望着办公桌后正愁眉苦思的探长，再自然不过地开口道，“早啊老乔。”

 

那人动作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抬起头同他对视，眼睛在朝阳下亮得宛如上好的琥珀，像往常每次一般抬了抬手招呼他道，“回来了啊，来，看看这个案子，很不寻常......”

 

四周的探员神色各异，彼此交流着眼神，懂事地悄然散去。

 

少年于是听话地走到他身边，接过他递来的材料却不看一眼，只痴痴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咧开嘴傻笑道，“可我还没吃早餐，低血糖，脑子转不动。还有，这个顾问费嘛......”

 

“路垚......”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也不过成了个低声呢喃的简单称呼。

 

男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再寻常不过的名字，头一次被一个人念得那般柔情缱绻，仿佛舌尖上融化的山楂糖，甘甜中藏着不易察觉的酸涩，少年打回来时便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随着这一声低语越来越沉寂，强忍眼眶中泛起的酸意，上前两步伸开双手望着他道，“乔四爷，你说过的，有恩必报，我这一恩，是不是现在就得抱一抱？”

 

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回来，所有辗转的心事，所有隐藏的情意，什么都不必再解释了——少年站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是再清楚再坚决不过的答案。

 

乔楚生终于笑了，眼角满是细密的纹路，一把将他揉进怀里，语调亦变得轻快起来，“好啊，想吃什么，随便挑。”

 

一切一如往昔。

 

【3】

法租界公董局五名董事集体死在了金玉兰会所，这案子实在复杂，好在乔楚生反应迅速，将现场保持得极好，涉案的人员也顶着压力悉数扣下，再加上杜先生明里暗里的支持，想来破案并不是难事，路垚初探过现场，便拍着胸脯打下了一周内水落石出的包票。

 

一向繁华的会所难得安静下来。

 

“喂，行吗你”，乔楚生跟在步伐轻快的少年身后，眉头狐疑地皱作一团，“法医确认是有机磷中毒，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能下毒的机会实在不要太多。我可告诉你啊，光我这儿控制住的那晚在会所的人，就足足有一百来号。一周，你怕是口供都审不完。”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全没了踪影，会所前门可罗雀，路垚往嘴里扔着刚从凶案现场随手拿的花生，一点不忌讳，嘎嘣嚼着轻松道，“凶手刻意选了这么热闹的场所，乔探长可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既然这么多人被他拉下水，以巡捕房这点警力，可没法对他们多好了，吃的少一点，环境差一点，人人自危一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晾他们三天，然后就从表现最好最不闹事的人开始审吧。”

 

“得，你可真会给我找活”，乔楚生看着小少爷一副全无所谓的模样，无奈摇着头叹气，“能去金玉兰消费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这么对待他们，回头等人家无罪释放出来，非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

 

“那就看乔四爷的本事了”，少年快走几步，手欠地去摸会所门前石狮子项上带着的金圈，“反正……要么破不了案，要么挨骂，你自己选吧。诶老乔，你说这个项圈，是真金还是镀金啊......”

 

正说着，手已经转着项圈要找粘合处的开口了。

 

乔楚生太阳穴突突地跳，忙往他那边走，抬高了嗓子阻拦道，“诶诶诶，赶紧住手啊你，什么金都跟你没关系，杜先生的东西也敢……”

 

扳机扣动的声音倏地响起，耳边刮起一阵疾风，路垚只来得及看见残影从眼前闪过。下一秒，男人的声音蓦地停滞，抬手捂住左边胸口，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而后，身体变成失了灵魂的躯壳，重重跌落在地上，只剩汩汩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将那只他无数次想交缠相握的手，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少年所有调皮的嬉笑和活泼的玩弄全凝固在了脸上，眼睁睁看着那人嘴角流出血来，却还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望着他轻声安慰，“三土......别怕......”

 

原本搜查现场的巡捕们潮水般涌了过来，将掉在地上的花生踩成一团红白交织的烂泥，一圈圈围在乔楚生旁边，厉声吼着原地呆滞的路垚道，“路顾问！路顾问！接下来怎么办啊！”

 

路垚谁也不看，眼神直勾勾望着越来越扩大的血迹，眼底一点点攀上同样猩红的血丝，世界变成了慢动作播放的电影，他看得清乔楚生身上的每一滴血如何流出，看得清他的呼吸如何一次次愈发虚弱，反手指着身后子弹袭来的方向咬牙道，“对面，大洋百货三楼天台，给我封锁。”

 

“别动他！”凄厉的警告同时响起，“去叫医生过来！”

 

没叫探员们太过失望，这位年轻的顾问飞快接替了探长主心骨的地位，脱下昂贵的西装外套，一改往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从乔楚生腰间摸出一把再锋利不过的短刀，将它裁成合适的布条紧紧缠住伤口，狠力按压着他的胸腔道，“封锁消息，乔探长受伤的事情，除了今天在场的，不能再被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那些报社，给我盯死了。”

 

“还有”，少年摘下腕间被鲜血染红的手表，“去找青龙帮的六子，告诉他乔四爷有令，让他安排人带上狗来搜查现场，剩下的到医院集合，要他亲自带队。”

 

【4】

路垚一双眼红得仿佛血月，映得眼角的泪都带上了些通透的赤色，下唇早已经被咬破，整个嘴全是刺眼的斑驳，死死扒着担架，直至急救室沉重的大门关上仍不放松，扯着嗓子歇斯底里道，“手术啊！同意书呢！主刀医生呢！上人啊！”

 

因着乔四爷的身份，连手术同意书也是由科室主任亲自送出来，伸长了脖子对着围在外面一圈的人群张望，“病人家属呢？来签字。”

 

路垚一把夺过笔，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大名，不放心地提醒道，“枪击伤，子弹还在身体里，注意气胸，快实施抢救。”

 

“这位先生，您是病人的......？”主任并不搭话，只透过厚厚的眼睛盯着他道，“不是亲属的话，签字无效的，我们没法手术......”

 

“我是他亲人”，路垚根本没有心思同他废话，死死看着手术室厚厚的门道，“速度安排手术，放心，无论出什么事，我兜着。”

 

“还请您理解一下，这个是我们医院的规……”

 

“啪”，路垚干脆利落地抡圆了胳膊，重重一个巴掌打在主任脸上，直打得他一个趔趄，面无表情冷冷道，“在医院呆傻了？青龙帮的乔四爷是个孤儿，没有亲属。再废话，我让你这个医院从今天起再开不下去。”

 

“姑爷，你......”便是连乔楚生，也从没有对医生如此不敬过，六子被路垚这一巴掌打得懵了神，不知为何，一向跟在四哥后面畏首畏尾的怂包、自家小姐看中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上流少爷，突然就变成了这般蛮不讲理凶神恶煞的模样，忙结结巴巴道，“四哥他......”

 

“他不会有事”，路垚斩钉截铁下了结论，也终于转过身仔细瞧着他，六子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人，虽长了张和路垚一样的脸，却完全没半分少年曾有的优雅与书卷气，在医院本就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倒是与早年间在尸骨堆里爬的乔楚生没半分区别。

 

只是，好像比乔楚生要更加深不可测一些。

 

没有乔楚生那般直接，更不似男人平日里那么急躁，皮薄肉细的少爷，就着手术室前闪烁的红光，定定与他对视良久，直到六子背后起了层细密的冷汗，这才转过头去，对着四周尚还没回过神的巡捕道，“乔探长遇刺，十有八九是因为白玉兰会所案，上一个目标是探长，下一个......”

 

吓人的猜测停顿得恰到好处，路垚满意看着所有人脸上起了或多或少的惧意，勾了勾唇角保证，“不过请诸位放心，这段时间，我会代乔探长找到幕后真凶和他的同谋，将所有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有杜先生和白先生的支持，再加上我本人路家的身份和早已展现过多次的探案能力，我保证，案子仍能在一周内告破。”

 

众人吃下了一颗再有效不过的定心丸——若从前，眼前这人还只是因为破案手段高效而获得巡捕房众人的信服，那么当下，同样明察秋毫的能力，再加上白家女婿和路家公子的双重身份，在上海滩更称得上是横行无阻，如此人物，说出这般话，自然算不得乱夸海口，

 

“当然，这段时间还得有劳各位同僚”，路垚蓦地笑了，仍是一贯谦逊的模样，微微弯下了腰，听不出是请求还是威胁地开口道，“辛苦费，路家和白家自会为各位奉上双倍。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人趁乔探长身子不适的时候消极怠工，路某不才，和工部局新换的那几位董事仍旧情谊匪浅，作为乔探长的妹夫，届时就只能如实向工部局反应，以求其秉公处理了。”

 

三言两语，举重若轻，能在巡捕房混上巡捕的，也没有半个蠢货，路垚话已至此，忙十分有眼力见地异口同声道，“还请路先生吩咐！”

 

“严重了”，路垚摇了摇头，笑得再和缓不过，“一切都为尽快帮杜先生破案而已。辛苦各位，按照我刚才在白玉兰会所说的，回去好好招待下还在巡捕房的那一百多位涉案人员吧。”

 

【5】

锐利的眼光又转回到了六子身上。

 

“诶，你别给我来那一套啊，打一棍子给俩枣的，老子不吃”，六子跟着乔楚生混了大半辈子，即便没自家四哥那般通透敏锐，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见路垚这副架势，便知道他抱了什么心思，硬着头皮对上他渗人的笑拒绝道，“我的命是四哥救的，我只听四哥的，我不管你想夺权还是想干什么，我这儿，别想。”

 

路垚这次真心实意地笑了，摩挲着下巴，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啊，既然你只听老乔的，那就好办了，刚我让人拿去叫你的那块表，你拿出来仔细看看。”

 

“不就是块表吗”，六子边掏口袋边碎碎念道，“咋的，还能有给你的传位昭书啊。”

 

“六哥倒是挺幽默”，路垚眼中多了些缱绻的柔情，指着血迹斑驳的表盘道，“翻过去，拆了后盖，看里面。”

 

六子笨拙地照着他的吩咐将表拆开仔细查看，见那里果然刻了行字，旁边还有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图案——是青龙帮中，专属于乔楚生的那个图案。

 

“这四个字是......”六子举起后盖讪笑，“我不认识字。”

 

路垚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垚垚吾爱。”

六子愣在了原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四哥曾认真向他吩咐的，无论何时何地，一切以路垚为主，背后藏的，竟是这般曲折苦涩的缘由。

 

路垚一把从他手里夺回表，灵活地重新组装好戴在自己腕间，嗒嗒敲着表盘道，“时间紧急，我就不跟你多废话了。其中缘由，你仔细回忆回忆乔楚生对我的态度和细节，应该能够想明白。我想说的是，他已经退让至此，却还是这个下场，如果该为他撑腰的人不站出来，那他能做却从不肯做的那些事，我便要帮他做了。”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六子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

 

医院太嘈杂，路垚一时没听清楚，偏过脑袋，杀机涌动，“你说什么？”

 

“没什么”，六子将所有话全咽下，人也谦卑地弯下了腰，带着后面跟随乔楚生出生入死的一众兄弟，乌泱泱地向他鞠躬行礼，“以后但凭路哥差遣。”

 

“别，这样太奇怪了”，确定是自己人，那个熟悉的少年才终于再次回来，不习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扭道，“我叫你哥，你比我大，这么叫显得我好老。”

 

六子刚刚燃起来的激昂热血全被这没个正形的回答破坏了氛围，气愤地一把打掉路垚还放在他肩头的爪子，没好气淬了他一口怒道，“四哥怎么找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5】

白玉兰会所的案子朝着没人能看懂的方向发展。

 

——几百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捕房里，愣生生拖了一天又一天，任谁前去理论，那黑帮出身的探长竟连半分面子也不给，一律谁都不见。

 

被推出来应付的，只有个探案顾问。可那顾问身份实在厉害，即是白家新得的女婿，又是路家最小的公子，本就令人顾忌，偏偏还巧言令色，态度又再好不过，虽是在换着说辞地敷衍，却也让人挑不出任何发难的毛病。

 

还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主，讲法律讲人情，讲形势讲大局，绕来绕去不过一句，找到真凶前，谁也别想走。

 

顶过了一日又一日，任整个巡捕房的监区怨气冲天，直顶得杜先生都坐不住派人询问进展，路垚仍稳如泰山地没有任何动作。

 

到第五日，滔天的怨怼终于由单纯对巡捕房的不满，加倍转移到了对路家和白家的不满上。

 

路垚坐在乔楚生平时总坐着的椅子里，侧耳听着高跟鞋熟悉的声音，向门外朗声道，“放我大姐进来吧。”

 

“路垚，你是不是有些胡闹得过分了？”对面的女人风尘仆仆，厚厚的粉底亦难掩疲倦的脸色，显然是刚刚赶回上海，怒不可遏道，“你知道那些人都是谁吗？你关他们这么多天不破案，你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路垚低下头看着指尖发白的月牙，眼睛弯成好看的弧线，轻飘飘地开口道，“很简单，等乔楚生醒过来。”

 

路淼神色一暗，似乎是猜测，又似乎已完全笃定，“那如果，他醒不来呢？已经五天了，路垚，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醒不过来？”少年笑得天真，说的话却无比狠毒，“那就等我替他报仇，等我找到要他命的人，无论是谁，剥了他的筋，拆了他的骨，让他为我的乔探长陪葬。”

 

路淼心神一凛。

 

“唉，这个东西……”，路垚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婚礼上交换的戒指，垂下眼皮淡淡道，“要不是他买的，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带在身上。大姐，你和白幼宁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交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乔楚生要死啦……我可不想以他妹夫的身份为他送终，明天，约上白老爷子，解除了我俩这个闹剧一般的婚约吧……”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路淼的态度并不因为他这番话有任何退让，“婚是你自己求的，人是你自己娶的，你们本可以各行其道各得其所，是你半途走错了路非要回头，真要找凶手的话，那该找的，也是你自己。”

 

“你说的没错”，路垚点了点头，坦然自若，“所以，替他了结完这些破事后，我会去陪他的。”

 

“路三土！你不要太过分！”路淼蹭一声站起身来，面色煞白，双唇疾抖，“好好过你的安生日子，不好吗？！”

 

“好日子？”少年笑得讽刺又凄苦，“大姐，他要是真因为我流干了浑身的血，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了冷冰冰又黑黢黢的地里，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过下半辈子呢？没有了……我没有余生了……”

 

“不会的”，路淼深深看了他一眼，“路垚，你什么都没有失去，白幼宁是你的妻子，路家是你的依靠。财富，地位，声名，一切只会越来越多，军界政界，只要你想，抬脚就能跨入。你只是一时看不开，熬一熬，过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路垚仿佛聋了，丝毫不为所动，“明天退婚，后天破案，否则，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保证不了。”

 

【6】

窗外的天空一片啡色。

 

山一般护着所有人的男人，头一次了无生机地躺在病床里，面色直比身下的床单还要再煞白三分。

 

右手挂着点滴，手下贴心地垫了只热烘烘的暖水袋，路垚坐在他左侧，小心翼翼握着他布满伤疤与老茧的左手，嗓音轻缓，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地同他漫天瞎聊，“老乔，对不起啊，都怪我太胆小，以为照着家里的安排，他们就能放过咱们俩。可是……可是没办法，我大姐用你威胁我，她告诉我，我要是还闹下去的话，下一次，那颗子弹打进谁的胸口，可就不一定了……还能是谁……我怎么可能让你成为她的目标……”

 

“不过，别担心，我其实也很厉害的”，少年强打起精神，挤出个得意的笑容，“巡捕房那边，我第一时间向工部局交了报告，瞎说了许多必须扣人的理由，又用自己的身份做包票，他们信以为真，当然答应了我的请求，等我大姐反应过来想要让我放人时，已经来不及啦。”

 

“这儿谁也不知道，你安心休养，我耍了点小把戏……”，少年虔诚在他额头落下羽毛般的一个吻，“医院里，另一个生命垂危的你好好在病房里躺着，我在那儿工作的师兄师姐，会给我大姐她想要的答案。”

 

“还有，我要和白幼宁退婚去了，这个假结婚的法子一点也不好，我不用了……”，少年抬手小心翼翼去摸乔楚生的眉毛，“你皱眉了吗？别怀疑我啊，他们会同意的，六哥还有巡捕房的所有人，会陪着我一起去的，我会安全回来的，信我。”

 

“这次回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你还想在上海做你的乔四爷，我就陪你留在上海；你想去巴黎，我就和你一起去喝遍法国的葡萄酒…………乔楚生，你……快点醒来吧……”少年垂下脑袋，像只委屈的小狗，“我想听你和我说说话，想听你叫我名字，一个人……太闷了……”

 

【7】

回上海的第七天，路垚和白幼宁终于又坐在了同一张桌上，当然，还加上了白老爷子和路淼。

 

“来，路垚，这段时间忙捕房的案子辛苦了”，白老爷子不说其他，只举起了酒杯佯装无事发生，“今晚这个家宴，好好喝一场放松放松！”

 

“家宴？”路垚连杯都懒得碰，倦怠地抬了抬眼皮，凝目望着神色各异的三人，“那是不是，还少了个人啊？”

 

“三土”，路淼也举起了酒杯，面色恬淡，语调沉稳，“说什么呢？幼宁从始至终都是独生女，你又不是不知道。来，和你新婚妻子喝一杯。”

 

白幼宁端起的酒杯微微颤动，看着路垚依旧雕塑般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路垚……对不起……你节哀……”

 

“唉……”路垚不见悲伤，嘴角反而可疑地弯了起来，慢吞吞拿起酒杯，任凭三个人逼迫般举着杯，只悠哉悠哉晃着杯中暗红的液体，“既然说到了案子，那我们就来说说案子吧。”

 

一颗子弹被扔在了桌上，路垚目不转睛地望着它旋转，伴着与桌子撞击叮铃铃的声音开口道，“这发子弹的主人，我找到了。”

 

“哦？”路淼面不改色，“这么普通的一发子弹，也能找到吗？”

 

“当然可以”，少年眯了眯眼睛，“只不过，没从子弹下手。你们好像忘了，乔探长养的那些狗，真的很好用的……”

 

路淼的从容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那些犬仔细闻了子弹发射的地方，而后，跟着它们的鼻子，探员和乔楚生手下的那些弟兄们找到了一处公寓，你们说巧不巧，里面住着的呢，正好是大哥手下一名得力的枪手。”

 

“那又能证明什么？”路淼强作镇定。

 

“别着急嘛，我这不正要说？”路垚颇有心思地笑了一笑，“既然有了这条线索，我当然就安排巡人去审问巡捕房那些还扣着的犯罪嫌疑人喽。关了这么多天，再加上查出了同伙，凶手很快就认罪了，签了份白纸黑字的供词。他说，他是被路家的枪手收买，作案的手法、工具、地点，全是听那人所为，并且向他承诺，那个查案的探长很快也会被杀，他与被害人全无关系，因此，永远不可能有人查到他身上的。”

 

“一派胡言！”白启礼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冷着脸哼道，“血口喷人！你们巡捕房就是这么办案的？！”

 

“怎么会是胡言呢？白先生，这一切再合理不过了”，少年眉眼弯弯好似狐狸，自娱自乐地品着酒道，“正因为凶手是路家的人，我这个所谓的探案顾问才会一直寻着各种理由不破案；正因为我娶了白幼宁，白家不再需要乔楚生这个左膀右臂，所以他才会丢了性命；也正因为这是白家与路家的筹谋，所以才会率先向公董局的董事下手，案发后，度蜜月的我才会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用最快的速度接管一切……”

 

“你……你……”思维缜密，逻辑闭合，最要命的是，他们都忘了，即使这张桌上的三个人都知道路垚心怀鬼胎，可对外而言，他的的确确是路家的儿子、白家的女婿，他一切胡闹的行动，最后，都得他们两家来替他买单！

 

怪不得迟迟不破案！怪不得不放人！怪不得要对那些人如此之差！根本就是故意的！目的，无非是引着这一团熊熊烈火，直烧向他们的眉毛！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可能不需要我自己去解释了”，路垚舒舒服服地靠上椅子靠背，四肢舒展，语调森然，“白老爷子，您去向这些人的家属解释吧。至于大姐，毒杀法国公董局董事，再加上枪杀巡捕房探长这件事，以咱们家的权势，应该也不至于毫无转圜的余地，我相信，难不倒你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

 

“路垚……你……真的就至于……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吗？你心知肚明，那起案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毒杀法国董事这么大的罪名……你知道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路淼万万不敢相信，自己这个自小自私又胆小怕事的弟弟，有一天会真的疯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

 

竟然不惜做局，向自己的家人扣下如此大的一顶黑锅。

 

“本不至于的”，少年抬起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思绪却飘到远远的天边，“我那时，还是报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想着，只要我娶了白幼宁，从此以后，老乔继续做他的乔探长，我就以亲人的名义待在他身边，做他的探案顾问也好，做给他包扎伤口的人也好。无论如何，在上海滩千千万人的心中，路垚与白幼宁只多了纸婚约，可路垚与乔楚生，除了恋人的关系外，利益、行动、名声，全都真的死死绑在了一起，随着岁月流逝，白启礼隐退，以后，世人再提乔楚生，第一个想到的不会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唯一的路垚了。”

 

“你……这么想……你让幼宁情何以堪？”白启礼气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她？”路垚毫不在乎地摊开手，“我曾经很心疼她，也很感谢她，为了能让我留在上海，竟然甘愿与我假结婚。所以，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过她，很明确，只有她不喜欢我，我才会娶她。可是，她叛变了，这场婚约，从一开始就是个局，我以为的蜜月，其实是你们三个联合起来安排好的、再也不能回来的不归路，不是吗？”

 

路垚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见那三个人面面相觑并不回答，于是自顾自地继续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本来大家皆大欢喜，你们要的通通都能得到，委屈的只有我和乔楚生。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偏偏要将我逼到这么走投无路的地步？”

 

“他是个男人！路垚！”路淼再忍不住，狠狠地将酒杯摔在地上，任酒液溅了自己一身，“而且是个那样的男人！你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血、背上背了多少条人命吗？！”

 

“他手上沾血？哈哈哈哈哈哈”，路垚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你、你们在座的各位，谁、谁又是干干净净的啊？路淼，你手上至少沾了乔楚生的血，白老先生更不用说。就是白幼宁和我，虽然没亲手杀过人，可我们吃的穿的用的，花掉的每一分钱，又岂不是用的家里那些同样血淋淋的大洋换来的！”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当真和他混在一起，你有想过会给咱家带来多大的麻烦吗？！”路淼气得几乎要吐血，“你从小到大都再聪明不过，怎么偏偏这件事这么糊涂？！”

 

“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路家，路淼，你用错方法了”，与路淼的盛怒不同，少年一副云淡风轻不紧不慢的样子，“其实前面你一直做的很好，只要你留着乔楚生，我便会投鼠忌器，可杀了他这一步，真是大错特错了。围师遗阙，穷寇勿迫，你以前教我背书时，明明分析得那么头头是道，怎么到真正要用的时候，却偏偏要一错再错，非得将我推到这般置之死地的绝境呢？你难道不知道，困兽之斗，作为决绝吗？”

 

“不解决了他，你永远不能死了这颗心”，路淼面若寒霜，心如毒蝎。

 

“好了好了，咱们不要再打嘴仗了”，少年擦掉了眼角笑出的泪花，摆了摆手道，“路淼，你加上整个路家，再加上整个白家，你们这么多人，也玩不过我的。上一次你能赢，不过是因为乔楚生，他是我的软肋，又心甘情愿舍了自己成全幼妹，我没有办法，只能认输。可这一次，他快死了，我的软肋没了，我再没什么可怕的了，大不了，咱们一起死。

 

“一起死？”白启礼冷哼，“我还在这坐着呢，你想让谁死？”

 

“你到底想干什么？”眼见形势一触即发，白幼宁又急又气，不解地望着路垚质问道，“既然楚生哥他已经……你究竟还要什么？”

 

路垚敛起了疯癫的笑意，认认真真掰着手指头道，“路淼，我要以后路家再不干涉我；白幼宁，我要退婚；白老先生，乔楚生跟了你这么多年，该报的恩，也报得差不多了，我要你把该给他的东西，悉数都给他。”

 

“我要是不愿意呢？”白启礼皮笑肉不笑。

 

“由不得你不愿意”，少年周身的杀意潮水般涌起，眼神刺骨地冷，站起身疾退到门边，高声向外面道，“萨利姆！六子！进来抓凶手！”

 

纷杂的脚步循声而动，白启礼毫不慌乱，风轻云淡拍了拍手，“就你那点儿人，够塞牙缝吗？”

 

话音刚落，更多的人便已全部涌了上来，路垚不见畏惧，眼中尽是不管不顾的疯狂，“今天我死，也定然会拉上你们垫背，咱们同归于尽。”

 

【8】

剑拔弩张，枪口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干什么呢这是，好好的，怎么动上手了？”正安静的时候，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带着笑意由远及近前来，路垚惊喜交加地回过头去，见果然是那个日思夜想的人，面上所有的坚毅和勇敢一下全没了踪影，疾跑几步一把扑进他怀里，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脖颈，哽咽着喃喃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乔楚生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长本事了啊路三土，这么多枪，不害怕吗？”

 

少年傻笑着摇头，“不怕。”

 

乔楚生叹了口气，与他十指交缠地紧握在一起，头一次不去白启礼身边，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巡捕，远远与他对望着，态度生疏，“老爷子，我听说三土破了案，惊喜之下，忙请了杜先生前来坐镇，估计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

 

“老杜来，这案子也得讲证据”，手杖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桌上的碗筷杯碟都抖了一抖，白启礼凶相毕露，“楚生啊，我送你去捕房是为了让你学怎么遵守法律的，你倒好，颠倒黑白就算了，如今翅膀硬了，还敢把枪口对准我了？”

 

“您误会了老爷子”，乔楚生大病初愈，说话都带着藏不住的疼与倦，语调慢慢，笑容浅浅，“我的枪口，是对准凶手的。既然我的顾问找到了凶手，那当然要带人回巡捕房进一步审问。”

 

白启礼的人蠢蠢欲动，乔楚生冷眼看着，笑容不减，只不动声色地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后，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道，“老爷子，先别急着动手，我还有件事没向您汇报。”

 

“什么事？”白启礼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没什么，只是帮三土补充一下”，乔楚生淡淡道，“如果他没有查错的话，那杜先生那边，恐怕路小姐就更不好解释了。试问，路家为什么会同意路垚和白幼宁联姻？一向自视清高的路家，为什么竟会同意自家小儿子娶一个黑帮的女儿？再退一万步，上海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何偏偏是白幼宁？”

 

“我知道！”路垚已经跟上了乔楚生的思路，探出半个脑袋笑嘻嘻道，“因为白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的白幼宁，只要我娶了白幼宁，而后，我们家再动手杀了乔楚生，白家就彻底是路家的了！再然后，白家多年的积攒加上路家的权势，那真是如虎添翼，不出几年，恐怕整个上海都要是路家的地盘了。”

 

“啊，对了”，少年眼神灵动，语调轻快，“至于证据，大姐，我记得你曾发给过我一份电报，上面明确说了不让我回来，会安排其他人帮乔楚生破案。啧，完全与杜先生的要求背道而驰，这是为什么呢？我们不妨设想一下，我要是真的走了，这个案子会如何结案？乔楚生又能不能救回来？”

 

路淼想要反驳，却不得不无力地承认，一切已成定局，路垚加上乔楚生，这两人已缜密又细致地给他们四处挖好了坑，无论往哪里走，都不过是掉入陷阱的下场。

 

白玉兰会所那一百来号人的怒气，杜先生的交代，英国工部局的要求，法国公董局的追责，没有一个，是他们能够轻松承受的。

 

这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路垚站在乔楚生山一般宽的背后，悲哀地望着一屋子神态各异的人。

 

真可悲，爱这个东西，明明那般纯粹那般美好，像天上高悬的明月，像地上皎洁的月光，却总是被别没有心的人弃之如敝履，白白遭受许多折磨与践踏。

 

万幸，即便遭遇许多曲折，足够相爱的人，总是能稳稳地站在彼此身边。

 

打乔楚生昏迷后就一直乱糟糟的一颗心，终于奇异地平静下来，少年筋疲力竭，再小声不过地控诉道，“其实你们都知道，我对乔楚生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也都理解，杀了乔楚生，于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最终还是这么做了，你们不在乎他，也不在乎我……你们都一样，从来没把我们当真正的亲人，都不过是工具，是棋子，是组成那个家族的螺丝钉，却唯独不是应该疼爱的家人。”

 

乔楚生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回过头温柔望着他，眉目如画，“三土，不要难过，你要的家，我会给你的……”

 

【9】

上海滩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其一是白玉兰会所案终于告破，杜先生原本要感谢乔探长所送的东西，却全给了那个日日拖着案子的顾问，只道一切都是路顾问的功劳，以后法租界的治安管理，也要多仰仗这位年轻的顾问；

 

其二也与那顾问有关，作为路家最小的公子，与白家小姐匆匆忙忙新婚不足半月，便又讳莫如深地解了婚约，落得个无情无义、声名狼藉的下场。

 

其三嘛，则是羽翼早已丰满的乔四爷，终于自立了门户，却仍保留了巡捕房探长的职位。

 

其四，也是最出人意料的是，即便那路家少爷对白幼宁极不客气，退了婚害了她的名声，视白幼宁为亲妹子的乔四爷却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不仅将他留在了巡捕房，更让他掌管了新帮所有的财政大权。

 

旁人不知，当事人却再清楚不过。

 

“别动了！”厨房煲着的鸡汤再香浓不过，路垚正尝着咸淡，听到卧室里的动静，忙回了房间将乔楚生往床上按，“你好好养伤！休想再瞒着我出门和六子他们鬼混！”

 

“哪儿就鬼混了”，乔楚生无奈摇头，“六子一个人处理不了，我得帮帮他去，再说了，我这伤早好了，比以前的休养时间都快多出三倍了……”

 

“那也不行！你学医的我学医的？”少年毫不让步，“他迟早要自己面对这些事情，总要你帮忙，什么时候才能独立？你给我好好待着，别瞎动！”

 

“好……”乔楚生干脆将他也拉得跌倒在自己怀里，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感概，“不过……太无聊了，好垚垚，不如来陪我做个运动……？”

 

路垚勾着他的脖子，看着男人身上曾经那些苦涩再不见踪影，再一次暗暗庆幸，一切都没有发展成最坏的结局——乔楚生这样的人，已经够苦了，若真的爱他，就要太阳般明亮地将他整个人笼罩，绝不能让他的后半生再因为自己，而无故又多出更多可望而不可即的苦涩来。

 

“好啊……”少年凑上去亲男人火热的唇，抬起腿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反正鸡汤……还要很久才能炖好……”

 

⬇️解锁收获别样四爷👀

➣追妻火葬场 刑警x总裁

➣腰和肩膀受伤未愈被灌酒 淋雨 高烧

➣搞一些体面人被羞辱的恶臭戏码x

➣不要深究 爽就完了

 

 

 

➣

“我说越队，你这浑身上下还有囫囵的地儿吗？咱区哪届刑警队长也没见像你这样挨刀子的。”

 

卓霖说着把一条薄厚均匀的苹果皮撇进了垃圾桶。

 

这是他今年第四次来医院削苹果了，平均一个季度一趟，要按这个频率，退休之后去KTV削果盘应该不成问题。

 

一个苹果削完，卓霖才想起来他队长床头还贴着流质饮食的床位卡，于是转手把苹果塞进了自己嘴里，目光则在对面那张越发没个人样的脸上逡巡。

 

“实在不行，你找个大仙儿看看呢。”卓霖忍不住说。

 

也不怪他背叛马克思，这人身上的伤一回比一回要命，这次右后肩让啤酒瓶砸开了花儿，右侧腰腹也差点儿被管制刀具扎个对穿，虽然没伤到重要脏器，但那种刀豁开的口子不好止血，暴露性的外伤还引发了急性腹膜炎，术中连下了两张病危通知书。

 

下了手术台这么些天，伤处的炎症也沥沥拉拉总好不利索，昨天刚停了一天抗生素，越知深今早起来又开始低烧，一直到傍晚也没退，人都烧得提不起精神，这会儿他整个人半靠在床头，没扎针的那只手索然地划拉着手机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逗闷子，说话都没什么中气。

 

“我看你就挺神，要不你给我看看？”

 

卓霖咬了口苹果摆摆手。

 

“我哪会看，但是我们那边有个老人说过，竹字重利薄情，横生枝节，名字带竹者远之。你说你这样，有没有可能是之前……”

 

卓霖是个没心眼儿的直肠子，说着话还煞有其事地往前凑了凑，被越知深一个眼刀削平了脑袋，这才悻悻地换了个话头。

 

“小霍总从看守所出来得有大半年了吧？你们这是……彻底掰了？”

 

越知深划拉手机的动作顿了顿，沉吟一阵，含糊地回了句：“也不算是。”

 

整个刑警队都知道，越知深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他那总裁男朋友身上，虽然那事儿不包含越知深的主观意图，但客观上确实搞黄了小霍总一桩上亿的大生意，还让人在看守所蹲了一个来月。

 

别看越队长工作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搞对象却活像是老牛拉破车，大半年了还没把那小霍总的毛儿捋顺。

 

“你当初正常查案子，他自己搞不正当竞争被撩了眉毛，拿你撒什么气。”卓霖有些忿忿，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嘶”了一声，“他不会以为你故意拿他冲kpi吧？”

 

越知深闻声，勾着嘴角摇了摇头。

 

他那位小霍总脑沟浅，琢磨不出这么些弯弯绕来，霍闻竹只会觉得在他面前被他同事拷走，面子上过不去。

 

越知深没头没脑地琢磨着，他烧了一天，身上疲得厉害，此刻思维也跟着窗外暮色一起沉了下去，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嘴边的弧度渐渐垂落成一道略显无力的苍白，良久，才哑着嗓子出声。

 

“他拿我撒气也是应该的，我要是早点儿知道，也不至于让他自己一个人挣命扑腾这么些年……”

 

他这话像在劝慰对面的满腔愤慨，也像是单纯的扪心自省。

 

卓霖那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兜里的手机铃声搅散了，电话接起来听了两句立刻又变了脸。

 

“什么时候扫黄打非也归刑警队管了？往后指挥交通也让咱去呗？……”

 

卓霖不耐烦地对着那头交代了一通，最后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什么事儿？”越知深问。

 

“有人举报圣潮汇最大那个包间今晚组了局玩儿俄罗斯轮盘（一种多人忄生爱游戏），ll0中心说举报人透露可能还有别的情况，就派给咱们了。神经，这不拿刑警队找乐儿么……”

 

卓霖话没说完就见对面病床上的人突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动作太快扯到伤处还狠狠皱了下眉头。

 

“圣潮汇？”越知深拧着眉心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

 

“啊……咋了？队长你干啥？……要出去啊？外边儿下着雪呢……”

 

越知深兀自拔了手背上的针头下了床，也不管卓霖在一旁懵头转向，拎起衣服袋子就进了洗手间——霍闻竹每个月28号都会在圣潮汇最大的包间招待客人，越知深必然不可能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

 

圣潮汇临近商圈，一到晚上附近路口就是一锅粥，还没到地方越知深就焦心如焚下了出租车，结果推开包间大门的时候，人家桌上菜还没上齐。

 

拿眼扫一圈，里头坐的净是本市CBD有头有脸的人物，越知深上半年烧火的时候都做过他们的背调。

 

这一屋子西装革履，个个体面讲究，不像是要开淫趴的样子。对于越知深这位不请自来的刑警队长，主位上那位也没表露出明显的诧异，面上始终端着两分云淡风轻的笑，叫人看不出破绽。

 

反倒是越队长本人，突然又突兀地出现在别人包间门口，身上一副湿漉漉的样子，衣着也略显褴褛，此刻一手虚扶在腰侧，一手撑着大门把手，微弓着的后背还明显不规律地起伏着，整个人都跟这屋内的金碧堂皇格格不入。

 

也活该他落得一身狼狈，最后两个路口，越知深是跑着过来的。

 

外套是去年买的，他这一年少说瘦了得有十五斤，此刻衣服松垮地套在身上，毫不规矩地大敞着，衬衣领子也被他跑歪了一寸。越知深刚下手术台没几天，今天又一直发着烧，这几步路跑得他浑身冷汗涔涔的，外面的小雪落到身上也都化成了水，雪水就这么混着汗水，跟他满身的焦灼还有消毒水味搅和在一起，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刚刚滚落泥泞的气息。

 

如此出人意料的场面，东家自然是第一个站起来的，甚至亲自绕着半张桌子走了出来。

 

霍闻竹走到近前，熟练地上手替越知深正了正衣领，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那双眼睛看了两秒，开口时故意抬高了音量。

 

“外面下着雪，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现在还真有点儿受宠若惊啊，越队长。”霍闻竹话里有话跟人客套着，极其顺手地扒了越知深的外套递给一旁的服务员，“各位老总知道我要请你这个刑警队的一把手过来，连酒杯都没动，都等着你呢。”

 

他三两句话把越知深架到了高处，又一路连哄带让地把人按到了主位旁边的椅子上，几乎没给越知深推拒的机会，一落座便找服务员要来了酒瓶。

 

“各位，越队长难得来一趟圣潮汇，今晚这第一杯，我当仁不让了。”

 

霍闻竹把越知深面前的分酒器倒了个半满，便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而他自己的酒杯却是空的，手上甚至连盏茶都没端。

 

屋里明眼人大概早就看出来了，今晚这戏折子上是出单刀会。

 

越知深从进门到落座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霍闻竹左右招呼。其实打推开门看见霍闻竹旁边的空座，越知深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他把他压在笑意之下的算计看得一清二楚，却反倒觉得如释重负，幸好门内等着他的只是场鸿门宴，而不是什么别的不堪入目的场面。

 

霍闻竹不知道越知深身上有伤，自然也不知道这人是因为他刚从医院赶过来的，他甚至分不清越知深此刻脖颈处的潮意到底是汗水还是雪水。

 

霍闻竹只觉得自己举着酒瓶的那只手有点儿酸。

 

“分酒器不好入口？我换个碗给你？”霍闻竹说着把一旁专用的酒杯推开，拿了个更加不伦不类的饭碗过来。

 

越知深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只又看了他一眼，便伸手拿起分酒器，一口把大半杯酒全都送进了喉咙，霍闻竹这才满意地放下了酒瓶。

 

“越队长的酒量都见识了吧！各位今天可算来着了，一会儿可得好好跟人比划比划！”

 

霍闻竹带头鼓掌叫好，桌上也全都端起了酒杯，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

 

这屋子里都是跟霍家有利益牵扯的生意人，今天又是霍闻竹做东，他说谁是靶子，这一桌子枪口自然就得冲着谁。

 

“小霍总本事不小啊，堂堂刑警队长，这么听您的话？不知道的以为您给发工资呢！”

 

有人开了第一枪，便有人紧跟着上膛，揶揄调侃声一阵此起彼伏。

 

霍闻竹靠在座位上欣然地听着，适时地张口插了一句：“可能还真是吃人嘴软。”

 

见越知深低着头没个反应，霍闻竹还拿胳膊碰了碰他，侧过头暧昧不明地挑了下眉毛。

 

“你说是吧，越队长？”

 

一群人听着又哄笑起来，笑过之后便开始三三两两地举杯换盏，他们自然联想不到权钱交易之外的那点儿苟且，只有越知深知道，霍闻竹有多不给他留脸面。

 

越知深也想欺身压着霍闻竹问问，他是怎么吃的又是怎么软的，只是怕自己一张嘴就把刚喝进去的酒吐出来。

 

因为急性腹膜炎，越知深术后被医生禁了好几天食水，昨天才刚能喝点儿米糊，今天又因为发烧没吃下什么东西，一杯酒下去，胃里立刻就开始举旗抗议，胃壁仿佛被什么尖锐的器物刮蹭着，每一寸都被剧烈地磨蚀，好像他刚才喝进去的不是酒而是杯玻璃碴子。

 

此刻胃里翻搅得厉害，越知深背后深色的衬衣料子早就被冷汗洇湿，他暗自用没伤的那条胳膊抵在腹间，却依旧疼得吐不出一个字来。

 

越知深旁边坐的那位见他闷头不吱声，自觉把霍闻竹的话接了起来。

 

“还是越队长识时务，你们做这一行还不就是看家护院，这给谁看家不是看啊？”这位本身就是个拜高踩低的性子，这会儿更不会顾及一个小刑警的面子，说着还拍了拍越知深的右肩，“往后还跟着小霍总，口粮少不了你的！”

 

他这一下刚好按在越知深肩膀的伤处，疼得越知深眉心一紧，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越知深死咬着下颌才压下一声滚到喉咙的闷哼。

 

越知深有些不耐烦地挣开了身上那只手，却是不等他回头去找罪魁祸首，霍闻竹的第二杯酒又倒进了他面前的分酒器。

 

“尚总说得没错，给谁看家不是看啊。”霍闻竹乐呵呵地说。

 

越知深抬眼，目光一寸不差地落在霍闻竹微微上扬的嘴角上，又不自觉挪到他温润的眉眼间。

 

这个人仿佛天生就是来诳时惑众的，皮相跟脾气简直像是两个人，越知深当初看着这张干净斯文的脸，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霍闻竹是这么个飞扬跋扈睚眦必报的主儿。

 

越知深的视线扫过霍闻竹的脸，在他眼下不算明显的乌青上停了两秒，他强咽下了灼在舌根的涩意，摆出两分笑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问道：“霍总最近在公司……没少吃瘪吧？”

 

霍闻竹忍不住轻笑出声，握着酒瓶的手却紧了又紧。他没听出那人有些低哑的嗓音，也没注意他脸上的笑意根本未达眼底，霍闻竹只知道，因为那单被越知深搅黄的生意，他这大半年被他那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在董事会上压着打。

 

霍闻竹正愁没由头往越知深肚子里灌酒，这闷葫芦今天反倒上赶着拱他的火，霍闻竹差点儿以为这人是成心留下蹭酒喝的。

 

霍闻竹重新抄起酒瓶，把原本斟了一半的酒杯又满上了，满得几乎溢出来。

 

这回越知深没琢磨，端起来就往嘴里倒。分酒器这一杯将近三两，酒仙来了也没有一口闷的，霍闻竹看他这不要命的架势，没忍住上手拦了一把，夺过杯子撂回了桌上。

 

小霍总今晚第一次拉下脸来，压着嗓音骂：“你有病啊越知深。”

 

越知深抵着唇呛咳了两声，胸腔的震颤扯得他肩上和腰侧的口子都有些疼，他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

 

“我早喝完早散，别耽误一屋子人时间。”

 

越知深语气没什么起伏，霍闻竹面上的凌厉却褪下两分，顿时有些被揭穿了老底的窘然。虽然他今晚本来就是要强人所难，可手段拙劣是一回事，被人正面说破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霍总瞬间没了继续作弄人的心思，他正了正身姿，没好气地把餐具推到越知深跟前。

 

“吃，吃饱了滚蛋。”

 

大概是体温太高，又加上空腹喝了那么多酒，越知深脑袋发沉，思维也不太活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位小霍总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他原本还想问一句那酒还喝不喝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还是没逞这能。

 

越知深拿起筷子的动作有些勉强，虚拢的手指也有些抖。刚才那人手上没个轻重，越知深这会儿右肩几乎抬不起来，更别提握筷子吃饭了。

 

霍闻竹看他半天不动弹，以为他是成心斗气，回过头刚想张口，一打眼瞧见了这人手背上的针孔和淤青，顶到嘴边的气焰又被他自己吞回去一大半，憋得他一肚子邪火。

 

“不吃拉倒！”霍闻竹夺过越知深的筷子，不经意间触到了他滚烫的体温，心下又沉了几分，霍闻竹不由分说地轰人起身，面上又扯出一脸开怀，“刚才来得着急，把车停路边了，那就麻烦越队长了！酒在后备箱里。”

 

这话霍闻竹是说给桌上人听的，无非就是找了个无伤大雅的由头放人离开，稍微识趣点儿的自然是头也不回地跑，可偏偏越知深是个死心眼儿，他甚至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找霍闻竹要走了车钥匙。

 

霍闻竹盯着越知深离开的背影，拿眼神把他祖坟里上上下下问候了个便，一旁的服务员见机凑到了他身后。

 

“霍总，外边在下雪，需要送把伞给刚才离开的先生吗？

 

霍闻竹阴着张脸：“这么关心？要不你跟他一块儿滚？”

 

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细想越知深今晚满身的沉倦，也竭力阻止自己凭着记忆分辨那人到底是在哪一刻开始强撑。

 

越知深只是醉了，又或许是单纯的木讷，霍闻竹想。

 

尽管如此，霍闻竹也没觉得越知深会蠢到真的冒着雪在会所大门外找他的车，所以他出来找人的时候越知深已经几乎有些站不稳，因为体温太高，眼睛充血红得吓人，整个人也被雪水湿透，连睫毛上都挂着冰碴儿。

 

“你是喝懵了还是烧傻了！让你滚蛋听不懂吗！”

 

霍闻竹扶上越知深摇摇欲坠的身子才发现，他脚下斑驳地落着几点暗红色，借着路灯的光沿着他来的路看过去，隐约还能看见零零散散的血迹，融透积雪，又被脚步打散。

 

霍闻竹忍不住爆了句粗，刚想看人伤在哪，越知深突然一把推开他，撑在一旁的花坛边吐了出来。霍闻竹在一旁给他顺背，低头便看见越知深一直捂在腰侧的手，指缝间全是伤口渗出来的血。

 

越知深肚子里只有那两杯高度的白酒，混着胃液涌出喉咙，蛰得他整个食道都火烧火燎地疼。吐过之后，越知深身上脱力得厉害，被霍闻竹叫来的人一起弄上了车，却连安稳地坐在后座都很费力。

 

失血让他有断断续续的濒死感，睁着眼睛却根本分不清外面是雪太薄还是雾太重，思绪混沌得像被人拴在石头上沉了海，偏偏又被胸腹间的灼痛硬扯出两分清醒。

 

“你怎么……出来了？”越知深扯着嘶哑的气声问。

 

霍闻竹实在看不过眼，手上替越知深捂着腰间的口子，又侧过身借了个肩膀给他，却是依旧的口不对心。

 

“我怕你死在会所门口砸了人家招牌。”

 

越知深的意识在逐渐抽离，他似懂非懂地沉吟一阵，昏迷之前呓语般地念了句什么。

 

车子又开出去几百米，霍闻竹才在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里琢磨过来越知深说的话。

 

他说放心死不了，舍不得你难受。

 

到了医院，霍闻竹才知道自己今天差点儿把越知深玩儿死。他自然是又急又气，更多的还是打心底里涌上来的后怕。

 

越知深身上的两处伤口都有不同程度的开裂，再加上腹部的感染本就没好利索，他原本是要被送重症监护室的，在急诊重新缝合后又输了袋血，医生看体征有回升，就又给放回了他自己的病房，只是他刚喝了太多酒，很多药用不了，温度褪得很慢。

 

霍闻竹在病房守了一宿，给越知深擦了一茬又一茬的冷汗。天快亮的时候，越知深的呼吸总算平稳了些，霍闻竹支棱着脑袋摸了摸他脖子，似乎没那么烫了，他刚想喘口气，病床上的人突然皱着眉头醒了过来。

 

越知深挣动的幅度很小，霍闻竹却立刻醒了盹儿，看他抬手抵着嘴巴的动作便手疾眼快地拿了垃圾桶过来。

 

酒精的后劲反上来，越知深几乎是被痉挛疼醒的，可他胃里根本没东西，只能一次次压抑着一干呕。霍闻竹怕他压到伤口，一直撑着他的身子，看他止了吐又给他喂水漱了口才把人扶回床上躺好。

 

越知深闭着眼，脸色是明显病态的灰败，眉眼间也依旧坠着深倦的纹路，却没立刻睡过去。

 

“解气了吗？”他磨着并不太好听的嗓音语气淡淡地问。

 

霍闻竹心里一动，近乎笃定地质问：“你故意的啊。”

 

越知深勾了勾干涩的嘴角：“顺水推舟罢了。”

 

“顺我的水推我的舟？别太高风亮节了，越警官。”

 

霍闻竹说着，拿桌上的棉棒洇了点儿水喂到越知深唇边，见他睫毛乱颤不知道琢磨什么，便倾身凑了过去，语气透着两分难以掩饰的期待。

 

“是不是后悔把我送看守所了？嗯？”

 

没想到那人脱口回道：“犯罪伏法天经地义，你活该的。”

 

霍闻竹嗤了一鼻子撤回身：“你跟我装什么呢越知深，为了把我关到刑警队能说得上话的看守所跟人喝酒喝到胃出血，那事儿不是你干的是么？”

 

这回越知深不说话了，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霍闻竹以为他又睡过去了，才听见他温温沉沉地缓声道：“我能干的事儿，还是太少了……”

 

越知深是半年前查案子的时候才知道的，霍闻竹不是老霍总的亲生儿子。霍闻竹在集团能有如今的地位，几乎都靠是他自己摸爬滚打，一路头破血流地撞上来的。

 

霍闻竹没提过，他竟然也就没问。

 

越知深撑开有些沉重的眼皮重新对上霍闻竹的目光，才发现对方眼底蓄着一层不甚明显的雾气，跟昨晚车窗外的雾气一样让他觉得胸口发闷。

 

此刻窗外的雾气散了，爱人眼底的雾也终会消散。

 

只是爱人在沟通方面依旧是嘴比命硬。

 

“你要这么说，那确实是你的问题。”霍闻竹说。

 

越队长在哄人方面也是依旧的食古不化。

 

“嗯，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完】

 

 

 

➣因为攻受名字是出自白居易的夜雪所以文名就叫夜雪了嘿嘿。

➣后续《雾散》 

 

 

关键词：胃疼

 素 @阿白 的点梗，熟悉的名字，很开心你还在这里！

*有涉及一点原作关于昏童年的内容，不影响观看。

-    

       俗话总说的好，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他就强。不幸的是此刻刚完成任务的无敌间谍先生正因为出差所致的不规律饮食而致使自己处于“弱”的阈值，因而胃部的疼痛便如刮骨一般兴风作浪起来——只不过当然没有什么疗毒的功效。

       胃疼是种难熬的病，不同于伤口所传来的阵痛，其最爱彰显存在感，在绵延不绝的隐痛下时不时给人重重一击。黄昏把枪械收好，将要踏上公寓的台阶时，冷不丁一阵痛意自胃部炸开，他在俯身张嘴稳定呼吸时尝见舌尖被咬破后溢出的铁锈味。

       “......唔。”

       声音被压到最小，无非是忍，无论是何种形式的疼痛，只能忍。裹着黑色皮革的手攥紧栏杆，带着咸味的液体从额上仓皇滚进门齿与被咬得泛白的下唇的接缝处。得幸此刻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时段，没人会看见无敌的黄昏为了忍痛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扶手上，让轻微的喘息出现在楼梯间里，甚至没有惊动感应灯。

       真是差劲啊，黄昏。他自嘲地叹了口气，直起身抹掉一些劳埃德.福杰身上不可能存在的痕迹，用泛着冷光的钥匙接续上了屋内暖黄的灯光。

       “我回来了。”他说。

       “父亲——！欢迎回来！！”是充满活力的叫喊声。吉娃娃丫头伴着一大团毛茸茸向他冲来，黄昏不动声色地扎了个马步，那一团却在将将扑进他怀里的前一刻猛然刹车。他疑惑地替换掉“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受得住一个六岁儿童与一条大狗的冲击”的思想以及进行到一半的冲量计算，低头对上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绿眼睛。

       “父亲，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要睡觉觉。”

       “啊......诶？”

       阿尼亚像是一瞬间就忘记了刚才说的话，张开了双臂：“要父亲抱抱。”

       算了，他永远猜不出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都在想什么。黄昏蹲下身把小女孩搂进怀里，微蜷的身体很好地缓解了又漫上的一阵痛感，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视线被粉色头发尽数遮住，没有注意到两只紧紧抓着他后背布料的小拳头。

       “劳埃德先生，欢迎回来！”约尔端着托盘从厨房过来，客厅的顶灯在她眼底铺开细碎的亮光。阿尼亚闻到热巧克力的浓烈香气，还是放开父亲跑了过去，黄昏不动声色地撑着邦德站起身来，抬起头时约尔已经带着一身可可豆的气息站在他的面前，剔透的红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下一秒，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搭上了他的前额。她凑得很近，两人的吐息一时不察交缠在了一起，一路蔓延到脸颊，激发出了艳红的颜色——这是说约尔。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垂耳兔，“噔噔噔”往后退了三步，才开始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解释：“抱、抱抱抱抱歉劳埃德先生！！窝看到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没反应过来就擅自这样做了......”

       “谢谢你，约尔小姐，医院的工作确实让我有些疲惫。”他尽力忽视自己耳根上传来的热意，移开了目光，“但我没有什么事的。”

      

       气氛一时有点微妙。那边阿尼亚顶着一圈巧克力胡子又跑了过来，在此之前拉开了在巧克力旁蠢蠢欲动的邦德（“不可以，父亲说狗狗不能喝巧克力！”），现在正一脸沉思地盯着他们两个看。

       “阿尼亚，如果你想问今晚约定好的‘观看邦德曼’的任务。”黄昏生怕她又爆出“父亲母亲甜甜蜜蜜”的言论，决定先发制小孩，“现在距离任务开始还有四十五分钟二十七秒，你可以先去完成数学作业......。”

       话语结尾微妙地断了一下。捱过又一阵疼痛，他把身体放松些许，却听见阿尼亚稚嫩的嗓音郑重宣布：“阿尼亚今天不要父亲陪看邦德曼了。”

       然后阿尼亚看见父亲大惊（在心里），带着崩裂的表情低下头，从头到脚瞬间裹上“打——击——”的气息，同时“黄昏你又做了什么让小孩子不开心了反思一下”“难道你的伪装能力已经差劲至此了吗！不可能，在思考一下”等诸多心声也争先恐后地挤进了她的脑海。

       噗，父亲大笨蛋。阿尼亚眉眼弯弯，摆摆手，又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以某侦探剧儿童的惯用手势指向黄昏眼底：“黑眼圈，”转身一指公文包，“好多文件”，最后，她一扶不存在的眼睛，一手指天一手叉腰——

       “父亲休息，阿尼亚写作业，母亲陪阿尼亚看邦德曼！”

       邦德捧场地“汪呜”了一声。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如此条理清晰的安排，黄昏你甚至不如一个小学生。他摸摸阿尼亚的脑袋，暗自盘算明天带两包出了巧克力新口味的花生回来，没看到小粉毛冒星星的眼睛。约尔笑眼盈盈地答应着进厨房收拾，无敌黄昏总算松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自己脆弱的胃肠能不能挺过邦德曼救下第二个女人。

       思考间，尖锐的痛感猝不及防地覆盖他所有思想，他的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又勉强稳住，眼前炸开意味不明的噪点，他只能维持住最后的理性咬着牙往房间走，嘴里却还能佯作若无其事地叮嘱阿尼亚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冷汗刺痛模糊视野，看似自然的走动是用尽全身理智一步步往前的结果，反正你很会忍，不是吗，黄昏。他终于把自己丢进房间，把他又看不见了的担忧的眼神关在了门外。

       他甚至来不及锁门，几乎是刚进入这个空间便控制不住地滑落在地上，两手像在对待一件需要拧干的衣服一样拧住胃部也丝毫抵挡不了痛意的袭击。即使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空气也总是进入不到应该去的地方。身上一瞬间冷汗淋淋，唯有紧紧咬住舌尖、然后是柔软的口腔内壁，才能争取回最后的一丝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他撑着地面，尝试了好几次才摇晃着站起身，青筋从手臂上透出，手指甲面充血发粉又恢复苍白，踉踉跄跄走到书桌旁左手边第二个抽屉抽出一片药板将内容物全数吞下，没有液体辅佐的吞咽让被汗润湿的喉结滞涩地滚动了几下。最后他终于在旁边跌坐下去，双手环抱住膝盖，又把头埋进了臂弯，彻底把自己关进了一小片黑暗里。

       疼痛，混合着恶心感，在训练中家常便饭的老朋友，像戴着头盔被子弹击中时留下来的感觉。明明早该熟悉，也许是安逸的家庭生活的影响，它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然而陌生也只能忍，从不知年月的那个从防空洞中跑出不知道找谁哭诉的小男孩开始，他只能忍耐，身边一抽屉完全没有作用的东西是他唯一的陪伴者。你是不可被摧毁的间谍、WISE的王牌工作人员，他一遍一遍告诫自己，别那么懦弱，忍过去就好了，绝对不能展现出任何弱点——

       在似曾相识的、令人安心的姿势中，他失去了意识。

-

       阿尼亚心事重重地看完了邦德曼。今天英雄救美的情节依旧精彩，可小女孩似乎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情。她蔫蔫趴在邦德身上，甚至拒绝了约尔的睡前故事，实在是极度反常。

       “阿尼亚小姐不舒服吗？”约尔坐在床前，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声嘟嚷：“也没有发烧啊......”

       阿尼亚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条，毫不客气压在奇美拉长官头上：“母亲，父亲看起来不舒服。”

       约尔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测温时被她过度害羞所掩盖的心里埋藏的不对劲。此刻重提，让她越想越不对劲，怎么想那种脸色都不是健康的表现吧！为什么连阿尼亚都能看出的事情她也看不出来，自己真是一个差劲的妻子......她差一点大惊失色，又听小女孩带着沮丧和疑惑的问句：

       “母亲，为什么会有人疼了也不说啊？”

       约尔没转过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本身缺乏对强烈痛觉的感知，只好把问题情境转成“遇到危急情况”。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杀手生涯（阿尼亚露出了惊恐的眼神），认认真真地回答：“嗯......也许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吧。”她在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眼神中亲了亲她的额头，“阿尼亚小姐不要担心啦，我待会就去看看劳埃德先生。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阿尼亚希望父亲可以起来做饭。阿尼亚想到明天的巧克力花生，心情总算好了一点，把自己安安分分放好，乖巧摇头：“母亲晚安。”

       “诶，阿尼亚小姐晚安！”

       房间里暗了下来。阿尼亚总算舍得把一只被冷落在一旁的企鹅先生拖过来，先踹两脚再抱住，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今天勉强原谅没有父亲的睡前时间了！

       ......父亲大坏蛋，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小粉毛在睡梦中暗暗磨牙。

-

       “劳埃德先生？”

       约尔轻轻敲了敲门，才压下门把走了进去。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应答的声响。床铺整理得很妥帖，劳埃德先生日常习惯真的很好——不对，约尔，劳埃德先生人呢？

       约尔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绕开抽屉敞开的书桌，脚步在下一刻停住了。在书桌与落地灯的夹缝中有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凭借着月光，她可以轻易分辨出搭在小臂上的浅金色发丝、被双手抱住的膝盖，再延伸到在夜里也莹白的一截脚腕。她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墨绿色的西装马甲委屈巴巴地皱缩在他的腹部与大腿之间。

       “劳埃德先生？在地上睡着容易着凉......”约尔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但仍没有收到回应。她咬了咬下唇，心里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蹲下身，一手扶着后背、一手穿过膝下，忍着害羞得想直接撒手丢掉的冲动面红耳赤地把人稳稳当当抱了起来。毕竟、毕竟，作为妻子的本分不能让丈夫感冒——

       好轻啊，明明看起来那么有安全感的身影。这是她脑中除了语气词以外的第二个想法。这样子也没有醒，柏林特综合医院对精神科医生要求真高啊......她为难地看了看怀里的人，眼神抚过他皱着的眉与按在胃上的手，哪一点不对劲又鲜明起来。这位先生甚至没有换下衬衫，此时它已经被汗浸透，濡湿的感觉在她手心显现，像被猫舌头舔了一下。

       约尔把人放平在床上，决定明天帮劳埃德先生洗床单。她转身想去倒一杯热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心脏似乎也停摆了一瞬间。寂静，除了她肋骨第三根下愈发剧烈的鼓点。

       那个敞开的抽屉......里面放的是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可架不住看见的东西实在太过熟悉，还是挪了过去。一排排、整齐叠放的盒子，最上面遗弃着一块被挖空的铝板。这块小东西终于把她今天直觉中所有不对劲、以及阿尼亚莫名其妙的问句串联起来——她不会认错的，即使它们都有拗口的名字，但也是她在“花园”协助同事时最常见到的东西。

       止痛药。一整个抽屉、各式各样的止痛药。

       她眼眸骤然瞪大，急匆匆跑回床边。果不其然刚刚平躺的男人又已经蜷成一团，手指在胃部上覆盖的布料挤压出放射性的褶皱，像是一道道裂纹，一瞬间她以为他行将碎裂。约尔脑中一时间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把人揉进怀里，挤开他冰凉的手抚平那些裂痕，尽最大努力控制住力气，一下又一下地安抚。浅金发色的男人眉心紧皱，汗水布上前额，犬齿折磨着已经沁出鲜红的下唇，偶尔轻轻喘一口气，似乎陷进什么噩梦中不得清醒。约尔凑近了一点，听见模糊的呓语。

       “妈妈......”

       与上次醉酒后模糊不清的记忆重合了啊。她垂下眼睫，把一只胳膊张到最大，尽量环盖住微微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的指尖按压胃部激起身体的微僵，随着一声被抑制的痛呼，那双钴蓝眼眸终于睁开些许，带着一些生理性的水汽，那里面像下了一场大雨。约尔看着那抹蓝色几近凝成实质溢出眼眶，心脏像被揉皱的衬衫一样变成紧巴巴的一团。

       已经疼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她们呢？明明、明明已经是家人了啊......是家人的话，有弱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约尔小姐？你......怎么了？”

       直到不属于她的嗓音响起，约尔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脸上的冰凉。她的眼泪自玫红的眼睛里凝结，而后坠落下来，在怀里的人的眼角降落，又顺流而下，滑进金色鬓发里。黄昏声音发哑，尝试着伸出手想帮约尔擦掉越来越多的泪水，有些无力的手在半空中却被截住，另一只稍小的手像攥着救命稻草一样握着它，他的指尖碰到了她温热的掌心。

       “抱歉，”他努力清了清嗓子，没被握着的手帮还在掉眼泪的人散乱的发丝拨到一旁，“约尔小姐，让你担心了......”

       “我、我真是太没用了......”约尔抽噎了下，把身体转过一个角度，不让月光再从男人的发间淋泄而下，这只会让他显得更加苍白。为什么总是那么粗心呢，如果早一点刨根问底，早点变成一个可靠的女主人......

       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在她们眼里那么温柔又强大的人，在自己遇到困难时缩在角落里不肯求救，咽下止痛药也不肯喊疼。他伪装得那么好，约尔甚至不敢细想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多少次。如果她这次没有在阿尼亚的提醒下找到真相，她永远不会知道一句句“没事”之下蕴藏着多少被忍下的伤痛——一直溯回到第二次见面他额头上蜿蜒而下的、鲜红的血。

       劳埃德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她一时间有被一只猫注视的错觉，心中各种情感乱七八糟交织在一起。想要抹去眼泪却已经有人效劳，约尔只好继续抓着那只能直接摸到骨头的手，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劳埃德先生，我们是......家人啊。家人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忍耐了？你的身后有我们，痛就要说出来啊......”

       可不可以、多依赖我一点呢。即使已经很厉害了，也肯定会有弱点啊。作为家庭女主人的我，能不能努力去成为可以让你认可的、可以暴露弱点的存在呢？

       黄昏沉默了一阵子，更像是怔愣了很长时间。在约尔以为她的请求要被作废，慌慌张张地准备找些借口来掩盖自己的自作多情时，他终于带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带着点笑意，在周身包裹着来自她的温暖中，道出了第一句简单的坦白。

       “......咳，约尔小姐，你攥得我手很痛。”

--fin--

（本集最大功臣：阿尼亚.福杰。

       感谢阅读！

 -5.1k长更致歉，不知道补充什么，明天睡醒再补充吧

 -我很喜欢杜昊，希望你们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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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予安站在楼梯上，空洞的眼神飘着落在杜昊身上，说道：“我想吃猪肚鸡。”

  

杜昊撑着扶手沉默几秒，认命地转身下楼，“我去买，你回屋等着。”

彼时正值正午，光线很足，窗外暖融融的光给杜昊的身影勾了一层毛乎乎的边。当然白予安是看不到这些的，他现在大概能分出个明暗，短暂的微弱的光感让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很高大，但并不挺拔，下楼像是一步一步往下挪，手按在腰上就没放下来过。

如果不是听着声音，白予安根本认不出这个佝偻的身影是他。

他大睁着迷茫的双眼，怕一眨眼睛，就看不到了。

杜昊走到玄关换了鞋，回头一看白予安还在楼梯上傻站着，叹了口气，哑声道：“你是等着我把你抱到床上去是吗？”

“你能吗？”鬼使神差地，白予安反问了一句。

不能。

杜昊掐掐眉心，“算了，”他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房门落锁传来咔擦一声轻响，白予安扶着墙壁滑坐在楼梯上。重见光明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聚起就被杜昊的身影冲散了，他突然很怨恨杜昊，恨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说什么照顾他一辈子的屁话。他也很害怕，害怕真的睁开眼睛面对他，从父母去世到如今四年的时光，他做不到对他的病痛冷眼旁观，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搀扶的手。

走吧，让我走吧。

白予安抱着头蜷缩在阴影中，正午的阳关从杜昊房间投射到他旁边的地板上，和他的阴暗懦弱的灵魂泾渭分明。

后来几次治疗，白予安逐渐恢复了一点稳定的光感。杜昊对此欣喜若狂，仿佛那个重见光明的人是他一般。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白予安恢复得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好。眼盲的四年让他对很多东西都失去了兴趣，一个人听音乐发呆也能度过一整天，眼睛得到充分的休息后每天会有那么一两个小时看得还算真切，而那短暂而珍贵的一两个小时，白予安永远在找杜昊。

杜昊的房间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下班后他时常在那里喝酒。

一个人的话杜昊喝酒很少坐着，因为坐下起身对他来说并不容易。白予安见过他在沙发上撑着扶手撑着腰但怎么都起不来的狼狈样。他会把酒瓶放在身边，然后把腰小心地靠在窗沿的石棱上，舒展双腿，就那么就着夕阳喝完一整瓶杰克丹尼。然后微醺地冲个澡，再小心翼翼地推开他房间的门，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

刚刚治疗取得成效的那天，恰好是白予安的17岁生日。杜昊难得和他一起他吃了晚饭，并开了一瓶威士忌，执意要让白予安喝一口。

“长大了，应该喝一点了。”杜昊乐呵呵地说。

白予安能想象他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瞳仁很亮，真心实意笑起来的话带着一股和年龄不符的天真，应该是很好看的。

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杜昊的长相，忘了童年时候那个时常偷偷抱着自己去买糖的大哥哥笑起来有多好看。可当他试图回忆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的脸仍然在记忆中清晰可见。

这怎么行，惊慌失措中白予安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呛得疯狂咳嗽。杜昊笑着给他拍背揽住他，对他说生日快乐。

纯麦威士忌特有的橡木香气混杂着沐浴后的清香将白予安裹挟起来，几乎那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醉了。

如果不是醉了的话，他为什么会这么快乐，为什么会这么眷恋。他攥紧男人背心下摆，不愿放开似的，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白予安的十七岁是从杰克丹尼开始的，他想他永远也忘不了。

尽管罪恶万分。

白予安能感到自己的眼睛在一天天好转，但杜昊的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起色，有时晚上他疼得睡不着就会下楼找酒喝。他总是偷偷地看，当杜昊有所察觉回头时，他又装出一副双目无神的样子。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做噩梦了吗？”

暴雨将至，窗外电闪雷鸣，白予安觉得这样也很合理，就点了点头。

杜昊拍了拍白予安的后脑勺，把威士忌的瓶子在白予安的鼻子地下晃了晃，“来一杯？”

“……”

喝完酒，白予安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留下来，只好又闷闷地回到楼上，听着杜昊在楼下倒酒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想象他的样子。

他靠在餐桌上，但是餐桌对他来说有点矮了，所以也有可能是楼梯扶手，那么靠着，用力抵着腰，抬头灌下去一口酒，短暂压抑地喘一口气又很快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丝动静。

有时候抵着也不能止疼，他便用一只手用力捏按腰骶最疼的地方，衣料摩擦发出迟缓的声响，然后用骨节抵着，向后舒展上身，这时能听到脊椎传来几声脆响，随后便是那人低沉的叹息。

白予安看着听着记着，在愧疚中熬过夜晚，然后白天听见他无恙的声音后又会暗暗松口气。

十八岁那年，白予安接受了手术，清理出颅内压迫神经的淤血，终于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他看清了窗外山茶花的颜色。

那一年杜昊30岁，他的腰伤恶化到没办法执行任何任务，只能退伍转业。奇迹并没有发生过，他和战友的魂魄永远留在了六年前的冬天。

他们又一次一起喝了酒，在杜昊房间的阳台上。

那时候他们已经一样高了，杜昊再也没办法把白予安抱起来，他甚至自己弯腰都费劲，连掉在地上的打火机都捡不起来。

“老了，不中用了。”杜昊笑着说，却在白予安起身的一瞬间避开了他的目光。

白予安看着他，脑子里那些昏暗的光影和眼前这个人一点点重合。

原来他疼起来是这样的。眼角会红，眉头蹙着，嘴巴也抿起来，仿佛受了很多委屈，但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会整理好表情，喘过一口气来，对他笑着开自己的玩笑，笑容里透着自暴自弃的颓倦。

白予安凑头给他点了一根烟，眼神略过他肩胛上被背心遮挡了翅膀的海东青，顺着脊柱，到后腰的凹陷去了。

“你的腰怎么了？”白予安终于能问出来，他的声音还没褪去变声时的沙哑，有点冷冷的。说着他的手试探着扶在杜昊的后腰上，却被攥住手腕。

“问这些扫兴的干什么，再来一杯。”

那天晚上白予安做了一个完整的梦，梦里有杜昊湿润的眉眼，有他的纹身，有肩膀上结实的肌肉和掐出了红痕的腰。

梦里伴着威士忌的香气和落日余晖，杜昊的眼泪那么美。

后来梦醒了，只剩一片废墟。

第二天他对杜昊说想出国，彼时杜昊正在煎好的鸡蛋摊在面包上，闻言头也没抬，说好。

“想学什么专业？”杜昊问。

白予安端着盘子，犹豫了一下，说：“学医吧。”

杜昊点点头“挺好，救死扶伤。”

“……”

白予安有些无语地看着杜昊端着盘子现在餐桌边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三口两口把三明治炫进嘴里，大拇指在嘴角蹭了蹭，然后又顺手抹在背心上，去咖啡机接咖啡去了。

“你喝吗？”杜昊手指划过边上一排咖啡胶囊“蓝的红的白的绿的…”

白予安支着脑袋看他的背影，懒洋洋地问：“有什么区别吗？”

杜昊想了想，拿出了一枚红色胶囊放进机器里按下开关。“不知道，但你喝红色的多。”

“嗯？”

“以前你只有喝红色的不太会剩，别的多少都得剩个杯底儿，”说着杜昊把他那杯接好，自己又随手扔了个蓝的进去。

白予安把吃完的盘子扔进洗碗机，走到杜昊身边，先是低头抿了一口自己的，又瞅瞅杜昊手里的杯子，在他仰头准备一口闷了的时候把他的夺过来尝了一口。

杜昊差点儿被他呛死，他撑着桌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白予安，看他喝一口这个喝一口那个的。

“祖宗，这儿有一打，你就偏得抢我的吗？”

“蓝的发酸你喝不出来吗？”白予安无视了杜昊的控诉，不由分说把自己杯子塞进杜昊手里“不信你喝这个。”

“我喝个屁我喝。”杜昊继续瞪着白予安慢悠悠晃走的背影，收回目光骂骂咧咧把手里那杯咖啡喝了。

早饭吃完后杜昊换衣服上班，他转业后去了当地的城建局，成为一名朝九晚六的公务员。可他仍然保持在部队的习惯，穿不惯那些衬衫西裤，除非在周一例会，然而今天就是那倒霉的周一。

白予安手里捧着一本雅思词汇，看见杜昊拉着一张脸从楼上下来。自从变成一个上班族后，每到周一他都如丧考妣，但白予安却很喜欢杜昊穿西装的样子。

多年的从军经验让杜昊身型利落异常，配上挺括的西装，背直肩宽腰窄，一双腿长且直，活像哪个刚拍完时尚杂志封面的模特。

还是没结到工资，脸特别臭那种。

杜昊艰难地弯下腰去穿鞋，再直起来的时候腰骶骨一阵一阵发麻，疼得他不得不撑了一把鞋柜借力，下一秒腰后就覆盖上一只温热的手。

“你这腰……真不用去看看吗？”白予安眼睁睁看着他就穿个鞋愣是疼出了一头冷汗，无法想象这个人要怎么开车去上班，“你叫个车吧，不是，你今天就不能请假吗？”

杜昊皱眉忍着小孩在自己耳边念念叨叨，颇有些怀念他沉默寡言的少年时代。他试着推开小孩的手，没想到竟然一下没推开，又试着往前走去开门，然后直接被人按着痛处箍在怀里。

真是要反了天了。杜昊震惊地低头看了一眼横在身前的手臂，视线一寸寸顺着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滑到白予安脸上。

“您怎么个意思？”

这是气得京腔儿都出来了。

白予安有些想乐，但摸着他筋骨支棱的腰实在是乐不出来。

“去医院。”

“不去。”

“去。”

“你给我松手。”

“去医院。”

“白予安！”杜昊脸色彻底沉下去，有些粗粝的嗓音像砂石划过。

这是真动气了。

毕竟当了很多年的兵，就算受伤退居二线那段时间也当了几年军营指挥官，他是习惯了身居上位，发号施令的人。孩子撒娇耍赖也就罢了，但再往上一步，杜昊绝不会允许。

白予安指尖微颤了一下，松了手，低下头像是不敢再看他。

杜昊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语气重了，平时在军营他发火时，就算只喊个名字都能把兵吓得腿软，更何况眼前这个，个头再怎么窜也是个孩子。

他于心不忍，但又实在是生气。只能僵硬地到：“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这边不用你操心。”

说罢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杜昊没有回来，打了个电话吩咐阿姨过来做饭。

白予安没有和他生气，只是乖乖吃完阿姨做的菜，然后便回屋复习了，好像白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晚上他掐着时间，跟杜昊通了一次电话。

“怎么还不回来？是因为我吗？”

经过电磁波转换的声音低沉沙哑，“怎么会，我在加班，你好好休息。”

“杜昊，对不起。”白予安赶在他挂断之前说。

电话那边没有应声。

“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痛，对不起。”少年人声音一再低弱下去，仿佛委屈得不行。

杜昊就怕他来这个，心脏仿佛都揪在了一起，只得轻声安慰：“不怕，不疼的，你早点睡吧。”

白予安垂下眼睫，杜昊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可哪怕自己示弱成这般，这人都不愿意顺着自己去看医生，说明这件事已经到了他的底线。

没有推进的余地了。

“那好吧，那你明天回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回家我能去哪儿呢？睡吧，晚安。”

“好，晚安。”白予安挂了电话。

 

“就你这样你明天还想回家？”白琳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这人今天开完三个小时的会，然后还来不及躺着松松筋骨，就又跟着领导下了工地，跟进那个什么最新的城建项目，甚至还看那个工人干活不顺眼，自己亲力亲为上去搅和了半天混凝土。

领导看得喜笑颜开，指导工作指导得非常扎实，这下新闻报道又有得好写，就苦了那把腰，还苦了自己珍贵的晚间护肤时间。

白琳叉着腰，面色不善地看着躺在横凳上的男人。他办公室没有行军床，只有一把非常简朴的木质长板凳，现在他整个人躺在上面，根本起不来了。

杜昊小臂盖住眼睛，只露出殷红的嘴唇和尖脆的喉结，他默默挨着腰椎一阵胜过一阵的针扎一样的刺痛，过去的两个小时，他只能通过动动腿脚让自己不至于完全变成另一张板凳，至于起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挂了白予安电话后他忍不住又开始作，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腰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一般。白琳看着他胳膊乱抓，想找个受力点把自己撑起来，但上半身抬不到十五度就颓然倒下，只剩一声声喘，喘过十几秒后又开始下一次尝试，终于在杜昊险些把凳子弄翻之时纾尊降贵地撑了他一把。

“别，别动，我腰……草…”

白琳自然是撑不起来这么一个185，筋肉紧实的大男人，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让他慢慢跪在地上。

杜昊的腰弯下就直不起来，直起来就很难弯下，腰椎中下段除了要命的刺痛外还伴随着让杜昊心悸的中空感。仿佛那两节骨头没有任何肌肉承托，空落落颤巍巍悬在那里，稍微受一点力就会嘎嘣断掉。

杜昊退役后再也没找过秦老爷子，实在疼得受不住他会打电话给白琳。白琳是他身边唯一一个真正知道他身体情况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从不会劝他住院做手术的人。

白琳对他没有任何的同情心，也不会多嘴向白予安透露一星半点，她的每一次医疗帮助都明码标价，杜昊知道她巴不得自己疼，但也只放心把自己的腰交给她。

白琳把那个凳子拉到杜昊身前让他趴着，就着那个跪地的姿势，然后去拿自己的药箱。

“还是老规矩，腰5那儿来一针？”

杜昊低着头，手埋在臂弯，应了一声。

白琳低头配药，却忍不住又看了杜昊一眼。

那人利落的黑色衬衫已经沾满灰尘，皱巴巴包裹着精瘦的上身。杜昊已经很自觉地把衬衫撩了起来，露出全身最单薄脆弱的腰部给她。他腰椎生曲已经快要没有了，那几节伤痕累累的椎骨突兀地戳在那里，在夜色中苍白得发灰。

白琳的手顿了又顿，她不可能不知道这药治标不治本，一次次打就是吊着一口气，依赖下去瘫痪是早晚的事。

杜昊也知道，甚至她今天刚来时杜昊躺在那个破板凳上，还有些高兴地和她说白予安这孩子有出息，要出国学医呢，还说药不用省，打到白予安出国了自己就找个地方安心瘫着了。

白琳是见过这个人从小进部队的样子的，军体拳打得利落漂亮，近身格斗时就算被人从肩膀甩下来也能就势用双腿绞死对方的喉咙，像一只危险又优雅的豹子。

他那么喜欢当兵，那么爱这片土地，那么希望用自己手中的枪守卫这片土地的和平与自由。

曾经斗志昂扬的少年人，他有一天，他疼得浑身湿透，但他笑着说，瘫就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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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喜欢，也谢谢大家还在！

这大半年对我来说是读研以来很艰难的时光，每天庸庸碌碌地忙着，被兼职导师的各种ddl 追着跑，看不到未来在哪里，已经不记得上次在凌晨三点以前睡着是什么时候了。

绿荫下和杜昊这两篇我一直断断续续写，但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满意的手感，昨晚也是ddl 赶到一半点开很久前搁置的文档，却突然有了一点想法，就这么写了下去。结局是我没按时交上我的文章，但仍然写得很开心。

写文果然是让我很快乐的事，如果这点快乐能分享给需要的人，我会更开心的！

总而言之，我可能不定时跑路，但我总会回来，带着我喜欢的人物我喜欢的故事。

不用等我，我会来找你们的！

今天刷到一个关于角色经历的视频，我直接共情。

好像大家都觉得昏爹和阿尼亚的日常很搞笑且轻松，这点不可否认，轻松搞笑的日常也可以帮我缓解生活的压力，这也是间谍的魅力，轻松愉快。

下面我要说的话比较沉重，不想看的可以退出了。

在与小舅子大战之后，其实后面昏爹没有什么戏份了，基本都是其它角色的日常轻松，应该也是远藤作为大主线的缓冲，毕竟间谍的定位还是搞笑日常番。加上第二季动画的播出，现阶段大家也就更觉得昏爹很搞笑（我看了动漫也觉得）

那个视频唤起了我很多的记忆，在搞笑的第二季之前，在轻松日常的漫画之前，昏爹的苦累，全部涌上来了。

我是究极黄昏厨，昏爹的身世是悲惨的，他年幼时经历战争，失去双亲，他自己说过：“在那之后，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阴沟老鼠般的日子。”在没有达到规定年龄时用同期死去年长之人的身份参军，经历了多少生死之战，再被挖去情报局，被活生生的训练成人形机器。

再到遇到“枭”任务，得到劳埃德·福杰这个精神科医生身份，有了所谓的家人。

阿尼亚与约尔是对他的治愈，让他从毫无感情的冷面间谍甚至杀人机器而有了温度，他终于得到了属于“人”的情感，哪怕只有一丝，但他心中的牢笼之锁正在一点一点被家人的温情融化，年幼冰冷的缺口也在一点一点亡羊补牢似的填满。这让我感到很开心。

之前有刷到一个帖子，说昏爹精神科医生的身份不应该为了给别人治病，其实他才是病的最深的那个。我被狠狠的触动到了。是的，他病的最深，但是他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和自控力压制着。我很害怕，如果哪天他的自控力与精神力被打出一个缺口，他到底会怎么样，这很难想象他会有多崩溃，幼年与成年的常人所有难以承受的经历足不足以把他彻底压垮。

我相信他，但同时，这会让我更加心疼他。

黄昏，现在有很多人爱你了，你有家了。

正文见👉【归途有风】正文  

资深社畜*便利店店员

乔以宁*宋焉

心脏、腰

乔以宁第一人称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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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爱证明活着”

我是靠活着的惯性活着的人。

念书的时候努力念书，工作的时候努力工作，可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家都这么做，于是我就这么做了，做得不好不坏，跻身茫茫人海，平凡无奇。

我想如果父母还在，应该不会对我特别满意，但也不至于失望，毕竟我工作稳定，收入也还不错，在外人看来算是半个成功人士，这样就够了。

我本该这样平静地走向死亡，如果不推开便利店那扇门的话。

那个替我收拾包的小孩，黑色的卷毛乱乱的，衬得脸很白很小，目光澄澈，什么都藏不住。

我彼时因为腰痛而显得多少有些狼狈，没有想到他会过来帮我，看着他的眼睛，一肚子的烦躁莫名就消失了。

听他说饭团不健康，我觉得有趣，毕竟对我的身体来说，健不健康都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换成一杯泡面，看他欲言又止地扫码结账，久违地从麻木的生活里找到了一点乐趣。于是我的晚餐换成了各种口味的泡面，就为了欣赏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可爱死了。

我烟瘾有点重，利群的尼古丁含量高，还比较便宜，所以我每次都会买它。但是那天值班的人告诉我卖完了，夜里我又去碰碰运气，就看到他若无其事地从抽屉里摸出来给我，像一只冬天藏松果的小松鼠。

小松鼠左找右找找不到“健康食品”，有些委屈的表情让我心软了又软，那种感觉对我来说有些陌生，又有些危险。

这样不对，我警告自己。乔以宁，你懂得要及时止损。

于是我申请了一个外地的项目，出了一个月的差。其实工程前期不需要那么久，但我以各种理由一直在找设计的麻烦，图纸改来改去，一直到我堂姐带囡囡回国，我才勉为其难放那个设计师一马。

不是我自己想回，是堂姐驾到，我才回去看看。我这么安慰自己。

前几年她远嫁漂亮国，又赶上疫情，今年才得闲回来。我第一次见囡囡还是襁褓里的小baby，现在已经变成小公主了。小公主颇爱国产零食，我只好又勉为其难带他下楼，又运气很好地碰上了那个小孩儿。

他看见我很开心，我看见他心情也不错。

囡囡拎了一堆辣条，我拿小公主没有办法，准备拎起来结账的时候一直僵硬的腰又犯了毛病，一阵一阵疼得刺骨。

我不想让囡囡看出来，小孩儿眼疾手快帮我拎上去，这已经是第二次，我衷心祝愿他新年快乐，好人一生平安。

姐姐带着囡囡走后，我的生活又陷入死寂，日复一日打卡上班，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项目书，改不完的图。我不太敢去那家便利店，那个小孩明亮的眼睛让我畏惧，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加班到夜里，突然心悸难受得厉害，我喘不过气来，吃了药也没有用，只能关了电脑回家。

坐在车里我的意识开始有些混沌，应该是缺氧导致的，我是先天的房间隔缺损伴随肺动脉狭窄，缺氧几乎和心律失常一样变成了生活里必须要忍受的常规环节，但今晚格外严重一些，我开始耳鸣。

我以为自己走进的是公寓大楼，可睁开眼却看到小孩儿慌张的脸，丢人丢大发了。

小孩儿吓坏了，他倒热水的手有些抖，眼睛也躲闪着不敢看我，好像多看我一眼就会把我看死掉一样，我只好努力休息，好让自己攒些力气能够尽快离开。

多少有些好笑，人学习要努力，工作要努力，运动要努力，可我连吃饭休息睡觉都需要一些努力。

我趴着按住左边的胸口，一点一点在剩余的绞痛中倒腾自己的呼吸，吸取更多的氧气。后背在麻木之后就开始泛酸，和哀鸣呻吟的腰椎一起，颇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感觉。

我掐着表，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就慢慢起身，这个我多少有些经验，如果二十分钟还缓不过来，我就得叫救护车了。

虽然我对活着并没有太多渴望，但还是希望自己最好能死在医院里，毕竟除了医院之外，死在单位或者公寓都会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小孩儿在看动漫，看得还蛮专注，我出来他都没听见。

我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觉得那个叫百鬼丸的人有些可怜，那么多人都希望他死，可他却偏偏想活着。

如果很多人都希望我死的话，我应该会很开心地顺从民意。

快站不住了，我尽量选择了一个温和的方式叫他，但还是把他吓得够呛，看他乱扑腾的样子，我有些糟心地把水杯挪开，不知道他这样一惊一乍会受多少伤。

走的时候他叫住我吃饺子，我愣住，看着冷清死寂的外面，今天竟然是除夕。

除夕，农历腊月三十，我的生日。

我30岁了，30年前的今天，医生抱起哭都哭不出来的我，说这个孩子可能活不过五岁。

五岁之前我做了手术，术后一直感染，在ICU住了一个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医生说预后并不乐观，可能很难撑到成年。

其实我都听见了，但是妈妈抱着我，欲盖弥彰地说我已经健康了，会好好长大。

我心里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努力好好长大吧。

那以后，我一直恪守珍惜生命的信条，不跑不跳，不吃油腻，不沾烟酒。然后，在即将证明那个庸医就是放屁的那一年，我父母去世了。

不会有人再期盼我长大。

我也不需要再用活着证明什么。

只是都努力到了现在，就算不想活，也没办法很快死去，就这么苟延残喘，竟然也苟到了30岁。

小孩儿又用那样的眼睛看我，亮晶晶的。我叹口气，对自己说，好吧，就这一次，毕竟是30岁生日。

自从父母去世后，我就再也没过过生日，可今年不仅过了，还收到了礼物。礼物是男孩儿的名字。

他说他叫宋焉，焉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的焉。

活着对我来说是一场苦难，可活着让我遇到了宋焉。

我觉得他的名字简直绝了。

希望宋焉一直幸福快乐。

-

那天晚上他和我出柜了，其实我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心疼。

顺便插一句，心疼真的对我来说是雪上加霜的负担，一般非必要我不会产生这种情绪。

我从本科到博士毕业，靠的都是国家贷款、奖学金和业余兼职。我知道这个过程不仅仅是累不累的问题，更多是不安全感。学生没有获取稳定收入的时间和精力，往往应对导师就已经精疲力竭，可我还要考虑生计，毕竟钱花一分就少一分，没有人会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说没事，回家吧。

我没有家，我身后只有万丈悬崖。

这样的经历，我不想宋焉也有。

那天之后，我将自己手里的一部分能抛的股票基金抛掉，再加上一些卡里的现金，加起来大概有不到六十万的样子，思来想去，拿出一部分买了意外险，毕竟我这种情况，猝死的几率还是蛮大的，受益人写了宋焉的名字。另一部分直接换成了金条存在家里，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我的律师会把它交给宋焉，而不用担心遗产税的问题。

另外还有一套外租的房子，每月的租金不多，刚刚够一个学生的开销，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把卡户转到他名下。

说来惭愧，我庸碌一生，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却仍微薄得如此可怜。

-

我又发病了，这次是在单位。

开了三个小时的会，结束的时候秘书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

我的心脏差点和杯子一起碎掉。

太疼了，整颗心像是被渔网勒紧后又凌迟切片，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发作时我愣是劈碎了一个指甲。

疼痛让人毫无尊严。

我为什么还不死掉。

-

我把保单寄给他，但是不敢名正言顺，所以快递写得是自己的名字。我想，只要我一直不去取，他就也不会扔掉，这样早晚有一天他会看到的。

虽然等他看到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但转念想想，如果他看到的时候我还没死，那也挺尴尬的，老大不小的人了，一张老脸没地儿放。

可他打电话来，转到秘书那里，然后秘书趁我昏迷，毫不犹豫地把我出卖了。

我早晚得开了他。

宋焉来得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刚下夜班，小孩儿皮肤白，一点黑眼圈分外明显。线上会议开完我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松的气有点儿多，心脏顿时就叛逆地翻绞起来，生怕我舒服了。

梅开二度，我又一次把他吓坏。

他帮了我两次，我吓了他两次，这也算别开生面的恩将仇报了。 

对不起。

他在我床边哭，我的心又疼了。

真的对不起。

-

再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很奇怪，我最近每次看到他，心都会疼。

我猜可能是心脏又出了什么新毛病。

这次睡醒腰格外不舒服，酸得我好想找个压路机在这个破腰上压上两个来回，宋焉说帮我揉揉，我没答应。

他的眼睛太亮了，眼里有我承担不起的东西，我故意冷淡他，可他还是那样看我。

还把我出卖给医生。

真是过分，他应该庆幸自己不是我秘书，不然我非开除他不可。

我还是让他给我揉腰了，因为我的腰真的很难受，如果刺激到心脏，那我又得多躺一个礼拜。

他揉得怪舒服的。

比家里的按摩仪好多了。

我心情好了一些，于是试图和他讲一些大人的道理。

他又哭了。

他怎么这么爱哭。

爱哭，还爱亲人。

他根本不得章法，一看就是没亲过别人，小可怜。

他的眼泪淌到我脸上，很烫，很痛。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为什么害怕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一种东西，会让我想活下去。

世人一般称那种东西为爱。

因为爱，我将会失去死亡的自由。

可那是我最后的尊严。

-

小孩的表白是我见过最烂的表白，好像那些项目书写得天花乱坠的乙方，我根本一个字都不信。

我嫌弃地看着他手里的玫瑰，心想，老子给你留的钱不多，你这么败家以后可怎么过。

宋焉低头，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挂坠，我还没看清是什么，他就塞进我手里，说：“这个是我从出生带到现在的大日如来，妈妈当年在普陀请人开了光，保佑健康平安，万寿无疆，”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不要那么多福气，都给你，只要你活着，我…”宋焉跪在我面前，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帮我把我那该死的抖个不停的手合上，挨个亲吻我的指节，强颜欢笑道：“我现在没钱买戒指，等我有钱了，给你补上，行吗？乔先生。”

好吧，既然他这样说了，我心里叹着气，仿佛穿越回了五岁哄妈妈的时候。

我抱着花，手里握着他的金佛，模样简直要多少傻有多傻，希望门口偷看的护士不要拍照。

我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到一边，还怪不舍得的，它最好给我开久一点。

我把金佛给宋焉戴了回去，又亲了亲他的脑门。

我轻声说：“你的佛保佑不了我。”

宋焉红着眼瞪我，凶死了。

我笑着又亲了亲他的嘴角：“但是你可以。”

在亲吻的间隙，我努力思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偷偷去把金条融了打三金。

宋焉的表白太烂了，下次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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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礼物送给大家，祝大家新的一年，健康，快乐。

乔以宁自述本来想当成回礼的，但想了想，还是更希望这个故事可以完整地呈现给大家看。

欢迎交流，欢迎讨论

龙年见啦

本文内含一位易感期醉酒吃醋的a 括号 被离婚版

（❶本篇与合集内«欺» 为同cp 建议先看前篇❷腺体虐 虐胃 刑讯 彩蛋有一点发烧和虐肩❸abo相关私设勿深究❹余誓X梁无争）

 

 

 

 

 

1

明天几个教导员要带队外出参加全军格斗比赛，赶上今晚有休整日前的会餐，基地正好借此为他们践行。

 

酒过三巡，餐厅里的人散去大半，只剩零散的几桌教导员还在推杯换盏，梁无争作为明天带队的教员之一也坐在其中。

 

准确来讲，是混在其中。

 

梁无争这人死板得很，某些方面甚至有些固执，对于这种口蜜腹剑虚与委蛇的社交游戏向来无动于衷。

 

以前队里派他跟余誓接待过几位研究院的专家，一桌人轮着端杯，他一次都没陪，杯里连酒都没斟，吃饱了便撂下筷子在一旁坐着，最后余誓一个人被他们灌到吐，他还嫌人缺乏自控力。

 

如今被人抹了记忆从头活一次，还是一个德行。

 

今晚气氛异常热烈，余誓频繁被人劝酒，他见实在应付不过去便闭眼往肚子里灌了几杯。掺了beta型营养剂的酒他代谢不了，灼得胃里痉挛肆起，一时疼得有些站不起身。

 

余誓抵着胃坐在最靠窗的长桌旁，目光便一直远远地落在梁无争身上。那人始终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椅子里，冷眼笑得像个旁观者。

 

那天余誓因为服用抑制剂时被撞个正着而不得已跟他摊牌的时候，梁无争也是这么笑的——若有似无地轻挑着嘴角，眼底带着点儿不经意的漠然——仿佛没有什么事能撼动他独立的意志。

 

“那我现在，估计已经成烈士了吧？”

 

翻完余誓带给他的档案资料，梁无争甚至还有闲心跟人逗闷子。直到余誓说要带他回家，梁无争才真实地沉默了半晌。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枚填补他记忆空白的磁盘，抬眼时依旧轻笑着。

 

“我在这儿有前途有退路，你把我带回去打算如何？搁鸟笼子里养着么？”

 

余誓当时也跟着笑，心里却涩得厉害。

 

因为梁无争说的是实话，当名字被写进那份印着他黑白照片的名册时，梁无争便再无可能穿上原来那身军装，踏进原本那趟征程。

 

余誓深知他的omega是为信仰而踏进枪林弹雨的，不是为任何一个窝囊的组织，更不是为任何一名自利的官员。

 

可他依旧替他的战友感到心寒感到憋屈，也为他的爱人觉得心酸觉得委屈。

 

此刻酒意上头，余誓竟然开始反省。

 

他把一个被国家抛弃的人又带回家，是否也是一种自以为是。如果梁无争无法自处，他就是那个彻底将他推下悬崖的人。

 

余誓突然有些庆幸，庆幸梁无争一个丢了半生记忆的人反倒比他拎得清。

 

要是没把他一块儿丢了的话就更好了。

 

胃脘处猛地泛起一阵翻涌的绞痛，余誓眼前瞬间模糊了一片，思绪也凌乱地散在了一阵喧嚷的哄闹声里。

 

那边几个教员喝多了，非要拉着梁无争手下一个参赛队员一块儿喝酒，被梁无争拦下一口闷了，桌上一大半都没见过梁无争喝酒，此刻都来了精神。

 

“小梁这酒量，深藏不露啊！陈钊，还不快谢谢你梁教！”一个高级教员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陈钊给梁无争倒酒，见他一脸为难又紧催道，“赶紧，不懂礼貌可就得自罚了！”

 

不过没等陈钊动作，梁无争自己主动抄起酒瓶斟了满满一杯，一仰头又送进了喉咙，放下杯子平静地迎上一桌跃跃欲试的目光。

 

“陈钊马上比赛了，让他回去休息，我陪各位喝。”

 

别人的话余誓没听清，梁无争这句却是真真地落进了他耳朵里。

 

当初他们婚礼上梁无争才只喝了一杯半，如今为了个小兔崽子开戒了？

 

有意思。

 

余誓站起身便大喇喇地走了过去，在一众教员的注视下夺了梁无争的酒杯一饮而尽。

 

“馋了，找梁教讨杯酒喝，各位不介意吧？”

 

一桌人都愣了愣，余誓陪着笑脸环视一圈，末了对上梁无争同样略显诧异的神情，余誓收敛了几分笑意，目光沉沉的，透着莫名而来的压迫感。

 

其实他知道梁无争喝的那两杯酒没掺任何复杂的心思，但理智是一回事，顶级alpha天生的占有欲又是另一回事。

 

余誓这人八面玲珑，整个7号基地没有教员不认识他，喝多了到领导跟前蹭杯酒倒也不算太荒唐。几位高教挥挥手都叫他坐下一起，梁无争却迟迟不肯让位子。

 

那天摊牌之后梁无争就知道了，余誓营养剂不耐受。

 

“别这么排外梁教，我伺候您夹菜？”

 

余誓拽了把椅子硬挤到了梁无争旁边，假装没看出omega不怎么愉快的脸色。

 

桌上又端了几轮酒，梁无争那几杯都被余誓找由头挡下了，期间梁无争想起身把人带走，被余誓压着大腿按在了座位上。

 

“你抽什么风？”梁无争把声音压得很低。

 

余誓扭头对上梁无争阴沉沉的脸色，脸上公式化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不高兴了？我不就多喝了两杯，”说着又朝梁无争耳边凑了凑，大手还在人腿上捏了一把，“你以前家教可没这么严的媳妇儿。”

 

余誓呼吸里浓重的酒气全都喷在梁无争的侧脸和脖子上，梁无争却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些。两人离得近，余誓一行一动都被梁无争看在眼里，这人抵在上腹的那只手就没放下来过，精神也肉眼可见地衰沉，此刻另一只手搭在他腿上，隔着布料都能觉出他指间冰凉的温度。

 

咫尺间的距离，梁无争甚至能看见他眼底通红充血和鬓角那些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可余誓仍在冲他笑，像故意似的。

 

后来大概是实在撑不住，余誓才借口先离开，梁无争的目光一直追着余誓到门口，看他推门出去时脚步几乎有些踉跄。

 

 

 

 

 

2

7号基地离海边不远，余誓想借风醒醒酒，便一路迎着海风吹来的方向往前走着。

 

吐过之后胃里依旧泛着闷闷地钝痛，再加上残留营养剂的刺激，余誓觉得整个消化道都像被开了刃的匕首刮过一遭。

 

被汗湿透的作训服被海风一抽，骨头缝里都泛起刺骨的凉，余誓却觉得从体内深处漾起一阵窒闷的燥热，血管都开始突跳着升温。他喝得思维有些迟钝，一时辨别不清这到底是因为醉酒，还是某种过敏反应，直到后颈猛地炸开一阵痉挛般的抽痛，余誓才在自己凌乱的呼吸声里恍然想起，因为肩胛骨实在难受得厉害，他最近把抑制剂停了。

 

算算日子，他的易感期确实就是这几天。

 

掩盖腺体的手术会牵连周围的神经，后颈的抽痛很快蔓延到了脊椎，余誓整个上半身都有些僵硬的脱力感，走到后山一个器械库旁边便停了下来，他倚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到地上，企图让体内这股燥意快点消退。

 

全部感官都被腹腔和腺体上的痛楚侵占者，梁无争出声前，余誓甚至没察觉有人走近。

 

“抑制剂呢？有耐药性了吗？”

 

梁无争站在离余誓一步远的位置没再靠近。

 

余誓闻声下意识收回了捂在后颈的那只手。

 

“没事，就是……喝得有点多。”他一开口才发觉的自己声音哑得厉害，说着作势要起来，却一时没能支撑起身体，只好假装不甚清醒地搓了把脸，“我在这儿醒醒酒，一会儿就回去了。”

 

alpha低劣的掩饰被omega一眼看穿，后者莫名有些不快，于是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对方。

 

“装什么？琥珀木的味儿快把这儿淹了你知道吗？”

 

“原来……你还能闻得到。”

 

余誓抬头看向梁无争，眼角浮着笑，眼底却压着几分怅然。

 

梁无争心底莫名一皱，不自在地避开了余誓有些潮湿的目光，转而在身上翻找着什么。

 

“不止我，整个基地有不少高敏beta，虽然你的信息素对他们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发现你身份还是轻而易举的。”

 

“我身上带了抑制剂，吃了就没事了。”余誓说。

 

梁无争不以为然：“我有器械库的钥匙，你今晚在这儿睡，别回去了。”

 

梁无争说着拿钥匙开了大门，顺手把余誓从地上捞了起来。

 

器械库好多年没翻修，一大半窗户都没有玻璃，梁无争找了处避风的位置，让余誓在架子旁边等着，他过了会儿才拿着一卷防风布回来。

 

“凑合一宿吧，”梁无争替人把防风布铺在地上，“还需要什么，我可以给你送一趟。”

 

“不用了。”

 

余誓的嗓音更嘶哑了几分。

 

他打进来便一直弓着身子靠在墙边，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呼吸的幅度却又很大，看起来确实不太舒坦的样子。

 

从高处的窗子透进来的月光打在余誓身上，映出他苍白但渗着潮意的脖颈，梁无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凑近又为什么伸手，总之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指尖已经诶上了那片泛着光的濡湿。

 

海风太凉而余誓的体温又太烫，最后便在梁无争的指腹间融成了一股格外温润的暖意，以至于梁无争停留了两秒才把手收回来。

 

“你出太多汗了，我一会儿拿身衣服给你。”

 

梁无争把器械库的钥匙从钥匙串上卸下来放进自己口袋，反应过来又重新拿出来放到架子上，那片刻的慌乱都被余誓看在眼里。

 

他不加掩饰地笑道：“看不出梁教这么贴心？”

 

“你话有点多。”

 

梁无争看看时间打算离开，却被余誓拦下了。

 

“梁教不如送佛送到西……”余誓撑着墙勉力凑近了些，他极尽克制地没有伸手去碰他，只借着月光直直地望进梁无争的眼睛里，“今晚干脆留下，陪陪我？”

 

alpha的信息素随之海啸一般猛扑过来，omega有一瞬间溺毙的错觉，思维都顿了顿。

 

自从知道余誓身上的味道来自他的信息素而非什么浴液香皂，梁无争便能分明地从这道温然的琥珀木味道里摘出一丝侵略性，但他终究是被摘除了腺体，生理上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beta。

 

就像海底蜉蝣不懂春生夏长，也不懂日升月落，他也分辨不出那道汹涌的气息里，到底几分倾诉几分桎梏。

 

梁无争大梦初醒般地退了一步，余誓也终于支撑不住，蜷缩着蹲在了地上，梁无争指尖动了动，却没有再把手伸出去。

 

“别得寸进止，我明天一早就得走，带陈钊去比赛。”梁无争说。

 

此时从爱人口中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绝对算不上什么开心事，余誓觉得后颈腾起一阵生理性的灼痛，腺体突跳地撕扯着，脊椎僵痛得像是快要断裂，他连点头的动作都费了点儿力气。

 

余誓原本还怕自己会失控，但此刻滚烫的燥意被周身刺骨的湿冷包裹着，他只觉得疼。

 

腹腔里一刻不停地在翻搅，抵在胃脘处的掌跟几乎快要压制不住上涌的呕意。海风携卷着海上的气息弥散开来，腥咸的味道让呼吸也涩得发苦，余誓恍惚间以为自己沉溺深海。

 

半晌，他有些艰涩地抬起头来，嘴角眉梢依旧强撑着不算好看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深倦浓稠的潮红。

 

“那我呢……”

 

alpha声音里几乎掺了气声，他望着对面居高临下的omega，难得坦露出几分真切的无奈跟无措。

 

他知道，他的omega这么聪明，一定明白他在问什么。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如今抬脚有前路转身有归途。

 

梁无争，那我呢。

 

梁无争对上那双深沉到晦暗的眼睛，心底便不自觉泛起一阵酸涩。

 

尽管他刻意掩藏了满身的狼狈，梁无争却仍然觉得余誓此刻像一条被丢在路边的狗，淋了雨还摔了一身泥。

 

他明明不是始作俑者，却依旧问心有愧。

 

对面漏风的窗子哐哐作响，梁无争默默挪了一步替余誓挡住了风口，窗外唯一的光亮也被云遮住，他站在一片黑暗里，垂眼思忖良久。

 

“你跟我说的，我后颈的疤是腺体被摘除留下的，那任何标记都一定会随之被剥离。”梁无争轻吐了一口气，“我不是你的omega了，余誓。”

 

海风一刻未停，却始终没吹散遮月的浓云，他们几乎再看不清彼此的眼眸，只omega的声音略过啸啸风鸣砸在alpha耳膜上。

 

“我会想办法放你走。”

 

放你走的意思就是，余誓口中那些生死并肩与过往种种，他梁无争不认了。

 

 

 

 

 

3

擅入禁区的事被查出来的时候，梁无争已经带队离开基地两天了。

 

整片林地并没有全部被监控覆盖到，目前发现的唯一的证据画面里，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行政大楼里正加班加点调监控查线索时，恰巧有几位高敏beta同时在基地里发现了一个疑似腺体被掩盖的alpha。

 

抓来一审，这个alpha倒是供认不讳，尽管身份动机尚不明确，基地高层还是当机立断批捕结案——最近上面新派下任务来，要送人去喀穆沙漠当人质，那地方炮火连天九死一生，他们正愁挑不出合适的人选。

 

梁无争早在alpha被送去喀穆之前就接到了消息，但这次领队参赛也算军务，等他签到基地和赛区的联审得以脱身时，alpha已经回到了7号基地。

 

基地内部人员的关押和审讯都在实验楼的地下区域，梁无争一回来便直奔过去，甚至来不及换下赛区的队服。

 

等踏进电梯门，他才发觉自己喘得厉害，心里也乱作一团。

 

梁无争自然清楚余誓出这一头是在替谁挡灾，可梁无争不明白，这事根本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那人更没必要以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

 

余誓从喀穆回来便一直被关在地下三层的禁闭室里，梁无争身上的衣服比基地制服薄很多，一路走过来，只觉得这层楼阴凉得厉害。

 

他拿借来的磁卡刷开了房门，没想到房间里还要更湿冷几度。

 

禁闭室里四面都深灰色的水泥墙，开了灯也不算亮堂，满眼的粗粝晦暗，只一张金属的窄床孤零零地贴着墙壁。

 

床上那人手脚都被镣铐拴在床栏上，闭着眼没什么动静，眉心却又紧紧凑在一处，像是睡着，但又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

 

梁无争不太清楚7号基地的刑讯手段，但是整个基地一直流传着一句话——没人能揣着秘密离开实验楼。

 

梁无争走近了些，看出余誓的脖子跟脸上有几道血痂，细长的，像是什么碎片的划痕，应该是在喀穆留下的。

 

除此之外，余誓身上看不出什么用过重刑的痕迹，大概只有他手腕脚踝处因为撕裂磨损而狰狞地外翻着的皮肉能印证，那句传言并非子虚乌有。

 

因为挣得太狠，余誓右手腕上的铐子几乎嵌进肉里，组织液混着血，把纯白的床单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褐色，梁无争的眼神落在那上面，却莫名地有些失焦。

 

他鬼使神差地上手摸了摸余誓身上钴蓝色的制式衣裤，手上搓捻着一角粗糙又生硬的布料，神经质地觉得指尖泛起钝钝的痛意。

 

不是指尖连着的任何一处感官，只是指尖而已。

 

为了维持最基础营养和供能，他们会给受讯人员输营养剂，大概是因为余誓的手腕烂得太厉害，静脉针被直接扎在了肘窝处。尽管梁无争已经足够小心，拔针的时候还是惹得余誓眉心一跳。

 

痛觉回升地瞬间，余誓的喉咙里不自觉磨出了一声低哼，而后才有些艰涩地撑开了眼皮。

 

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余誓怔了几秒，眼底却已经条件反射般漾开笑意。

 

“菩萨？”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是不是？”

 

不然怎么会知道他被这些beta型营养剂搞得胃痛头痛血管痛。

 

胃里依旧翻搅得厉害，余誓动了动喉咙强压下一阵呕意。

 

“菩萨，你站远点儿，我怕吐你身上。”

 

梁无争没回应余誓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冷着脸上手擦掉了他嘴边刚渗出来的血珠子。

 

余誓觉得唇上一热，下意识想让这温热多留片刻，手上一动便牵扯出一片钻心的疼，他闭了闭眼睛，一声不吭地硬捱着。

 

“你安分点。”梁无争皱着眉头扶了下晃荡的链子。

 

余誓缓了几口气才重新睁眼朝他看过来。

 

“今天早上回来的？”

 

“嗯。”

 

“吃饭了吗？”

 

“没有。”

 

“怎么不去参加庆功宴跑这儿来了？”

 

梁无争一边收拾还在滴液的输液管一边跟余誓搭话，此刻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才出口。

 

“轮岗的跟我说，你整夜都在念我的名字。”

 

余誓闻声沉吟了一阵。

 

“是么……”

 

他是真不记得，禁闭室里关了灯便暗无天日，他不记得自己捱了多久，更不记得自己念过谁的名字，或许也不止念名字。

 

“我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梁无争冷斥一声：“你自己犯蠢，我不会捞你的。”

 

“就说你没良心。”

 

余誓话没说完便看见梁无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管药膏，他伏下身子看了看他的手腕，便开始仔细地往上面涂。

 

余誓觉得他的omega心口不一的模样格外招人，让人忍不住想揉捏一番，可惜他此刻伸不出手。

 

“你手干净吗？”余誓故意逗他。

 

梁无争瞥了床上的alpha一眼，那意思，都烂成这样了您就别挑了。

 

“这也是，我说梦话叫你带来的？”

 

“不是。”梁无争没解释。

 

他没得解释。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在放行李的时候从包里翻出一直药膏来带在身上。

 

虽然药膏是消炎镇痛的，但突然大范围地刺激伤口还是有些难捱，余誓疼得呼吸都有些抖。

 

一阵静默之后，梁无争开口时嗓音更沉了几分。

 

“你想死在这儿？”他正色问道。

 

余誓的声音被呼吸搅得有些不稳：“我的争争还没记起我呢，我怎么舍得死？”

 

“在beta基地里故意释放高浓度信息素，不是想死是想干什么？”

 

他对上余誓有些充血的眼睛，企图读懂那里面的伪饰。

 

“回来不到半天，连这都知道了？”余誓垂了垂眉眼，若有似无地轻叹了口气，“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梁无争接得很快，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胸中的愤懑，“你知道吗！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最坏不也就是上军事法庭。”

 

余誓说得漫不经心，梁无争却猛地心里一沉。

 

上过军事法庭的军人，至少被判三年禁止出境，到时候余誓想要回国变更是难乎其难。

 

“你故意的？”

 

余誓听见梁无争近乎笃定地质问他。

 

其实他明白，任谁也不会立刻接受一个凭空出现的爱人，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omega跟他一别两宽。

 

所以余誓也在赌，赌梁无争会心软，赌梁无争会在意，赌那份永久标记。

 

还是让他赌赢了，头筹是omega此刻微红的眼眶，可余誓顿时又不太想要了。

 

“你故意的……”omega重复的声音甚至有些染上了鼻音。

 

梁无争满心的诧异和愤怒几乎倾溢，似乎还有些委屈。

 

在他的潜意识里，余誓好像不该这么挖空心思地对待他。

 

“不会真要哭给我看吧媳妇儿？”

 

余誓是真的有些慌了，不自觉动了动手脚上的镣铐，清脆的声响让梁无争有几分回神，却依旧满身满眼的阴郁。

 

“等出去再给你道歉，嗯？”余誓低声哄着，“我现在被绑着，没法儿抱你。”

 

永久标记的意思是，他的omega有自己要走的路，他不插手，也绝不放手。

TBC.

 

 

 

 

 

（喜欢记得给三连🫶🏻想看划线评 有戳到的点划给我看看嘛 但是不会有人要骂争争叭 要是骂人就算了嗷😅）

 

〖回礼是余誓被军事法庭折腾完放出来梁无争去接他的2.2k超豪华彩蛋 这碗一大半是酒后下厨来的 酒醒一看对话有点癫我就没往正文里搁哈哈哈哈哈哈但是你们快看！！〗

 

 

 

 

*联合搜查时期

*秀零已交往阶段

*赤井秀一任务负伤捏造

summary：我真不敢相信，像你这样的男人，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面。

给铲的情人节贺文，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01.

 

赤井秀一，像你这样的男人，会让自己的恋人感到不安吗？

 

02.

 

“你不担心我的伤势吗？”

 

压抑着的呼吸声、病例翻页所触发的碰撞声以及手指摩挲衣袖的微弱声响，都随着这句话突兀的停止。

 

“你醒了，”几秒后，沉默被打破。他听到降谷因为克制而收紧的声音，病房里似乎还有其他人在，而降谷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我看完你的病例报告了，赤井秀一。”

 

——我对你的伤势了如指掌，FBI，有什么好需要过问你本人的吗？

 

他完美的听懂了降谷零没有说出口的部分。

 

“况且，倘若情况真的有那么糟糕的话，”他几乎能在脑内想象到降谷此刻对他抱着手臂皱眉的模样：“那现在还轮不到我这个隶属于日本的公安警察站在你面前吧？”

 

“你的床前肯定会围满一堆担心的FBI，那些人应该比你还要担心自己的伤势，FBI的王牌探员，赤井秀一。”

 

“好吧，”赤井秀一从善如流的回应，斟酌片刻又补充道：“降谷君，你的推理向来很出色。”

 

于是他们之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降谷没有再开口，急促地翻折声响起，赤井秀一判断对方将一直拿在手上的、不知是病例亦或者检测报告的部分收了起来。你在做什么，降谷君？赤井秀一判断着抛出问题的时机，但在这之前——

 

降谷忽地抬手，将手搭在了赤里秀一的眼眶上，那里蒙着一层纱布，刚刚做过简单的处理，还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他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只能通过声音去勉强辨别下一步的行动。

 

冰冷的手贴在了对方的眼睑上，在那些微微发着热、变得肿胀的部分，降谷零没有用力，只是沉默地、轻轻的搭在上面，并不会构成任何的危险。

 

如此脆弱的、肿胀的部位，被降谷的手指微微并拢，小心翼翼地贴近。

 

赤井秀一的眼前最终彻底陷入了黑暗。

 

他安静地接受着降谷零心血来潮的举动，如果忽视掉降谷手指间的颤抖，他想，这大概算是他的恋人少见的、柔软又温柔的瞬间。

 

“你在对我进行冰敷吗，降谷君？”赤井秀一轻笑了一下，他的声音放缓，比平日里都要柔和，似乎再大一点的声音都会吓到面前拥有一头漂亮金发的天使：“这是现在所必须的治疗吗？”

 

降谷零愣了一下，而后轻轻笑道：“赤井秀一，你真是个自大的男人。”

 

而后他又突兀的止住了，就连呼吸都被降谷放得很轻，只余下指尖的轻颤，带着些许的冰凉，安静的覆在赤井秀一的眼睑位置上。

 

“降谷君，”赤井秀一轻声呼唤道：“怎么了？”

 

“——你就打算把这个话题这么轻而易举的揭过吗？”

 

“赤井秀一，”金发的天使很认真的叫他的名字，降谷每次呼唤这个名字似乎都是那么认真：“你真的以为我不会生气吗？”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

 

赤井秀一，你真是个自大的男人。

 

 

但这样的怒火只持续了一瞬间，在赤井秀一开口之前，看似固执而愤怒的降谷却忽然变得垂头丧气，他的声音被情绪浸染地低哑，又一次低声重复道。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生气吗？”

 

被喊出全名的男人轻轻抓住对方的手腕，带着枪尖的指腹摩挲在降谷的手背上。

 

“降谷君，”他轻声叹息：“已经没事了。”

 

03.

 

赤井秀一，像你这样的男人，会让自己的恋人变得恐惧和悲伤吗？

 

04.

 

而后降谷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的将手微微搭在他的眼眶上，似乎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又似乎放空了大脑，什么都没有去想。

 

他看不见对方此刻脸上的神情，而他的天使变得格外安静，只是固执地用手指触碰着伤口之外的部分，像是在确认眼前的男人正好好地存在着。

 

“你这个，”赤井秀一在对方手指的触碰下变得困倦，麻药的威力似乎还没有完全过去，降谷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麻烦的…”

 

他在说什么呢？赤井秀一试图按照平日里降谷的习惯补上这句话的空缺：或许是，你这个麻烦的人，又或许是，你这个人，总是给我添麻烦。

 

降谷零会担惊受怕吗？赤井秀一无端地想，和他之前所交往过的那些对象一样，变得恐惧和悲伤？

 

他们变成恋人后的时间不算太长，降谷目前似乎还不会在自己面前坦诚这点，而波本更是擅长伪装，只是手指的颤抖还是暴露了这点。

 

“降谷君，”他的声音充满了耐心：“这已经是我能保证的，最低程度的损失了。”

 

避开了最危险的部位，最终仅仅在眼眶上留下了擦伤，对于任何一个暴露了位置的狙击手，都不一定能比赤井秀一在当时做得更好。

 

然而降谷却突兀地生气了，他的声音又急又气：“赤井秀一——”

 

降谷零几乎咬牙切齿地叫着这个名字。

 

眼前的公安警察被激怒了，然而FBI的偷袭来得太迅速，金发的天使只能在赤井秀一搂住自己缩短两人距离的同时，下意识地舍弃防御，只是被动地将手抽回，生怕在这场袭击里触碰到偷袭者肿胀的伤口。

 

为什么一碰上这个男人就变得如此紧张呢？

 

只是毫无准备、蹩脚的偷袭而已。

 

可惜现在他已经错失了最后的发火时机，赤井秀一的怀抱竟然如此温暖，让他难以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降谷一路赶来所穿的风衣本就不适合当下冬日的气温，赤井秀一耐心地触碰降谷的手心、一直到手腕与凉空气接触的地方，温暖的手掌接触到一片冰凉，现在他们的过错是五十比五十了。

 

“怪不得可以对我进行冰敷，我还以为你提前摸过冰块了。”

 

——你穿的太少了，降谷君。

 

好吧，好吧。降谷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狡辩下去，最终只能叹息道：“你真是麻烦的家伙。”

 

好吧，赤井秀一想，所以这一次的答案是，你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我不是什么麻烦的家伙，降谷君，”他说：“每个人都会受伤。”

 

“这不一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次是我的失误，但你总要对我有一点宽容的，好吗？”

 

“你不能因为我受伤就在这里生气，至于没有一个FBI在现场的原因大概是，”赤井秀一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愉悦的笑意：“在我手术醒来之前，你把他们都骂走了吗？”

 

“……我讨厌他们在这里大呼小叫，真是没一点礼貌。”

 

大概是注意到赤井秀一压抑着的笑声，降谷再次有些恼怒：“我没做错吧，你有什么意见吗？”

 

“比起这个，你的行为更恶劣一点吧？”降谷的声音放轻，降低了攻击性后的反击更像是小声的抱怨：“你要解释一下无视我生气的原因吗？”

 

“因为你本来就没有在生气，降谷君。”

 

“你在焦虑，”赤井秀一认真的回答：“你不是来和我生气的，降谷君。”

 

你是来确认我还好好活着的吧？

 

05.

 

赤井秀一，像你这样的男人，会无视恋人那些软弱的、人类的情感吗？

 

06.

 

降谷零的指节微微的向内扣去，被揭穿的感觉可不好受，赤井秀一并不擅长照顾自己细微的感受，洞察人心的搜查官对如何让自己的恋人安心还有很长的路要学习。

 

“但或许下次，我应该在最开始就说对不起。”

 

赤井秀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里，曾经出现在某处的对话，有什么液体被倒入酒杯里摇晃，漂亮的金发褐肤的男人在他眼里远远算不上是天使，倒不如说是摄取人心的恶魔。

 

波本说。

 

——像你这样无情的男人。

 

然后呢？

 

“疼吗，赤井秀一？”

 

明明是最简单的道歉，降谷听起来心情却好了不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呢？”

 

“你不是看过我的病历了吗？”赤井秀一用这句话逗弄他。

 

“上面不会写你现在疼不疼吧？”降谷气恼地回答。

 

“是吗？百密一疏啊，”他抱着怀里漂亮的天使，漫不经心地发问：“那么，病历单上还有什么其他的信息吗？”

 

“说你只差那么一点就会影响到视力，赤井秀一。”

 

两者之间的沉默持续了一阵，赤井秀一终于找到了造成降谷这之前一系列行为，最关键的那一块拼图。

 

“如果你在担心这个的话，那我的过错就是没有解释过自己计算过这个距离。”赤井秀一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所以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怎么会有人在暴露后，还有余裕计算子弹的轨迹和偏差的距离？

 

降谷的声音里充满了质疑：“你不是在哄我开心，所以故意这样说的吧？”

 

“那么，我这么说的话，你会开心吗？”

 

降谷零终于放弃了探寻这句话的真相，他卸下全部的力气缩进在这个拥抱里，像是终于放松的猫：“…我差点就要和你大吵一架了，赤井秀一。”

 

“我不会有事的，降谷君。”赤井秀一抬手摩挲着对方脑后的金发：“我可不想看到有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哪怕是地狱，你也会来找我的，对吧？”

 

07.

 

不会吗？

赤井秀一，像你这样无情的男人，居然会回答不会吗？

 

那你一定深爱着对方吧？

 

 

END.

 

单数的问句部分来自过去的记忆，最后一句是赤井秀一自己的独白

攻把身上的伤病全都不当回事的时候最恼人 比如他说划了个口子 其实是十几公分长深得能看见骨头的那种

（❶双特种兵 冷战梗❷战损 肺 膝盖 手❸本篇与合集内«驳» 为同cp 可独立阅读❹江邵无X徐阔）

 

 

 

1

这届新兵军事演习之前，徐阔跟江邵无吵到要散伙，因为三张写着徐阔大名的调遣令。

 

通知文件上那冠冕堂皇的措辞，一看就是江启盛的手笔。

 

老首长自从知道俩人这点儿事，就挖空了心思地搅和，他知道自己儿子什么脾气，也预见到搞威逼利诱那一套必定会闹得不好收场，于是就使了这么个迂回的手段。

 

三个备选里北疆是最远的，几乎跟黑沙隔了一整张地图，但条件跟本部队相当，待遇也最优厚。剩下的一个在黑沙本部队一个在苏丹江，近是近，但都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岗。

 

老首长给徐阔的选择很明确，要么走得远远的，要么烂在这儿。

 

江邵无把徐阔叫到办公室跟他分析取舍权衡利弊，想让人去北疆的意图很明显。徐阔的意愿却始终很坚决，就是留在黑沙，他觉得只要留下，无论把他摁在哪儿，他都能靠自己重新回到作战部队。

 

可黑沙的军官申请调岗，无非一个月写满三十一篇申请书，或是在绝密级外派任务里立下重大军功，一个水中捞月，一个九死一生。

 

江邵无让他别犯傻。

 

他深知自己亲生父亲的为人，他不想徐阔后悔，也不想自己后悔，只能趁现在，趁还有得选。

 

那天徐阔第一次冲他队长拍桌子，说他自己的调遣令，自己签的才作数。

 

江邵无又怎么可能不懂他的心思，左右不过是一句舍不得。

 

 

2

今年黑沙特种大队的新兵军演是跟东南军区的兄弟部队联合组织的，统一用的东南军区的设备，军演结束后的交流会也设在这边。

 

第二天的议程结束之后，江邵无谢绝了主办单位提供的接待餐提前离开。

 

他这么着急回招待所，原本是为了几粒续命用的白色药片，结果给手机充上电开了机，看见他副队长的那通未接来电，一秒钟没犹豫就回拨了过去。

 

肺挫伤引发的胸痛气促在不用药的情况下很难自行缓解，江邵无的症状要更严重一点，这趟外务出差全靠大剂量的药物顶着。

 

开会之前他就落下了一次药，电话接通的时候，江队长才发现自己已经喘得像个破风箱。

 

“……喂？……不说话我挂了……”

 

电话那头依旧是前些天吵架时那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冷硬态度。

 

“别挂……”江邵无捂着话筒闷咳一声，把掌根抵在胸前竭力调整着呼吸频率，勉强压下这阵窒涩的咳意，“明明是徐副队给我打的电话，怎么……反倒一副我纠缠你的样子？”

 

江邵无一如往常地揣着几分不着调的笑意，他那副被砂纸打磨过嗓音也被通讯信号滤掉了大半，对面似乎没听出异常来，声线没什么波澜。

 

“刚才是想问你来芜城干嘛，现在已经知道了。”徐阔向来不爱跟人耍嘴皮子，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跟江邵无这老兵油子在一起快两年依旧一身正气。

 

江队长却舍不得挂这通时隔一个多礼拜的电话。

 

“知道了那问点儿别的？”

 

“没有想问的。”

 

“实在不行我跟你念叨念叨这次军演？”

 

“不感兴趣。”

 

江邵无扶着左膝，皱着眉头调整了下坐姿。

 

“徐副队长还真是说一不二，说不搭理我就休假拍拍屁股走人，电话不打视频不接，是不是哪天我死了出殡你都不打算来？”

 

徐阔顿了一下，语气明显又沉了沉：“三十好几的人了，别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没事儿我挂了。”

 

徐阔连睡觉吃饭都端着一身规矩，就挂江邵无电话的时候最利索。

 

江邵无拿徐阔这软硬不吃的性子没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着跳回通话列表的手机屏幕，只能无可奈何地扯嘴角。呼吸里的笑意勾起肺里一阵憋闷的刺痛，他咳了半天才把这口气喘匀。

 

手机适时地叮叮两声，重新亮起的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军演没出什么事吧？」

 

江邵无手心一潮，秒回了消息过去。

 

「没事，放心。」

 

不过就是某位带队的支队长被竹筒在身上刮了几个口子。

 

江邵无也没想刻意瞒着，只不过这点儿破事要他亲口说出来，他嫌丢面儿。

 

虽说黑沙的新兵军演是出了名高规格高难度，但江邵无带队这么些年，那天也是头一回出岔子。

 

一个新兵入夜之后在林子里迷了路，系统里他的位置信号已经到了演习界外，逼近基地禁区。

 

禁区里全是一些以前遗留的实验性防御工事，设置极其不正规，难清理又难利用，就一直废弃着。

 

江邵无的指挥车离得最近，自然也是最快赶到的，当时那小愣头青已经踏进了雷区，江邵无为了救人，自己掉进了一片安插在矮坡上的竹矛阵里。

 

好在特种兵身手都够硬，竹矛这些年也被风吹日晒雨淋糟蹋了不少，不然江邵无免不了被扎成筛子。

 

就这他身上也被划了不少口子，后肩胛骨上那一道几乎能见着骨头，落地时还硌到了膝盖的内下缘骨，肺部也有轻度的挫伤。

 

两年前那次擦着肺叶的贯穿伤之后，江邵无的肺功能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这次挫伤又加重了肺部的损伤，险些引发呼吸衰竭，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了一天一夜医生才把人放回普通病房。

 

江邵无在医院住了没两天，听说要上头要派人到芜城参加交流会议，二话不说收拾收拾就从军区总医院的住院部杀回了队里以示服从。

 

个屁。

 

徐阔跟他吵完架就休假回家了，那东南军区的招待所离他家不远。

 

 

3

来之前江邵无也没预料到，一个军演交流能安排满满四天的议程，场场三四个小时打底，下午这场更是开了将近五个小时。

 

他受伤的髌骨在来之前刚抽了积液打了封闭，坐在会议桌前不到两天，膝盖的位置又肿了起来，僵硬的刺痛感也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早上出门时还能勉强正常走路，刚才上楼的时候他就已经需要撑扶手了。

 

撂下电话吃了药，江邵无就开始整理第三天的发言材料。他自己带来的那台笔记本不知道闹什么毛病，几个文件折腾半天也没打开，会务组那边又急着要，他最后不得不拖着条半残废的腿，重新走下楼，借了会议室的一台来用。

 

江邵无右手掌也缝了针，只能一只手打字忙活，他回招待所的时候外面太阳还在半空挂着，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办公区很少有人员走动，会议室门口隐约晃过一道人影，江邵无不经意地抬头瞄了一眼，于是便借着月光，在一片漆黑里对上了一个不如印象中锋利，但一如往常熟稔的眼神。

 

“江邵无，你跟人相亲去了？”

 

那熟人操着江邵无同样熟悉的清冷冷的嗓音，跟刚才电话里差不多，但又不完全相同，似乎被这夏末秋初的夜染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暗昧跟缠绵。

 

徐阔问完就等着人回应，没再上前，也没再出声。

 

他正休假，没穿军装，私服也不过是最简单的牛仔裤搭工字背心，大概是傍晚起了风，外面还套了件剪裁宽松的深色风衣。

 

其实都是些款式很简单的衣服，江邵无却端详了半天，活像个好些天没在711门口捡着过期面包的流浪汉，今儿撞大运捡着个临期的——里边还抹了奶油。

 

江邵无欣欣然地把面包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才反应过来，面包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相亲那都一个多礼拜之前的事儿了，徐阔前脚休假刚走，他爸就给他安排了那么一档子，他一口给拒了，连对方女孩儿叫什么都没记住。

 

徐阔是个硬脾气的，愣是闷了这么些天才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江邵无看徐阔在门口站桩又不肯多迈一步的别扭劲儿，这才迟钝地从刚才那通电话里咂摸出几分欲言又止的味道来。

 

“消息这么灵通？嗯……”江邵无退开椅子，起身时忘了借力，膝盖猛地吃痛，人险些又跌回座位里，他撑了下桌子站稳，才缓缓迈步朝门口走，“徐副这是……在我身边插眼了？”

 

“用不着我，江家的少校相亲，整个大军区都准备好要随份子了。”徐阔军姿站得端正，说出的话可不像对着他队长。

 

江邵无眼底浮起两分稀奇，徐阔向来不爱拐着弯儿地骂人，一般都是直接骂。

 

他走到门口顺手开了灯，白炽灯明明白白地打在徐阔脸颊鼻梁那连成片的酡红上。

 

噢，原来是喝酒了。

 

江邵无心底一痒，更起了坏心思，仗着身高优势，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站在徐阔跟前，眼底噙着作弄人的浅笑：“我怎么闻着一股子酸味儿？”

 

徐阔听后拢了拢眉心，目光不算愉快地在江邵无身上逡巡，扫到某处时忽然向前迈了半步：“你手怎么弄的？”

 

“啊……就军演的时候没注意，蹭了一下。”江邵无估摸着这喝了酒的脑袋不灵光，就随口糊弄了两句，转而岔开话头朝人不正不经地点了下下巴，“你不要跟我散伙么，还管我这些？”

 

徐阔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突然上前钳住了江邵无的胳膊，脚步一转便欺身把人推到了墙上。

 

两人头顶的灯啪的一声，又重新暗了下去，徐阔呼吸里的酒气混入一片漆黑的夜色，更显得浓稠了些。

 

“我要跟你散，你就不能想想辙？”

 

他沁着醉意的尾音拖得有些长，口齿却是清楚的，可江邵无一个字也没听清，甚至有些耳鸣。

 

刚才两人转身的时候重心全压他在受伤的那条腿上，江邵无瞬间疼得一背冷汗，忍不住咬牙爆了句粗，半天没缓过来——这小面包哪是喝酒了，这他妈是喝大了。

 

徐阔刚才还看着一副头清目明的样子，这么一撞此刻腿脚已经软了，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挂在了江邵无身上，两个人的重量全靠江邵无一条腿撑着。

 

后肩那道十几公分长的口子被他自己的肩胛骨硌在墙上，江邵无隐约能觉出一片温热在后背某处漾开。徐阔的胳膊还死死抵在他胸前，江邵无一时竟然有些挣不脱他的钳制，肺里燥起一阵刺痛的咳意，他闷咳着缓了几秒，还是觉得耳边嗡鸣得厉害，头两天刚把氧气撤了的时候他也差不多是这个感觉。

 

“我想什么辙……咳……我还能……把你绑我屋里不让你走？……”

 

“那样我就不用去北疆了？”

 

徐阔这句孩子气的话就打在他耳边，江邵无回手去开灯的动作却顿了顿，许久没接上话。

 

人事调动的材料现在还在他办公桌上摊着，他什么都许不了他。

 

门边的穿堂风打在身上，江邵无杂乱无章的呼吸里不自觉一阵寒战，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他这个肺部状态，发烧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北疆不挺好么……咳……那儿作战技术跟设备都不比咱军区差，机会也多……”

 

江邵无一边念叨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咳，没等他说完，徐阔手上的力气就渐渐卸了下去，脑袋也垂在他胸前，一副身子全靠人托着才没瘫到地上。

 

“徐阔？回房间再睡？”江邵无拍了拍徐阔的脸，只收到一句浸着醉意的呓语，于是只能无奈浅笑，“你可真是嫌我职业生涯太长。”

 

江邵无怕把徐阔的衣服蹭脏，刻意用没伤的那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去自己兜里摸手机，打电话叫前台值班的把人跟笔记本一并弄回了自己房间，还麻烦前台同志跑腿出去买了趟解酒药。

 

大概是江邵无的脸色实在差劲，小同志来送东西的时候还顺便问了一嘴需不需要叫医生，江邵无以为他是担心那醉鬼，客气回绝了，丝毫没注意小同志走时一步三回头地朝他身上打量。

 

江邵无给徐阔喂了药，又扒了外套把人塞进被子，这点事做完他就已经有些眼前发黑。

 

肺部损伤加高热简直是死循环，两年前刚中枪那几个月江邵无就体验过。可他材料还要再改，只能咽了两片药端起电脑接着干，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床上的醉鬼，以免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4

江邵无没想到徐阔半夜还能再醒来，原本死死睡着的人突然冷着嗓子出声，吓了他一跳。

 

“你知道北疆离黑沙有多远吗？”

 

徐阔问。

 

他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只有头在外面，半边脸还埋在枕头上，几乎只露了一只眼睛朝江邵无看过来，因为宿醉，嗓音也不太清亮。

 

但江邵无一眼就看出来，徐阔是清醒着的。

 

其实他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一时有些语塞，仿佛被过度颓倦的身体拖住了头脑，于是不得不沉默，当作没听见那样，把眼神落回了键盘上。

 

徐阔等不到江邵无的回答，便接着自问自答地念叨，他声音里带了点难得的笑意，甚至听得出半分撒娇的味道。

 

“两千九百三十二公里，江邵无，接近三千公里，我出事你都来不及救我。”

 

江邵无无数次预见到徐阔的疏离跟决然，却没想过他这一秒会示弱。江邵无蓦然觉得整个胸腔像被什么东西坠着，闷闷沉沉的。

 

因为肺里那些新伤叠旧伤，他本来呼吸就有些费力，缓解关节症状的那些镇痛药对呼吸也有抑制，持续的缺氧让他头脑不太清醒，意志都仿佛变得没那么坚决。

 

江邵无用指节抵着嘴唇，没忍住闷咳了两声，躁动的咳意跟思绪勉强用笑来遮掩着：“那你说我怎么选，让你去苏丹江守大坝还是让你留在黑沙看设备库？”

 

徐阔换了个姿势，连嘴巴也一同埋进了被子里：“苏丹江也比北疆离得近。”

 

这回江邵无是真的气笑了，皱着眉看着床上的男人：“徐阔，你恋爱脑吗？”

 

徐阔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可以是。”

 

江邵无终于不可遏制地呛咳出声，仿佛是被徐阔眼底浓稠的眷意遏住了喉咙，灼烈的痛意在胸腔里肆虐着，他端坐在沙发上，却几乎稳不住扶着电脑的手。

 

江启盛确实棋高一着，他太了解自己儿子，也这太了解这位黑沙特种大队突击一队的支队长。

 

江邵无如今正如他所想，筹划着把共和国的军人放回高山密林，把自己的爱人就此埋进土里。

 

此刻即将被掩埋的爱人就以一个最具象化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近在咫尺，他却根本停不下掘地的手。

 

他一万次想，但也一万个不能。

 

屋子里的温存被这一阵无言稀释，光线似乎都暗了暗。

 

徐阔知道江邵无肺不好，看他一直低低地咳嗽，就起来给他倒了杯水。

 

他把温热的杯子递进江邵无没缠绷带的那只手里，神色中却已然看不出刚才的温吞，不过跟上次在办公室里争吵时不同，此刻徐阔眉眼间仍渗着一抹笑，像为了那句好聚好散而强撑着某种体面。

 

“你想当老首长的乖儿子，我不用当，江邵无。”

 

徐阔注意到江邵无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他攥了下拳头，抿着嘴没再出声，坐到床边开始穿自己的鞋。

 

江邵无看着徐阔，原本还想再劝句什么，却被外面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

 

整栋楼都明显跟着震了一下，大概率是发生了爆炸。

 

职业素养让两人几乎瞬间就紧绷起了高度戒备的状态，连刚刚的情绪都剥离得一分不剩。

 

“听声音应该不是这栋楼，”徐阔立刻打开门朝走廊观察了一圈，“目前看不到烟，气味也没有异常。”

 

“嗯，我听着是西南方向传来的。”

 

江邵无起身时脚步顿了一下，撑在腿上的手一紧。刚才吃的镇痛药效还没过去，但坐得时间有些久，膝盖僵得厉害，江邵无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才接着朝窗户走过去。

 

不知道是那时在墙上撞得狠了，还是江邵无一晚上咳得太厉害，肩背上的伤出血，把他的常服衬衣染上了几点斑驳的暗色，徐阔那双特战狙击手的眼睛，一打眼便看得清清楚楚。

 

徐阔打刚才就觉出这人状态不对，此刻再也不能装得若无其事。

 

“你背上这也是军演时弄的？还伤哪了我看看。”

 

徐阔说着就要去扒江邵无的衣服，被人攥着手腕拦下了。

 

“就划个口子，别瞎操心了，打起精神干活儿了。”

 

江邵无说得义正辞严，几乎没给徐阔辩驳的机会。他从窗户观察了一下周遭情况便迅速做下安排，一边说着一边把房间配的逃生面罩找出来，拆开扔给了徐阔。

 

“我现在去找爆炸源，顺便联系消防，看有什么能协助的，你找前台联络附近驻军，配合消防调度，附近建筑内外都需要做隐患排查，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徐阔皱着眉头下意识想反驳。

 

因为一旦消防出警不及时，江邵无身上又有伤，一个人去现场风险太大，徐阔想说一起行动，却在对上对面那双眼睛的瞬间把话咽回了喉咙，神色一正喊了句：“是！”

 

那一瞬间，徐阔看见的不是那个任他挑衅肆意妄为的爱人，而是被他服从和追随了八年的队长，他得信他，也必须信他。

 

江邵无又把随行包里装着的几样工具给了徐阔，临走时还交代了一句：“鞋带系好。”

 

 

5

经过消防部门和附近驻军联合探查，事故源头是旁边地下美食城内的一个私灌煤气罐，好在这几天军区周围戒严，美食城不让营业，所以没出现大面积人员伤亡，只殃及到了路过的几个行人，另外有两个巡逻的保安在里面失踪。

 

徐阔忙完调度排查工作赶过来的时候，现场仍在搜救，机械声跟鸣笛声响彻整片区域，街道上烟雾缭绕一片嘈杂。

 

附近地面的温度比外围要高，徐阔走近了才迟缓地觉出手心有点儿发凉，血液都似乎凝滞在了指尖——直到视线隔着人群落到某人身上才蓦然开始回流。

 

他今晚算是把没出息的事情做绝了。

 

惦记了一晚上的人此时就站一盏路灯边上，徐阔一眼就看见了他头发上附着的烟尘跟脸颊鬓角上的泥灰，因为没穿防护服，衬衣被磨得破破烂烂，简直狼狈得不像样子。

 

还有他嘴角浅淡的血迹，和那抹漫不经心的笑，都一清二楚地映在徐阔的瞳孔里，扎得人眼眶生疼。

 

徐阔越过人群朝江邵无走过来，看他忽然在原地晃了一下又勉强站稳，心脏猛地一紧。

 

明明灯杆就在旁边，那人却没伸手，只是错了半步，像是故意在等一个着急忙慌的怀抱。

 

他终究如他所愿，掀开警戒线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他跟前。

 

江邵无几乎是在徐阔迎上来的一瞬间倒在了他身上，甚至没来得及让人张开手。

 

他喘得厉害，不停细细碎碎地咳嗽，呼吸又浅又乱，体温高得吓人，背后的深褐色早就洇了一大片，又沾了一层泥灰，脱力得几乎站不住。

 

后者于是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一晚上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手，肩膀……”徐阔一手托着江邵无的腰一手碰了碰他有些发抖的左腿，“膝盖？还有吗？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江邵无扯了扯嘴角，想开口又咳得更厉害。

 

他确实整个人都不太好受，因为膝盖的伤，整条左腿都有些痉挛，现场烟气也重，胸腔里像有人点了把柴火，从心肺一路烧到喉管，呼吸道里丝丝拉拉的灼痛扯得他心悸。

 

大概是背后的血流得有点儿狠，江邵无眼前已经蓄起了一片黑雾，甚至觉出几分头重脚轻的窒息感，他却硬是攥着徐阔的手塞到了两人胸前的位置，气儿都喘不匀还要撩拨两句。

 

“这儿……咳……这儿想的都见不得人……”

 

 

6

跟其他当晚送来的伤员不同，江邵无是自己走进急诊大厅的，导诊按流程先把他安排去了清创室排队，他也没多说什么，最后实在挨不住了才叫住路过的护士问了一句：“能给我吸会儿氧吗？”

 

刚才为了给伤员腾位置，徐阔没跟急救的车，他赶过来的时候江邵无已经被转到了诊室，他戴着鼻氧管坐在病床边，旁边医护正准备给他处理伤口。

 

江邵无身上何止一两个口子，右半边身体几乎没一处囫囵的地方，全是深深浅浅的印子。

 

他背上跟手上的纱布早就被磋磨得不成样子，血跟土活在一起粘着没愈合的皮肉，医生冲了很久的盐水，揭纱布的时候江邵无还是浑身一紧，鬓角的汗在满是灰渍的脸上淌出两道水痕，眉心拧得的快要折到一起。

 

“这就是你说的划个口子？”

 

徐阔打进来就一直杵在旁边一错不错地看着，现在面色已经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江邵无看了看自己掌心从无名指根一直到手腕处的缝合线，低着头没说话，背后的他自己看不到，大概也是不怎么好看。江邵无知道徐阔看见了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儿，琢磨着想说句什么哄哄，张口却又是一阵呛咳。

 

最后还是徐阔心软了，伸手扶了一下江邵无的鼻氧管：“先别说话了。”

 

医护走后，徐阔买了包湿巾回来，帮江邵无把脸上身上的污渍简单擦了擦。江邵无背上的伤不能压到，医生嘱咐让侧躺，徐阔怕他膝盖硌得不舒服，又找来个毯子帮他垫在膝侧。等都摆弄妥当，徐阔却仍觉得怎么看他怎么不舒坦。

 

江邵无也看出徐阔有些焦心，碰了碰他的手，低声劝道：“我这没啥事儿，要不你回我招待所那睡一觉？”

 

江邵无刚挂上水，体温还没降下来，却因为缺氧和失血，整张脸都泛着青，说这话根本没有说服力。

 

徐阔自然没搭理他，端过水杯来让他洇了一口。

 

“我走了你是不是还能出去续一摊？照你这么个作法儿，以后连行政楼里的都打不过。”

 

徐阔脸色已经缓和了大半，语气里却透着点儿不咸不淡的揶揄。

 

江邵无福至心灵地勾了勾嘴角，呼吸里的颤动又扯得后背有点儿疼。

 

“打不过我就跟他耗着，我可以跟他耗一辈子……”他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旁边一堆器械的阴影里，良久才走投无路般地坦白道，“可是徐阔……你不能毁我手上……”

 

不知道是因为咳得太多还是因为此刻大半呼吸都闷在胸腔里，江邵无的嗓音嘶哑得厉害，像饮过了霜雪又吞了抔泥沙。

 

江邵无念着面前这位特战狙击手的名字，却始终没有抬头看过他的眼睛。

 

他说：“徐阔，我担不起……”

 

徐阔不自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好像忽然就有点儿懂了江邵无这一步的退却。

 

人生短短三寸，一寸生死，他双手捧给了国家，另外两寸全都被那位至亲捏在手里，翻手悲喜，覆手成败，都是独裁的上位者说了算。

 

江邵无可能也不是怕了，他就是，不想他有天也跟他一样，沦为某人指缝的一颗土，一粒沙。

 

徐阔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拇指在江邵无胳膊上摩挲着。他斟酌思量了半天，脑子里还是无数个但是，最后只能深切又有些无措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我可能真是个恋爱脑。”

tBC.

 

 

 

 

 

（最近有点内驱力不足的感觉 特别想得到一点积极且明确的反馈 所以请多多向我发射爱意叭 如果余量充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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